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有些着急,转到她面前道:“奶奶,你管家这么多年,总也有几个心腹,难道还怕他们不成?”萱娘叹气,正色对小喜道:“小喜,你又不是不知,我虽管家那么多年,却一分一厘都不敢偏向的,陈家有何产业,我虽心知肚明,只是那地契房契,可从来没过过我的手,老爷收了租子,换的银子,交与我,我发放了,有些送礼等事,我预备了。”

说到这,萱娘轻轻摇头,早知如此,当日也不会为了不落话柄,待自己如此严苛,只是事已至此,说这些又有甚用。小喜听了,心里又添一分酸楚,对萱娘道:“奶奶,只是你这般用心,二奶奶他们。”

萱娘摆一摆手,止住小喜:“罢了,人生一张嘴,甚话说不出来,只要对得起自己良心就好。”

正月十五一过,年也就过完了,陈大爷和二爷也合计的差不多了,这日,清早起来,就命人遍请亲友,要商量事体。

萱娘见报,知道陈大爷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命小喜在厅外等着,是何风声,好回来传话,自己只和刘姨娘坐在院子里,边看着留哥他们玩耍,边做针线。

刘姨娘数次要开口,却被萱娘的眼神回了回去,过了半日,终于忍不住了,对萱娘道:“奶奶,难道你不怕大伯他们?”萱娘此时正好做完一只鞋,听她这般说,把针往线上一插,朗声道:“有甚可怕,他们总不能把我们赶出去喝西北风,他陈家的面子总要的。”

刘姨娘低下头,心里暗想,虽没赶出去,却也差不多了,这时小喜急匆匆从前面过来,也顾不得行礼,对萱娘说了一句,萱娘会意,起身就往前面去了,小喜也拉了正在玩耍的留哥他们,匆匆走了。

 


分家

陈大爷和陈二爷两人,和族中的长辈都商议了,这家该怎么分,陈家族里,就是这支最为茂盛,全族都依仗的,现在陈老爷已死,都知道是陈大爷当家,主张分家,虽有个把长辈绉几句,却是哪个肯听,自然都以陈大爷的意思。

陈大爷是早就和陈二爷商量妥当了,说过几句场面话,就道把家业一分为二,各执一半,众人不免奇了,这三奶奶总要分一些,再说她又是孤儿寡母的,怎能一毫都不分给她。

陈大爷起身笑道:“诸位叔伯,讲的有理,只是三弟妹是个寡妇,分了家业,不会运营,坐吃山崩,反为不美。”众人听陈二爷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都点头称是,陈大爷得意的看眼陈二爷,陈二爷见事情如此顺利,虽心下狐疑,却还是点头,陈大爷继续道:“故此我和二弟商议过了。”

说着咳嗽一声:“家业虽两半分开,却不能看着侄子们流离失所,两个侄子,一家担了一个,我是长兄,侄女自然也包在我身上,至于两位弟妹吗?”

说到这,陈大爷沉吟一下,继续道:“两位弟妹若肯守,自然是我陈家的脸面,这吃穿用度,自是不会缺,若不能守了,到时若要嫁,自是让她们各还母家。”

这番话说的,听起来甚是冠冕,虽有两个心里狐疑的,明白这明是陈家两个兄长,怕家业落到三房手里,故意弄的事情,面上却挑不出什么错来,自然都点头了,陈大爷见事成定局,松了口气:“列位高亲,既这等,就请在这分家书上画个押,做了证,好完了这事。”

众人唯唯,正要提笔画押,听的外面传来一身且慢,声音虽不大,在此时听来,却是格外刺耳,有个正准备画押的,听了这话,不知是手抖还是怎的,那笔就掉了下去,纸上留的一大摊墨,陈家两兄弟,都听的这是萱娘的声音,抬头去看。

萱娘穿了一身的孝,墨蓝色袄,黑色马面裙,连裙子外露出的鞋尖,都是黑色的,头上也没戴甚首饰,只是个孝髻,面罩寒霜,方才吐出那声且慢后就只是紧紧抿着淡色的唇,甚话都没说。
众人先是呆住,等到萱娘走进厅内,才齐齐抬头去看陈家兄弟,陈大爷先是被萱娘的气势吓住,转念又一想,她现是孤孀,还要在自己手里讨吃的,怎能任她放肆,坐下去,也不看萱娘,只是哼道:“这是女人家进来的时候吗?”

萱娘也不看他,也不坐下,只是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被扫到的,虽都是长辈,却觉得她的眼光似刀一般,再者陈家兄弟分家,也实是欺心,一个个都低下头,不敢再看,萱娘都看完了,才转身对陈大爷道:“大伯,我要再不来,只怕我们母子都被卖了也不知道。”

陈大爷没料到萱娘话说的这么直接,脸红红的,陈二爷一直在旁边没出声,知道陈大爷招架不住,对萱娘道:“弟妹,老三没了,我们做哥哥的,更比你痛心,日后侄子们也包在我们身上,故此才这样安排。”

萱娘点点头,对陈二爷道:“原来这样处分,却是二位哥哥的一片心意?”陈二爷见话不对头,却还是硬着头皮道:“自然是的。”

萱娘冷笑一声:“既这等,那何不不分家,全由大哥主事,岂不更好?”这话却是陈大爷最想听的,只是陈二爷力主要把萱娘母子甩开,他也怕她们孤儿寡母,日后要娶亲,要嫁人,自然这样处理最好,谁知听了萱娘这句,却又重把这念头又拾起来,手指抠住下巴,眼就往陈二爷这边望。

陈二爷没料到萱娘为这般说,他之前也料到过,以萱娘的精明,这样的分家她肯定不允,到时要吵起来,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他反可以说萱娘无理取闹,定是不想守了,把她连人都送回母家去,到时留的那三个孩子,年纪小小,夭折了也是常事,这如意算盘本来以为能顺利做了,谁知萱娘只轻轻一句,就让局面又变了来。

那些长辈们,本是见风使舵的,听见萱娘这话有理,有个把也冒出一句:“这样大家子,不分了是最好的。”

陈二爷岂容自己的如意算盘被打破,眼珠一转,起身笑道:“三弟妹这话也有理,只是三弟妹,这人多了,难免嘴杂,你又是个孤孀娘子,到时若有什么衣食不周处,传了出去,说我们兄弟苛待你们,反而不美,故此才这般主张。”

萱娘连眼皮都没抬起来,只是看着地面,冷笑道:“兄长们的苦心,我心领了,只是依了兄长们的,这小小孩子,不得娘在身边,难道他们不想?”还有一句话,却留在嘴里,没说出来。

这时玖哥留哥已被带到外面,听见萱娘这样说,两个孩子都跑上前,拉住萱娘的手:“我不要和娘分开。”留哥年纪更小几岁,不由鼻子一抽,就哭了出来,萱娘忙的哄他,玖哥强忍住泪,一张小脸,憋的红红的,看在别人眼里,更是可疼。

陈二爷见这样,半天才冒出一句:“又不是不让你守,也不是让你们母子分开。”萱娘双眼含泪,对他道:“二伯说的,不是不让我守,也不是让我们母子分开,依了主张,分家也罢,怎的只不分产业于我们,只是要把我们母子,他们弟兄分开?”

这话却句句戳着陈家兄弟的痛处,陈二爷方才想的法子,全没用上,有个老人咳嗽一声,站起来道:“三侄媳说的也有道理,这小小孩童,怎能离了母亲教训。”陈二爷不由皱眉叫了声:“二叔。”

二叔也全不理他,只是理理颌下那几根稀疏的胡子,对萱娘道:“三侄媳,方才大侄子他们的法子,是只想到一面,没想到另一面,只道是你们孤儿寡母,守不住产业,却没料到这反让你们母子分开,实是不妥。”

萱娘听了这话,心中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眼边的泪道:“两位兄长想的,本也是个好法子,却不知道,我虽是女人,却也知截发断鼻之事,和三爷虽不能一竹杠到老,却也不肯负了他另嫁他人,两位兄长若真怕我们母子把家业荡了,不分也罢,我领着她们劳作针黹,也不能让他们离了我去。”

说到伤心处,萱娘的泪,滚瓜般落下来,二叔听了这几句,泪也掉了几滴,对陈大爷他们道:“二位侄子,常言说的好,各人有各人的福气,虽说你们怕的三侄媳坐吃山崩,她孤孀娘子,生意不会做,难道连受着田土,收点租子都不会吗?”

陈二爷听的这句,再看向陈大爷,陈大爷此时有些恼他强主张要分家,只是把背转过去,众人听了这话,也纷纷点头应和,萱娘还悬着半天的心,只是牢牢把两个儿子抱在怀里,没有松手。
陈二爷筹划多时,又和陈大爷嘀咕两句,陈大爷面有难色,却还是点头应了,起身道:“二叔方才说的,也是道理,我们兄弟原先说的,确是思量不周,只是我陈家产业,田土虽有,却不是不多,况且也不是甚美地,要照了二叔说的。”

话没说完,二叔又道:“田土不多,银子总有,何不你们兄弟出面,买下几百亩良田,就分给三侄媳,好让他们自过自吃。”

陈二爷心里暗骂这老不死的,嘴里道:“二叔说的有理,只是这一时,却上哪去找田土?”旁边有个人道:“那严家的败子,不是说有一千亩良田连着一座田庄要卖,他手里没钱,价钱甚是相应,不过就是两千余金就肯出手,二位贤侄何不把这桩产业买下来,就分给了三侄媳?”

陈大爷没料到有人想起这桩事来,两千两银子,这跟用刀割了他的肉一样的难受,陈大爷心里又转了另一种想法,舍了这两千两,这三房就被打发了,再说三房没了男人主事,这出面的诸项事宜,还不是要他们兄弟出面,到时今日两,明日三,把这宗产业零敲碎打入了手,外人自然也看不出来,只当是萱娘自己守产不住,也说的嘴响。

看向大哥,陈大爷正在那心疼两千两银子,陈二爷连叫他几声,才醒过味来,两人又嘀咕几句,陈大爷点头应了。

这时见他们答应的爽利,有个爱管闲事的笑道:“这虽说有了产业,三房总是孤孀,再说离取租子还早,难道这几个月,就扎着他们的嘴,喝西北风去,总也要分出一些现银子来,好让他们过活。”

陈大爷听了这多嘴人的话,恨不得把他嘴死死蒙住,再不准多嘴,陈二爷见事已至此,多的已经出了,也不在意那少的,肚内算了下,开口道:“这是自然。”萱娘一口气到此时,才完全吐了出来。

 


算计

二叔见事已定了,自己也觉得今日做了件极正气的事情,不由嘴一咧,笑了出来,对萱娘道:“三侄媳,你既有了产业,定当好好守产,教导这两个孙子,也好给那死去的人争气,不枉今日这番功夫。”

萱娘忙命留哥玖哥给众人跪下行礼,自己也道:“二叔说的,这是自然,侄媳虽是个妇人,却也知道忠孝节义。”二叔连连点头,陈二爷心里暗骂今日为甚请了他来,只是合族只得这个举人,请了来,也是有面子的事,心里思量,下回有事,定不请他来了,见他还笑着向自己和大哥点头,肚里再骂,面上也要做出笑脸。

却是定议已成,陈家也就命人却那严败子家,严败子守在家里,正在愁手上没有银子,前日听的有从省城新来做生意的两个美妓,怎的有了银子,好去亲近一番,连连的派出小厮去打听可有人买自己家的地。听的陈家愿买,虽心里嘀咕这陈家不是经商为要,少买田土的人,也约定了次日一绝早就去陈家。

自然这家,也要等到买了田地,才能分成,陈家兄弟俩却怕夜长梦多,重新写了一张纸,议定拿出两千两银子给三房买地,另外又分给三百两让他们做一年的花销,剩下的就还是一分为二,由两兄弟分了。

众人虽仍觉不公,却总比一分都不给三房要好,再说除了二叔一个,剩下的也不是愿出面的,连那多嘴为萱娘再多要一年花销的,见了陈二爷眼里那光,都恨不得自己打两个嘴巴,不该多说那句话,管人家的家务事做甚。

众人画了押,陈老爷刚过了三七,自然也没摆酒,不过每人拿了二两折席银走了。
萱娘回到屋内,天已经擦黑了,刘姨娘等了这半日,也不好派个人去看看,见了萱娘回来,顾不上行礼,忙的拉住她问:“奶奶,却怎么说?”

萱娘觉得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一样,顺势扶住她的手,疲惫的说:“没事,虽分的不多,但足够我们过活了。”刘姨娘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见萱娘唇干手凉,忙把她扶了坐下,又拿个暖手炉来给她暖着手,火盆上添上炭,又亲自给她奉上茶,招呼丫鬟把饭摆上来,这才伺候萱娘用饭。

萱娘喝了两口热茶,缓了过来,见她忙里忙外,饭上来时,也只是站着伺候,吃了两口,拉她坐下:“爷没了,从今往后,我们只是姐妹一般,再守着那些做甚?”

刘姨娘听的这句,不由鼻子一酸,萱娘看看埋首吃饭的留哥兄弟,问过英姐已是吃了饭睡去了,叹道:“有句话,我也一直没问你,你是要守还是要留?”

刘姨娘没料到萱娘此时问这句,刚流出来的泪又转回了眼眶,萱娘重又拿起碗筷,叹道:“现时问这句,也太早了,往后日子还长,到时再说吧。”

说完又继续吃饭,刘姨娘愣了半日,才轻轻的说道:“奴全凭奶奶做主。”萱娘只是稍停一停,也没说话,这时小喜进来,萱娘叫过她:“等会你亲自去二叔家,包上套新袄裙,就说这是我孝敬二婶的,再拿上五两银子。”

小喜点头,就去打点,刘姨娘皱眉问道:“奶奶,那衣裳,可是年前才做的,预备过年穿的,花了也有十来两银子的,这就送出去。”萱娘头也不抬,只是往碗里捡菜:“他虽只多了句口,得的也是我们应得的,却也是亏的人家,总不能让他白费了口舌。”

刘姨娘点头,小喜抱着个包袱就出来,萱娘又叫住她:“你再顺路去趟四哥家,也带上五两银子,只对四嫂说,这是贺她家讨媳妇的礼就是了。”小喜连连点头,放下包袱,重又进去房中拿了银子,换个婆子,打个灯笼就去了。

刘姨娘经了刚才,也不好再问,只是坐在一边,此时留哥他们已经吃完,双双把筷子放下,等着娘说话,萱娘讨来茶水喝了两口,才道:“今日你们也乏了,下去歇着吧。”

留哥听了娘这句话,就要起身走,玖哥看一眼萱娘,迟疑的说:“娘不告诉孩儿今日的道理吗?”萱娘笑了,对他道:“娘没有别的盼头,只盼你兄弟二人,切不可像今日你们大伯二伯这般就可。”玖哥点头,留哥还是似懂非懂样,萱娘摸摸留哥的脸,对他道:“你还小,只是虽小也要懂道理。”

说着看向玖哥:“兄友才能弟恭。”又回头对留哥说:“须知,弟恭方得兄友。”玖哥已经明了萱娘的意思,留哥还有些懵懂,萱娘拍拍他:“去吧,下去歇着吧。”玖哥拉着留哥给萱娘行了礼,这才走了。

刘姨娘在萱娘说话时,只是在一边听,直等他们都走了,才笑着道:“奶奶对两个哥儿,有时也难免严苛了些。”萱娘笑笑:“严些好,总胜过娇惰,以前婆婆在时,也说过。”却又停住,刘姨娘知她不愿说,吩咐丫鬟来收了桌子,重又泡上茶,和她说闲话。

一时小喜回来,萱娘细问过,知道二叔家不过就收了进去,甚话也没说,四哥那里,却是喜出望外,唇边露出一丝笑容,打发她下去了,自己也就歇息。

次日严败子来立了券,陈大爷为表公平,还请萱娘也去正堂,看着立了地契,交到萱娘手里,兑了银子。

陈家就此分家,各房的家人也就归了各房,萱娘房里,也有四个丫鬟,三房家人,只是这院子,因严败子却是连所庄房都卖了的,陈大爷虽明面上没说要萱娘搬出去,却是说他家大儿子要娶亲了,现在住的地方小了,要重新挑个院子来住。

萱娘是个听音就知意的人,自然明白他的想法,再则也怕留哥再听他们的挑唆,巴不得早日离了这里,也派人去收拾那庄房,只是严败子是个败家的人,那庄房没住了三四年了,收拾起来,也要时日,仓促间搬不得,也只得老了脸皮,暂且住下。

自分了家,萱娘就在院里唤人堆起个灶,日逐那三个婆子换着做饭,再每日数一百个钱,去街上买了菜蔬,回来吃用。

那三个婆子,有两个老实的,也自然是行了,有一个奸猾些的,夫家姓王,人都称她王婆子,当日投身来时,却是听的萱娘掌家,才求了陈大,入了三房,这几年背地里也落了些油水,此时骤然分了家,却是这般境界,顿觉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了。

又架不住只是那跟了大房二房的家人,吃有好吃,穿有好衣,再则那边分的钱财也多,产业也广,绸缎庄,丝行,解当铺,哪里没有去处,就有些后悔之意。

她有了后悔之心,自然也要教唆老公,称要辞了主家,重去寻别的,她老公却是个老实头,言萱娘一个孤孀娘子,独力支撑,本是不便,再则这边虽进项不多,萱娘却是个对人好的,若去了别家,未必也是美事。

王婆子见老公不允,发起喉急,嚷了一通,却是也没有办法,日逐早眠迟起,把活路都推给同伴做了,萱娘却是日夜盘查,要算计着等日后去了庄上,怎生做个生理,免得田里出产不足时,也好贴补,管教下人的事,就交给刘姨娘。

王婆子见萱娘这里忙不过来,刘姨娘又是个面软的,自然更是得意,日日只是吃了饭,就去找别的婆子,只是抱怨老公不成器,不听她的话投向别处,守在这里,有一千亩田又如何?不会营运,只怕不过几年,就全都败了,抱怨来抱怨去,只巴不得今日就别了主家,明日就投向高门。

这话说的多了,引起二奶奶的想头了,她那日听的说拿两千两银子给萱娘买地,还分的三百两银子给她,比陈大爷还要心疼上三分,等到陈二爷回来时,只是敲桌子,打板凳的和他嘶闹,说就该把萱娘送回罗家,她一个不到三十的寡妇,过不得两年,守不住了,不是偷汉子,就是想嫁老公,到时把这笔产业卷了走了,留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不是要自己和大哥家收来抚养,这笔银子,定是撩在水中了。

琐碎个不住,陈二爷见她全不顾体面,皱眉道:“这却是族里二叔主张的,再则三弟妹她,也说要守,不嫁,怎不好分她一股,由她去守。”

二奶奶一口吐沫吐在他脸上:“呸,此时为骗家私,自然这般说了,等到日后要嫁,却是哪个来盘查,这一千亩地,买了来,和大哥家一分两半,一年也多几百银的进项。”

陈二爷听的此话有理,只是当日却是众人主张的,此时反悔,怎好做人。二奶奶方作完了,才坐下道:“二爷,总也要想个法子,把她撵出去了,这笔产业,不由也在我们手里攥着?”

二爷别的罢了,一提起钱,却是和老婆说的着的,只是萱娘行事缜密,哪有挑的出错的,日夜思量,恰王婆子抱怨的,被二奶奶听到了,想出个法子来。

 


修好

命个丫鬟把王婆子找来,和她嘀咕一番,王婆子听得二奶奶许她重谢,又打着讨好了二奶奶,也能得个好去处的念头,自然是满口答应。二奶奶在这里谋划的好,心里还暗自得意,等这事出来,看自己相公还说不说自己是成事不足的人了。恰是她方王婆子嘀咕完,二爷正巧进来,见到王婆子,眉一皱,当时也没说甚,却是等到晚间歇息之时,才问二奶奶:“你却是要做甚事,和三房的那个婆子鬼鬼祟祟的。”

二奶奶本在梳头,听了他这话,手停一停,本不想说的,继续梳头道:“能有甚事,到时你就知道了。”二爷皱眉,起身坐到床边,边脱鞋边说:“你要做甚事,也要谋划周全了,三弟妹可不是个好惹的。”

二奶奶这下不高兴了,把梳子一放,眉毛直竖的转身看着二爷:“她是甚人,还不是两个眼睛一双嘴巴,老的高看一眼也罢了,连你都这样说,总不就是一个下人的女儿,还能多什么心眼?”

二爷见她生气,有些气恼,只是这夜深了,嚷起来也不好听,起身走到仍在气恼的二奶奶身边,小声说:“我知你也是为了这家好,才想法子把她赶走的,只是你也不想想,现时刚分了家,就闹出这样的事来,有那起疑心的,不就会想到我们身上,到时反为不美。”

听他说出这篇话来,二奶奶仔细想一想,这也是道理,平了气说:“难道就眼看着她领了那些产业,自去过吗?”二爷眼里精光一闪,悄声说:“要弄,也要等她去了庄子上,过个三五月了,再弄。”二奶奶点头,二爷见她这样,又悄声在她耳边说了两句,二奶奶连赞他果然想的妙,两口就收拾睡了。

萱娘此时诸事都料理的差不多了,也打算择日搬去,连日里打叠行李,收拾东西,大房二房,像没有这回事一般,绝无影响,萱娘反暗自奇怪,怎的不见二奶奶来冷嘲热讽一番,却是想甚来甚。

这日方吃过早饭,萱娘正在那料理东西,就听外面传来丫鬟打招呼的声音:“大奶奶,二奶奶来了。”萱娘奇怪,抬头看时,对面的刘姨娘也是一般的表情,还没等萱娘说话,帘子起处,二奶奶笑吟吟的扶着大奶奶进来了。

萱娘肚里,此时就是有再多的疑惑也说不出来,忙起身相迎,大奶奶还是和平时所见一般,只是对萱娘微点一点,坐下时,胳膊就靠在椅子扶手上,似没有力气一般,萱娘正在招呼丫鬟上茶,见她这样,忙拿过个小引枕来,让她靠的舒服些。

丫鬟送上茶来,萱娘也坐了下来,有外人,刘姨娘站起身,低眉顺眼,一语不发,说了几句闲话,还是二奶奶先笑道:“三弟妹,自从分了家,才知你理家之难,日思夜想,往日却是我心眼太过,才让大家生分了。”

萱娘自进了陈家这十年,还是头一次听见二奶奶肯认自己的错,心下狐疑,面上却也笑着说了几句,自己身为弟妹,不该越过嫂子的话,二奶奶见萱娘这样说,笑道:“三弟妹素日为人,果然是极好的,故此我今日拉着大嫂来。”说着望眼大奶奶,萱娘也望去,只见大奶奶依旧闭目养神,听见二奶奶提到她了,才睁眼略看一看,对萱娘笑笑,随即又闭上眼了。

萱娘脸又转向二奶奶,却等着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二奶奶接着道:“却是我也自知,平时对你有不到处,现时你要带着侄儿们去庄子里住,我没甚好送的,却是一点小小心意,也当我这做嫂子的一点弥补之情。”

说完还不等萱娘开口,就又道:“却是怕我一个人来,被扫了脸,故此才老了脸皮,约了大嫂来。”她这长长一串说完,萱娘虽心里仍疑惑,却是伸手不好打笑脸人,见二房里的丫鬟把礼物送上,自己忙亲手接了,交与刘姨娘,又说了几句闲话,二房里有人来寻二奶奶,这才各自散去。

等她们走了,刘姨娘皱眉问萱娘:“奶奶,这二奶奶送来东西,只怕?”萱娘拿过东西,瞧了几眼,见是几样从没见过的稀罕物件,别的倒罢了,里面却有面镜子,只是不似以往的,是铜磨成的,四周虽是铜镶的,中间一汪光,有些似琉璃,却比琉璃更明,萱娘拿起照照,想起听二奶奶说过,那红毛人的地方,有种叫玻璃的东西,光亮似水晶,锋利如刀刃,也可以拿来做镜子,比铜镜明的多了,二奶奶娘家却是常走宁波和那红毛人做生意的,也得了一面,却是当做珍宝般锁着,不许人看。

刘姨娘见萱娘只是拿着镜子在那照来照去,皱眉道:“奶奶,这二奶奶素日的为人,怎的这么好心了?”说着努嘴往那面镜子上:“这样东西,奴却听二房的丫鬟说过,说二奶奶的那个。”说着比一比,却比碗口稍大些,刘姨娘接着道:“她当做珍宝一般,别人连碰都不能碰,怎的这时?”

萱娘把镜子往刘姨娘怀里一放:“好了,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她既送来,我也乐得收下,能从她手里落点东西,这可是件难得的事。”刘姨娘见萱娘把镜子往她怀里放,忙的接住,怕掉地上打了,迟疑了半天才说:“前几日,那王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