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森特认命地闭上眼,时至此刻他已不奢望生,只求速死:“一,五,六,八……”
听到答案,年轻人慢慢地眨了眨眼,近距离看去愈发长翘的眼睫似乎能扑闪到对方的脸上,刹那之后,他手起刀落,猛地一刀狠狠地扎进帕森特的大腿里:“说谎可不对啊帕森特先生,”温柔的笑意在他的唇角荡漾着,却半点都没抵达被冰封的那双眸子里,“别自讨苦吃。”
帕森特已经无力哀嚎,只有豆大的汗滴从他的额头上滚落:“我说得都是真的就是一五六八这四部……我没骗你……!!”
“真不乖啊……你怎么还敢说谎呢?”年轻人这一次眼睛都不眨,又是一刀,在飞溅的血花里刺进了帕森特另一条腿。
“我发誓”帕森特像条濒死的鱼弹起身体歇斯底里地吼,青筋在他的额头上暴绽,“就是他们就他妈是他们啊啊!!”
“……”
仔细观察了对方的神态,年轻人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坐直了身体,五指松开扔了手中沾满了鲜红血液的匕首,然后抬手撕开了身上的制服扔弃一旁,接过身侧脸色微白的属下递来的湿毛巾,他面无表情地将同样满是血迹的手擦拭得干干净净。
车停下了,窗外正对着的,是已经罕有人迹的霍尼普勒大道,原来司机只是绕了一个小圈又回来了。
白皙修长的手搭上车门把,刚欲拉开,这时年轻人听见身后那个已经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来
“为什么……不在那里直接杀了我……”
年轻人自然知道帕森特说的是哪里,他头也未回,打开车门,迎着初秋的午阳微微眯起眼,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你的命,可远不及我的另一个目标重要。……你应该看见和我一起来的那两个女孩儿了,你不觉得她们俩中的一个,很像刚刚被你出卖的一位老朋友么。”
帕森特垂在一旁无力的手颤栗了下,复杂的神色和一层死意笼上了他的面孔:“原来是……钱楚文啊……呵呵,呵呵,他们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招惹了怎样一个”
话声戛然而止,再无余音,车里的人低头才见,原来是这人已经圆睁了双目气绝。
年轻人却早已经毫不在意地下了车,甚至不忘绕到副驾驶那儿拿出备好的鲜红的玫瑰,转身离开。
阳光下,那身纤尘不染的纯白色休闲服,还有那束鲜红欲滴的玫瑰,刺得车里的人一阵眼花缭乱……


第3章
推开ireal的大门,Shaw一眼就见到了站在大堂里面带焦急的钱蕊,对方显然也看见了他。矜持什么的早就被抛了开,钱蕊见到Shaw的第一时间就朝男人跑了过去,扑进男人怀里紧紧揪住了他身上的衣物:“Shaw,你吓死我了!刚刚听到街上有枪声,我……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怎么会呢。”Shaw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在女孩儿红着眼睛再次扑上来之前,将手里大束的玫瑰阻在了两人之间。他幅度不大地歪了歪头,冲着女孩儿笑得俏皮又暖心,“我只是想去给你买一束花,又怎么舍得扔下我的蕊儿呢?”他低头看看手里的玫瑰,似乎很是苦恼地皱了皱眉,“只可惜再看见蕊儿才发现,这玫瑰凝露含苞,却怎么也比不上我家蕊儿的娇艳啊。”
最后一句话让女孩破涕为笑,手攥成拳轻轻地打了对方一下,钱蕊嗔怒道:“你总是哄我开心!”
“这可真是对我最高的赞美了。”
两人身后,被忽略得彻底的Selina强笑着,而钱蕊怀里那束鲜艳欲滴的玫瑰几乎要映红了她眼底嫉妒的情绪。她的指甲都忍不住扣进手心:这世界可真是不公平,明明她的长相比钱蕊漂亮,身材比钱蕊好,性格也不像这个女孩儿的人前人后两面派,只是因为自己没有钱蕊的家世,于是在学校里旁人的注意在钱蕊的身上,而无论自己一路上如何有意无意地暗示对方,钱蕊那个温柔体贴且俊美多金的男朋友都不曾多看自己一眼……
“Selina小姐。”
几乎被嫉妒扭曲了面庞的Selina骤然回神,脸色微白,“嗯?”
Shaw却像是对她之前的负面情绪一无所察,看着她笑得眉眼微弯,“实在抱歉让你也久等,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和我们共进晚餐呢?”
年轻男人温柔的神情与漂亮的眉眼让Selina一时失神,直到收到钱蕊微凉的目光,她才蓦然惊醒,连忙点头笑道:“当然没问题,只要你们不嫌我打扰你们恩爱就好。”

第七军事区,中部,唐家本家庄园。
从唐家本家的大门伊始,一路驱车行过大半个庄园,待到马致文下车时,秒针在表盘上已经走了五又三分之二圈。
熄火之后,他把手在颈动脉上贴了贴,然后叹了一口气……粗略估计,自己心跳120+的速度已经维系了五分四十秒;再这么下去,他总觉得自己有可能得后天性心脏病。
“马医生,您来了。”
开门之后,站在车门外的石阶下等了有一会儿的小个男人笑眯眯地冲马致文点头,伸手接过马致文递过来的车钥匙:“唐先生已经在书房等您了。您放心去,车我还是给您泊在老地方。”
“辛苦你了,我这就过去。”马致文揉了揉眉心:这么大的一个庄园里住几百口人,姓唐的也不下百数,可敢在这里用“唐先生”这个名号的,不会有第二个。
“我不辛苦,倒是马医生受累。唐先生是唐家的顶梁柱,您又是唐先生指定的私人医生,我们这帮人的身家性命可都系在马医生您的身上呢!”小个子快步跟着马致文往石阶上走,笑得有点谄媚了,“您看,这偌大一个唐家里,只有您不需要任何通传随时都能进来这一点就算是九部长老都没有资格呢,可见唐先生对您有多倚重。”
原本还面无表情的马致文听到小个子最后一句,步子猛地一停,脑袋上青筋也跟着狠狠地蹦了一下,只觉得本来就够超速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了:“……没事你就去泊车吧,来了这么多趟,书房的路我还不用你领。”
说完马致文就直接迈上石阶,在眼前古朴厚重的大宅门前的侍者的行礼中,沉着步子往里去了。避过唐家的这些下人之后,只剩了自己的马致文不由得苦笑。
旁人都说他马致文祖上积德,年纪轻轻的就被唐家当家的那位钦点,取代了以往惯例的医生团队,成了那位唯一的“御用”;可哪有人知道,他一个第七区一流医科大学毕业的顶尖外科人才,在唐家干的却是心理医生的行当,而且听的都是些要人命的东西。以至于每次从他一进唐家本家庄园,就开始心跳加速失衡,生怕哪天一不小心说错句什么,就栽在这位一上位就以心狠手黑出名的唐先生手里。
虽说被唐先生通召的次数不多,自这人上位七年来,加起来也就二三十次,但每一次听完之后他回到家里都得提心吊胆好几天生怕这人晚上睡前琢磨着这点秘辛不该说与旁人听,随便点个人把自己全家灭了口。
想到这儿马致文不由给自己掬了把同情泪:拖家带口的人,实在是不适合做唐家家主心理医生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危险职业。
这么一路胡思乱想着,等到了那扇花纹隽秀的书房大门前,马致文反而收起了之前赴死的神情,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渐渐沉凝,伸手推开了厚重的木门。
不出所料,他眼前的书房里是几同黑夜的昏暗,唯有来自他背后的那点光线,勉强照亮了书房里价值不菲的摆置和实木书桌后阖目的男人。
那男人半倚半靠在复古的真皮扶手椅上,即便在昏暗的光线里,依旧可见其劲拔伟岸的身形;他的面孔棱角分明,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不同于东方人的细腻五官虽谈不上精致,却是有几分属于西方的线条冷冽与俊美;再加上那人身份作风带来的无形威赫,只是看上这么一眼,多数人都要两股栗栗不止了。
“你来了。”
书房里的男人开了口,声线低沉磁性。
马致文这会儿可顾不上欣赏对方的外貌和声音,忙不迭上前了几步之后转身关上门,遮住对方在心情不佳时最讨厌的光线。
“我今天,又想起他了。”
未等马致文走近落座,男人低沉却好听的声线就在书房里响了起来,而这头一句话,就差点让马致文汗珠子从头上滚下来。天可怜见,这绝对是他最不想听也最危险的话题,没有之一!
可不受他心情决定,男人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就继续了话音
“三叔家的孩子从第三区留学回来了,我今天才识得……三叔领着人来见礼,是个乖巧的男孩儿,叫唐宸。”
“……”马致文心里咯噔一声:这他妈叫什么不好,和那主儿一个名。
“唐宸啊,真是个很好很好的名……我问他今年多大,三叔说,他二十三了。”男人叹了口气,很长很重,像是要把心头压的千斤都吐出来,“我这才想起来,若是小宸还活着,也该二十三了……”
“三叔叫唐宸陪我说句话,那孩子便给我讲了些第三区的事儿……说他在大学里认识了哪些人,去了哪些地方,看了哪些第七区没有的景儿……那孩子乖巧,说话时也安安静静的,若是换了小宸,大概会乐得很吧。说得高兴了,能从沙发上跳起来,做些夸张的动作,把他去过的地方都掰着手指罗列一遍,然后缠着我陪他再去看,罗浮塔,尔瑟的宫殿,菲力的马……”男人的话音到这儿蓦然顿住了,半晌之后他再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灌了沙,“是我忘了,我忘了,小宸他没去过,我答应他要去的。我没实现,他没等到……他等了我那么久,他都没等到……你说他走的时候,会恨我么……”
“……我明明和他说,哥哥是最厉害的人,我和他说,这天底下有我护着,谁也伤他不得……我骗他了,他该恨我的,他怎么能不恨我呢是我害得他被锁在那个屋子里活活烧死的、是我跟他说要等我回去的、是我说小宸你别怕,哥哥会来找你我叫他在那儿等、在那儿一直到死!……”男人攥着扶手的双臂连带身体都剧烈地颤起来,“他到死都等着我……”
男人的声线抖得厉害,马致文几乎以为男人要落下泪来了,可到底还是没有,如同之前那么多次一样,男人将那情绪一点一点地压了回去,如同把一只濒死的狂兽逼回囚困它的铁笼,铁笼关上的时候声声颤鸣、摇栗不止……
许久之后,死寂的书房里终于有了一点动静,男人的声音嘶哑疲倦,身体靠在扶手椅上,好像轻轻一推就会倒下去:“……我想,我快去找他了……他等我等了七年,这两年我每天晚上都能听见他叫我‘哥哥’,他叫我快去陪他玩,他说他自己一个人好难过……他最讨厌自己一个人了,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始终安静听着的马致文脸色终于变了,“唐先生”
“马医生,是我坚持不下去了。”男人自马致文进了房间之后,第一次睁开了眼,深蓝色的眼眸里情绪起起伏伏。这双眼睛漂亮迷人,当从哀绝的情绪里走脱之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赫,“我请你伪造一份病历,病因、起始与恶化都由你来定,各项检查我都可以配合。等我离世之后,你便将这病历公布于众。”
马致文手一抖,嘴唇蠕动了下,却没说出什么。
“为守唐家百年虚名,我让他多等了七年……为了这点虚名,我不可以是自杀的。”男人以手支额,似是笑了,没一丝温度的,“我这辈子想做两件事,想护好一个唐家,还想把一个人放在心窝里藏着。想藏着的那个人丢了……唐家如今没什么大祸,我终于能放心找他去了。谁都不必拦我,也拦不住的,我能安安静静地走,已是最善了…………”
“……”
马致文默然从书房里出来,关上门,下楼。在楼梯口遇上了等着的唐家的老管家。老管家脸上已经有皱纹了,可仍旧在这个家里守着他从小看到大的少爷。所以每次马致文从唐先生的书房里出来,老管家总要送他出去,顺便问问唐先生的身体情况。
老管家从不多问,但马致文总觉得,老管家是多少了解的。毕竟除了自己之外,偌大一个唐家,无边一个第七区,也只有老管家能和唐先生稍近些了。
“马医生,先生他可还好?”
老管家的第一句话和往常一样,可嘴唇却有点轻轻地哆嗦,他自己不察,可马致文是个医生,他自然看得出来的:老人此时心慌得厉害着,恐怕也有许久没睡好了。
本分来说,他该像从前一样遮盖过,可今天看着老人斑白的发,不知道怎么就说不出谎来了。沉默了许久之后,马致文轻轻叹了一声:“冯管家,先生他……恐怕不想在这宅子里过下一个年了。”
老管家的声息像是教人一把扼住了,片刻之后老人的眼圈通红,嘴唇嗫嚅:“我家少爷才三十……这怎么使得啊……这怎么使得啊?”老人抓着马致文的胳膊,“马医生,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家少爷他还年轻着他不能因为一个……”
话音戛然而止,老管家眼圈通红地抬头看着二楼上,不知何时站在那儿的男人望着两人的目光沉寂冰冷,一语不发却足够煞人了。
马致文拉着老管家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他知道,这是走出书房的唐先生,寡言少语,惜字如金。那个只为一人活着、只在那书房里才苟延残喘的凶兽,已经被关回笼子里。
那铁笼在声声颤鸣、摇栗不止,因为它也知道自己将关不住这只凶兽。
这只凶兽终有一天要出来。它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具关了自己七年的“牢笼”撕个粉碎。
这一天已不远了。


第4章
钱楚文进到唐家本家大宅的议事厅时,唐奕衡刚在宣纸上落下最后一笔。
一笔落后,唐奕衡仿佛没有看到进来的人,侧过脸去轻唤了一声:“唐小奕,来。”
钱楚文的眼角抽了抽,看着一只毛色漂亮的黄金犬绕开会议长桌啪嗒啪嗒地朝着男人跑了过去。
唐家本家和九部的人都知道,这条名叫“唐小奕”的黄金犬是唐先生最钟爱的一个活物,无论去到哪儿都要带着即便是当年唐先生肃清内乱,以铁血手段登家主之位,也只有这只黄金犬有资格跟他一直走进唐家的祖宗祠堂里去。
唐先生执掌家主之位后,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要把这条狗的生牌立进唐家的祖宗祠堂里去,这般近乎“大逆不道”的言行,唐家九部都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一个不字。
因为外人只知道这位煊赫一时风头无两的唐先生有一条珍重无比的黄金犬,唐家本家和九部的人却知道,被唐先生珍之重之、恨不得贴心收着、稳妥藏着的,只不过是这狗背后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罢了。谁若是敢在和那人相关的事情上违逆一个字,那便先去看看唐先生上位之前留下的那些让他有了心狠手黑这个名号的事迹吧。
至于“唐小奕”这个让唐家上下都哭笑不得的名字,自然也是那个人起的,这也导致了,唐家本家与九部之内,除了唐先生外没有一个人敢唤这条狗的名字,连见了都得远远躲着。
“这字好看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男人忽然开口问道,声音低沉。
钱楚文猛地回神,上前几步看那张宣纸,上面只书了“奕”“衡”两个字。顾不得去细想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钱楚文连连点头:“容与风流,铁画银钩,这字写得真是妙极”
话音未落,便听那不知何时一只爪子搭上会议桌边沿的黄金犬忽忽两声,肉爪还在纸面上轻轻拍了两下,似乎也在赞这两个字。
像被谁抽了一巴掌似的,钱楚文的脸一时涨得通红他这才反应过来,之前唐先生开口问得根本就不是他,而是这条黄金犬。
偏偏即便是自取了这么大的侮辱,钱楚文也不敢有什么异议,反而是小心地上前一步:“抱歉,唐先生,我以为你问的是我。”
唐先生倒像是并不在意,“你知这两字?”
难得被唐先生闲聊似的回了话,钱楚文不敢怠慢,忙恭敬道:“唐先生您的名讳,是唐老先生亲自定下来的。唐家那一代只有您一个小少爷,唐老先生宝贝得不得了,入祖宗祠堂名册的前一天,唐老先生还命令智囊团”
话音至此戛然而止,钱楚文脸色微白,因为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想起来,智囊团当年因为在那个人的事情上出了谬误,被唐先生清理得支离破碎,如今早就是名存实亡……而当年那件事,至今谁还敢在唐先生面前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给自己全家招来杀身之祸。
唐奕衡却像是没听见他的急停,浑不在意地点点头:“奕,取博弈;衡,取制衡。从我降生之后,父亲他就一直这样教导。”
“唐老先生远见卓识,旁人都不及。”钱楚文不敢有失,忙不迭地点头。
唐奕衡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提笔蘸墨,在宣纸上又留了几笔。
钱楚文踮着脚去看那字,看清之后猛地一惊,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泼下,教他浑身冰凉通透。
纸上无多,单一个字
“宸”。
钱楚文晓得这个“宸”字绝对跟唐家本家老三的那个孩子没有半点关系,这个字代表着那个即便已经去世七年、在唐家内外却仍然是忌讳的存在:萧宸。
“宸取北辰之名,”唐奕衡往落地窗外抬头看,眼眸里深沉无光,“这字是我取的。”
钱楚文怔然立着。他依稀还记得,当年那个八岁的孩子踮脚趴在婴儿床的边上,亮着一双深蓝色的眼眸指着夜空的星天之枢,对当时的执法堂堂主笑呵呵地说:“萧叔叔,他就叫小宸好不好,做我们唐家的北极星,我会小心地看护他一辈子的……”
如今已经长得劲拔伟岸的男人站在那儿,深蓝的眸子里再不见半点当日的光色,他看着那张宣纸上的那个“宸”,一字一顿:“……我食言了。”
说这话时男人面无表情,却如字字泣血。
钱楚文双腿发软,都快要跪下去,他突然想起今天大宅里莫名传出去的谣言,说唐先生才而立之年,就已有退隐之心。本来他听到时一字也不肯信,这男人是唐家注定的王,生于斯死于斯,何来退隐?
此时他晓得了,男人未必是要退隐,大抵是求死之心已起他们这些唐家的老人谁也不会觉着意外。七年前还不是唐先生的唐奕衡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跪在那个被烧成废墟的房子面前抱着一具蜷缩佝偻的焦尸痛哭失声、三天三夜滴水未进的时候,他们都以为唐家这一代的根要断在唐奕衡这儿了。
如今万事皆安,他要走,已是推迟七年。
钱楚文双腿发软不是因为家主要寻死,而是他知道,有一笔背了七年的债,临死之前,唐先生要向他讨还了。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唐奕衡一双深沉的眼眸转向他:“我谨记父亲教诲,与外博弈于内制衡,……连伤他绝他的你们,我都强忍未动。”
话到尾音气息愈发轻微,钱楚文却只觉着凌厉的杀气刺骨扑面,在男人威赫深沉的目光下再支撑不住,钱楚文双膝一屈,扑通一声跪倒在男人面前:“唐先生,这么多年来我对唐家尽忠职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愿意交出手里所有权力势力,只求唐先生放我这个颤巍老人回去享一个晚年我对您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啊唐先生……”
“是啊。”
唐奕衡的应答让钱楚文重新燃起希望,只是等他再抬头看到男人眼里藏得深不见底的悲恸恨意时,心下顿时一片凄凉。
唐奕衡俯身,以不容拒绝的力度将钱楚文搀了起来,握着对方双肩的手因用力而五指惨白:“大长老,那小宸呢?他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孩子,他对你们有什么威胁你们一定要对他赶尽杀绝连具完整的尸骨都不留?!”
倏然暴怒的男人眼眸涨得通红充血,宛如恶煞的面孔把钱楚文吓得丢了魂似的。半晌之后男人才慢慢平静下来,双手松开,背转身去合上双目:“亲人能存于世,已是幸事,大长老,你觉得呢。”
听到这话钱楚文双股栗栗,许久之后老泪纵横,他向着男人的背影深深地一揖到底:“唐先生,我只有一个孙女,她就要回来订婚了;我只求你让我参加完她的订婚,订婚之后,唐家一部上下当年参与此事者,任凭唐先生处置。”
男人默然片刻:“好。”
作者有话要说:
唐先生,某人要订婚了,未婚妻(误)不是你,真的好么2333


第5章
第十三军事区,霍尼普勒大道。
Shaw三人是在霍尼普勒大道一家颇有格调的西餐厅里用餐的,这餐厅向来以大厨的水平叫座,这天晚上却是罕见的寂寥,一直到三人用餐将结,VIP楼层也不见上来其他客人。
钱蕊有些奇怪地询问在旁边候着的侍者时,对方虽是笑着,脸色却有些勉强:“今天下午霍尼普勒大道上发生了枪击案件,伤者不在少数,警察赶来之后慌乱才平息下来。所以今天不只是客人少了许多,连大道上的一些店面都停业了。”
“还有人敢在这里行凶啊。”钱蕊显然想起了之前在ireal里听到的枪声,一时脸色微微发白,目光不安地在餐厅里巡视了一圈,“那今晚在这里用餐岂不是有些危险么?”
侍者生怕因为自己一时多嘴把客人吓跑,招惹经理怪罪,忙补充道:“这位小姐请放心好了。我们的进出都有金属性状探测,VIP楼层更是对会员进行过背景核准才能进入,绝对不会让什么危险人物来到这里的。”
钱蕊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冲侍者露出一个笑容来:“那我就安心多了,谢谢你了。”
侍者颇有些受宠若惊,脸微红地给钱蕊行了个绅士礼:“小姐过誉,这是我的本责。”
便在这时,温和的男声带着打趣的口吻道:“蕊儿,你若是总对旁人笑,我可要吃醋了。”
钱蕊一时羞赧,侧过脸去看了看微弯着眉眼把自己瞧着的Shaw:“我先去下洗手间。”说完不等对方回应,就红着脸先一步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座上此时便只剩了Selina和Shaw两人。
沉默了一晚上的Selina此时捏着高脚杯,色泽剔透的葡萄酒浆在杯中摇曳着晶莹的光,餐厅里恰到好处的音乐与酒后微醺的迷蒙感,也让她有了飘飘然的陶醉。隔着折射了光线的酒杯看那个灯下的男人,Selina蓦然笑了。
“Sh……aun。”火红的唇亲吻着高脚杯的杯沿,栗色的卷发下女人宛若凝脂的美丽脸蛋上浮现一丝勾人的笑意,男人的名字被她用最亲昵暧昧的语气在舌尖玩弄绽出,她望着那个温柔漂亮的东方男人,媚眼如丝,将脚与小腿绷成一条直线,轻轻地、若有若无地、撩拨过男人白色的休闲裤脚。
Shaw抬起墨色的眸子来,不言不语,笑看着Selina微醺的醉态。
男人一语未发,连唇角的弧度都柔和得很,可Selina偏偏觉得望着自己的那双眸子晶莹剔透,又好像带着似笑非笑的纵容情绪,与自己以为的那个温和单纯的印象似乎有些大相径庭;只是再细看,便觉得那笑意如自己的幻觉那般散得干净,年轻男人依旧是眉眼温润,风华不二。
两个形象在眼前朦胧交错,Selina也分不清哪个是自己臆想,哪个又是真实模样,这个看起来单纯干净的、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男人,一时竟让她都有些进退踌躇。
不过就此作罢的想法也只是在脑海里面闪烁了一下就被压抑下去,Selina用力地扣了扣手心……就这么放开眼前这个完美的情人实在是太可惜,无论如何她也要拼一把,反正钱蕊留学时间将尽,就算撕破了脸也无大碍,反而若是能赌赢一把,她可就攀上了这完美情人的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