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来客
第007章来客
几日前的一幕过后,刘氏果然没有再来孟府,孟府一时清静了许多。
娉婷是心中藏不住事情的人,总是忍不住找自家姑娘打听,刘氏偷拿府里东西的事情,姑娘是如何知晓的?
姑娘在府中从不管事,更别说管账之类的,先不提刘氏在暗处污下的银两,即便是府内少了几处值钱的器皿,姑娘恐怕都分辨不出来,为何有关刘氏种种,她却清楚得很。
孟云卿笑笑,搪塞而过:“不是我清楚,是娘亲清楚。娘亲觉得刘氏一人独自带着三个孩子不容易,才不同她计较,结果娘亲刚过世,她就打起了孟家的主意。”
娉婷好一阵后怕:“幸亏姑娘发现得早,否则还不知往后会如何?”想想刘氏平时训人的表情,娉婷全然不敢再多想象,要是姑娘日后托付给刘氏会怎样?
娉婷又道:“既然姑娘早有刘氏行窃的证据,为何才拿出来?”
孟云卿微微一叹:“若是真有证据便好了。娘亲过往管账,家里丢了什么东西自然清楚,既然清楚还能蒙混过去,便是有心偏袒刘氏,哪里有什么账目可查?我不过是吓唬她罢了,只是刘氏心虚,自然也就当真了。”
说到底,若非冯叔叔将田产置下来,她也没有底气同刘氏彻底闹僵。
眼下,刘氏祸患已除,她不用重蹈前世覆辙。
在珙县,孟家也是一方小富,旁人也不会轻易打主意到她头上来。
不去清平,便不会遇到宋景城。
****
刘氏之事解决后,孟云卿再去了趟城南冯府。
地契之事,终究是依靠冯叔叔帮忙的,她先前的心思放在应对刘氏上,没有好好谢过冯叔叔,于情于理不合。
另一层,便是刘氏之事,她虽没同外人提起过,但总需要找一信得过之人背书。否则刘氏万一翻脸,她一个小姑娘的话,旁人不知相信几分。冯叔叔是一方乡绅,有冯叔叔背书,她也不担心刘氏会掀起多大风浪。
刘氏之事告一段落,再将娘亲生前遗留下来的事务逐一打点,时间便不觉到了四月。
珙县在韩燕偏南。四月里,暖风和煦,草芽漫漫,结伴踏青之人不在少数。
接连忙碌半月,正好趁着空档带娉婷去西桥踏青。
西桥离城北大约十里路,小时候,爹娘经常带她到西桥放纸鸢,娘亲常说,春日里放飞的纸鸢是祈福,她自幼便记得。
那时家中的纸鸢大都是爹爹和娘亲一起糊的,是一家人的趣事。爹爹画画,她就在一侧添乱。在蝴蝶翅膀上画青蛙,抑或是给燕子尾巴描兔子,爹爹却从不斥责她,只是问为何要画青蛙和兔子。
她便笑嘻嘻道,蝴蝶和燕子有翅膀,青蛙和兔子没有,然后燕子就带兔子上天了。
爹爹笑不可抑。
记忆中的西桥,永远是爹爹带着她在青草地上奔跑,手中的线轮鼓鼓做响,纸鸢便迎风而上。

“姑娘,纸鸢买回来了。”娉婷笑盈盈折回,手中的蝴蝶纸鸢护得极好。
孟云卿接过,双手轻抚而过,遂而嘴角浅浅勾起:“走,去放纸鸢吧。”

****
等到回府,又是临近黄昏。
未下马车,就见阿四跑来:“姑娘,家中来客人,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客人?
孟云卿和娉婷面面相觑。
爹娘过世后,来孟府的多半都是爹娘的旧识,若是旧识,阿四肯定认识。
说是客人,便是在孟府不曾见过的。
“有说来做什么的吗?”孟云卿边下马车边问。
阿四点头:“说是姓沈,从外地来,应当是来孟府寻夫人的。”
娘亲?
孟云卿更为诧异。
爹爹和娘亲都不是珙县人,是后迁入珙县的,平日走动的熟识大都是来珙县后相交的。
从外地来,姓沈,找娘亲,孟云卿一头雾水。
阿四也是机灵之人,趁着孟云卿下马车,凑上前道:“当是富贵人家,马车还停在一侧呢。”
孟云卿顺势看去,不远处果然停了两辆马车,马车宽敞,质地优良,至少是殷实人家。马车外,守着几个锦服的侍卫,论气度和衣着,非富即贵。
见到她看过来,应是府中的主人,都循礼曲身,算作礼节。
孟云卿微微颔首:“人在哪里?”
“只有一人,安排在厅中用茶。只说是来寻沈芜的,夫人的事我们不敢接话,就等着姑娘回来。”
沈芜是娘亲的名字,那就是娘亲早前的旧识。
“还说了什么吗?”
“没有,就一直在厅中用茶。”
孟云卿点头,入了府,径直走去便是大厅。
大厅的门敞着,远远就能望见一道侧影端坐厅中,身姿笔挺,衣着华贵,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掩不住的绰约风流。
听到厅外的脚步声,不由起身转眸,面上的表情带着和善的笑意,嘴角微微勾起,像是掩藏了喜悦在心中。
待得看清来人,十一二岁的个头,又略微有些错愕。
孟云卿尽收眼底。
“先前有事不在府中,让公子久等了,公子是来寻沈芜的?”她也好似不觉般,直接开门见山。
锦袍公子不免打量了她几眼,莞尔道:“沈某从京中来,受家中长辈嘱托,来寻沈芜。”
京中,家中长辈,言辞之间恳切有礼,不似有假。孟云卿福了福身,轻声应道:“公子要寻的沈芜,是我娘亲。”
娘亲?
锦袍公子先是一惊,继而眼前一亮,“你是…云卿?…”再看她的眼中多了几分亲络和流光溢彩。
孟云卿微怔,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她眼色诧异便是默认,锦袍公子喜上眉梢,“云卿,我是你的表兄,沈修颐!”
表兄?
孟云卿不免疑惑,从小到大都未听父母提及过表亲之事,而眼前忽然冒出来的沈修颐,像燕子滤过春水般,在心中泛起丝丝涟漪,再难平静。
见她犹疑,沈修颐也不着急,只从腰带上解下一枚玉佩:“云卿你看,沈家的子孙身上都会有这么块玉佩,沈芜姑姑也有。”
孟云卿接过,映入眼帘的,是上好的羊脂玉才能打磨出的光泽,正面雕刻着祥瑞的麒麟图,背面…她颤颤翻过,果然刻着一个浑厚的“沈”字。
孟云卿攥紧玉佩,又从袖袋中摸出娘亲随身携带的那枚,放在一处,根本是一个模子刻出,出自同一作坊之手。
孟云卿愣愣抬头。
沈修颐笑着看她,温文如玉。
过往,她一直以为母亲死后,她在世上再无亲人,而这枚羊脂玉佩上的温度,暖得让人窒息。
沈修颐是表兄,那她便是还有舅舅或姨母的。
不觉鼻尖微红,氤氲就浮上眼眸。
“傻丫头,哭什么。”他伸手上前,替她擦拭眼泪,袖间好闻的淡淡沉香味,仿佛顺着鼻息浸入心扉:“沈芜姑姑呢?”
孟云卿眉间微滞,唇边颤了颤,半晌开口:“娘亲在上月过世了。”
第008章 沈家
第008章沈家
孟云卿终于明白,上一世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见过沈修颐。
二月里,娘亲重病,看过好些大夫,都说大限将至,娘亲便托人送了书信去沈家。
信中没有写她时日不多,只是说膝下有个女儿唤云卿,自出生后还未见过祖母,想让家中来人接云卿回沈家一趟。
娘亲是怕死后,她无人照顾,才会给一直没有联络的娘家捎信。
至于母亲为何一直同沈家没有联络过,沈修颐含糊带过,她也并不清楚,只隐约觉得与爹爹有关。
沈家的人并不知道娘亲已经病重,但时隔多年,突然有了娘亲和她的消息,老祖宗欢喜得连病都好了多半,家中便派沈修颐来珙县寻她和娘亲。
沈家在京中。
京中到珙县少说有一个半月路程,上一世的时候,沈修颐也应来过珙县。
只是那时她已随刘氏迁到清平,刘氏又未透露给旁人,所以她根本就没有见过沈修颐。
这一世,若是她没有摆脱刘氏,兴许永远都不知晓,还会有沈家的人会来珙县寻她。

入夜,孟云卿窝在被里辗转难眠。
她还记得她提及娘亲过世,沈修颐眼中失望和关切的神色。
对沈家,她一无所知。
前一世的种种艰辛,总让她对亲人有莫名的向往。犹是见到沈修颐递来的玉佩,那股带着温度的暖意,让她流连忘返。
前一世,若是有沈家在,她还会不会落到最后下场?
实在失了睡意,就合衣而起。
虽是四月,夜间还是透着丝丝凉意,不觉将衣裳拢得更紧些。
睡不着,便出屋在苑内踱步。
沈修颐提起过祖母,她就在心中勾勒模样,头发都已花白,身子骨还算硬朗,最喜欢孙子辈围在身边。喜欢听戏,喜欢热闹。
娘亲是祖母的小女儿,祖母过往最疼娘亲。所以接到娘亲的书信,就匆匆唤了沈修颐往珙县赶。
祖母很想见她。
孟云卿幽幽一叹,寻了苑中的凉亭歇下。白日里,沈修颐是想让她同他一道回京,回沈家。
也难怪,爹娘都已不在,整个孟府只有她一人。祖母和沈家尚在,哪有留她一人在珙县,却无人照料的道理。
沈修颐的提议不无道理。
但京中于她,始终是梦魇。
“锦年,我娶妻了。”
“昀寒是尚书府的千金,为我育有一双儿女…”
“偌大的燕韩,你再无亲人,还能去何处?”

****
翌日清晨,珙县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入春后难得的潮湿阴霾。
娘亲葬在城东,沈修颐想去拜祭,孟云卿同行。
宽大的马车,孟云卿多是默不作声看着窗外,沈修颐便从善如流,也不出声相扰。
沈芜姑姑是上月下葬的。
给祖母的信中却只字未提病重之事。孟家上下除了十来个丫鬟杂役,就只有云卿一人。
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是如何熬过来的?
沈修颐微微敛眸,忽然想起侯府里的姊妹,哪个不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处处有父母拿捏考量,不觉心中一沉。
而本该天真烂漫的年纪,有人眼中总是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相称的愁绪。
“到了。”她声音很轻,沈修颐缓过神来。
马车缓缓停下,安东上前来扶她。
出行本是用的沈修颐的马车,就没有带娉婷一道,安东熟悉路,就与车夫并驾。
“雨天滑,姑娘慢。”笨拙的语态,沈修颐微微怔住。
孟云卿浅浅弯眸。
搭手下了马车,安东撑好了油纸伞给她,细雨沾衣,怕染风寒,也沈修颐入乡随俗。
身后的侍卫会意拎了香烛跟在身后。
“娘亲葬在这里,同爹爹一处。”说得风轻云淡,石碑便映入眼帘。石碑前杂草不生,应是才来祭拜过。
侍卫甲上前摆了祭品果实,侍卫乙打了火折子,沈修颐点了香烛上前,双手高举过头顶,行大礼叩拜。
孟云卿眼眶兀得湿润。
“姑姑,修颐来看你了。”薄唇轻抿,声音犹如清风拂面,眸间噙得的伤感又好似不着痕迹。
孟云卿微微拢了眉头,沈修颐,似是从前就见过的娘亲的?
再见他大礼叩拜,额头都渗出隐隐血迹。

一行人在城东逗留的时间并不长,拜祭完孟母,便往孟府折回。
由得方才拜祭的缘故,孟云卿只觉亲切了许多,想起方才他眸间的痕迹,不觉问道:“表兄以前见过娘亲?”
难得她主动开口,沈修颐颔首:“小时候淘气,常往沈芜姑姑院子里跑,喝她煮的茶。”
娘亲煮的茶?
孟云卿倒是信了,娘亲爱煮茶,应是在沈家就有的嗜好,沈修颐果真是见过娘亲的。
“那时候娘亲是什么样子的?”她不禁好奇。
沈修颐便笑:“祖母育有四个子女,从父亲到二叔,三叔都是儿子,就姑姑一个小女儿,自然金贵得很。我们小时候犯错受罚,就通通往姑姑院里跑,十回里能有九回逃过去。”
似是想起从前,眼中的浮光掠影都温和动人。
孟云卿就也跟着笑开。
见她开怀,沈修颐继续:“所以祖母常说,这样的小祖宗有一个就够了,再多一个,怕是整个侯府都吃不消。”
侯府?孟云卿稍稍顿住。
但沈修颐说的随意,她也就没有打断。他说,她就在一旁安静地听,仿佛回程的路都似是短了大半程。这一趟出来,便不觉亲络了许多。
等到回孟府,周遭聚了不少围观之人,嘈杂得很,连马车都驶不进去。
父母过世后,街坊邻里都对她颇为照顾,平日里哪有这般景象,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孟云卿掀起帘栊,恰好闻得人群中,一声大吼:“叫姓孟那个贱蹄子出来!别以为躲在孟家,我就找不到人!有本事哄我娘走,没本事出来说清楚!”
沈修颐眸色微黯。
孟云卿眉头一蹙,是刘氏的大儿子!
第009章 教训
第009章教训
孟云卿眉头一蹙,是刘氏的大儿子!
却不只刘氏的大儿子一人!
身边聚集的混混少说也有十来人,有的跟着吆喝起哄,有的挥手舞臂,弄得场面极其难堪。
看这门口聚集的阵势,若非孟府的大门紧闭,只怕要抡起家伙入府洗劫。
安东脑子直,当下就忍不住要往人群里冲,沈修颐身后的侍卫伸手拦住。
孟云卿掀起帘栊,正欲下车,却被沈修颐一把拉住:“这等事情不需要你露面,云卿,先告诉我出了何事?”
孟云卿咬了咬唇,半晌,才低眉道起:“喊话的叫王金,她娘亲是过往的街坊,我从前唤大伯娘…”

许是等得太久,不见孟府的人动静,混混头子有些急了,直直拎了王金到一处,呲牙咧嘴道:“臭小子,你不是骗我吧?还想断一次腿?”
王金顿时吓得一哆嗦:“哪…哪里敢…有人的,孟府有人的,等孟府那个丫头出来,就有钱了!”
“你最好说的都是真话,否则以你欠的赌债,再拉上爷几个跑这么一趟,就是断两条腿,两只胳膊都还不起!”
王金只得连连应好。
被混混头子这么一番恐吓后,一身冷汗都仿佛吓了回去,更觉只能抓住孟家这根救命稻草,连仅存的颜面也不再顾忌了。
“孟云卿,你欺负我娘亲老实人,你娘死的时候,我娘怎么张罗的,现如今你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你…你丢你死去爹娘的脸!”
“孟云卿,爹娘是如何教你的!”
“孟云卿…”
王金越骂越起劲,孟云卿脸色再崩不住,攥紧了掌心,刚一起身便被沈修颐按回原位,“呆这里,看着就好!”
言罢,径自掀起帘栊下了马车,孟云卿想开口,却见他身后的侍卫跟了上去。
孟云卿倒不怕他吃亏,只觉得刘氏一家无耻到了这份上,让沈修颐作何想?
马车外,眼见无人搭理,王金更加肆无忌惮:“孟家的人,都是这副德行吗?!”
“你这幅嘴脸,又是什么德行?”
王金一愣,顿时语塞,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刚好看到人群中让出一条道来。
人群中议论纷纷,只见十来个侍从模样的人,簇拥着一个锦袍男子走人群中走出,恰好不偏不倚走到他跟前。
“你…你是什么人?”王金明显不认识来者,但单看他一身衣着华贵,跟着的侍从又都非泛泛之辈,啥子也知道收敛。
“你不是找孟家的人吗?我是孟家的表亲。”沈修颐嘴角微微勾起。
孟家的表亲?王金僵了僵,他为何没听娘亲说过孟家有门表亲?还是…这样一门表亲?
定是来炸他的,王金吼道:“胡说!孟家哪里还有旁的亲戚!”
沈修颐轻哼一声,也不恼怒也不闹,只戏谑道:“原来是欺负孟家没有亲戚帮衬,才带了一群牛鬼蛇神来这里闹事。”
“你说什么!”混混头子倒是怒了,身后各个都面露凶神。
而沈修颐没有示意,十余侍从都不作声。
“我说,我确实是孟家的亲戚。”沈修颐还是轻笑,“我是孟云卿的表兄。”
看他振振有词,兴许是真,兴许是强出头,忽然正中王金下怀,王金便突然动了心思,大声喊道:“既然是孟家的亲戚,就替孟家还钱!”
好似瞬间有了冤大头的意味,王金巴不得祸水东引。
混混头子也喜出望外:“五百两,一分都不能少!”
沈修颐背着双手,缓步上前,脸上笑得更欢:“五百两,不多,一千两也有,只是不知道孟家何时欠了你的银子,字据呢?”
字据?混混头子皱了皱眉头,“字据,有!拿给他!”
身后小弟扯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王金在后面望了望,偷偷咽了口水。
沈修颐便笑了出来:“赌债一百两,利滚利,五百两,签字画押的人叫王金,同孟家有什么关系?就凭这张字据,你们就想来孟家要账,孟家大可以去衙门告你诬陷,还免不了吃牢狱之灾。”
听说要吃牢狱之灾,混混头子顿时望向王金。
“你说什么!”王金心虚一喊。
“我说你欠的赌债,凭何要孟家还?孟家关门闭户不同你一般见识,你就在人家门前破口大骂,大家评评,天下间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沈修颐说的在理,周围围观的邻里免不了指指点点。
王金在珙县什么名声大家心知肚明,只是刘氏平素里同孟府走得近,倒以为孟府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刘氏的事。
如今看来,倒是刘氏的儿子欠了债,无处还,就又回来赖上了孟家,还真真是可恶得很!
“胡说八道!我娘可是孟云卿的大伯娘,孟家可是将我娘当上宾供着,我娘照顾了孟家这么久,还些赌债理所应当!”王金理直气壮,既然没有退路便破釜沉舟。
“好一个理所应当。”沈修颐敛了笑意,蓦地沉下脸色,让王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不禁后退一步,跌倒在孟府门前的石阶上。
“不知这理所应当值多少赌债?今日五百两,明日一千两?明日复明日,你王家多大的恩惠,好大的颜面!值得整个孟府掏空了给你还债!”
他本就气势凌人,王金根本无法反驳,眼见他越走越近,王金想躲,刚爬起来,却又倏地从台阶上跌了回来,正好跌在他跟前,顿时吓得冷汗直流。
“你…你…光天化日,你想做什么!”王金破罐子破摔。
沈修颐也蹲下看他:“我想告诉你,孟家不是软柿子,任凭你母子二人欺负,记得今日的教训。”
教训?
王金尚未反应过来,只觉手臂上一阵剧痛,顿时尖叫出来。再惶恐看向沈修颐,只见他悠悠起身,随意拍了拍衣裳,才转眸看他:“再有下次,就不是一只胳膊的事。”
闻言,身后的侍从果断拔刀。
王金一愣,便也顾不得痛,连滚带爬起身,见鬼似的尖叫跑开。
“怎么,听不懂我家公子的?”侍从甲随即看向混混头子。
混混头子心中原是有气,可再一看眼前明晃晃的刀光,下意识得闭了嘴。
“走。”一声招呼,身后的乌合之众便一溜烟跟着散开。
人群中就有人带头叫好!
鼓掌得亦有。
过往,早就看王金同这群恶霸不顺眼,眼前的一幕真是大快人心。
不多时,围观的人群便前后散去。
沈修颐上前,掀开马车上的帘栊,便见孟云卿眼眶微红,楞楞道了句谢。
沈修颐手中一僵,先前酿在喉间的话又咽了回去,只低声道:“云卿,跟我回沈家吧。”
第010章 离家
第010章离家
“云卿,跟我回沈家吧。”打从城南冯府回来,孟云卿还倚在马车上,想这句话。
王金大闹孟家,让她忽然想明白两个道理。
她筹划得再好,再不给刘氏留机会,也架不住一群混混的胡搅蛮缠。
爹娘不在,冯叔叔又隔得远,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遇上泼皮无赖又能作何保全孟家?
昨日若没有沈修颐,她在众人面前极力申辩又有什么用。即便昨日报了官,保不准无赖今日再来,今日报了官,大可明日再来纠缠。守着孟家这样一个主子还未及笄的香饽饽,只怕垂涎的人会越来越多,长此以往,孟家许是再难有安宁之日。
早前是她想得太过简单,以为有了生存凭借,便可平平稳稳渡日。
即便前一世在坪州,也是她和秋棠守着宋宅过日子,但府里的家丁下人也都是宋景城拿捏过的。加之旁人都知晓宋家有人在京中为官,哪里会欺凌上门?
说到底,她还不足以支撑得起整个孟家。
孟云卿微微敛眸。
父母相继过世,她本以为世上再无她的亲人,但沈修颐马车上那句“呆这里,看着就好!”,她心中五味杂成。
前一世,她在刘氏眼皮子下艰难生存,后来为了逃出刘氏的手心四处流窜,真正等到宋景城入京为官才有了所谓的安稳。而安稳背后,却是漫长的等待和一个自戕的结局…
“云卿,跟我回沈家吧。”他的声音好似春风和煦,丝丝泅开在心底。
她是该同沈修颐回家,那里有她的亲人,应是庇护她成长的羽翼。她继续留在珙县,除却少了一个刘氏,若是每日都提心吊胆的生活,和上一世又有何不同?
“我们去京城可好?”昨日用过晚膳,她好似随意问起。
“小姐去,安东去。”
娉婷就更为欢喜!
她还没去过京城呢,听说京城里连墙都是镶着黄金的,处处富丽堂皇;京中的达官贵族,身着的绫罗绸缎都价值千金,哪里是珙县能比的。要是能去京城,看上一看都是好的。
仿佛三言两语就扫清孟云卿脑中阴霾。
待得她弯眸一笑,娉婷又上前替她提了提裙摆,轻声道:“姑娘和表少爷去京中,就是沈家的表姑娘了。有沈家照顾,老爷和夫人泉下有知,想必也是安心的。”
孟云卿指尖微微颤了颤,上前拥了拥娉婷。

翌日,应了沈修颐回沈家之事。
沈修颐乐得掉了手中的笔头,彼时正提笔给祖母和父亲写信,离家多日,知晓他们惦记珙县这边的事,便恰好提及云卿会同他一道回京。
“云卿,祖母定会欢喜得连开几天戏台子。”沈修颐封好信笺,吩咐亲近侍从送去驿站。
孟云卿让安东一道前去,正好领路。
沈修颐便嘱咐她不急,将珙县的事打点好再走。孟云卿点头,这一趟离开珙县,怕是一时半刻都不会回来,要准备的东西其实不少。
至少离开珙县前,她要去趟城南同冯叔叔道别。
冯叔叔对孟家多有照顾,光是前些日子置下的田产铺子就替她填了不少银子,她无以为报。
再者,在珙县,她近亲的长辈并不多。
冯叔叔当时想让刘氏收养她,无非是担心她日后无人照顾,冯叔叔替她操心不少。现在沈家的人来寻,究竟是母亲的娘亲人,论亲属也胜过当时的刘氏多少,她是想让冯叔叔知晓。
冯阔也确实为她高兴。
姑娘家,理应同族中亲人一处。留京中也好,日后有家人张罗,寻门登对亲事,和和美美,也带回珙县来给老夫看看。
孟云卿便是陪笑。
末了,冯阔又道:“只是京中的富贵人家不比珙县,若有不习惯的,再回珙县就是了。孟府我会让人帮你打点。”
孟云卿从善如流。
辞别后,冯阔一路送至很久。临上马车,孟云卿又让安东扶下,行大礼拜别。
冯阔欣慰一笑。

冯府回来,又花了四五日在处理府中剩余事务。
置下的田产和铺子,有冯叔叔帮忙盯着,她不担心。
至于孟府,她若离开珙县,府里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同沈修颐商议,只留了阿四和一个能干的老妈子。平日里照看打扫,有事捎信儿来京中即可。
安东和娉婷,她是要带去京城的,其他人便分了些银子,让大家回家安生。
她的东西本就不多,思来想去,可供带走的就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