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周围的议论声惊醒了女子,只听她委屈地对那自始至终淡然无谓的公子嗫嚅着:“奴还…不曾出嫁,公子明鉴。”
明鉴?呵呵……
洛天沁气极反笑,扯出一脸流氓相,道:“男未婚女未嫁,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您这样还嫁的出去吗?我倒是要看看这世间哪一位奇男子,愿意在成婚之前就先戴一顶绿帽子。”说着,她将视线来回扫过人群。
这时她的声音已不做掩饰,稍有心的都能听出是个女子嚣张成这样的女子,于是在场大多人明了了这一位的身份,以此推之,这女子的言行,也就见怪不怪了。一时众人都好整以暇地准备看戏。
那依旧窝在凤封怀里的女子亦有所察,不敢辩驳,委屈地转向凤封:“公子……”
这分明是求包养的节奏了。
洛天沁转眸看那同样未曾放手的公子,静待着他的反应。
“既是如此,”凤封略一沉吟,继而松开双手,将女子慢慢推开了几尺,迎上女子黯然欲泣的神情和洛天沁微勾的嘴角,“若不嫌弃,你就先在我这儿做个婢女,往后……”
下面的话却是点到即止地停住。
一时议论声掩不住地扬起。
洛天沁的嘴角继续上扬,她狠狠地咬牙不让自己有分毫失态,她慢慢对着那个男人微笑,倾身覆上去,甜腻的吻在一片惊呼里落在那人白如雪玉的耳垂上:“凤凤,他们真真是看错你了……一颗慈心,呵,你这般冷情的人,哪里有心,嗯?”
他闻见了一点血腥的味道,抬眸迎上刚刚离身的洛天沁,近乎本能地捕捉到她的唇上不寻常的渐渐溢出的嫣红色,情不自禁地,想要抬腕为她拭去。
看这一身风尘仆仆,是又出京了,这一次竟落了内伤么……
在动作做出的前一秒抑制住,他依旧不动声色地望着女子。
笑容在粗布男人打扮的女子脸上慢慢漾开,带着一种被逼至绝境的决绝,死寂之后只听一道声音在京城上空炸响:“下月初九,安乐公主与凤封公子将行大婚之礼,不限赴宴人数,所有人均可进宫观礼!”
看着那女人强运内力之后的猝然转身,抬腕拭过,和微有踉跄的步伐,他的眉线慢慢地蹙了起来……明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可是看着那样的她,竟会有些……说不分明的感觉。
若真是无心,倒也好了……
这样安静地想着,他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一旁失落不掩得意的女子,想起了刚才未完的话:“往后,我会为你寻个好人家……既是婢女,你先为我把这些东西收拾了吧。”
“……”
再不理会周围众人雷劈了似的表情,凤封沿着她离开的路线,坦然离去。
怜香惜玉是神马,能吃咩?
他自动无视了方才对着露出那种神情的洛天沁而莫名疼惜的心口。
……只是,原来那个把笑容当作面具的女子,收敛了笑意,微露锋芒的刺,是那么扎眼。
作者有话要说:

☆、当偷看美人出浴被发现

“你这妮子真是……”老皇上对着那跪在殿下,身子板得直直的女子气得直瞪眼,“你之前闹翻了天父皇也没管你,可你不能拿自己的人生大事玩笑!现在京城里为这闹得轰轰烈烈,你让我怎么给你收场?”
“我没开玩笑,”女子脸上难得的深沉,一双眸子直盯着地面,“闹便闹就是了,我恨不能全天下都知道。”
老皇帝大怒:“他是个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大婚之礼?你以后若是登基为帝他能称职那正统皇夫助你?你、你简直是要气死朕了!”
“……”第一次听到这老头如此直接地表达他的希冀,洛天沁也静默了片刻,然后用极慢但字字果决的声音开了口,“我喜欢他,不管他是何身份,也不干旁人的事我定会倾尽所能地把他护在这里,哪怕这儿是地狱,我都不准那业火距他身近!”
老皇上定定地看着跪在殿下的闺女,半晌后缓缓开口:“…你便确定,他愿意被你囚在这里?”
“……”她呼吸猛然一滞,之前那女子扑进他怀里的画面历历在目……体内运转不息的内力再次紊乱起来,她强咽了涌上来的血腥,将脸抬起来望向她的父皇,笑容凉薄寒栗,“由不得他。”她的眸子里,一瞬间划过刺骨的冷冽寒凉。
这般不加掩饰的锋芒毕露,连老皇帝也不禁神色一怔,片刻后,老皇帝不知因何叹了一声,声音像是苍老了几十岁:“既如此,你自己去礼部吩咐吧,今后……朕不会再插手你的事了。”
洛天沁身子一震,凌厉的神色悉数收敛,定定地凝视着高位上的男人,然后她垂了眸子,慢慢跪将下去,膝盖磕在地面上,额头继之。微颤而决绝的声音仍如那一日请命之时
“不孝女,跪、谢、皇、恩。”
起身,后转,她的动作没有分毫的眷念,眼底也是抹不去的毅然。
早在当日,她自己走出了庇护,站进了这片血雨腥风里,便已是渐渐揭开自己的狰狞;事到如今,她想要的,都会亲手去拿,无人可阻,她从来就不曾称道过自己的忠孝善义。
身后九阶之上,老皇上望着自己宠着护着的宝贝女儿的背影离去,将头转向了一旁,声音里满是惆怅:“何进,你说,我拿她怎么办?”
“隐忍,果决,善度衡,识时务,长于计谋人心,”面无表情的侍从开口,“安乐公主比起两位殿下,更适合皇家。”
“你知道朕要听的不是这个。”老皇上垂了视线望去,“那个凤封,要么是性子淡成了谪仙,要么…就是从修罗地狱爬出来的。前者不适合居于皇夫之位,就算坐上去了,也做不了几天;后者……”老皇上眸子里猛地一冷,声音在殿里幽幽作响,“后宫,盛不住他;恐这风卓,都容不了他朕的沁儿,会万劫不复。”说到此处,老皇帝的最后几个字像是用牙齿嚼碎了似的令人寒栗。
那侍从闻言,脸上竟难得有了点笑容:“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同时刻的殿外,洛天沁望着长身玉立的公子,方才的杀伐果决尽数扔到了脑后,只苦恼地盘算着这宫殿的隔音效果和这人到这儿的时间。
那人也不言语,眸色淡淡地睨着她,看不出分毫情绪,自然也没有之前在宫外那份对旁人的温良,只余了一身清冷风华。
洛天沁回神时见着那人不喜不怒却偏是精致漂亮的模样,心里便升腾了压制不住的恼意,也不管刚才斟酌权衡的辞色,几步走到他面前,笑容恣肆:“怎么,听见我方才说要将你囚起来了?不肯进去是怕老头儿给你降旨?”
凤封敛了眼角看她,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哪有之前他所见的或是所了解的阴厉多变?原来在他的面前,她却是渐渐忘了竖起自己一身的刺了。
于是,莫名其妙地,洛天沁发现眼前的人竟是慢慢柔和了视线……是她错觉了还是他受虐症了?明明她都做好再次被囧的觉悟了【到底是谁受虐症了……
在她惊讶的视线下,那人忽而伸手抬了她的腕,压脉。
微凉的指尖搭在她的手腕上,那种触觉让她仿佛丢了魂,也忘了遮掩。
凤封垂着眼睑,看着身前小人儿吃惊地张开的小嘴,眼底划过一丝罕见的笑容,而后被指尖下的脉律影响着生生拧成抑郁之色:“你这内伤怎么这般重?”
难得染上情绪的声线里一份凉意沁骨,瞬时惊醒了失神的洛天沁。
在反复几遍咀嚼理解了他的话,洛天沁刚回来的神智又被震飞……她没听错么?他在关心她?
凤封的眉尖蹙得愈紧,搭在她腕上的指尖用力到泛了白色内息紊乱、气脉逆行、脏器受损,她是活腻了不成?
虽然那人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洛天沁分明察觉到那人极是不悦的心情,不由小心翼翼地开口:“凤凤?”
“你若是想跟我成婚,就在月底之前,把你这一身新伤旧伤去了。”他敛去眼底的怒意,声音云淡风轻,指尖上卸下力道,便要放开。
察觉那温凉的触觉即将离去,洛天沁反手一握,笑容明媚隐隐带些深意:“凤凤,我很高兴,你终于默认你是我的了。”
不理却这女子奇异的脑回路,凤封垂了一双眸子,神情淡漠地望她:“无事便去诊治,你这内伤,还是找传教你内息且清楚你气脉的人来引诊为宜。”
见他不理,洛天沁也不恼,笑得愈发灿烂,动作也有些肆无忌惮;她踮了脚尖蹭过去,声音里满是愉悦:“凤凤,我要将你囚在这里哎,这里可是狱牢般的皇宫,”她拖长了声音,眸子里复杂的色泽闪烁,“你不怕么?”
那人的脸庞上倏忽间闪过一抹笑意,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下一刻那人转身,皓腕从惊滞于那倾世一笑的女子手中脱出,不带留恋地走远
“你是想名正言顺地囚,还是想我逃去之后,将我带回来名正言顺地囚殿下喜欢哪一个,我选便是。”
洛天沁看着那人的背影,眸色阴沉,似是风雨欲来。
前者她求那人心甘情愿,后者她要于己问心无愧。
他却看得通透。
洛天沁的神色反复变幻着,直到视线里那抹身影即将淡去,她深吸了一口去,微笑着移步向着清心宫步去。
她喜欢他,无论如何。
大婚的消息不出三日便传遍了风卓上下,宫外凤封的府上,各路人马可谓络绎不绝,一时盛况难当。
上到当朝一品大员,下到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偏远山区县令,凤府的门槛几乎给人踏平;于是京城百姓们又多了一项乐趣就是数数今天凤府的门口比昨日又多候了几顶轿子。
于是等到这天晚上洛天沁终于跟礼部的老头们折腾完大婚的事务以后,偷摸摸地窜到凤府想要溜进去,理所当然地吃了闭门羹
“这位公子,凤大人已经歇息了,还烦请您明日再来拜访。”门口铁面无私的侍卫对着只身步行前来连个随从都没带的洛天沁更加铁面无私。
洛天沁愣了愣,本来想给那人一个惊喜来着,没想到被拦住了?这进皇宫都能通报一声,怎么这进凤府连通报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这样也好,洛天沁想了想,复又喜笑颜开,这不是还拦下那些个图谋不轨的女人,嗯,以及男人们了么?
于是她乖乖地转身,阴沉沉地笑着往凤府后墙走过去了……
暗下来的天际,灯火微醺的屋子,水声轻溅的脆响,以及,趴在窗上哈喇子快要流一地的…安乐公主。
洛天沁是想给那人一个surprise来着,是惊是吓她到没多想,不过还没等着看见那人的表情,她就在那声染着些微慵懒的声音里酥软了骨子
“凤柳,让下人将洗沐的温水浴桶抬这里来,今晚我不回主卧了。”
……于是,风卓王朝伟大的安乐公主就傻呵呵地趴到窗上色眯眯地等着了。
室内那人解开了束发的羽冠,垂下了及腰的三千墨丝,除掉了外衣,只剩一件隐约得见身形的亵衣,然后……然后就开始舀水玩了。
窗外洛天沁急得想挠墙。
就剩一件了亲,快解开吧解开吧开吧吧……
那人精致的眉眼藏在阴影里,洛天沁也看不分明;那人的眸光撇过映在水面上那明目张胆的、愈贴愈近的影儿,嘴角的笑容又无奈又清冷。
方才她走向凤府时,便有人通报他了,应付了几天的老小狐狸,他疲了心神喂了她一勺闭门羹;却未曾想紧接着凤柳就禀报说那公主翻墙进来了,然后不多时他便见那鬼祟的人影趴在了他的窗户上。
这般明目张胆肆无忌惮,他都忍不住笑着想逗逗她,也还记得刚刚吩咐凤柳抬水来时,凤柳惊诧的神情他本是想就这般逗逗她,逼着她自己回去,却没成想她直接给窗纸戳了个洞,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眼巴巴地瞅着他脱去发冠外袍。
倒真是骑虎难下了,凤封微垂了眸子,敛去眼底无奈的笑意。
窗外,洛天沁看见那玉色的指尖搭上亵衣的束带,忍不住又往前蹭了蹭,眼底藏不住的兴奋美人儿快脱吧快脱吧快脱吧……
那只漂亮得过分的手拈着衣带带向一边,白皙如雪的肤色渐渐露了出来,洛天沁见状,激动得红扑扑的小脸蛋又往前继续蹭
“你是准备蹭穿了这墙,直接扑进来么?”微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好不容易得见天日的雪色肌肤又被亵衣重新遮掩了去。
洛天沁身形一僵,相当遗憾地擦了擦嘴角,一脸垂涎地挪进了屋里,没等站稳就对准那人来了一个虎扑熊抱:“凤凤,你肿么知道人家来了呢?”
抱紧,蹭蹭蹭……奇怪,明明还没洗沐,她家凤凤身上怎么还是有一种淡淡的清香?
“我没以为是你,”那人也不挣脱,任她抱着,神色淡淡的也看不出在想什么,“我以为府里进了狼,只看见窗上饿得森绿的眼睛了。”
“……”
觉察女子僵住的身形,凤封眼底隐约多了些笑意,须臾便淡了下去,再开口声音依旧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样子:“夜深人寂,殿下还是早些回宫吧,免得皇上担心。”
“不要嘛~~~人家千里迢迢赶过来,才看了你一眼,你就忍心让人家回去?”洛天沁继续蹭。
“半个时辰不眨眼,殿下辛苦了。”那人清冷声音里夹上笑意。
“……”
洛天沁腆着脸从那人身上爬下来,拽着那人亵衣的袖角,无耻撒娇状:“你就知道欺负人家,人家要跟父皇告状啦~!”
凤封淡定脸:“臣有罪。”
“……-_-#”
明知美人难入怀,no zuo no die whyyou try!
洛天沁昂首挺胸趾高气昂转身就走。
门关上不过片刻,凤封抬眸:“凤柳,她出了府门之后,让人护她回宫。”
门外立一影:“是,公子。”
人影遁去。
凤封宽衣入水。
半炷香后那人影又回来了:“公子,殿下她没出府门……”
本是闭目而憩的凤封无奈睁眼:“她回来了?”
“没,”凤柳擦了把汗,“下人说,殿下她又翻墙回去了。”
“……”凤封垂眸,半晌,嘴角笑容渐显,“选三个柳营的人暗中护她回去,别让她的影卫咬着。”
门外人影一顿:“是,公子。”
于是安乐公主和她的影卫们都没能得见,在他们离去之后,凤府内三个隐蔽的角落里窜出来三道影儿,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借点踏空而去,拂叶无声;而偌大的凤府内,仿佛瞬间多了好些人,来往不息。一张细密的网在送走了他的客人后,重新现出来,并覆盖了整个凤府。
作者有话要说:

☆、传说中的翁婿斗法

第二日一早,凤府门外又纠集了一众人士,排着队等着进门拜访。
正在众人为凤府今日误了开门接客的时辰而急不可耐之时,一道藏青色的人影不知何时立在了石阶之上。
“在下凤府管家凤扬,”那男子垂手作了个揖,笑容温和如春风拂面,“实在是对不起诸位大人,我家公子今日一早便蒙皇上召见,如今已经进宫了”视线未起也便听到众人不满的低语,男子嘴角笑容分毫未减,仍旧是温润如玉的声线,“公子临走之前交代过,承蒙大人们屈尊亲访,实是皇命难违,为表歉意,如不嫌弃,今夜公子府中恰摆家宴,还请众位大人赏脸。”
阶下的诸位一听此言,虽不知心中作何想,但脸上皆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一一作了别,也便离开了。
与此同时,御书房。
面容冷肃的老皇帝一言不发地看着手中的奏折,恍若无人,而殿下那人也安静地仿佛不存在,微垂了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一镜头已经延续了近半个时辰,老皇上终于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凤卿好定力呵,难怪朕那单纯的公主会这般倾心于你。”
那墨袍的公子闻言回神,眼前便浮现昨晚窗上那女子不掩垂涎的视线如此单纯得可爱的女子,凤封抿唇:“是微臣高攀了。”
老皇上自然看不到那人略微上扬的唇线,而那清冷的声线也着实听不出什么感情来,眸色不由更为阴沉:“这般听来,凤卿是不喜这桩婚事了?”
声音里渐渐透露出凌厉与怒意。
凤封丝毫不为所动,仍是不急不缓道:“微臣三生有幸。”
老皇上给噎得直翻白眼,所幸那人看不见,他平缓了语气,继续道:“朕听闻,这几日京城中好多些官宦商贾都到凤卿府中拜访,没有给凤卿整出什么乱子来吧?”
“诸位大人心善,皆是看微臣初至京城,不识礼数,来给微臣指点一二,如兄如长;微臣感激尚且不及,怎会生乱。”凤封缓言。
“哦?”老皇上故作沉吟,“依卿之言,是指点,可怎么朕听说,有几位大人是有求于凤卿呢?”言未止,视线已是倏忽间百倍凌厉。
凤封似是分毫未有感受到那如芒在背的目光,微抬了眸子,凉如水的视线迎了上去:“微臣侥幸一身医术颇佳,幸得几位大人不曾嫌弃,互相探讨一二,实在算不得有求;至于其他,大抵是诸位大人看在公主殿下的份上,不忍拂了微臣的面子,这才作有求一说。”
“听起来,朕的诸位大臣还真是识礼数、晓进退了,”老皇帝眼神里压抑着冷意,“难得凤卿初至京城,就为朕发掘了如此之众的人才,看来风卓日后繁荣昌盛,有赖凤卿了。”
如此言重落了下来,凤封微垂的眸子里掠过一抹浓重,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蒙圣上之恩泽与众位大人之勤勉,得风卓之盛世,指日可待。”
“……”于是老皇帝的视线更加凌厉,近乎实体化了。
凤封不声不响地候着。
“罢了,”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老皇帝方才温和了声音,“沁儿现今在御花园,你去那儿寻她吧。”
“微臣告退。”凤封垂下视线,退离出去。
殿中人影一闪,何进便站在了老皇帝身侧,笑意深沉,耐人寻味:“此子非池中物。”
老皇帝眸色沉郁:“久居世外?哼,除去年纪尚轻,整个一只成了精的狐狸,跟朝中那些老奸巨猾的‘老人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据臣所知,他在公主面前可不是这般模样。”何进笑意愈甚,“而且皇上您也派人探查过了,他确是一直居于外野,不理世事。”
“哼,年纪轻轻,便这般天生凉薄城府深沉的心性,朕如何放心将沁儿嫁与?”
“论城府,公主或许比之不及,但若是其他,说不定就另当别论了。”何进此时笑得像只真正的狐狸,“皇上您不告诉他那一位也在御花园,不就想要了解他为了公主,是否会得罪那一位么?”
“这有什么需要了解?”老皇帝亦笑,眼里闪过光芒,“从那丫头定下这大婚伊始,他便得罪定了。”
湖光已凉,日色清浅,十月的天,虽已是巳时,仍掩不住寒意渐起。
御花园一角的亭子里悠然坐着两人,远远看着便是相谈甚欢的模样。
小太监走在前面,边走边擦汗,余光时不时打量一下身后闲适随意的墨袍公子,暗自叫苦……这位才是下月便正式成为驸马的凤大人,那亭子里那与公主把酒言欢的英俊青年又是哪一位?这要是公主怪罪他将驸马引至此处,那可如何是好?
墨袍的公子忽顿住了步伐,那小太监急忙停了下来,转身小心翼翼道:“凤大人?”
凤封微微一笑:“无事,你先下去吧。”
小太监一听,如蒙大赦,感激地揖身退离。
凤封仍站在原地,指尖拂上一旁粉瓣镶白边的芙蓉,不远处两人欢畅的交谈声已入耳。
“林瑾,你何时回了京城,竟然不提前通知我一声?”洛天沁此时绝无昨晚撒娇卖蠢的模样,抬腕便是一壶清酒满了两杯,笑容清畅比于男子也有过之,“我竟然比父皇知道的还晚,你也未免太不够义气了今天我心情好,你就暂且自罚一杯吧?”
白衣青年闻之亦笑:“我现在可不是当年那个一杯倒的娃娃了,你可别想又把我灌醉了送到勾栏去。”
洛天沁立时笑开了怀:“你怎么那么记仇啊,你卖身那笔钱我后来不还分了你一半嘛!”
“你还好意思说,把我扮成女子送到那种地方去,事后就给了我半两银子赔罪,我就那么廉价?”林瑾不以为忤,挑眉笑问道。
“这可不是我定的价,”洛天沁直摆手,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时笑得乐不可支,“那可是老鸨亲自估量的,什么‘腰太硬,腿太短,眉毛太浓,身高太矮,不值钱’,那可是专业评估呢。”
林瑾眼角抽了抽,恼怒笑道:“托你的福,至今我回京城还不敢经过那条街。”
“修身养性嘛,我懂得。”洛天沁立时笑得好不猥琐。
林瑾无奈摇头,再抬眸时,话音一转:“想当初,你追在我后边喊瑾哥哥的时候,还说要嫁我呢;如今才几年,你就没大没小地直呼我的名字,目标也换了?”
“喂喂,当初可是你拒绝了我一颗纯真的少女心哎,现在怎么还倒打一耙了?”洛天沁一怔,而后笑闹道,“怎么了,现在发现本姑娘原来是个潜力股了?”
“虽不知你说的是什么,但我若说,”林瑾语音一顿,直直地抬眸望过来,视线坚定不容忽视,“我若是说,我后悔了呢?”
洛天沁傻眼,一时气氛尴尬而暧昧。
不远处的花丛,墨袍公子淡色的唇线微微挑起,眼底划过一丝刻骨寒厉的暗芒。
“咳,”沉默半晌,洛天沁干咳几声,将视线转向满园的艳丽,“今年这醉芙蓉开得可真好看。”
林瑾的眸光暗了下来,片刻后应声轻笑:“你从小便最喜这芙蓉花了不是,哪一年它不是这般开?”
“今、今年自然不同,”洛天沁暗蹙了眉,心头叫苦,脸上却漾着笑容,“这芙蓉喻贞洁,下月之后我可就为人妻,大概应该天天抱着它了,哈哈……”
“我在闽南的院子里为你种了满院的红芙蓉,茂然生长了几年,如今却是……”林瑾笑容苦涩,“造化弄人。”
红芙蓉……洛天沁暗汗,那不是新婚用的么?她咬了咬牙,方欲开口,忽然身侧不远的蹊径传来那好听的熟悉声音
“离我与沁儿的大婚之礼尚有十数日的时间,林公子就已备好了贺喜之礼,凤封在此先谢过了。”
见那人唇线微勾,眸色浅淡,一身闲适迎光而来,洛天沁一愣,而后猛然起身,跃起来扑上去:“凤凤!”起跳瞬间额头滑下黑线……貌似跳早了,预计会扑在那人脚尖前,那人会一副清冷模样跟她说“殿下不必行如此大礼”么?-_-!
而凤封一怔,便上前几步,伸手将那女子捞入怀中,下颌贴着女子的额发,笑容似很是无奈。
洛天沁先是僵了片刻,回神后便极为欢喜地开始抱着难得“主动”的凤封猛蹭:“凤凤凤凤凤凤凤凤~~~~”
目睹了“配合默契”的全过程和那人沾染宠溺的无奈笑容,林瑾的眸色愈发阴沉,双手在袖子下紧紧攥成了拳。
另一边,凤封垂下小扇子似的长而弯卷的睫,掩住眼底变凉的笑意,“轻”声道:“怎么说林公子也是你小时的玩伴,你还不给我介绍一下么?”
那声音几乎称得上温柔,便如同清羽划拨过心头,听得洛天沁像是要丢了魂儿,只晓得趴在那人怀里傻乐。
“乖,下来,”那人的声音愈发轻和,“有外人在,别闹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