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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晨衣走出房间的仲哲妈妈看到儿子站在走廊上,便问:“仲哲啊,你一大清早站在你哥哥房间门口干什么?”

“哦,没什么,妈你多睡一会吧。”

仲哲说着,扭头将他挂满泪水的面容对着墙壁,走回自己的房间。

听到门外仲哲的说话声,明浚坐在沙发上,想到刚刚仲哲的话。也许,他只是自己和这个复杂家庭敌对下的牺牲品。

这样的早晨,房间里似乎透着黄昏的阴霾。明浚走到衣橱面前,穿着衣服。低低的云积压在他的心里,可是,却没有一场痛快的雨来临。他抱起吉他坐在地上,拨弄着自己的歌。背后的风景柱上,新挂上了一张照片,是音琪摔倒时受到惊吓的目光。

7

沿滨江道一路跑步的音琪,终于觉得替自己的肺部来了个大扫除,停下来的时候,她重重的舒了口气,感觉精神了许多。看来,还是要坚持清晨跑步的习惯啊。

前面拐角的路标上写着“前往花市”,音琪想到以前在昆明时,她每天早晨沿着公园外墙的安静街道跑步到花市,带上一捧便宜新鲜的姜花回来送给厨房里的妈妈,然后再去学校。

即使现在不能马上送给妈妈,放在成敏和自己的房间里也很不错吧。

她望着路标笑笑。

就像是约定一样。习惯晚起的正勋不知怎么了,四点的时候醒来,做了俯卧撑,还第一次有目的的打扫完了房间,可时间才刚过六点。

正勋第一次感觉早晨的时间漫长,无事可做。不是说“惜时在晨”吗?心里真是有些惭愧了。

换上果绿色的T恤,他出门沿街慢慢踩着脚踏车。刚刚洒过水的路面在清晨的路灯下泛着白色的光亮,脚踏车自由前行时,滚珠发出的清脆声响十分好听。

一切宛如启幕前的宁静。

在24小时营业的超市门口停下来,正勋进去拿了一些不同牌子的速食面后出来,看到穿着制服的小伙子骑着脚踏车,后面码着捆扎好的鲜花。

他跨上脚踏车,不自觉便跟着到了花市门口。

这里的人们好象已经忙碌了很久似的,就像现在已经是一天中的正午,而不是清晨。

因为他从来不曾这样早起床,更是第一次在这个时候来花市,正勋不由得被眼前的画面吸引了。

轻轻呼吸一下,感觉自己也是香的。

终于忍不住将自行车就这样丢在门口,伸开双臂像拥抱风一样,正勋去捕捉空气中的花香。

“喂,你的车子不能放在这里。”门口的大叔在正勋身后叫他。

“随便你好了!”

正勋一路纵身飞奔进花的世界,他的果绿色身影像这个季节在风中狂舞的叶子。

那些系着某某花铺围裙、戴着口罩的店员,那些起早就来进货的生意人,都向他投来惊异的目光,像蜜蜂和蝴蝶看着一只意外落到花丛里的蜻蜓。

正勋连忙收住自己的脚步,调整呼吸后有规律的迈着步子。

不管是多色的玫瑰,还是各种绿叶草,正勋都会将头探过去看看,闻一闻。

有时很香,正勋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它们的面颊,将手伸过去却担心会伤着它们,又急急的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有时候他猛吸一下突然感觉气味有些奇怪,慌乱地想将已经吸进去的怪气味呼出来,但已经晚了,只好站在那里看着店主人望着自己的奇怪眼神。正勋皱着眉头,一脸的尴尬。

正勋继续往里走,感觉空气中的香味越来越浓郁。他觉得这里的人们心情应该都是非常愉悦的吧。在这样一种舒适的环境里,就算遇到怎样的不愉快,都会被这美妙的香气给驱散了,这种“香薰疗法”或许是治疗心情的最佳良药吧。想到这些,正勋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一种清甜的气味若有似无的萦绕着,正勋感觉自己的肚子里一阵空响。

白绿相间的铺面里,是一丛丛白色的花朵,它的花瓣薄得几乎透明。正勋走到前面停下来,将鼻子伸过去猛吸一下,是的,就是那种清甜的味道。

不过,好象头有些晕晕的。

他侧过脸,看见和自己并排站着一个女孩,头发向后面扎成马尾,穿着白色的运动服。她一边取下戴着的口罩,一边将脸凑近白色的花束前…

是她,那个在信息中心看《冰河世纪》的女孩。他笑了笑。

正勋呆呆的这样望着她的侧面,感觉自己差一些因为失去重心而一头载进面前的白色花束丛里,于是努力将全身的力量全都放在了脚上。

音琪陶醉地闭上眼睛,因为甜美的某种东西正缓缓地抵达全身,她张开眼睛,感觉旁边有人望着自己。侧过脸,她看见正勋正望着自己,便对着面前的姜花丛笑了笑。

有如阳光般晴朗、晨风般柔和的甜美正从她的笑里漾出,飞出很远。只是瞬间,正勋却相信这甜美正经过无法抵达的遥远地方,他用神志一路追随,直到它愿意轻轻落到自己身上为止。

可能是有些过敏,正勋突然觉得鼻子里有些粉粒状的东西在作祟,弄得他十分难受。尽管他不愿意在她面前表现出来,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像突然来临的感冒的症状,第二个,第三个,正勋窘得愣在那里。

“你应该戴上这个。”音琪说着从花丛边的大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口罩递到了正勋面前。

“什么?”

“保护你的鼻子。”她说话的声音也清甜清甜。

“哦。”正勋接过口罩来戴,也许是在她面前过于紧张,口罩后面的带子怎么也弄不好,总掉下来。

在她的注视下,他尴尬地朝她笑着。

音琪走到正勋身后,接过两根细细的棉质绳子轻轻一系,口罩就牢牢戴上了。等正勋转身过来,音琪已经走出一段距离。

他追上去,用自己感觉最轻的步子走在音琪身后,像不懂得说话的影子。

“有事吗?”音琪回头看着紧跟着自己的人问。

正勋指着自己的口罩,含糊地说着什么。

“哦,口罩不用还的,每个店铺都有。”

音琪似乎明白他的意思,说完扭头走了。

他将口罩取下来,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跑过去跟在她身后。

在前面的一家铺面前停住脚步,音琪望着脚边的一盆茉莉问老板怎么卖。

“这个,450元。”

茉莉会让音琪想到昆明。她给了老板钱,弯腰准备抱面前的茉莉时,身后的正勋抢先一步夺过盆载的茉莉,走在音琪前面出了花市。

音琪在后面大声说:“喂,我的花。”

“你的花,它需要一个派送员。”

“谢谢,但不必了。”

“有必要的。”

“为什么?”

“那你等我一下,等我一下。”正勋将茉莉放在地上,折回去跑进花市,不一会,推着脚踏车出来了。

正勋将脚踏车放好,像演员表演前的提示那样,站着咳嗽了一下。音琪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好奇地看着他。只见正勋一边学着《冰河世纪》中的大门牙黄鼠狼一边转圈一边望着自己的身后大声叫喊着:“比奇,尾巴着火了!着火了…不,是我的尾巴着火了…”

音琪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到音琪的笑,正勋突然安静下来,好象刚刚表演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望着音琪难为情地站着。

音琪突然想到上次自己在学校电子信息中心的失态,不自觉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低声叫了一声“呀,真丢脸。”

“顺风车,贵宾座哦,要不要体验一下?”正勋拍拍脚踏车后面的位置,冲着音琪喊。

音琪抱着茉莉,坐在后面。正勋在前面问她:“在回去之前先吃早餐怎么样?”

“好。”

两个人并排站在街边喝热汤,说着话。

“你是学生?在哪所学校?”正勋试探性地问。

“我是中国来的交换留学生,汉城大学音乐系的冯音琪。”

“我叫许正勋,也在汉大读书。你快二年级了吧?”正勋望着汤里浮着的青菜梗。

“下个学期。你怎么知道?”音琪望着他问道。

“哦…猜的,我比你高两个年级。”像是不小心将秘密暴露了一样,正勋赶忙拿手边最近的一样东西去掩饰。

正在喝热汤的音琪并没有觉察什么,她觉得这热汤味道特别好,便对老板说:

“老板娘,我还要一碗热汤,另外替我包四个紫菜卷。”

听到音琪还要热汤,正勋高兴地笑了,端着手中的碗却目不转睛地望着音琪和店主说话的神情。一不小心,热汤全洒到了身上。

因为被烫到,正勋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音琪赶忙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叠得方方正正的手绢,伸到正勋面前。

接过手绢擦拭着衣服前面的汤渍,正勋感觉自己手中握着的并不是手绢,而是第一件能够将自己和她关联起来的物品。他心里指挥着手,想将手绢移到嘴角,眼睛望着正在将紫菜卷放进纸盒的音琪,赶忙将手伸进口袋里去拿钱。

“谢谢你请我们吃早餐。”

“你们?”正勋疑惑地问。

音琪笑笑,指了指手中的紫菜卷,说:“我,还有同住的朋友。”

“吃饱了?出发吧!”正勋将餐盒放在前面篮子的速食面一起,慢慢地踩着脚踏车。如果脚踏车不会倒下来的话,他希望还能慢一点。

“和你同住的也是在这里的中国朋友吧。”

“不,是突然遇见的韩国朋友。”

“哦。会不会已经迟了?”正勋想到之前自己的担心,在心里傻傻地嘲笑了自己一番。

“什么…”

“去学校不会迟了吗?”正勋扭头问后面坐着的音琪。

“哦,要到下午呢,回去还可以替它打扮一下。”音琪望着手中的茉莉,满足的笑着。

当音琪在成敏家旁边说“到了”的时候,正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一只脚撑在地上,另一只脚还踏在脚踏车的脚踏板上。

“你…住这里?”

“想不到吧。这里…看上去是不是像座城堡?”正勋脸上出现意外表情是音琪早就预料之中的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住在这样漂亮的房子里。

“呃…看上去真不错,是打电话找到的吧?”

“不是,我们突然遇到。”

“突然遇到?”正勋疑惑的望着那房子,又看看眼前的音琪,笑笑说:“进去吧。”

音琪捧着茉莉进去,突然记起她还有说再见或谢谢之类的话,连忙转过身来,发现正勋已经踩着脚踏车走了一段距离。

并没有直接回去的正勋沿着滨江路到了江边的公园。

在缓坡的草地上,正勋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双手松开脚踏车的前把手,让自己顺着渐渐失去重心的车子摔倒在柔密的草坡上。风的吹拂下,草的身影在正勋的视线里轻轻摇着身体,他伸出双手捂住胸口,剧烈跳动的心似乎不安分呆在胸膛里,它想要飞出去,想要疯狂地飞出去。

8.

坐在画架前的成敏抬头,看见推门进来的音琪,她怀中的茉莉冒出了好几处米色的小花骨朵。

音琪将花放在窗前,温柔的晨光从斜角45度的地方将她的身影侧影印在屋内的墙上,从额前的发丝、鼻尖到下巴的地方,是柔和流畅的线条。

“别动,站在那里别动。”成敏让进来的音琪站在原地。

“什么?”将花盆放下的音琪拍拍手上的土,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我说站在那里,别动呀!”

“怎么了?”

看到成敏手上的画笔,音琪又将已经放好的茉莉抱了起来,解释到:“要很久吗?时间差不多了啊。”

“没事。你快迟到了吧。”成敏将手里的笔扔在了条桌上,背对着音琪望着窗外。

换去身上跑步的衣服,音琪急急忙忙下楼。成敏放在身侧的拳头握了又松开,几番犹豫之后,成敏终于转身叫住了正欲出门的音琪。

“音琪…”

“唔。”音琪抬过头来看了一眼倚窗而站的成敏,她的橙色上衣很有秋天的感觉。

“和送你回来的人…认识很久了?”成敏问音琪,可看着她的眼光有些躲闪。

“什么?”音琪一时没有想到正勋。

“刚刚,送你回来的人…”成敏始终不说他的名字。

“你是说许正勋吗?在花市偶然碰到,他忘记戴口罩了。”

成敏听她这样说,心里松了口气,“哦,这样啊。没事了,你快走吧。”

音琪也没放在心上,说了句“我先走了”,便把门关上走了。

从窗户外面,看见音琪推着脚踏车出了大门的成敏,掏出手机按下了电话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已经关机,请转接到语音信箱。”

成敏重新拨了一遍刚才的号码,依然是同样的答复。她合上手机,将它朝沙发扔去。小小的身体在沙发上一弹,掉到地上后,碎成两半。

正勋的手机在床上放着,显示电量不足的提示音响了两声后,屏幕指示灯便不再亮了。旁边,放着喝热汤时弄脏的果绿色T恤和深色裤子。

喷头里的水带着热气喷淋在正勋的头发上、脸上、身上,再向四周跳开。铺满视野的白色花丛从透明的水帘挤进他的脑海,然后,是音琪转过头来的笑脸。关于她,他只须凭她有些单薄的背影,她在晨跑之后散落下来的发丝,她鞠身闭目的神情,她握着白瓷碗边的手指,就已经得到她的全部,一种让他感觉平和、温暖,同时却又让他激动而无法自持的力量。

只是面对记忆中这样的笑容,他感觉到心脏里面一阵狂跳,无端的慌乱了起来。

正勋将头对着喷头下的水仰起,可这样只会让他的心摇晃得更加剧烈。闭着眼睛,伸手在旁边的架子上扯下毛巾,将脸上的水擦拭干净后,才发现手中的毛巾和洗干净的薄手绢缠在了一起。

是她伸手递过来的手绢。

镜子里的正勋慢慢将手绢送到唇边,轻轻吻了吻,又因为这样的举止将握着手绢的手垂了下来,无助地注视着镜子里面的人。

不知道海浪拍打岩壁的时候,会不会让岸感受到这样的震动?

将手绢晾好,换了轻松舒适的衣服,再背上他从二手市场买来的笔记薄电脑,正勋骑着脚踏车去教室。

一会是朴教授的课,正勋伸出手看了看时间。

朴教授在讲解视觉中的主观分离意识。从后门轻轻溜进去的正勋,还是被点名叫住了。正勋朝教授抱歉的点点头,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课程结束后,学生离开教室,正勋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望着电脑屏幕发呆。正在收拾讲义资料的朴教授看到走神的正勋,便慢了下来。所有的人都走了,站在讲台前的朴教授才开口说话:“许正勋,时间到了。”

回过神来的正勋又抱歉的站起来歉了歉身,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许正勋,你有什么事情吗?”两个人并排走在校园里的时候,朴教授以朋友的口吻问他。

“哦,没有什么。”

“没有?今天的课堂上我讲过什么?你知道?”

“教授,我…”

“好了,拿着这个,下节课之前记得送到我的秘书手中。”朴教授将手中的讲义资料放到正勋手中。“还有,梦想虽只是方向,但由你的行动来决定你和它之间的距离,别只是站着观望。”

正勋望着手中的讲义资料,木讷地站在那里。

9.

在音乐系教授的办公室里,几个人在观看一些录象片段,屏幕上出现音琪演奏场景的时候,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指着屏幕问:“金教授,能不能看看她的资料?”

教授将资料放到他跟前,像往常上课时的口吻说道:“她是去年留学生交换计划来学校的中国学生。这个学生最擅长的是钢琴演奏,对音乐的体会很有自己的观点,并且注重细节,能很好的理会处理作品,情感流露把握…”

“好,就她吧。”男人打断教授的话,将手中的资料放到桌上,对身边的年轻男子说:“秘书,记得将冯音琪的资料影印两份。”

音琪站在教授的办公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金教授告诉音琪,她将参加MBG三十周年庆典宴会,看样子还有希望在毕业后成为他们音乐工作室的头号空降兵。

“MBG?”

“是很具声望的传媒机构,这也是很多人希望跻身进去的地方啊。好了,你好好准备一下,时间是下个月六号,离现在只有十多天了。到时候他们会拿来宴会上要求的音乐,到时秘书会拿给你。”

音琪从教授的办公室出来,有些期待,不知为什么,她可隐约感觉到忐忑。

晚上,两个女孩对坐着,银色汤匙与碗相碰,发出清脆干净的声音。两个人各自将饭送到口中,又不约而同的舀了一小匙汤,发出喝汤的响声。

空气中都是沉默的味道。

电视机里播放着最新上榜歌曲的MV,在厨房里面清洗餐具的音琪隔着空空的餐厅,对成敏说自己心里的不安。

成敏拿着遥控器按住,歌手的声音逐渐小了起来,剩下屏幕上的歌者随着原先的节奏在屏幕上做着舞蹈动作。放下遥控器,成敏拿了盘子里的一个苹果咬了一口,走到厨房门口问音琪为什么不安,语气中仍然带着对早晨那一幕的耿耿于怀。

“不知道。”

“知道那些大学生的高材生怎么挤破脑袋要进MBG的吗?就当它只是一次宴会,像往常那样演奏后回家就是。”

“…”

音琪沉默着,将碗递到水流下冲洗,因为隔着手套,她完全不能确定水的温度是否能将碗里残留的食物味道清除。

成敏见音琪这样,故意伸手挠了挠她的腰,笑笑说道:“不说这个了,洗完了吗?给你看样东西。”说着自顾自地将音琪身上的围裙脱了下来。

音琪把手套放在一边,被成敏拽着到了她房间的画架前。那是一幅淡彩画。

清晨的女孩子在一所房子前面驻足仰望着门楣上的图案,阳光洒在她脚边的落叶上。旁边,应该是成敏自己写的汉字:相遇。

“你的中文字写的很漂亮。”

成敏回头看看音琪,告诉她:“这不是用写的,是画。”

“画的?”音琪想起自己小时候不知道笔顺的时候写生字时的自己,便笑了出来。

音琪拿出纸和笔,说:“我来教你吧。”

“在你知道读汉字时,老师会提醒你记住它体形。先确定你要写的字的结构,还有,笔顺是十分重要的…”

成敏沉默地望着埋头认真写着“相”字笔顺的音琪,却慢慢将目光望向了窗外。

第二章 唤醒的童心

她认识他的眼神。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他的眼神失去了在岛上时的神采,里面的荧荧亮光,有些懊恼与绝望,慌乱中将目光移向别处。

像身体的手突然碰触到自己的伤处,无助的逃向空中。

1.

家,是和童年和七彩的糖果颜色相关的地方,到了明浚这里,一切都断裂了。

这只是他自己挥霍生命的高级寄居处而已。

妍智进来的时候,大厅里只有打扫的阿姨在擦拭着早已很干净的桌台。见到妍智小姐,她忙说赵先生在公司,夫人在内室工作,兄弟俩都在各自房里。妍智进到内室,笑着向正在剪拼布艺的仲哲妈妈打招呼:“阿姨越来越忙了。”

见是妍智,仲哲妈妈放下手中的工具,离开座位坐到沙发上。

“来找明浚的吧。”

“嗯。”

“他今天回来得挺早。我说他今天怎么没有出去,原来是约了你来。”

妍智心里明白,只是尴尬的笑笑,说:“很久没有陪阿姨一起去商业街了,等举行完庆典再去吧,听说现在有不少新的款式呢。”

“好啊。”仲哲妈妈心里觉得很是欣慰,伸出手握了握妍智的手。

“那,阿姨,我先过去了。”

“好。”望着妍智的背影,仲哲妈妈想到即使有时候明浚有些脾气,但将来能有这样乖巧的孩子和自己成为一家人,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刚走到楼上的廊内,便看见明浚从房间里出来,看样子好象要出去。

“陪我去街上吧。”妍智开口说道。

“我有事。”

“这次一定要去。”

“我说过了,我有事要出去。”明浚的声音突然很大声起来,尽管他出去的原因只是为了喝酒。

“庆典的时候总不能穿得像陌生人一样吧?”

“那又怎么样?”

“至少,我与你不同,我要做顺从爸爸的女儿。”

“但愿只是如此。”

“那你觉得还会有什么吗?”

“那最好。”

明浚说着自己先冲下楼,走在妍智前面将车开了出来。妍智觉得自己赌气似的说过之后,心里一点痛快的感觉也没有,而是隐隐的痛感,并不会马上就消失的痛感,像被寒风肆掠干净后什么也不剩的荒野,要等上很久才会活过来的希望出现。她不知道自己和明浚之间的对话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种夙敌似的守卫与攻击,或许还有怨恨。但是,她明白他们相互怨恨的并不是彼此。也许,这是她心里能鼓励自己坚持着不放弃的唯一希望。

在平时常为家里提供服装的名贵时装店里,明浚随便对服务员说了款式及颜色,要求庄重得体的感觉出现在宴会上。选好自己的西服,一并连妍智的款式以及各自的必要配饰,也是在这里决定的,没有再去第二家。

两个人穿上各自的衣服,站在镜子前,不禁引得店员的鼓掌。妍智望着身边的明浚,似乎有成堆的话在心里,都不再是往常那样条约似的简单几句。她想,要是以另外的方式相识,自己也一定会对他产生这种感情的,即使现在刚刚才相遇,她心里的感觉也绝不会比20年来的少。身旁的他,穿着崭新西服的他,现在的身影是多么俊美,她想要告诉他。

“好了,走吧。”

明浚催促的话将她的心思全搅乱了,“哦…再看看吧。”

妍智走到连通的二线品牌区,从衣架上取出一件款式简单大方的黑色缎质裙装,问店员价格。旁边的店员告诉妍智,因为简单的款式,而且价位适中,所以是很受白领层女性的青睐。

“好吧,就选这个样式的160号,包起来吧。”

明浚走过来,看了一眼妍智手中的衣服,说:“改变品位?160?礼物?”

“是为新的音乐项目代言人特意准备的衣服。她要在庆典上演奏爸爸以前的作品,听说是留学生,也许正为没有合适的衣服而发愁呢。”妍智语气淡淡地说着这些。

听到留学生几个字的时候,明浚的脑海中突然闪现音琪的样子。他将目光望向窗外,那里是热闹而繁华的街景,彩色缤纷的流光抚过人们的视线。是啊,这个地方与离岛是那样的不同,他好象感觉时间正从身边急速流走,在那旋转的旋涡里,他也一并被卷走,而回忆里的音琪却还独自等在离岛缓缓流淌的时间里。

这样的感受,无端地让他的心里一阵慌乱。

和妍智回到车里,他一句话也没有,直到车子在妍智家的门口停下。两个人几乎都无法像普通的朋友那样道别,却又都在等待对方做出举动。

“妍智,你的人生就这一种可能吗?”过了许久,明浚先开口,他指的是顺从家族的意愿而决定自己的未来。

“我很满足,也很幸福。”妍智觉得幸福,是因为她需要顺从的那个人就是身边的他。

“你很清楚,我不会爱任何人,也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明浚的话还没说完,妍智突然转身凑过来,用唇堵住了正在说话的他,有些急促,也显得笨拙而鲁莽。

但只是这样轻轻触碰,感觉自己已经碰到他的嘴唇后,妍智又马上坐好了,扭头望向车窗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激动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