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暖迟,你喜欢的就是这种青涩的毛头小子?”
毛头小子?
他是有多大岁数,敢这么居高临下地倚老卖老?!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沈眉兼握紧了我的手,笑得格外云淡风轻,俊朗的眉眼里居然没有丝毫怒气。
“我不知道阿迟喜不喜欢毛头小子。”沈眉兼含着笑,“但我可以肯定,她绝对…不会喜欢你这样的老头子。”
我傻眼了。
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见过比我还口齿尖酸的人,而且这个人,是长得这么清秀好看的男孩子。
我的心情很激动,丝毫没有因为沈眉兼骂了许凉辰而影响到心情,反倒觉得他简直是我的知己。
我从小就跟在许凉辰的身后,他自然是受惯了我的各种言语攻击,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听到沈眉兼这句话,还是不由地微微变了脸色。
我觑着许凉辰脸色不善,拖着沈眉兼的胳膊就走,临出门时,才匆匆开口表明了我的来意,“许凉辰,我有人照顾了,你可以放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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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眉兼怎么可能照顾我。
——他是我随手拖来的,拖来敷衍许凉辰,让他安心去北京上学。
十三岁的我,会说一些流氓的话,也会用一些并不怎么高明的伎俩来弄虚作假。沈眉兼他,作为我的同桌,又作为全班唯一一位屡屡拖欠作业的人,被我这么一个语文课代表用权力欺压着,不情不愿地与我做了这么一场以一篇作文为诱.惑的交易。
刚刚走出一段距离,他站定不走了,噙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的脸。
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慌,莫名其妙地慌乱。
他开口,嗓音仍然好听,“许暖迟,我说…你喜欢你哥哥?”
他的语气没有不屑,我却听得一阵不舒服,皱了皱鼻子,闷闷地顶回去,“他不是我亲哥哥。”
“哦…”他拖长了尾音,原本清秀好看的脸此刻看起来居然有些可恶,“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他没说,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我也就没再多问。
我早松开了他的胳膊,为了避嫌,又刻意往后退了退,“你的作文我帮你写,你也要答应我——这件事对谁都不许提,任何人都不许!”
我凶神恶煞,早不复刚才挽着他的胳膊站在许凉辰面前的巧笑倩兮,沈眉兼与我同桌了这么久,我们总共也没有说过十句话,今天第一次领教了他的口齿伶俐,我可惹不起他,更再不想和他有什么密切的交集。
至于他那张让我颇为心动的比许凉辰还要好看几分的脸…罢罢,不想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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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沈眉兼真正在一起,是四个月后。
不知是缘分还是孽缘,四个月内变换了好几次座位,我们居然都是同桌。
体育课上,同学失手打偏了排球,眼看着直勾勾朝我的脸上冲了过来。
我吓得愣住,居然怔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鼻子一热,滚烫的血液喷薄而出那一秒才惊醒过来。
沈眉兼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看了我一眼,眉眼焦灼,似乎是想也没想,弯下腰抱起我就跑。
——算起来,那个害得我流鼻血的人,竟然是我和沈眉兼的红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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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记得当时年纪小(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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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医务室里,沈眉兼跟在校医身后喋喋不休,我听得不耐烦了,一手抓起外套一手拿面巾纸捂着鼻子就走。.
“哎——”沈眉兼拽住我的胳膊,“医生还没看呢!”
我回头瞪他,“我不过是流个鼻血,又不是孕妇要生孩子,要医生看什么?”
十三岁的我,言语居然已经是这样粗俗了,我看见沈眉兼脸色微微尴尬起来,而校医的脸已经可以用姹紫嫣红五彩缤纷来形容了。
我扭头就走,胳膊被人拽住。
“沈眉兼,你放——”我话没说完,扭头,愣住了。
拽我的人不是沈眉兼,是那个表情严肃看到我的眼里很有几分狰狞意味的校医。我愣了足足有十几秒,他也由着我傻愣愣地看着他的脸。
我咽了口唾沫,想起他是谁了。
我早就是个问题学生,大错虽然不犯小错从来不断,阶段训导主任的办公室里我是常客,而这个年纪三十左右一看就不是什么面慈心软的主儿,赫然是训导主任的丈夫!
我又咽了一口唾沫,沈眉兼走过来,居然还想要拉我的胳膊让我坐下。
坐下?我哪敢坐下?
“我…”我配合气氛地红了脸,如今的我已经可以灵活自如地运用自己的表情,根据实际情况来决定自己该快乐愉悦还是悲伤愁苦。
此时此刻,应景儿的表情应该是——追悔莫及悔不当初。
于是我悔不当初地开始进行完全自觉的自我检讨,语气诚恳到连我自己都几乎要被感动了,“那个…我错了…”
我抬起眼睫瞄了校医一眼,他的脸色似乎开始渐渐软化,于是我再接再厉。
“我最近例假,所以心情不稳定,说话就…就…”
这下,校医的脸色重又缤纷绚烂起来,作为一个女同学,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当着两个异性的面说出自己生理状况,确实不是什么司空见惯屡见不鲜的事。
校医咳了一声,看起来像是要发话了,我傻傻地站着,居然有种被宣判生死的悲壮感。——我当然悲壮,除了许凉辰,家里没有人知道我说话是这副德性的,如果被我爸妈知道了,不掉一层皮我就跟沈眉兼姓。
想到沈眉兼,我瞟了他一眼,他嘴角挑着,似乎强压着笑。
我狠狠瞪他一眼,突然胳膊一紧,不等我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身子就被人拖着飞快地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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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得气喘吁吁,弯下腰大口大口喘着气。
沈眉兼在我身边吊儿郎当地笑,“哟,许暖迟你不是挺厉害的么,怎么跑这么几步就不行了?”
我只顾喘气,懒得理他。
就听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笑得奸诈阴险,“噢噢对了,我都给忘了,你最近那什么什么…难怪,连说话都跟吃了炮仗似的。”
我直起身子,他用细长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抱歉,我居然忘了。”
“沈眉兼。”我的脸色凶狠起来,肚子里像是燃着一把火,“我们不过是一锤子的交易,你走你的阳关道,绕到我的独木桥上做什么!”
“一锤子?”沈眉兼挑了挑眉,“恐怕不是吧…”
我目光灼灼,怒火中烧,谁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看是唯沈眉兼与沈眉兼难养!
他勾着嘴角,朝我笑,得意洋洋,“我说,你哥哥他…快要回来了吧?”
我怔住,脸上义愤填膺的神色瞬时溃不成军。
不错。
许凉辰他,就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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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扯住时间,暂停或变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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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凉辰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
我抱紧胳膊,蜷缩在出站口的角落里,每个行人都是神色匆匆,成都黎明的天气雾蒙蒙的,天空里有细碎的雪花继续往下落。
手机又响了起来,我愣愣看着,没有接。站起身,跑到报亭边上,买了一份晨报疯了一样地开始找。
“列车出轨,列车出轨…”我神经质一样地喃喃着,手指冰冷地划过一行行黑色的铅字,心里抖得我几乎捏不住手里的报纸。
没有!
我找了一遍,生怕自己看漏了,翻来覆去再看一遍,又开始神经质地雀跃起来。——没有,什么都没有,整整一份晨报上根本就没提半点关于列车出轨的事儿!
我呵呵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砸下来了。卖报纸的大叔狐疑地看着我,琢磨的眼光,活生生像是在看一个精神病患者。
我把报纸收起来,放进我的背包里,这是证据,回去后我要砸到许凉辰那张动不动就害羞的脸上,问问他为什么要吓我。
———那一秒,我没有去想,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变得宁愿相信一份没有丝毫感情的报纸,都不再相信疼我宠我这么多年的许凉辰了。
是走得无声无息袅袅婷婷却又萧杀无比的时间,还是…单纯地因为沈眉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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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凉辰的朋友找到我时,我蜷缩在出站口的楼梯角落里,几乎要睡着。
察觉到有人在扯我的背包带,我皱着眉头,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
“沈眉兼?”我喃喃,嗓子哑哑的。刚睡醒,加上天色本来就昏暗,对面那人的脸在我的瞳孔上也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我揉了揉眼,直起身子,那个人就笑开来了,“这么冷,居然睡得着,小心感冒。”
他熟稔地伸过手来接我的包,我有些尴尬,摇摇头,说了一句,“不重不重,谢谢你。”
他似乎愣了一下,忽地笑了起来,嗓音清朗。我渐渐地看清了,眼前这个男生有着英挺的眉毛,大大的眼睛,还有一张阳光帅气的脸。
秉承着一贯的花痴原则,我立刻杏眼圆睁,许凉辰身边居然有这样的货色?而这样养眼出众的货色,我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男生深棕色的头发上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笑了笑,大大的眼睛亮晶晶,居然有些可爱,“让你等久了,太早了没公车,只好跑着来了。”
只从这一句,我就知道他和许凉辰的交情必然不浅了。许凉辰一向是个谨慎的人,他绝对不会把我托付给不可靠的人。
而这个人,也确实可靠。许凉辰不过是打了一个电话,他居然就一路跑了过来。
我心底暗暗感激,跟着他一步步走出出站口,漫不经心地笑着问了一句,“学长现在是哪个学校的?”
除了大学,许凉辰一直都和我一个学校,既然是他的同学,自然是我的学长了。
“C大。”他脚步不停,回头朝我笑,“你哥哥说要我带你好好在C大转一转,既然来了这里,我就要略尽地主之谊,你…有时间吧?”
我脸色恍惚几秒,才回过神来,看着他笑弯了的眉眼,傻傻地点头,“哦,哦…有,有…”
C大。
沈眉兼的学校,就是C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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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扯住时间,暂停或变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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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凉辰这个帅帅的朋友,叫苏慕。.
苏慕看我又冷又困,伸手拦住了一辆的士,我弯下腰钻进车里去,上车就开始靠着车座睡觉。
迷迷糊糊中,苏慕似乎接了一个电话。
娇.媚温柔的女声,不时会听到苏慕笑着叫些亲昵的称呼,我揉揉鼻子,动了动身子,换成一个更为舒服点儿的姿势。
到了地方,苏慕把我叫醒,他先下了车,刚刚把车门替我打开,许凉辰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苏慕朝我看了看,点着头应着什么,我隐隐约约听到许凉辰很焦急地说着什么,似乎听到了一些诸如“沈眉兼”之类的字眼。
苏慕显然不知道沈眉兼是谁,有些迷糊地朝我看了看,我劈手夺过电话,对着千里之外的许凉辰喊,“哥,我坐下午的火车回去,你一定要把沈眉兼给我找出来!”
在X市,许凉辰也算是小有名气,如果真是列车出轨了,也不是一件小事,要找一个人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没有立刻踏上回去的火车,是因为C大。我来就是为了见沈眉兼,既然没有见到他,至少也要看一看他日日学习与生活的地方。
苏慕帮我拎着东西,把我带到了一个女生宿舍门前,他说要我休息一下,然后吃个饭,再在学校里边转一圈。
我其实本来不愿意进什么女生宿舍的,只是突然想到沈眉兼曾经无比得意地对我称赞过他们C大的女生如何娇艳如花,不由地想看一看了。
女生宿舍楼果然姹紫嫣红,阳台上挂着一排排鲜艳亮眼的衣服,我漫不经心地看着,随口对走在我身前半步外的苏慕笑道,“是…要把我带到嫂子的宿舍去么?”
我挑着嘴角笑,没大没小,“这不太合适吧…许凉辰和他媳妇儿出去逛街,可是从来都回避着我的。”
许凉辰自然要回避我,自从我那鬼斧神工的嘴上功夫成功地赶走了他N个新女友之后,许凉辰每每要携爱妻上街时,一定会避开我在当场的情况。
我和苏慕不太熟,所以尽力维持着虚假的淑女形象,可是我这假冒伪劣的淑女形象在我进入C大女生宿舍楼之后立刻轰然崩塌。
原因无他,我看到了一抹熟悉至极的身影。
不等我出声,对面那个穿着清凉的女子已经尖叫起来,“呀,许暖迟!”
随着一阵噼噼啪啪的拖鞋起落声,那个穿着清凉的女子一阵风似的冲到了我的眼前,她瞪大了眼,像看鬼一样看着我的脸,伸出手点一点我的胳膊,再点一点,“你…真是许暖迟?”
我胸腔里的小火苗立刻着了,“你大爷的,我不是许暖迟,难道是你?!”
眼前那个女子怔住了,气氛一下子寂静起来,正在我恍然惊醒,拿眼睛去瞄身边的苏慕时,胳膊被人狠狠打了一下。
我听见柳旌用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惊喜语气嘀咕了一句,“是你是你,听你这么一骂,就知道绝对是你!”
话落,我觉得苏慕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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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扯住时间,暂停或变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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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旌看到我有多么惊诧,我可想而知,并且感同身受地有着对等的惊诧体验。.
该怎么形容柳旌和我的关系呢。
这么说吧——就是那种我做错事了她一定会冲上来骂我,但我做了值得称赞的事时从来不来称赞的那种…嗯,狐朋狗友。
所有人都知道我和柳旌是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们长年累月地以互相攻击对方为乐,并且乐此不疲地把这样的气氛传染给身边的人。
在她的眼里,我做对任何事,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可她容不得我有半分纰漏和差错。
记得有一次我和室友发生了口角,柳旌听说了,风风火火地从楼上她的宿舍里冲下来,劈头盖脸地朝我室友来了一句,“怎么了怎么了,欺负我家许暖迟是不是,我家许暖迟就是对的,什么都是对的,你再嚣张,再嚣张我打你!”
瞧,多么咄咄逼人生龙活虎的一个新时代女性。
不过柳旌确实有咄咄逼人的本钱,她身材高挑,高三那年就有一米七了,在她的面前一米六三的我,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矮人。
于是,我盯着她只穿了一件粉色吊带和微喇牛仔裤的高挑身材目光灼灼,“我说,您来成都做什么?不能是…把您的猎艳范围推进到长江以南的天府之国了吧?”
柳旌挑着柳叶眉笑,伸过手来亲昵地居高临下地揽我脖子,“哟,还是我家许暖迟懂我。”她看了一眼我身边的苏慕,讶道,“许暖迟,沈眉兼他把你甩了?!”
我笑着骂回去,“滚你大爷的,我和沈眉兼正郎情妾意呢,你丫这张破嘴,就不能说句恭祝百年好合的顺耳话?!”
我掉头看向苏慕,为两个人做介绍,“学长,这是我一死党柳旌,柳旌,这是许凉辰的同学兼好友,苏慕。”
柳旌在外人面前还是稍微正常一点儿的,他们点头相视一笑之后,我朝苏慕笑道,“学长,我找到部队和组织了,就在她这儿凑合一会儿算了,我走就不用麻烦你去送了。”
苏慕没来得及开口,柳旌娇脆的声音就抬起来了,“你这就要走?不行不行,他乡遇故知是多么难得一件事,必须庆祝庆祝。”
她不由分说地接过我的箱子就走,走了一步,朝愣在当地的我和苏慕吩咐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换件衣服,咱们出去喝酒去!”
话落,又一阵噼噼啪啪的拖鞋起落声重新响起,我尴尬地朝苏慕笑,“我这姐们儿…有点儿…嗯…见谅。”
苏慕见怪不怪地笑,很是好脾气的样子,映着楼道落地窗上折射进来的太阳,那张阳光帅气的脸染上了一股神圣的感觉。
我错开视线,沈眉兼,心理出.轨,算不上是出.轨吧?
这个时候,我没有想到接下来的这场酒宴会发生那样的事,如果料到了,就算柳旌跪下来攥住我的裤腿苦苦哀求,我都不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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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扯住时间,暂停或变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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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下的酒吧,大约都是一个样子吧?成都的酒吧,也不例外。.
柳旌不喜欢那种故作高雅的场合,用她的原话说叫做,“我们又不是什么风雅的人,干吗要去附庸风雅?”
所以,我乖乖地跟着她进了一个可以称之为乌烟瘴气的酒吧里,义无反顾的架势,颇有一颗红心向着党的气概。
身边有柳旌,有她足足比我高了七厘米的个头,何况还有一个阳光帅气、身高180往上的苏慕,我什么都不怕。
不过是来喝点儿酒,也确实没什么可怕的。
柳旌生性大咧,苏慕看起来也是个开朗的男生,三杯酒下肚后,我们三个已然开始言笑晏晏天南海北地鬼扯起来。
柳旌早已辍了学,如今在南京的一个旅游杂志社里做编辑,说起各地的风光名胜,她自然是头头是道字字珠玑。
瞅着她喝了点儿小酒愈发娇艳的小脸,我呵呵傻笑着,我家柳旌真是个大美人呀大美人,娇滴滴的小脸,又瘦又高的身材…身边有这么一个朋友,我这辈子怕都得望洋兴叹了。
柳旌正说得神采飞扬,斜睨我一眼,对着苏慕直乐,“看,快看许暖迟这个没出息的,醉了,喝了这么点儿她就醉了!”
我原本还想嘴硬,可是等到看见柳旌细白的肩膀上突然多了一只大手那一秒,才真的开始怀疑我究竟是不是醉了以至于眼睛都花了。
我揉着眼的那一秒,柳旌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与之同时,还有一群男人不怀好意的哄闹声。
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苏慕沉声说了一句什么,似乎是在规劝或者什么,我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我们遇到…
遇到真正的流氓了!
我一直自诩是女中流氓,说话从来都是百无禁忌的,可我终归还只是个言语的巨人行动的侏儒,见到真的流氓,竟然怔在当地不知道该怎么动作了。
苏慕一把抓起我的胳膊,急不可耐地让我和柳旌快走,他的眼睛都红了,清瘦的颈上甚至有青筋隐隐可见。
柳旌恼了,拎起手里的酒瓶子就往她肩膀上那只不安分的手砸去,我吓得哇哇大叫,淋漓的酒水洒下来的同时,苏慕已经冲上去和那人扭打起来了。
我看得触目惊心,身体里不安分的因素渐渐被唤醒,就在我摸索着要拎起酒瓶效仿柳旌时,她尖利的嗓音朝我吼了过来,“暖暖,暖暖你快跑,你别管我们,你快跑——”
不过是几秒钟的失神,柳旌细瘦的胳膊已经被扭住了,我红了眼,不管不顾地抓起酒瓶绕过桌子就要冲上去。
我的胳膊也被人抓住了——耍流氓的那个人显然是有同伙的,而酒吧里的其他人,见到我们这边要打架早已纷纷逃离了现场。
抓着我胳膊的是个男人,我死活挣扎都拗不过他,心底几乎要喷出火来,我骂了一句“你大爷的”,低下头对着他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
他骂了一句“你TM是狗啊!”,大手开始狠狠地扯我披散着的头发,撕扯间,我看到柳旌挥打着的双手渐渐失去了力度,而她身上那件水红色的雪纺衫已经快要被褪下来了。
“…不…”我死死咬着那人的胳膊不放,声音,却是歇斯底里的恐惧与惊悸,“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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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扯住时间,暂停或变慢(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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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浑身几乎僵住。.
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掠过了一幕又一幕埋藏入骨髓的景象,浑身的血液都齐刷刷地冲到了脑子里。
不知哪来的力气,我居然一下子推开了那个箍着我的胳膊、用力撕扯着我的头发的男人。
我像是疯了一样,浑身抖个不停,却又出奇地冷静。我拎起酒瓶子冲了过去,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畜生畜生,你去死,你他妈的去死!”
十七年来,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有力气,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只会一下又一下地狠狠砸着,那个男人像是被我的气势吓住了,他居然抱着头蹲在地上,全无还手之力。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人终于回过神来,有人从身后抱住了我的身子,嗓音张皇凌乱,“好了,好了,我们走,快走…要出人命了…”
苏慕,是苏慕。
我的手仍然用力地砸着,手里的瓶子碎了,玻璃渣钻进我的血肉,居然敌不过心脏抽搐般的钝痛,我无意识地喃喃着,“畜生…畜生…”
苏慕死死抱着我的身子,半拖半拉地把我拉开,柳旌似乎也被地上那个人脑袋上的血吓坏了,神色惨白地抓起包包紧跟着我们往外跑。
成都又开始阴雨绵绵,冰凉的雨滴从苏慕的头发上滑落到脸颊,再落到我的脸上,他死死抱着我的身子,跑得飞快。
我揪着他的衣角,意识混沌又清晰,掌心的刺痛渐渐清晰起来,提醒着我刚才所经历的那一场触目惊心的闹剧。
柳旌的声音传过来,我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觉得苏慕一直凌乱飞奔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暖暖。”柳旌带了哭音,“暖暖你吓坏了是不是?没事了,我们没事了,乖…不怕不怕了啊?”
她冰冷刺骨的手颤抖着抚上我的脸,到了后来,我甚至不知道究竟是她在发抖还是我,只觉得被冷雨打湿的身子一阵冷过一阵。
苏慕似乎察觉到我在颤抖,不避嫌地把我又往怀里搂了搂,我抖了好一会儿的身子,终于慢慢恢复了过来。
我勾过头,仔仔细细地看了柳旌一遍,确定她没什么大事,这才缓缓地咧了咧嘴,“你没事…那就好了。”
我的眼皮很重,可是我根本不敢闭上眼,一闭上眼,就是那个笑容丑陋的男人把肮脏的手放在柳旌的肩膀上。
那样肮脏的场景,让我…触目惊心,让我悚然作呕。更让我…想起一些被尘封了太久太久,以至于我自欺欺人地以为已然深深埋葬在骨髓中再也不会想起的,旧事。
我不敢想,我不敢…闭上眼。
柳旌攥着我的胳膊掉眼泪,我知道她是被我惨白兮兮的脸色吓坏了,我勾过头去想要对她笑一笑,忽地想起了一件事。
火车…我要赶下午的火车回X市!
我挣扎着要从苏慕的怀里下地,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了,那一秒,我突然有一种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许凉辰,许凉辰…你妹妹我,差一点就挂了。
我的手抖个不停,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后才知道不是许凉辰的电话,而是一条短信。只看了一眼,我就怔住了,屏幕上显示,消息来自——“娘子”。
娘子…
沈眉兼。
我怔忡几秒,忽地喜极而泣,颤抖着手点开察看,寥寥数字,我嘴角的笑容一点一点僵住,就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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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你曾说,永远对我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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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眉兼说的不是他安然无恙,不是阿迟我想你了,不是笨蛋啊我们居然错过了,不是你乖乖地在C大等我我马上赶回去,不是…
不是任何一句,他曾经挑着眉、勾着唇、笑嘻嘻地对我说过的话。.
而是——
“我们,分手吧。”
我的嘴角僵硬了许久,嘴唇无意识地张了张,再阖上,反复再三,居然说不出一个字。
沈眉兼说,我们分手吧。
只是五个字,只是看这五个字,居然用尽了我浑身的力气,我突然觉得好笑极了,我哆嗦着嘴唇,傻傻地笑了起来。
柳旌吓坏了,瞪大眼盯着我的脸,她的瞳孔上,清清楚楚地倒映着我惨白如死的脸色。
我张了张嘴,再张一张,喉咙像是被一只大手卡住了,哽咽着,发不出声音来。我的眼眶很酸,很涨,我揪着苏慕胳膊上的肉,张了张嘴,终于发出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