难怪呢,这春雀只怕也是有脸面的丫头,不然这青红二人怎么会听她的话,初雪哦了一声,却没有放赏,还是安静坐在那里。
烛花爆了又爆,春雀想开口说话凑趣两句,又怕冲撞了初雪,只得依旧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新人。长得的确俊秀,面色也沉静,瞧起来不是那样难伺候的人,就是不晓得她运气怎么样?要是运气好得了宠,自己也能得到好处,要是运气不好,没过几天就失了宠,自己就算再回到二太太身边也没有什么好处了。
哎,为什么昨儿不小心打破了二太太心爱的砚台,不然也不会被送了过来服侍一个姨娘,原本就算不是二太太身边最得意的,也有几分脸面,现在跟了这么一个,也不晓得怎么翻身?
春雀在那胡思乱想,外面传来脚步声,还夹杂着小厮说话的声音:“老爷,您慢点。”看来是前面的酒席散了,初雪要起身迎接,今儿自己却是做新娘的,刚要站起来又坐了下去,青儿已经掀起帘子,万老爷在小厮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小厮只把万老爷扶进去就赶紧退下。
此时再坐着就有拿乔之感,初雪站起身伸手去扶万老爷,万老爷打了个趔趄就感觉到一双温柔的手搀在自己腋下,不由侧头去瞧初雪。今儿初雪粉光脂艳,又在烛光之下,衬的一张芙蓉面更加出色。万老爷的心里泛起涟漪,觉得一阵燥热,伸手去扯领下的盘扣,春雀忙要上前伺候,万老爷把她的手推开,示意她们几个都退下去。
屋里只剩的初雪二人,初雪咬一下唇,此时也不是装羞涩的时候,伸手替万老爷解着盘扣,那面上却一层层热起来,那热气万老爷全都感觉到了。万老爷的心神更加荡漾起来,低头看着初雪,那白皙的手指正在替他解着衣扣,可是那手却有些颤抖,解开一个就像有千斤重一样。
万老爷的手渐渐往上,握住了初雪的手,初雪一惊抬头看向万老爷,被万老爷那热辣辣的视线看的脸上更红。万老爷握住初雪的那只手缓缓往上,碰到初雪的脸,初雪的脸此时红的就跟能滴出血一样,初雪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羞涩,该好好服侍万老爷,讨的他的欢心,为自己在万家站稳脚跟走出第一步。
可这毕竟是自己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洞房夜,明知道该做什么,那双手却没有了力气,初雪的头低得更厉害,直到碰到万老爷的衣衫,衣衫外用金线绣的团花冰冷的触感让初雪猛的醒过来,刚要抬头已经被万老爷整个抱在了怀里。
初雪的面上更红,该借了此时对万老爷撒娇才是,可平日做惯的事此时怎么也做不出来,只慌乱地说了句:“老爷,奴…”就感觉到万老爷的唇印到了她的脸上,初雪愣了一下,接着就伸出双手抱住万老爷的头,万老爷的唇越来越往下,初雪晓得接下来该做什么,除了迎合再无别的。
屋里有万老爷微微的喘息,初雪也稍微有点喘,用手把万老爷的头撑起,说话的声音不自觉有了颤抖:“老爷,我…”万老爷的唇又重新印上初雪的脸,微微喘息之中万老爷轻声道:“你,以后可以不用叫我老爷,叫我克己。”
初雪扬起头,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万老爷,不,或者该说万克己停了下来,眼神有一丝狼狈,也有几分追忆:“这些年人人都叫我老爷,快忘记了我叫什么名字,只有素梅活着的时候还会叫我一声。”初雪知道素梅是已逝的万太太的名讳,微微嗯了一声:“是,老爷。”
得到这个回答的万老爷滞了一下,接着就发出一声叹息。初雪靠到了他身上,手伸了出去摸着他的脸:“克己,出了这道门,我是不敢叫的。”万克己又怎会不明白呢?他的眼又看向初雪,渐渐染上一丝惭愧:“始终是委屈了你。”
初雪低头,就算心里觉得真委屈此时也不能说出来,声音很低:“怎么能叫委屈呢?我这样的出身,本就是这样的命。”接着初雪抬头,眼里有微微的泪光但唇边却有笑容,这样的表情让万克己心里又有了怜惜之意,记得那日在苏州初见她也是这样,温柔一笑的时候却能觉出眼里有微微的泪光,让人心里顿生怜惜。
就在那时万克己决定把她带回扬州,这样一个女子,该放进深宅大院里藏起来不让人欺负她,而不是放在外面迎来送往,笑容里藏着泪光。感觉出万克己的出神,初雪的手轻轻地抚上万克己的脸:“我是老爷的人,老爷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声音里的全然信赖让初雪自己听了都有些觉得发麻,万克己却沉吟了,他不是初出茅庐的青葱小子,也不是色|欲熏天的人,初雪的话初听起来全是信赖,可细听起来却有些奇怪?
感觉到万克己一直在沉吟,初雪的脸又红了起来,这是自己未来的依靠,初雪抬起头,这次十分认真地道:“我今生所依靠的只有克己你了。”万克己回握住初雪的手,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初雪看着万克己的脸,有一丝温柔从心底泛起,这样的温柔不是那种装出来的,而是连初雪都快忘记的那种久远的情感。
烛火在屋里闪动,外面的声音全都消失,整座宅院沉浸在夜色之中,如同每一个夜晚一样。
初雪虽是个妾,可大房没有女主人,这院里的事也要有人管,三天过后万老太太就命初雪把大房院里的琐事管起来。这道命令让大房院里的下人们面面相觑,这样一来对初雪就有些尴尬,毕竟她只是个妾,要是拍她的马屁,等到以后万克己要续弦,那时正经大太太进来了,那这些人只怕就没有好果子吃。
可是不听她的,她毕竟是这房里现在唯一能称得上女主人的,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那时丢了差事也麻烦。
下人们的议论和想法初雪也能想明白几分,虽不知道万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也要先去万老太太房里接受一番教导。万老太太看着面前恭敬的初雪,进门三天,看她还算老实,点一点头道:“这长房没有太太,有些事的确难办,你现在暂时管着,只是你的身份你也要清楚明白。”
初雪跪下道:“是,谨遵老太太的吩咐,还望太太早日进门,长房也能有了女主人。”

5议亲

万老太太看着初雪的脸,想从上面看到一丝一毫的不甘愿或者别的什么,可是看来看去初雪依旧面色平静,万老太太的眉微微一挑,接着就让她起身,含笑道:“你能这么明白事理,也不枉老大他疼你,你把老大照顾的好好的,等以后有了大太太,也会念你的好。”初雪再次恭敬应是,万老太太瞧着她,这么个人放在老大身边,也能够放心,希望她真的是和说的一样。
初雪的眼悄悄看着万老太太,见万老太太面上一片沉静,喜怒都看不出来,心里长出一口气,看来在这位老太太手底下,只要循规蹈矩就不怕别的。
外面传来笑声,接着丫鬟掀起帘子:“二太太三太太还有大爷和姑娘们都来了。”杨氏有一儿一女,李氏比她多了一个女儿,那对女儿是一对双胞胎,刚刚才满周岁,是万老太太的心头爱。不过今儿奶娘却只抱了一个过来,另一个不晓得在做什么?
看见自己的孙儿们进来,万老太太一张脸顿时笑开,这样的笑容不同于看见别人的笑,而是整个从心里发出的。说是大爷,也不过才五岁的孩子,不等行礼就张开双臂扑到万老太太怀里:“祖母,孙儿好想你。”
他这一撒娇,万老太太笑得更欢一些,秋蝉已经端了点心过来,另一个丫鬟夏云忙把点心送到万老太太面前,万老太太拿着点心往万大爷大张的嘴里送:“乖孙儿,来。”
看万老太太那么宠爱万大爷,李氏唇一抿就从奶娘怀里接过孩子,用手指点一下她的下巴就笑道:“婆婆您瞧,方才珏儿在外面还哭呢,一进来里面不等说什么就笑了,果然是要看见她祖母就高兴。”
这样一说万老太太自然高兴,从李氏手里接过孩子,果然珏儿一看见万老太太就喜笑颜开。李氏顺势坐到万老太太身边逗弄着孩子,杨氏把儿子拉过来,用帕子擦一擦他嘴角的点心屑,笑道:“昨儿听说二侄女感了些风寒,平日人家常说,这双胞胎一个生了病另一个也会跟着生病,虽说大侄女没有生病,也该让她在家里好好照顾着,那能抱出来吹风。”
听到自己的心肝生了病,万老太太顿时皱眉,对李氏道:“瑜儿病了怎么没人和我说?既然她病了你就不要过来服侍,好好让人看着照顾她才是,那么一点点大的孩子,那能禁得起生病?”李氏已经把珏儿交到奶娘手里,脸上的神色顿时带上了忧虑:“瑜儿昨儿吃了午饭就在风口处玩耍,到晚上时就有一点凉,已经请过了医生来看过,说不妨事。也拿了药丸喂过,今儿摸着已经出了汗,也能吃饭,媳妇想着婆婆您平日操劳,听到孙女生了病定坐不住的,那时您一着急,那才是媳妇天大的罪过,这才带着珏儿过来。”
这番话说的是恰到好处,万老太太拍拍儿媳的手:“你也想的太周到了,我并不是没有经过事的人,那会着急成那样呢,你既这样一说,我们大家就去瞧瞧瑜儿去。”李氏得意地瞥杨氏一眼,搀扶起万老太太,万大爷也跟着要去看妹妹,杨氏只伸手牵了自己女儿,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方才他们一群人走进来时,初雪就被完全忽视,只是站在那里,见此时他们要走,初雪轻声道:“老太太,那我也退下?”杨氏没反应,李氏看向初雪的眼里有几分蔑视,这样的人就该早早从这房里退出去,这样的地方也是她该站的?
万老太太停下脚步回头对初雪道:“倒是我忘了你,你就回去吧,以后好好服侍老大。”初雪又行一礼这才走了出去。
李氏依旧搀扶着万老太太,笑着道:“婆婆,大伯屋里多了这么个人,他房里琐事也就有人管了,只是大伯年纪还不算很老,也该再续一房,我们也好有个妯娌往来,二嫂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中万老太太的心事,之前不谈续弦,为的是几次议亲冷了万克己的心肠,又遇上万老太爷的孝,现在是孝也满了,万克己也纳了这个妾,现在再提续弦只怕他也不会太过反对。想到这万老太太点头道:“你说的是,你们大哥这事总是我的心病,等他再续一房,生下儿子,我也好去见你们公公。”
杨氏沉吟一下就道:“婆婆这话说得是,只是现在大伯这里多了刘姨娘,议起亲来,只怕比大嫂没了时候还更难。”初雪本姓刘,还是万克己问出来的,家里就以刘姨娘称呼。李氏冷笑道:“正是因为多了刘姨娘才该快些议亲,等再过些日子就麻烦了。”
万老太太听着儿媳们的话,面上没有一点表示,别人家续个弦也不见有那么麻烦,一轮到自家,怎么就左不合适右不对头呢?
给万克己再寻一门亲的事情很快就交代下去,现在万家是扬州的大富人家,程家早已离开扬州,连他们的姻亲庄家也已败落,就剩的一个黄家,但黄家现在不过就保一保自己。人情是势利的,看着万家现在腾腾往上走,万克己要续弦,一时就有无数媒婆拿了庚帖来给万老太太挑。
这消息当然也能传进初雪的耳朵,她进门这么些日子,有下人见她甚得万克己的宠,自然也有巴结的,况且还有人想把这消息传进她的耳朵,想瞧瞧她有什么反应,要是大闹一场,也遂了有些人的愿。
已是暮春时分,渐渐有些热了起来,初雪历来怕热已经换上了纱衣,把帘子卷起来坐在窗前绣花。绣了一会儿看看窗外,窗外已经满眼绿色,初雪正打算换根线就听到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春雀和人说话。
初雪本不在意的,当听到万老爷和媒婆这样字眼时候,心里不由一惊,那针就戳到了手指,看着手指上那鲜红的血珠,初雪把手指放进嘴里吸一下,重新拿出来的时候上面除了个小针眼什么都看不到。
听到外面那个陌生的声音说的越来越起劲,初雪把针线放下叫道:“春雀,给我倒碗茶来。”在外面廊下和人说话的春雀忙哎了一声,匆匆走了进去给初雪倒了碗茶,初雪接过茶喝了一口就道:“这是新采的绿杨春?”
春雀应道:“是,这是今年的新茶,老爷昨儿才带回来的,总共也没几斤,姨奶奶您这就有了半斤,老爷对您可真好。”万克己对自己,确是不错,该说是做到一个男子对妾室最大的疼爱了。初雪嗯了一声就拿起针线继续做起来,春雀看着她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姨奶奶,您也听说了老太太最近在给老爷寻亲事呢,老爷这么疼您,您去和他说说,等晚些时候再娶新太太,怎么得也要等您生下个儿子。”
晚娶早娶又有什么不同,自己还不是那砧板上的肉,初雪什么都没说,还是在做着针线,看着她的这种平静,春雀不由叹气,听说做姨奶奶的人,都会讨主人欢心,也会为自己争些东西,可看看这位,好像什么都不会争。跟了这么一位主人,自己的未来简直就是一片黑暗。
外面传来靴子的声音,晓得这是万克己回来了,不等春雀提醒,初雪已经站起走到门前,万克己刚好打起帘子走进来,初雪接住他:“老爷回来了。”说着就拿帕子给他擦着额头:“天热了,老爷您也该换上薄一些的,瞧这一头一脸的汗。”
万克己已经自顾自坐下,春雀拿过鞋子,青儿已和春雀两人上前给万克己换着鞋,初雪倒了碗茶给万克己。万克己喝了一碗,回头看一眼初雪,见她只已换上纱的,雪白的臂膀在浅紫色纱下若隐若现,不由伸手出去摩挲着她的手臂,笑着道:“奇了怪了,这茶明明是我带回来的,也在别处喝过,怎么就觉得在你这里的茶特别好喝?”
万克己的手摸上初雪手臂的时候,初雪脸一红不着痕迹地把手臂拿开,听了万克己这话就道:“想是今儿老爷您在外面谈生意的时候那菜有些咸了,老爷才觉得我这里的茶特别好喝?”春雀她们已经退了出去,万克己捉起初雪的手往自己唇边放去:“不是外面的菜咸,这茶是你倒的,所以好喝。”
初雪面上飘上一层红晕,突然站起身张开双手把万克己抱在怀里,这样的热情是极少有的,万克己先是一惊,接着就拍着她的手,不等开口问询初雪已经道:“老爷,老太太已经在给您寻续弦的人了。”这事万克己是知道的,但没往心里去,要娶什么样的人最后还不是要问问自己。
难道初雪这样问,是心里在吃醋?万克己冒出这么一个念头,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怒还是该做什么别的,只是嗯了一声,初雪转到万老爷面前,看着他道:“克己,新太太进门前,给我个孩子吧。”

6本分

万克己的手停在那里,看着初雪一言不发,初雪被他看的低下头,细白的手紧紧握住帕子:“克己,我晓得说这样的话是逾矩了,可我跟了你,你就是我的依靠。以后怎样我也不知道,好歹有个孩子傍身,我在这院里也能活下去。”
初雪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后面已经带有压抑不住的哭音。接着抬起头,眼里虽含有泪,唇边却带了笑:“克己,你对我的好我知道,可我还知道另一件事,你对我越好,将来太太进了门,只怕我的日子就越难过,有个孩子,就算你不对我好,我也能活下去。”
初雪的这几句话让万克己心中刚升起的怒意开始消失,他的手点上初雪的下巴,两个指头来回摩挲,仿佛是在问自己:“你就这样不信我吗?”初雪的眼泪被这句话问的顿时掉了下来,却把头往一边偏去,不让万克己看到她眼里的泪。
万克己心里有些难过,初雪对自己可以说是无可挑剔,可是不管怎么做,都觉得初雪和自己之间还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万克己的双手搭在初雪肩上,把她转了过来:“我说过,我要你就是要一生一世的,我不是那种好色贪花见一个爱一个的人。”
一生一世,这种誓言听起来很让人动心,可是要做到就很难,初雪曾听过也曾见过那些说过一生一世的人转眼就各自分了东西。而在这后院里面,相信男人的一生一世,那更是靠不住。
初雪的沉默让万克己竟无法说出话,他把初雪拥入怀里,抚摸着她的背,过了会儿才道:“你要孩子我就给你孩子。”初雪趴在万克己的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能听到他的心隔着衣衫跳的十分有力。这些声音让初雪觉得十分踏实,可是初雪不敢仔细听,更不敢沉迷于这种声音之下,自己只是他的一个妾,不管有没有太太在上头,都要谨守本分不能有任何逾越,不然等着自己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对夫主动了心,那就会生出别的念头,而生出别的念头就会想要得到更多的东西,那时就会去争,就会去抢,就会不甘心于自己的命运,可这样的妾往往下场是极凄凉的,当初有多风光,下场就有多凄凉。得到的不会是同情而是骂名,不守本分妄想自己不该得到的东西,这就是下场。
要在这后院长长久久安安稳稳待下去,就要守住自己的心,做好自己的事,这样才能长久待下去。初雪再一次说服了自己,脸上却露出笑容,看向万克己的眼十分温柔:“克己你对我的好我知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和我一生一世,可是我会对你一生一世。”
这样的话算是誓言吗?初雪含糊地想着,忽略掉万克己看向自己的眼神突然变的狂热,只是攀着他的脖子,想和他近一些,再近一些,这样可以让自己得到温暖,能在未来或许可以预见到的冰冷夜里回忆起那种温暖。
春雀的声音在帘外响起,打断了这满室的温情:“老爷,老太太让您往她房里去一趟,说有话和您说。”万克己放开初雪,用手扣好衣衫,低头看着给自己理着衣衫的初雪脸上那一抹红晕,不由伸手摸了她一把,悄声道:“等我回来。”
方才竟还忘了这是在大白天呢,初雪的脸更红,看着万克己重又穿戴整齐要出去,猛然想到一事,拉一下万克己的袖子道:“老太太要问娶新太太的事,你可不要…”不要什么,万克己等着她继续往下说,见她只是咬一下唇不说话,心里已经明白,不要忤逆老太太的意思。
无论从什么地方论,都该娶个新太太回来,可是现在对着初雪,万克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一个新人,一个从本质上来说,可以完全操控初雪命运的人。
春雀打帘子的手已经都已经酸了,才看见万克己走了出来,跟着万老太太房里来传话的婆子走了。放下帘子春雀走了进去,对初雪道:“姨奶奶可要再喝一碗茶?”
说着初雪已经倒了茶过去,看见初雪脸上那一抹还没消去的红晕,春雀不由心生羡慕,也不知道她是哪里修来的福气,老爷那么宠她,简直就是千依百顺。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样的福气,春雀摸一摸自己的脸,就把手放下,自己长的也不丑啊,为什么就没人看中呢?
初雪绣好几针抬头正好看见春雀把手从脸上放了下来,那种动作太明显了。初雪继续低头绣着,似乎不经意的道:“人啊,在这深宅大院里活,最要紧地是知道自己的本分。”春雀一惊,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就见初雪还是在那做着针线,仿佛什么都没说过。
本分吗?春雀嚼着这两个字,有时候只守本分还不是会被人欺负,总要晓得一些事情才能出头,才能让自己过的好。
万老太太看见儿子进来,把手里的佛珠放下,等不及儿子行礼就道:“你来瞧瞧,这是我给你挑的几家姑娘,你看这家,虽说人家穷了些,可是爹是做过两任教官的,教出来的女儿也是知书达理的,还有这个,年纪虽说稍大一些,可进了我们这样人家是要当家的,哪能要那些从没经过世事的呢?”
说着万老太太就把庚帖往万克己面前放,万克己并不像自己的娘一样高兴,握住她的手道:“娘,儿子晓得你为我的事操碎了心,可这事能不能先缓缓?”缓缓?万老太太的脸立即放了下来:“老大,素梅没了都五年了,原本为你续弦出了你爹这事,你不想着续也是常事,可是现在你有了刘姨娘,难道能纳妾就不能娶妻?我这两个月也瞧得出来,刘姨娘是个老实孩子,她管着你院里的事,也从无一点越俎代庖的主张。可是妾就是妾,她不是妻。”
万老太太说一句,万克己点一个头:“娘,您说的儿子全晓得,可是…”万老太太重重一掌拍在桌上:“可是什么?难道你还心疼她,觉得她进门日子浅,再娶一个来扰了你们的恩爱,今儿你娘我就说句不该说的话,从来只听过正经夫妻结亲的日子短不纳妾怕扰了恩爱的,从来没听过为一个妾不让正经太太进门怕扰了恩爱的,老大,你糊涂了吗?”
万老太太说这番话的时候万克己已经站起身垂手恭听,等她说完万克己才道:“娘,这些道理儿子全都晓得,可是娘,您挑出来的这几家姑娘,都是好人家女儿。好端端的,让她们填什么丫头的房,被人笑话呢?”
说到这里万克己喉咙哽咽一下,万老太太如同被雷击倒,用手捶着胸口,竟不知道怎么反驳儿子,要是自己老头子在,他肯定不管这些,说一句这有什么,多花几两银子,看了那么多的银子谁还在乎别人笑话?
杨氏不就是这样进的万家门?刚开始去说亲的时候杨翰林还面有难色想不许,还是先送了四百两银子做了见面礼,银子一出手,杨翰林的神色就变了。再听到万家许了三千两银子的聘礼,这些聘礼一厘万家都不要,还另外送杨家一千两银子给杨氏做嫁妆,好不丢杨家的脸。
杨翰林听了这番说话,又听到万二老爷聪明俊秀,此时也不万老太爷曾做过程家的管家,不过是个暴发户,欢欢喜喜把女儿许给万家。万家娶杨氏进门,前后也花了有上万两银子才娶到。万老太爷在当日席上喝的大醉,却没进宠妾的房,而是到了自己房中,拉着自己的手说了许多,最后却是得意一笑:“什么翰林家的千金,有了银子,还不是做了我的儿媳,有了银子,什么买不到?”
可儿子和自己老头子不一样,万老太太叹了一声,面上露出疲惫之色,那几份庚帖还摆在那里,上面花花绿绿写了姑娘们的名字家世,可此时万老太太却没力气去打开庚帖再瞧瞧。
见万老太太一副伤心摸样,万克己心里不忍,但有些事还是说出来的好。他坐到万老太太身边:“娘,儿子晓得娘您是一心为了儿子好,可这要娶了个不好的,到时天天吵闹不休,娘您岂不更操心?就算…”万克己顿了顿,就算娶了个好的又怎样呢?两位弟妹人前看起来都是贤惠至极的,外面人人都赞好,可是内里如何只有二弟三弟晓得。
二弟有次酒后曾经叹息,说人人都羡慕他有这么个贤惠妻子,可是谁知道他心里的苦?不吵不闹不撒娇不吃醋,这哪像个活人,倒像娶了尊菩萨回家来。那时二弟还拍着自己的肩,说像大嫂和大哥这样的相处才叫夫妻,而不是外头看着举案齐眉,内里离的足有万里之遥。
三弟虽没二弟那么多的唠叨,可也曾说过一句,出身太好的媳妇,在这辈还消受不起,总要等到下一辈才能消受。这些都是夫妻之间的私事,难以向人开口,可毕竟这是过日子,不是给别人瞧的。
万老太太正听着,不见儿子往下说,抬头见儿子只是皱眉面上若有所思的样子。伸手拍一拍他的手:“我晓得你的心,可是我们家现在已不是当年的人家,这娶媳妇可不能胡乱娶了,别的不说,娶了你二弟妹过门,就算去和府里盐司应酬起来,别人也面色要好些。娶了你三弟妹,扬州城里别的人家也亲热些。她们两个也还孝顺,虽说老二老三他们有时绊几句嘴,可小夫妻哪有不绊嘴的?”
小夫妻间绊几句嘴,万克己不由一笑,万老太太觉出儿子笑的和平时不一样,握紧儿子的手:“老大,你爹的心你是知道的,他这一辈子,要的就是万家轰轰烈烈的,他一生,最恨别人瞧不起他。”说起万老太爷,万老太太眼角有了泪:“老大,你是个孝顺孩子,你要知道,这娶媳妇不光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们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