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午饭就是在一起吃的,男人在外,女眷在内,下人们也各自有酒席,雀儿初做新妇,要伺候杜太太用饭,这种伺候人的细活,她是做不来的,不是打翻了酒杯,就是夹错了菜。

见秋红的动作是有条不紊的,雀儿越发心急,怎么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在她又把杜太太要的小炒猪肉夹成了旁边的板栗菜心的时候,杜二太太笑了:“大嫂,不是说大奶奶是庄上婢女,怎么连伺候人的小事都做不好,难道是只会烧火,不会做别的?那大嫂日后可就有口福了。”

雀儿听了这话,本就心慌的,筷子上夹着的菜心掉了下去,一颗黄澄澄的板栗掉到了杜太太的酒杯上,雀儿的脸顿时红了。

秋红已经拿起旁边小几上的酒杯给杜太太换掉,旁边的婆子也用抹布把菜心擦掉,杜太太等她们做完了才淡淡开口:“二婶说的是,杜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娶个媳妇回来就是伺候婆婆的,这些事,有丫鬟们做就成了。”

说着对吴妈吩咐:“给大奶奶安个座儿,以后没外客,大奶奶就不用过来伺候用饭了。”吴妈端个椅子过来,雀儿有些忐忑,不过这站了半日,腿总是酸的,谢过杜太太后坐了下来,杜太太这才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杜二太太嘴角扯了扯,什么都没说,杜三太太只是温柔一笑,拿起筷子夹了筷鸡肉给杜杉,一餐饭就这样静悄悄吃完,饭后,杜太太和妯娌们说笑一会,也就各自散去,雀儿这才得空告退。

出了门,雀儿长舒一口气,难怪那日娘得知自己嫁进杜家,眼里满是忧虑,富家奶奶不好做,自己还当娘是说笑话的,从昨日进杜家大宅开始到现在,好像都没松过一口气,繁多的规矩,下人们看起来谦卑无比,但眼神里总是有点别的东西。

还有那看自己眼神里面总是有些嘲讽的二婶,雀儿叹气,这可和当初在杜家庄子里面不一样,那时顶多就是庄上管事的张婶子会扯着嗓门骂自己不该又淘气上树,怎么都没个姑娘的样子,可是现在不行,没有人会骂你,但那种感觉还不如被张婶子骂自己几句来的爽快。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不要脸的说,雀儿就是照进杜家的一缕阳光,在适应杜家的同时改变杜家,我太不要脸了,掩面下。

 


姐妹

雀儿进到大宅里已经有半个来月了,这半个来月,雀儿算是渐渐适应了杜家的日子,早起梳洗完,就去给杜太太请安,请完安要陪着她说说话,但杜太太对什么话头感兴趣,这是雀儿挑起几次话都没明白的,好像她对什么都感兴趣,又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杜桦活脱脱是杜太太的翻版,雀儿说话的时候她总是那样含着微笑在听,眼里也很平静,而雀儿分明感到一丝她们的不耐,每次都是提起话题,又匆匆结束。

再陪着坐一回也就各自告退回房,路上碰到的丫鬟婆子对雀儿很礼貌,可是雀儿望着天空,总是有丝不确定,自己是嫁进杜家,也被人称为大奶奶,可是又好像只是这个家的一个客人,不像是家里人。

回到房里,往往杜桐还在书房读书,他年少聪明,杜老爷盼着他能考上功名,也算是接了书香,毕竟杜家上一个当官的还是杜老爷的祖父,前明的知县,杜老爷的爹又秉承庭训,绝不在新朝出仕,连新朝赏的功名都不肯受。

杜老爷就更是只擅长做买卖,不长于读书,两个弟弟也是如此。新朝也建了五十来年,那点骨气持续两代也算不易,何不就在年轻一辈里读书出仕,继了书香?要知道杜老爷的高祖可是曾任过武英殿大学士,谥号文恪,杜家大门上曾高高悬挂学士府。

杜桐纵然还是在新婚,也要在书房用功,于是雀儿只能在房里读书习字,说来惭愧,个个女子都会的女红她是一窍不通的,一来自从雀儿的爹死后,雀儿的娘忙于生计,这些也没教导她,等到雀儿娘想起雀儿年纪渐大,怎还到处在山野疯跑时候,也来不及,这才把雀儿送到杜家庄上做事,好学学规矩。

二来到杜家庄上之后,雀儿口乖舌甜,哄得张婶子十分开心,这些衣衫鞋袜的事,就被张婶子包了,雀儿除了会缝个破口,连双鞋都不会做。

到了午饭时候,去陪着杜太太用午饭,虽说饭桌上有三个人,寝不语的规矩雀儿是不守得,但是这食不言,杜太太是着实守得,饭桌上别说谈笑,连勺子碰到碗边的声音都听不到,午饭完后小睡一会,然后又是习字,用晚饭,一天就这样完了,周而复始,雀儿每每坐在那里的时候就在走神,每日都像这样过,杜太太她们不觉得闷吗?

“闷,怎么会闷?”说话的,是雀儿的姐姐凤儿,此时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坐在雀儿对面,白皙如葱根样的手交叠着放在裙子上,指甲上涂得蔻丹红的让雀儿有些刺目。

这个比雀儿大五岁的姐姐,雀儿从三岁后就只见过两次,一次是父亲去世,另一次是凤儿出嫁,张老太太给个恩典,让雀儿的娘带着雀儿前去见凤儿。

今日门上传报说宁家的五奶奶来访,雀儿直到见到人才知道宁五奶奶才是凤儿,她脸上和煦的笑容,和杜太太对答时的恰到好处是雀儿从没在她脸上见过的,唯二的两次见面,凤儿脸上的笑容都是客气而生疏的,不像现在带着亲热。

在杜太太那里坐了会,才回到雀儿房里,虽说和姐姐一向不是很亲近,但总比陌生的人好,看着她,雀儿不由问出那话,谁知得到的是凤儿这样的回答,雀儿不由眨了眨眼。

凤儿看着妹妹一脸的稚气和天真的举动,微微一笑:“妹妹,你从小和我不一样,长在爹娘身边,娘也糊涂,你再怎么说也是张家的子孙,怎么就把你送去服侍人?还好有祖宗保佑,你被杜家看中,不然张家的列祖列宗连脸面也丢尽了。”

凤儿的话温柔和蔼,说话时候唇边一直有笑,雀儿看着姐姐说话时候一张一合的唇,心开始往下落,粉色的唇往上扬:“宁五奶奶,你在这里说娘糊涂,怎么不去问问当日把我们赶出张家的大伯他们?”凤儿一愣,这个妹妹虽是一娘所出,只是凤儿从小得到张老太太喜欢,养在张老太太身边,年纪稍大,又定给了宁家,当日张老太爷去世,大伯以父亲是庶出为名,只分了薄薄的一份产业,母亲娘家也没势力,只得带着雀儿离了张家,那时娘也曾问过自己,要不要随爹娘走了,不等自己回答,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早笑着说,三姑娘自然是跟着老太太,宁家认的,是张府的三姑娘,而不是张四爷的女儿。

那年,雀儿只有三岁,当时光过去,听的父亲不善生产,那份薄薄的产业也守不住,积劳成疾去世的时候,凤儿心里也曾有过一丝惆怅,但随即又被庆幸笼罩,若当日随了爹娘去,又怎能住在这锦绣堆里,受了丫鬟们的服侍呢?

此时听了雀儿的问话,凤儿的心微微慌乱一下,接着就道:“妹妹,那些事都是长辈们的,况且爹去世已久,祖母已过八旬,知道当日为了憋口气,赶出爹娘委实不对,但不管怎的,祖母也养育了我一场,妹妹,难道你要我指责祖母吗?”

雀儿的眼上蒙上一丝阴影,接着就又散去,只是低头不说话,凤儿握住她的手:“妹妹,那些事都过去了,大伯已经吩咐下人去把母亲接回张府,还给你备了份嫁妆,吩咐给你送过来,这富家儿媳妇,没有嫁妆,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雀儿抬起头,一双眼依旧清清亮亮:“五奶奶,若我没有嫁进杜家,而是嫁了个乡下穷小子,张老太太和张老爷也不会如此对我吧。”雀儿这丝毫不拐弯抹角的话让凤儿愣在那里,她原以为雀儿不过是那种乡村姑娘,有什么一眼就看到了,哪懂这深宅大院的弯弯道道?

还预备雀儿接了嫁妆,接着好好的和雀儿叙叙姐妹情,把怎么在这深宅大院过的好的法子教了,最后再把张老爷所托付的说出,谁知雀儿竟一语挑破她的来意,不过她总是经过些事的,只一瞬就笑道:“妹妹,你说什么呢?大伯他是真心的,就算你没嫁进杜家,他也早预备派人去把你和娘接回去了,只是人还没出来呢,就遇到你出嫁的大喜事,这才又赶紧预备嫁妆,好给你面上增增光。”

雀儿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宁五奶奶,请您回去罢,当日张老爷既说过,分家之后就各是各,要饭也别要回到张家门上,给张家丢脸的话,爹临死前也说过,只恨自己不能干,连累妻女受苦,爹如此,我自然也会如此,既各是各家,自然就无需再说这回不回去的话。”

凤儿只是微微叹气:“妹妹,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你和娘这些年在外面也吃了不少的苦头,可是你也是明白的,当日若娘的娘家能说上话,分家时候也不会只有薄薄那点,你认了张家,不为娘,为你也是好的,有什么事,张家能给你撑腰,好过娘只是个寡妇。”

雀儿的眼微微往上挑:“宁五奶奶,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虽生长乡间,也听过一句话,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着嫁时衣,若自己有了本事,赤手空拳也能打出一片天来,若自己没了本事,守着金山也会饿死,我虽没几分本事,却有那么几分骨气。”

这话是说的绝了,凤儿再没话说,她只是叹息:“罢了,你的怨气不是我能解的。”雀儿一笑:“说什么怨气不怨气,那些都是老辈子的事,今后也不过就是做个一般来往罢了。”

凤儿没有接话,话不投机的两姐妹相对无言,丫鬟请凤儿过去杜太太那里用饭,凤儿起身道:“家里还有些事情,饭就不用了,还请带我到你们太太跟前说一声。”

雀儿也不在乎她在不在这里用饭,陪着她到了杜太太跟前,凤儿辞过,杜太太也没强留,雀儿送她到二门上,凤儿看着不发一语的雀儿,临上轿的时候说了一声:“妹妹,你真信也好,假信也罢,日后有事,你遣人来说一声,我能帮的就会帮。”

雀儿的脸还是那样平静:“多谢。”看她依旧拒绝的神情,凤儿上轿而去,张家的人还在自家等着呢,娘也没有回到张家,当初若是随了爹娘去,又是怎么一种情形?凤儿看着自己身上的穿着,冷笑一声,别傻了,雀儿不过运气好,不然哪家富家会娶她?

雀儿看着凤儿的轿子远去,头微微侧一侧,有了张家的助力,自己在杜家似乎会好过一些,娘曾说过,别人的好意不要轻易去领,因为这个世间,不求回报的人太少,况且见便宜就占,那也不是好姑娘该做的,张家今日的好意,绝不是后悔,不然这十多年,自己母女衣食不周的时候,张家的人可没有接济过,要不然自己也不会被送进杜家做工。

想到这里,雀儿示意小冬她们跟着自己回去,到杜太太房里时,里面是难得的有些慌乱,雀儿还不及行礼,就听到吴妈在那里招呼:“快些寻小厮拿梯子来。”

雀儿好奇问道:“吴妈妈,这是怎么了?”吴妈指着树梢:“那个瘟猫,淘气的不行,把太太的金钗叼上树阁在那里。”说话时候,蹲在杜太太脚边的猫喵了一声,似乎带有一丝得意,杜太太已经把它抱起来:“好了,它历来爱玩这些,你快些唤小厮拿梯子来。”

雀儿看看那树,高不过两人,那金钗挂在树梢,亮晃晃的直晃人的眼睛,树下还有石凳,眉头一皱:“吴妈妈,不需拿梯子了。”吴妈还在发愣,雀儿已经爬上石凳,这个举动把还在训猫的杜太太吓到了,饶是镇静,也张嘴啊了一声。

吴妈更是夸张,回过神来叫了声:“大奶奶,这使不得。”就见雀儿已经爬到树上,用手去勾那树梢上的金钗,这个动作把吴妈的魂都快要吓飞出去,忙吩咐丫鬟去拿被子这些垫在树下。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超级郁闷啊,某人弄资料的时候,把我所有的文档全都删了,我差点吐血,三百多万字,14个完结文的东西啊,里面还有四五个没在网上发表过的开头,今天找啊找,总算在网上下了12个完结文的文档,可是我的处女文文和马甲文文的文档就永远找不到了,呜呜呜,我20多万字的马甲文文啊。

 


第 5 章

不等丫鬟把被子抱出来,雀儿已拿到金钗,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吴妈跟前,笑的像朵花一样:“吴妈妈,我说不需着忙,这树并不算高。”吴妈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转头去瞧杜太太,杜太太短暂的慌乱已经退去,手摸着那猫的皮毛,猫闭着眼睛,很享受杜太太的抚摸。

雀儿走到杜太太身边,行礼后起身,把手摊开:“娘,这是你的金钗。”杜太太还是在那里轻轻的抚着猫,雀儿心里知道,这样的举动别说是富家奶奶,就算是在乡间时候一般人家的女孩也不会上树的,可是方才凤儿来访时候的怨气还郁结在胸,再像平日一样低眉顺眼,雀儿觉得自己实在做不出来了。

杜太太的手在猫毛上穿插而过,手上戴着的红宝石戒指一下闪光,一下又埋到了猫毛里,雀儿不知怎么想起自己的娘来,其实娘比婆婆大不了几岁,从前也曾是富家养尊处优的少奶奶。

在张家宅子里的事因为雀儿太小已经不记得了,有记忆的时候娘都是在灯下做针线,看着爹在灯下读书,和爹的轻声交谈里面,也不会提到张家,只有等到爹高中后的欣喜,可是不等到爹高中,娘扬眉吐气的那天,爹就积劳成疾撒手而去。

张家的仆从簇拥姐姐来祭拜爹,虽着了素服,姐姐脸上的悲戚就连年纪还小的雀儿都能看出来,不像是真的,只在灵前磕了三个头,和娘说了几句话就匆匆而去,倒是跟着姐姐的奶娘说了,姐姐已被过继给了大伯,给爹守孝只能按了未嫁侄女对叔叔的规矩。

娘当时紧紧抱着自己,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姐姐远去的背影,许久之后娘才叹气,虽然娘什么都没说,但雀儿还是感到娘抱着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大,究竟为什么,当时的雀儿不明白,现在的雀儿好像有些明白了,又有些不大明白。

娘的手上是不是也曾戴过这样的红宝石戒指,抱着猫在院子里面晒太阳,或者还曾有奶娘抱着姐姐在她旁边逗趣?

杜太太说话的声音打断了雀儿的思绪:“大奶奶,生受你了,你先下去吧,我乏了。”说完就抱起猫往屋里走,秋红急忙跟上去。

吴妈走过雀儿的身边,已经过去了又站住:“哎呀,我的大奶奶,该怎么说呢?”雀儿的面上还是那样平静,把手伸到吴妈跟前,那股金钗被太阳一照,更显得金灿灿的,吴妈叹一口气,还是拿了那股金钗,什么话都没说进屋。

院子里刚才还是满满的人,现在只剩下了雀儿和小冬两个,雀儿回头对小冬道:“回屋吧。”说着就走出院子,小冬的眼睛一眨一眨,她很想问问雀儿为什么会这样,可是雀儿虽和气,也是个主母,问了她会不会生气?

小冬心里这样想着,见雀儿紧走两步,对迎面走过来的杜三太太行礼,小冬也急忙行礼下去。这还是又一次见到杜三奶奶,平日偶尔能在杜太太那里见到杜杉杜杨,杜三太太是从不过来的,听旁人说,杜三太太正在给三老爷挑一房有宜男之相的妾室。

果然杜三太太身后,除了丫鬟打扮的,还有两个着桃红衣衫的年轻女子,都双颊饱满,下巴圆润,看来这就是杜三太太给三老爷挑的妾室。

雀儿行礼起身时心里暗自在想,杜三太太虽似往常一样温柔,可雀儿觉得,她好像比上次还瘦了些,不过虽是一家人,其实不过是见过两面的陌生人,雀儿只是恭敬问过几句寒温,就避让在一边让她们一行人过去。

等到杜三太太走了,雀儿才继续往前走,小冬终于憋不住开口问道:“大奶奶,那两个是不是三老爷要纳的妾?听吴妈说过,杜家已有三代没纳过妾了。”

这是杜三太太的伤心事,也是雀儿心里的一道疤,有妾就有庶出,有庶出就有嫡庶之别,如果张老太太不记挂着当日自己的亲祖母占了祖父的宠爱,才不会在祖父死后,授意大伯只分了薄薄一份产业给爹,姐姐也不会会和娘分开,当日最伤娘心的,不是只分那么薄薄的产业,而是和自己的亲骨肉分开。

这样的话,曾有才子之名的爹也不会早早去世,这一切,都是因了纳妾之事。小冬站在她身后,过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大奶奶,你是不是怕太太责怪,才会站在这里不动?”太太责怪?雀儿此时还想不到婆婆的责骂这层,深深吸口气,似乎要把胸口郁结的气散掉,明明娘已经说过,这一切就当是命,日后好好过就好,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疼?

小冬见雀儿还是一言不发,还当自己说错话了,默默站在她身后不说话,雀儿转头笑笑:“没事,你没说错,我们回去吧,已经快要用晚饭时候。”

回到屋里,刚坐下就听到小冬招呼:“夏青姐姐来了。”难道是婆婆终于想起自己这事做的不地道,唤自己去她跟前训斥吗?夏青已经走了进来,她是杜太太身边另一个得用的丫鬟,比秋红小那么两三岁,面上时时含笑。

走到雀儿跟前行礼:“大奶奶,今儿三太太过来,太太说要和三太太说几句话,您的饭,太太吩咐厨房单独送过来。”

说着身后已经走上一个手里提着食盒的婆子,雀儿已经站起笑道:“劳烦你了,三婶过来,我这个做媳妇的没过去伺候,反倒要娘记挂着,实在不应该。”

夏青听了雀儿这几句话反奇怪起来,雀儿进杜家的时候她正好回家去了,过了三五日才回来,问过秋红,秋红说这个奶奶,连好一点的丫鬟都赶不上,秋红的心事,夏青是知道的,还当是秋红嫉恨之下说的,谁知今日大奶奶竟爬树取钗,夏青就想秋红说的话不错。

谁知这会雀儿的应对倒十分合乎礼仪,不过夏青心里虽这样想,面上还是没露出来,依旧笑的很甜:“奶奶先请用饭,奴婢告退了。”

说着屈膝又福一福,这才退了出去,小冬已经相帮着婆子把饭菜摆好,一碗火腿鲜笋汤,素炒面筋,五彩豆腐丝凉拌,水蛋清蒸,小炒猪肝,再加一大碗饭。

雀儿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吃饭,小冬一脸担心的望着她:“奶奶,太太一定很生气,不然怎么送这样的饭食过来?”雀儿咽下一口炒面筋,这菜味道不错,这样的饭食有什么不好?

小冬用手柱着下巴,虽然说主人的事自己做下人的不该插嘴,可是这位奶奶平时对自己不打不骂,高兴了还会说些笑话来听听,还是先提醒一下的好:“奶奶,奴婢的爷爷在来杜家前,待过另一家,他说那家的太太不喜欢儿媳妇,就找岔子不和儿媳妇一起吃饭,吩咐厨上送去的饭食都是凉的,那位奶奶饥一顿饱一顿的,连身上怀着的孩子都掉了,爷爷见这样不好,这才辞了那里,投了杜家。”

雀儿正在喝汤,听见小冬这样说,不由看她一眼:“你啊,想这么多做什么?婆婆她虽然话不多,为人极好。”

是吗?小冬眨眨眼,雀儿已经吃好了,把那碗饭向小冬推一推:“还剩这么多呢,你和青宁把这些吃了吧。”

小冬的眼一下亮了,这些饭菜虽说是剩下的,可比她们平时吃的好,忙出去把那个叫青宁的小丫鬟叫进来,两人围着桌子把饭菜吃的干净,把碗筷收拾进食盒,等厨房的婆子来收。

吃完了小冬才想起该给雀儿倒茶,脸上不由露出尴尬之色,忙提起壶倒了杯茶:“奶奶,全怪奴婢疏忽了,忘了奶奶还渴着呢。”

雀儿其实也不渴,只是接了茶在手,什么话也没说,小冬见雀儿又是若有所思的样子,自己今日的话好像有些太多了,不敢再开口问什么,只是站在一边。

雀儿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俗话说的好,到什么庙装什么神,自己现在既然是杜家的大奶奶,自然也要像个大奶奶的样子,可是要像杜太太那样,成天一脸严肃,那样会觉得十分之闷?怎么才能既像个大奶奶的样子,又不像杜太太那样呢?

杜桐回房的时候见雀儿坐在窗下,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笑着上前道:“娘子,你是不是因为今天爬树取钗被娘训了,才坐在这里发呆?”他怎么就知道了?

雀儿把盘着的双腿放下:“我想的并不是这件事。”杜桐越发奇怪了,今日还在书房就听到杜朴在那里说大嫂下午时候爬树取钗,气坏了大伯母,杜桐等到课业一完,不及回房就先去杜太太房里请安,见母亲面色如常,还有三婶在旁边,带了两个给三叔预备的妾在那里。

也不好多问,出了房门找来吴妈一问,知道母亲并没训媳妇,只是让她自己回房去了,心这才落下,匆匆赶回房里,谁知妻子说并不是这件事,忙笑道:“那又是什么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努力的给雀儿姑娘找平衡中。

 


归宁

雀儿想说但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再说这种事情,说给男人听又不起多少作用,过了会才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娘了。”娘?杜桐的眉挑起,原来是想岳母了,他坐到椅子上,顺势把雀儿抱了坐到腿上:“你想岳母了,这容易,等再过几日,书房里的课业差不多了,我就和娘去说,让你回家归宁一趟,你要嫌这样见到岳母的时候少,等再过些日子,就把岳母接过来住在这里,不然她一个人在乡下住着,也是孤单。”

雀儿靠着丈夫的肩,点了点头,杜桐把她抱的更紧,雀儿的身形娇小,正好能被他纳在怀里,杜桐闻着她发上的香味,心神开始有些摇曳,有风吹过,吹不散的,是他们之间的浓情。

次日杜桐上书房,雀儿依旧去给杜太太请早安,杜太太的神色还是和原来一样,等雀儿陪着她坐了会,预备告退的时候,杜太太才闲闲问出一句:“大奶奶,昨日来的宁五奶奶,是你的姐姐。”

问的单刀直入,雀儿有一霎的失神,接着就点头道:“是。”杜太太的眉微微皱了皱,接着又问:“你姓张,本城永丰行东家也姓张,宁五奶奶是从他家出来的,那么说来?”雀儿已经抬起头:“婆婆,永丰行东家的张家和媳妇家的张家,十三年前就各是一家,现在当然也各是一家。”

杜太太发上的珠钗难得晃了一下,永丰行虽然这些年开始走下坡路,可是总是这城里有名声的人家,雀儿这样说,是不认回他们家了。

杜太太在心里思量,雀儿心里的不确定越来越大,婆婆不会更加不喜欢自己了吧?婆婆出身方家,几个姐妹个个嫁的都好,当今户部尚书的夫人不就是婆婆的二姐吗?杜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曾为武英殿大学士的荣耀已经过去了六十多年,更别提那还是前朝的事情,算来婆婆嫁到杜家,算是下嫁。

而一个婢女成为她的儿媳,在婆婆眼里应该是耻辱吧,不恶声相向,只怕是婆婆不屑吧?雀儿不由抬头看着婆婆,婆婆的脸色还是那么平静,其实她生的很好看,杜桐的眼睛和鼻子都很像婆婆,只是杜桐的眼里时时含笑,不知道婆婆笑起来时什么样子?是那种真正的笑传到眼里的,而不是礼貌的,唇只弯一弯的笑容。

许久雀儿才听到杜太太说话:“好了,这是你家的事,我这做婆婆的也不好多问,只是还有句话,你既进了我杜家,就是我杜家的人。”

雀儿忙站起来答了几个是字,杜太太唇又弯一弯:“你嫁过来也有一个来月了,明日你归宁一趟吧。”雀儿的眼弯了起来,这声是答的极其响亮,想想不该只是如此,又加了一句:“谢谢娘。”

杜太太拿起身边的账册,雀儿知道自己该退下,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杜太太翻着手里的账册,这个月的开销多了许多,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她拿起笔注了一笔,递给管家婆子,继续看起别的来。

雀儿回到房里,虽然说明日才归宁,可是该收拾的还是要收拾,带些什么回家呢?婆婆给的首饰衣料是不行的,那二十两银子,这些日子做赏银也剩的不多了,这时候雀儿不由有些气馁,自己为什么不会做针线呢?不然给娘做几身新衣服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