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没事吧?”
“有事!”我恨恨地说。
“小姐很凶啊!”服务生笑了。
“知道我凶还惹我?”我扁扁嘴,把腿放到桌上,问道:“有烟吗?”
“没有!”服务生怪怪地笑了:“妹妹有性格啊!咦,怎么我看着眼熟?”
我白他一眼,不再答话,闷闷地端起那杯cuppuccino,还没喝下第一口,那个服务生忽然叫起来:“我想起来了,你是优希,优希,模仿秀第一名那个!”
“原来我这么有名。”我自嘲地说。
“那个节目我天天看啊,我也想去参加呢。”服务生看看四周,低下声对我说:“你看看我,长得像不像孙楠,就是唱《不见不散》的那个?”
我盯着他看,好像还真是有点像,一张胖脸,不知道有什么可得意的。
“不瞒你说,这里的老板就是见我长得像孙楠才雇我的。我们这间咖啡屋就叫‘不见不散’,你发现没有哇?”
“发现了发现了。”我有气无力地说,“你话真多。”
“老板刚好不在么。”他摸摸头说,“喂,奖金五千元是不是真的啊?”
“废话,那还有假。”
“那我也去参加行不,你说?”他一脸认真地问我。
“行。”我说,“模仿秀的导演一会儿就会来,你自己跟他说去吧。”
“真的!”他高兴坏了,“今晚我请客,你尽管吃尽管喝!”
等他走开,我再打卢潜的手机,这下终于通了。他一听是我,有些吃惊地说:“优希,你好像不在家里?”
“对,”我说,“我现在在‘不见不散’咖啡屋,记得你说过还要请我喝cauppuccino的,我等着你来付帐呢。”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
“不想回家。”
“这么任性好象不太好吧。”他说。
“等你来了再教训我吧。”我说完,挂了电话。
从咖啡屋的玻璃长窗看出去,是寂寞的灰色长街。我知道夜已经深了,我知道这个世界就是样,纵然再不开心,日子也总要这样继续下去。要长大,要不停地伤害别人和被别人伤害。
我还知道,卢潜他一定会来。
我有这个把握。

第四章 就叫我孩子

咖啡屋里放着我喜欢的美国乡村音乐。
音乐声不高,仔细听,才会悠悠地荡进你的耳朵,对于音乐我总是无法抗拒,我在那样的旋律里慢慢地安定下来,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
林媚打来电话,关心地问我在哪里,怎么会不在家?
“出来买点东西。”我不想她为我担心。她不是不知道,我的日用品都要自己买,哪里像她那么幸福。
“不开心的事别去想它。”林媚说,“晚上我妈妈过生日,我们全家要一起到外面去吃饭,我妈问你来不来?”
“不来了。我想早睡。”她们家的快乐,我可不想去打扰。
“那好吧。”林媚说,“乖乖的,早点睡。”
“祝阿姨生日快乐,今年二十,明年十八。”
“那还不乱了套。”林媚哈哈笑着挂了电话。
假孙楠不停地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等待卢潜的心似乎比我还要焦急。反正也无聊,我拿他开心:“你今天遇到我算是好运了,说不定马上半只脚就可以踏进娱乐圈,到时候不要忘记好好谢谢我哦。”
“你拿我开心。”他并不傻,虽然笑起来傻乎乎的。
就在这时,门被推得咣当一声响,我们一起抬头,发现卢潜大踏步地进来了。
“是他吗?”假孙楠低声问我,“怎么这么年轻?”
“去去去!”我挥手说,“别妨碍我们谈话。”他却不走,而是对着正坐下来的卢潜问道:“请问喝点什么?”
“绿茶。”卢潜说。
“哦。”他一面应着一面偷偷地抬起头来看看我,再看看卢潜。仿佛是想看出什么端倪,我狠狠地瞪他一眼,他才弯腰对卢潜说:“请稍候。”然后知趣地走开了。
卢潜看着我,并不说话,而是点燃了一根烟。
“你为什么不来点红酒?”我打破沉默。
“我从不和十八岁以下的人喝酒。”他说。
“那,给我一根烟,OK?”
“给你一顿骂!”他说,“这个时间,你应该在家里温习功课。”
“拜托!”我说,“别那么一本正经,你一本正经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好看。”
“我要好看干什么?七老八十了。”
“帅到八十才叫真帅呢!不过,”我说:“你抽烟的样子倒是蛮帅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笑了,口气缓和下来:“说吧说吧,到底什么事?这么十万火急的找我来。”
“没事不可以找你吗?你答应还会请我喝cuppuccino的,不会忘得这么快吧。”
“那好,你今晚放开喝,喝多少我请多少。”他倒是不小气。
说到这里假孙楠端来了卢潜要的绿茶,他把绿茶往卢潜面前一放说:“还要什么吗?今晚我请客。”
“你干嘛要请客?”卢潜抬起头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那男孩嘻皮笑脸地说,“大导演,您看看我是不是可以上您的节目,有名片吗?给一张啦。”
卢潜看着我,脸迅速地变得严肃起来。我装做什么也不知道地抬头看天花板。他只好对假孙楠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优希说你…”男孩拿手指着我。
“我可什么也没说。”我赶紧申明。
“你!”男孩急得眼珠都快掉下来。
卢潜瞪我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来往桌上一放,干脆利落地说:“不用找了!”说完就一把把我从座位上拽起来,一直一直拽到了那间咖啡屋的外面。
我被他拽得跌跌撞撞,没好气地一把甩开他说:“干什么呀!”
“我还没问你干什么呢!”他好像比我更气,“你都跟人家说什么了?”
“我就说模仿秀节目的总导演要来啊,瞧你那样,好像不能见人一样,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呵。”卢潜狠狠地灭掉烟说,“你这孩子,一点世道都不懂。”
我不明白他的责备,可我喜欢他叫我孩子。他一叫我孩子,我心里的委屈和不满就哗啦啦地升上来,不是吗?我其实只是一个孩子,可是这么多年了,从十二岁起,从妈妈和爸爸毅然绝然地收拾行李远走的那一刻起,这个称呼就离我相当的遥远了,不是吗?
“你怎么了?”卢潜察言色,“到底出了什么事?”
“要你管!”我凶巴巴地吼。
“好。我不管。”他举手做投降状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一看,原来他是开车来的,我对车一窍不通,不过他的车看上去很高级,因为座位坐着很舒服。看着他开车的样子,也好像挺熟练。我酸溜溜地说:“呵,这么快就鸟枪换炮了,你上次不是还骑摩托的吗?”
“我刚到这里,车子才买好。”
“你很有钱吧,给人家一百块眼睛都不眨一下呢。”
“一般。”他笑笑说,“够养家糊口而已。”
“那你家有多少人?”我问他。
“查户口?”他并不答我,而是说:“有没有兴趣发展自己?”
“无所谓啦。”我和他一样耍花枪。
他笑:“据我所知,小姑娘可都爱出名。不然你来参加模仿秀做什么?”
“我喜欢唱歌。”我可没撒谎,这句话是实实在在的真话。
“你很有潜力,只要稍加点拨,一定可以成大气。我不会看错的。”
“别夸我,你夸得我心花怒放。”我说,“真让人吃不消。”
他纵声大笑,问我:“你真只有十七岁?”
“又骂我老相!”我苦着脸。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敏感呢。呵呵。”他又笑了,“我只是觉得你有趣,和很多十七岁的女孩子不大一样。”
“一样有什么意思?我就是要不一样。”我说。
他笑着摇头:“你看你看,年轻真好。说起话来总是胸有成竹铿锵有力。”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讽刺我,不过我还是说:“你也不老啊,你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岁而已。”
他又大笑。
我忍不住说他:“老笑啥,傻里傻气的。”
他这下闭嘴了。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只是嗯嗯啊啊地不肯多话,车快开到我家附近的时候我忽然一点也不想回家了,我对他说:“求求你,我还不想回家。”
“那你想做什么?”他问我。
“我们唱歌去吧。”我说,“从广告上看,新开业的‘我的飙歌城’不要太棒哦,我一直都没有去过。”
“今天不行,等周末。”
“不会这么小气吧?”我激他,“我可以请你的。”
可是他并不上当,而是说:“找个周末,我一定请你。”
我不好再坚持了,其实我和卢潜,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再加上一两个电话而已,人家今晚肯来已经是不容易,我怎么可以要求他做得更多呢。想到这里,我怏怏不乐地下了车。走了两步他忽然喊住我说:“优希!”
我转头,他笑着从车窗里递出一个小手电给我说:“楼道里该很黑吧,你拿着它。晚上早点睡,嗯?”
我点点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绝尘而去,这才拿着那个手电上楼,手电里的电不是很足了,淡淡的光晕照在楼梯上,有点像月光。我忽然想这不知道是不是他晚上用来上楼用的,给了我,他又该用什么?这么一想我心里真是乱感动的,就这么暖乎乎地一口气爬上了五楼,直到站到防盗门前才忽然发现早上走得匆忙,竟没有带钥匙!
我按了很久的门铃。都没有人来开门。我害怕地想,要是阿婆在外面打一夜的牌,我岂不是要在楼梯里坐上一夜么。我首先想到的是林媚,可我现在人家一家人正在外面开开心心地庆贺生日,我可不能扫她们的兴。
我在楼道里坐下来,手电筒的光慢慢地暗下去,我索性关掉了它。唯一亮着的是手机的屏幕,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按下,给卢潜发了一个短消息:“真是倒霉,我忘带钥匙了,看来要在楼道里坐一夜了,呵呵。”
一秒钟后电话就响了,是卢潜。我可以听出他声音里的焦急:“丫头,怎么回事?”
“我忘带钥匙了。”我说。
“家里没人?”
“阿婆在外面打牌,不知道几点会回来。”
“我的车调头了。”他说,“你下楼吧,在楼下等我。”
我刚要挂电话他又说:“手电开着,下楼慢些。”
我在楼下站了一小会儿,就看到他的车飞快地开了过来,他把车停下,打开车门说:“快进来,冷。”
我低着头坐下车,刚一挨到座垫,我的眼泪就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
他任我哭,并不来劝。我心里升起一种带着伤心的恨,我恨他无缘无故地对我这么好,他不知道,我这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对我好。反正已经在他面前丢脸了,反正我老早就想痛哭一场了,我索性放开嗓子,越哭越厉害。
他把车开到小区的广场边停住,依然不来劝。
我哭得没劲了,骂他说:“你有没有人性啊,你知不知道我失恋了?”
“猜就是。”他哼着说。
我赶紧给自己补台:“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根本就不爱他,所以其实也谈不上失恋。只是有点难过而已。”
“他是谁?”卢潜问。
“我们班一男生。”我说,“我今天跟老师吵架了,要知道那个老师本来就欠扁呃,可是他老是帮他说话,你说是不是挺没劲?”
“他是班干吧?”
“好像是。班干了不起吗?”
“在其位就是谋其职么,你要理解他。”
我不爱听,忍不住又眼泪汪汪的,卢潜忽然笑起来:“为个小毛孩,值得这样么?”
“说得是。”我故作坚强。哭完了,心里确实也好受许多。
他问我:“在这里等你阿婆?你盯紧点。”
“她也许会打一夜牌。”我说。
“经常这样吗?”他问我。
“不经常。初一的时候有过一次。春游回来在门外站了差不多三个小时,那以后,我总是把钥匙带得牢牢的。这次是例外,早上出门太匆忙了。”
“没有我你怎么办?”他问我。
“不知道。”我说。
他忽然发动车子,扭转车头:“走吧,走吧,唱歌去。”
车开到半路的时候我的手机又响了,又是林媚,问我:“你怎么还没回家?我还以为你睡着了不接我电话呢。”
“哎!”我叹息说,“给点自由行不行?”
“招!这么晚了怎么在外面?”简直比我妈还过份。
“有点事啦。”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愿意告诉她我和卢潜在一起。
“你知道我刚才看到谁了?”
“谁?”
“黑皮。”林媚说,“他居然认出我。”
“哦。”我说。
“优希你怎么心不在焉?”
我看了看正在专心开车的卢潜说:“没什么,不讲啦,不讲啦,我心疼电话费呢。明早到学校再说!”
说完,我赶紧挂了电话。
卢潜说:“男朋友查岗?”
“莫胡说,我可没有男朋友。”我对他说:“是我好朋友林媚,就是上次啦啦队里最疯的那个。”
“十六七岁谁不疯来着?”他说,“我那时也挺疯的,呵呵。”
“林媚平时挺乖的,她是为了我得第一才那样的。她够哥们儿。”我说。
卢潜笑,把车停下来,正是我一直想来但一直没来过的“我的飙歌城”。我们走进去,小姐很抱歉地告诉我们没有包厢了,要等,等到什么时候还不知道。卢潜走到一边拨了个电话,一会儿就来了个经理模样的人,见了卢潜点头哈腰的样子,瞬间就把我们带到一个上好的包间里。
那人走后我对卢潜说:“看不出来,你很搞得定啊!”
“别夸我。”他说,“好好唱两首歌给我听听才是真。”
“遵命!”我调皮地说,我这人就是这样。一旦拿起话筒,不管是在何时何地和何人在一起,不开心的事都会被我统统抛到脑后。
“飙歌城”的广告没有瞎打,好多新歌都可以点唱不说,音响设备比电视台还要好。我感觉不错,就接二连三地唱了很多首歌,除了萧亚轩,还有莫文蔚江美琪那英王菲甚至刚刚出道的跳房子乐队的那首招牌歌《soldier》。我唱得很惬意,卢潜听得也很惬意。每每唱完,他总是大力鼓掌,然后赞叹说:“不错不错!可以打九十八分。”可是要让他唱,他却摇摇头说:“今晚我是来欣赏你唱的,你尽情表演,我当好观众就可以了。”
新歌唱得差不多了,他忽然问我:“老歌会不会?”
当然会。
我点《绿岛小夜曲》,小时候妈妈常唱的一首歌:“这绿岛像一只船在月夜里摇啊,姑娘呀你也在我的心海里飘啊飘,让我的歌声随那微风,吹开了你的窗帘,让我的衷情随那流水,不断地向你倾诉…”
转头看卢潜,他已经把眼睛闭起来,头靠在沙发上,陶醉地不得了的样子。我卟哧一声笑出来,他一惊,很生气地说:“唱啊!”
我不再看他,认真地唱完那首歌。
音乐结束后。出乎我意料之外,卢潜并没有拍掌,而是微笑地看着我。他的微笑让我不自在极了,于是我坐下来喝茶掩饰自己的窘态。这时我才发现他刚才要的一瓶红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我忽然有点怕,不知道他会不会醉?要是他醉了我可该怎么办?我正在那里紧张地思忖着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怎么样,今天开心不开心?”
“挺好。”我说,“就是老是我一人唱,没劲。”
“有我这听众你该知足了。”卢潜说,“我很久没这么认真地听一个人唱歌了。”
“以前有过吗?”
“以前?”卢潜眯起眼睛做出一幅努力回忆的样子说,“也许有吧,也许没有,不太记得了。”
“你记性可真差。”我说。
“说真的!”他坐直身子说,“你的嗓音可塑性相当强,静的时候如一面湖水,动的时候如飞扬的瀑布,让人惊叹。我认得唱片公司的老板,他们一直希望我可以帮忙物色到有潜力的新人,如果给你这个机会,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简直是废话。不过我并没有因此而得意,而是大胆地问他:“有什么条件吗?”
“有。”他说,“等我想好告诉你。”
“我虽然坏,可也不是太坏。”我警惕地说,“我虽然相信你,可也不是太相信你。要知道,成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条件好的人多着呢。”
“真不能小看现在的孩子,是不是?”他把手机递给我说,“打个电话,看看家里人回来没人有。”
“我自己有手机。”我说。
“不是心疼话费吗?”他笑我,原来他什么都听到。
不过我还是用自己的手机打了电话。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阿婆接起来,在那边历声问我:“跑到哪里去了?”
“忘带钥匙了。”我说,“就回来。”
阿婆一定是摔了电话,我只听到一声闷响,那边就没有声音了。
卢潜把我送到楼下。依旧把那只手电筒递给我,对我说:“回家别跟你阿婆吵架,态度好一些她就不会生气了。”
“唔。”我说,“下次还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当然可以,我手机随时开着。”
我笑着跟他再见。他再次叮嘱我:“记住,别跟你阿婆吵嘴。”
“知道啦,罗嗦。”我伸一下舌头,转身就跑进了黑黑的楼道。一直到上了五楼才发现手中的电筒根本就没有开,想到他叫我孩子,心就软得不像话。想到下次去找他,还电筒倒也是一个不错的理由,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
收起微笑来按响门铃,阿婆铁黑着脸来开了门。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小小的壁灯,她总是这样省电,省得你灰心丧气,我伸出手去按大灯的开关,可灯还没打开,我已被阿婆随手扔来的一本杂志给击中,然后我听到她一声愤怒的大吼:“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说,那个送你回来的男人到底是谁?他是干什么的!”


第五章 倒霉的“明星”

毫无疑问,卢潜是睿智的,单单从我接电话的表情就揣测出我和阿婆之间将会有一场不可避免的争执。事情的确是如此,从我进门开始,阿婆不折不挠地痛骂了我差不多半个小时,想到卢潜临别前的嘱咐,加之唱了一晚上的歌,嗓子也累得实在是不行了,我一直都以沉默来表示对抗。她拳头打在绵花上,没办法发泄心中的愤恨,只好使出最后一招,把电话打到了我妈那里,对着听筒历数我的不是。
看她说得唾沫飞溅,我忽然觉得很好笑。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的奶奶,会用那些鄙夷的可笑的字眼来形容自己的孙女。脚正不怕鞋歪,所以当我从阿婆手里把听筒接过来的时候,我是很轻松和坦然的。
妈妈却在那边拖着哭腔:“小希,小希,你到底要妈妈怎么办?”
“不要瞎担心,我很好。”
“那你好好地告诉妈妈,你阿婆说的那些钱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今晚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又是谁送你回家的?”
“我得奖了,电视台模仿秀节目年度比赛的总冠军。今天送我回来的是电视台的导演,他还想请我做节目来着。”
“哦?”妈妈的语调轻快了一些,“你这孩子,这样的喜事怎么不跟妈妈说?”
我没想到妈妈会用“喜事”这个词,我翘着腿坐在沙发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答话。我突然地想起小时候学舞蹈和音乐,从五岁开始,妈妈每次总是把我送到少年宫的门口,刮风下雨也从不间断。我每拿一个奖,她都会喜滋滋地乐上半天。和天下所有的妈妈一样,她也曾一直希望女儿能成为她的骄傲。但是那些日子早已过去,象闹钟一样一按就停了。在我最最骄傲的时候,她却不在我的身边。
这能怪谁呢?
妈妈叹口气说:“小希,我知道你怪我和你爸爸,但是你要知道,前几年我们真的是没法子。生意越来越淡。不过最近有好转的迹象,你再忍忍,等这边安定下来,我们一家就可以团圆了。到时候爸爸妈妈一定好好地补偿你!”
补偿?我在心里哼了一声,那些没有亲情的空空洞洞的十四,十五,十六岁,是永远也无法再被填满了。我问她:“怎么你们不打算回来吗?”
“优希你应该知道…”
妈妈的话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了,其实我也知道她心里的苦,在我的记忆里,她和阿婆的每一次争吵我都刻骨铭心,很长的一段时间,她称阿婆为“老不死”,阿婆则叫她“狐狸精”,她们互相仇恨动不动就短兵相接,一直到她和爸爸离开家后才算是硝烟暂歇。那时的家冷清得有些过份,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才习惯没人照顾和没有谩骂的日子。最过份的就是父亲,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我知道他一直想要的是一个儿子。最在乎的是他的尊严和面子,在他没有成为大富翁之前,女儿算得了什么?自生自灭去罢!
想到这里我恶狠狠地对自己说,我不爱她们,我谁也不爱。
“就这样吧。”我对妈妈说,“很晚了我要睡了,明天还要上课呢。”
“好吧,妈妈不在,你要自己小心自己。再见。”说完,她比我先挂了电话,听得出来,她比我还要疲惫。
阿婆踱到我身边说:“你骗得了你妈骗不了我,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妈妈当年是什么样,你现在比她过之而无不及,我这把老骨头也不得不佩服!”
“你佩服我什么?”我已经忍了一晚了,实在不想再忍下去。我问她:“你是不是羡慕我正年轻?可是你老了,你不服老你也老了。很遗憾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她要扬手,我迅速地躲到一边说:“我警告你,你别动手,要是真的动起手来,赢的一定是我!”
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本就混浊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更加的混浊。她往后微退了一步,我想她一定是在那一刻从我的身上看到了当年我母亲的影子。不过我比母亲要宽容,我给够她面子,在她没有彻底地表现出失败前,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她没有再来骚扰我。
我坐到床上,把被子拉得高高的,夜里唱过的旋律还在脑中盘旋,还有卢潜的那个微笑,一直也挥之不去。我给他发了一个短消息:“睡了吗?今天很高兴,谢谢你。”
他没有回,估计是睡着了。
我握着手机进入了梦乡。第二天一早是被林媚的电话吵醒的:“快起来快起来!”她在电话那边喊:“今天第一堂还是老马的课,迟到了又是麻烦。”
“不想去了。我困死了。”
“优希!”林媚的高分贝又来了,“优希~~~~,起来起来快起来!”
“姑奶奶!”
“喊奶奶也没用!”林媚说,“老马的气还没消呢,你要是不来课,他折腾我一人我可怎么办?”
这倒是真的,我一听一翘就起来了。头真的很疼,到了学校还是昏昏沉沉的。林媚在校门口等我,递给我一个香喷喷热乎乎的鸡蛋摊饼,埋怨地说:“你一定是没吃早饭吧,从来就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快吃吧,吃完了再进去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