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钱多多更是焦点中的焦点,但她没时间理睬那些目光,除了新来的两位日本同事给她带来的意外之外,钱多多又发现这样重要的场合,坐在任志强身边的伊丽莎白居然一反常态,频频对她展露微笑。

有点奇怪,但是任志强的表现倒是很正常,客气地与她互相问候一句,然后再不交流。

任志强比她早数年进公司,一直在国内工作,是市场部颇有资历的老臣子,除了欠缺一点海外经历之外无可挑剔,自从她回国与他同级之后就开始就与她暗里较量了许久。

幸好大家带不同团队,做不同项目,要比也不过比谁的项目做得漂亮,小动作很难搞,因此表面上都是客客气气,风平浪静的。

两个小组分别坐在圆桌两边,距离稍远了一点,钱多多眼睛不好,灯光又暗,所以实在看不清伊丽莎白的眼神,最后终告放弃。

算了,时至今日,她已经走到最后一格台阶,从底层挣扎上来,数千个没日没夜工作付出的日子都已经熬过来了,别人是怎么想的,钱多多现在全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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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冗长的总监发言时间终于过去,洋老总再次上台,灯光亮晃晃地追逐到那一点上,老总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背景音乐腾腾腾地节奏分明,头发花白长得有点像圣诞老人的老总有点调皮地眨眨眼睛。

“奥斯卡时间到了。”

四下有笑声,但是市场部的桌面上很安静,每个人都看钱多多,钱多多独自看台上。

她是激动的,大学毕业以后她就进了UVL,虽然一开始是在中国分公司,但是在这个永远是外国人占主导地位的地方,一步步走到今天,许多辛酸午夜梦回的时候都不忍心讲出来给自己听。

后来去新加坡工作三年,她是唯一一个得到如此机会的国内大学毕业背景的本土员工,回到上海以后又是没日没夜的两三年,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可以的,只是为了一切努力都能得到肯定,为了这个目标,她放弃了很多人生中最美好的东西。

老总在拆信封,场内安静下来,钱多多却在这个时候控制不住地想起离开新加坡前的那个夜晚,床上海浪一样零乱,男人灼热的手掌,那么用力地捉住她,多多,多多。

已经争执过了,已经吵到无话可说了,最后没有哀求,就是叫她的名字,多多,多多。

台上的圣诞老人终于展开那张纸,推了推眼镜,继续开口的时候架势十足,“让我们欢迎大中华区新任市场部总监——”

老总的手往台下一伸,多多还在出神,桌上其他人却已经开始准备鼓掌,但是那只胖胖的手挥了一个半圆又回到侧边,灯光随即跟了过去,老总的声音很高昂,“刚刚成功结束在日本的工作,为公司做出巨大贡献的Kerry许。”

Kerry许?从来没听到过的名字,在场很多人都表情错愕,包括主桌上的总监和其他几个核心高层。钱多多更是觉得眼前有一把大锤忽地砸了过来,原本就有些模糊的人景物更是错乱。

自己桌上的几个亲密同僚都已经把手举起来准备对着她鼓掌,这个时候一个个表情尴尬,唯有左右的两位日本新同事镇定如常,还有坐在正对面的伊丽莎白,仿佛就在等这一秒,笑得开心,而任志强却好整以暇地举起酒杯,冲着钱多多举了举。

眼角已经扫到他们的举动,钱多多在桌下抓着膝上手包的手指深深陷进了柔软小羊皮里,但是另一只手却很迅速地摸到酒杯,回应着伊丽莎白的举杯,浅浅喝了一口,然后回首看台上,表情完全地镇定了下来。

其他人的目光早就全部专注到灯光扫向的地方去了,钱多多知道自己受瞩目的这一秒已经过去,可是脸上半点都没有松懈。

嘴里的酒还没有完全咽下去,混着一点血腥味,她不是小孩子了,到了今时今日至少知道出来做事输什么都不能输了脸面,除非以后都不想出来再做了,否则天大的事情打碎了牙都要吞下去,再怎么样的内外重伤都等回去再说。

音乐又响起来,台上万众瞩目的地方终于有人走到灯光下,让众人大跌眼镜的许先生穿着非常正式的三件式的西服,走路的时候手脚舒展,说话前先对着台下一笑,瞬时阳光灿烂。

这样的场合年轻员工不多,但隐约还是听到一些惊讶的吸气声,尤其是小榄这个年龄段的,眼睛里都冒星星了。

钱多多也吸气,台上的男人太耀眼了,她再怎么视线模糊都看得一清二楚,这位从天而降的许先生,传说中的新任市场总监,竟然就是那天在地铁被她当作变态处理的那只原始猫科动物!

第十三章

钱多多在台下看他,许飞当然也在台上看着她。

他眼睛好,她所坐的桌子又靠近台前,自然是第一眼就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那晚在地铁的情景又回到眼前,若不是碍着这场合,他真想走到她面前举举杯子,问一声,“钱经理,这回你觉得我眼熟了吗?”

他没那么无聊,在地铁随便搭讪不认识的女人,即便那时他刚刚帮了她一个大忙。

当时他那样问是有原因的,那并不是他和钱多多的第一次见面,五年前他们就有过交集,他还印象极其深刻。

五年前校园招聘会,钱多多代表UVL出现在自己母校里,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学生,大三而已,刚刚接任学生会主席。

刚刚卸任的前任主席老张暗恋钱多多数年,那几天说得他也好奇心大起,所以跑到礼堂一睹本尊真颜。

走进礼堂的时候场面已经几近白热化,钱多多在台上穿着一身白色的套装,说话前微微倾身,眼睛很明亮,明明看得是台下黑暗中的一点,却让人觉得全场都在被她注目。

偶尔也露齿一笑,她嘴唇生得好,天生嘴角上翘,喜气洋洋的样子,笑起来唇红齿白,满室生辉。

发誓,那天他很清楚地听到了身边那些雄性动物们暗地里发出的口水声,以至于很久以后回想起当天的情景,他还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浸泡在泛滥的雄性荷尔蒙里——包括他自己的。

散场之后张千挤上去鼓足勇气邀请她吃饭,也不知道是近距离面对光源体的刺激太大还是他本人心理素质有问题,说出来的话语无伦次,最后的内容居然是,“钱会长,我们今天吃,吃散伙饭,你来吧。”

散伙饭?爱情的力量是这样的吗?他在旁边听得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理所当然,老张被拒得瞬间崩塌,蔫然消失。

钱多多甚至都不记得老张这个人,全世界的美女都有资格时不时失忆,钱多多更是其中翘楚,估计她对跟自己无关紧要的人事物从来不占用大脑空间。

钱多多离开的时候他是一个人追过去的,没想太多,仿佛是一种本能。

她穿得正式,套装下当然是一双高跟鞋,纤细鞋跟是男人的恩物,更让她的背影婷婷袅袅,速度也快不起来,所以追她的时候他也并没有跑,只是步子略大而已,转眼就到了她身边。

她回身看他的时候表情有点惊讶,听完他的话就是笑,已经是暑热的夏天,阳光透过浓密绿叶落下来,蝉声里阴凉一片的感觉,她的笑容比阳光耀眼得多,说出来的话却让他一阵恶寒,“弟弟,你跟我说话?”

弟弟——至今还清楚记得当时听到那两个字之后自己浑身一抖的感觉,一个二十出头热血沸腾的男人被自己刚刚看中的女性称之为弟弟,那样的当头一棒是很难适应的。

“我叫许飞。”

“哦,”钱多多随口应了一声,“我知道你,现任会长对吗?你大几了?”

这种口气简直是对他的侮辱,许飞耸肩,“大三,怎么了?”

钱多多笑,“大三啊,好好念书吧,有机会的话明年进UVL。”

这时候她还不忘记宣传自己公司,许飞接到了当头的第二棒。

“我刚才说的跟这个无关吧?”

“刚才?你说要请我吃饭?”她当笑话讲,但是笑着笑着终于发现他眼神认真,笑容收敛了,然后断然吐出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吃个饭而已,难道你害怕?”

“我为什么要跟你吃饭?我们又不熟。”

他脱口而出,“想追你啊。”

噗嗤——完了,钱多多笑场,“追我?学弟,我从来不接受比我小的男生的追求,更别提你连大学都没毕业,我是有原则的人。”

没有恼羞成怒,他直接反问,“为什么你排斥比你小的男人?年龄小一点并不代表能力比你差,想法比你幼稚,你的思维太狭隘了。”

“狭隘?”她翘起嘴角一笑,口气全不当回事,“那好吧,等你什么时候能够让我心服口服说一声,弟弟,你真的比我强的时候,再来说追求这两个字好了。”

第十四章

许飞的致词简短又精彩,台下掌声如雷,钱多多却一个字都没有听清,耳边嗡嗡地响,失望是当然的,还有很多非常陌生的情绪横冲直撞,逼得她非得咬紧牙才不至于失态。

喉咙口难受得很,想尖叫,不得已多多只好举起杯子一口一口把酒水咽下去,耳边两位日本同事成了桌上暂时的新焦点,忙着回答大家的问题,模糊觉得那个反复被提到的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唤起了很遥远的记忆,但是她这个时候实在没精神细想,她坚持着熬到一杯喝完就很克制地站起来往盥洗室走。

沿途走过数张桌子都有人跟她打招呼,钱多多撑着自己的表情微笑回应,直到走出大厅她还是努力控制脚步,绝不让自己不自觉地跑起来。

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酒店女用盥洗室装饰豪华,她走进隔间关上门,终于长长吐了一口气,坐下的时候浑身僵硬,几乎能够听到自己骨节咯巴咯巴的响声。

脑子里很混乱,钱多多坐在马桶上调整了半天都调不回来,太失败了,过去的所有的荣光这一刻都化成冷冷笑声,漫天地反扑过来。

这些年她早就习惯打落牙齿和血吞了,但这一次被打落的根本就是整张牙床,怎么吞?

鼻子酸酸的,钱多多反复深呼吸,然后双手撑在膝盖上再努力了一次,站起来推门。

总不能在厕所待一辈子,先离开这里再说。

推开门正面对上一个熟悉的背影,是伊丽莎白,靠在洗手台前微微前倾着身子,正在补妆。

钱多多走过去洗手,伊丽莎白放下口红看她,然后叹口气,“钱经理,感觉如何?”

等着看好戏吗?钱多多心里冷笑,嘴上还要平常回应,“怎么了?”

“新任市场部总监可是总部在大陆区直接选拔的第一个管理培训生,四年之内通过最严苛考察的天才人物,破格空降,26岁,历史上最年轻的大区市场部总监。”伊丽莎白开口就停不下来,口红还抓在手里,牢牢盯着钱多多的脸,热切等待她的反应。

钱多多继续洗手,由她说个不停,然后在烘干机的轰响声中总结了一句,“伊丽莎白,你怎么不去做周刊记者?在市场部真是大材小用了。”

“钱多多!”被这样冷言冷语地嘲讽,又看到钱多多干脆地往外走,伊丽莎白终于破功,直接冷哼出来“别以为你是天才,人家才是,别以为只有你破格提升,跟人家相比,你不过是小儿科。现在感觉怎么样?现在你还得意得起来吗?”

已经快要走到门口了,听完这句话钱多多突然停步回头,半空中与伊丽莎白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如果这些就是你用尽办法从总经理办公室得到的事先预告,那么我恭喜你,最起码今天你可以在你的顶头上司面前得意一句,终于有一次我伊丽莎白快过了钱多多,而我甘拜下风,输得心服口服,如何?爽快吗?开心吗?”

答不上话,伊丽莎白立在镜前脸色青红变幻,懒得再多说,钱多多拉开门就走。

原本还想回会场告辞,转念一想,何必呢,已经让人看尽了笑话,何必还要回去自取其辱,钱多多脚尖一转即刻往酒店外走。

任何事情都放到明天再说吧,今天她受够了,反正也没有开车,她在街上随手召了一辆计程车,坐上去之后随便指了个方向,随他开到哪里去。

周五的晚上,再如何严寒的冬季这城市仍旧繁华热烈,处处都是衣着光鲜的时尚男女衣炔挟风晃眼而过,霓虹里似真似幻。

钱多多不想回家,出租车开过城中夜里最热闹的路段,她让司机停车,然后快步走进了最靠近自己的酒吧。

酒吧由旧式法式洋房改成,里面人很多,台上有黑人女歌手唱jazz,听到精彩处各种肤色的客人鼓掌应合,完全象是另一个世界。

迫切地需要喝一杯,钱多多坐下就叫酒。酒保先生对这样的单身女客见得很多,端上第三杯酒低声提醒,“小姐,小心别喝过头。”

钱多多摇手,女歌手的jazz正唱到高潮处,台下其他人如痴如醉,但她耳中却是另一种声音——多多,多多。

太遥远了,她还以为自己忘记了,可是今天却反复地想起来。难道她真的错了?一切都有代价,为什么她付出了却得不到回报?

想到自己就在前两天还在主管会议上看着总监默念着不是所有努力都会有结果,没想到一语成谶,报应到自己身上了。

又能怎么样?钱多多双手撑在桌面上无力到极点,输就是输了,这场内战最后全成了笑话,原来公司另有安排,输局早定,她和任志强两败俱伤,而她还是最后知道结果的那一个。

又想起之前市场部的某位女助理,工作三年,得知升职不成的时候一声冷哼,第二天就递了辞呈。

问她为什么,回答很干脆,我老公说了,这么没前途,还不如回家,他养我。

那么轻描淡写,对很多女人来说,事业上的挫折算得了什么?大不了退回家里去,家里有靠山,家里就是避风港,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安心躲一辈子,一辈子都不用出来见风雨。

可是钱多多不行,钱多多没有男人,钱多多没有老公养,钱多多要靠自己。再说她又能退到哪里去?

三十岁没有结婚已经天怒人怨,要是连事业也因为一时意气放弃,那她岂不是白活了这些年?

不能放弃,那就只能继续,可是心里终究是不舒服,潮湿毛巾拧来拧去都拧不干的颓然无力,为了让那种感觉消失,钱多多继续喝。

酒精带来幻觉,她眼前飘过许多过去,幽暗楼道前青涩的舌吻,潮湿的手心,灼热的嘴唇,亲得时候尽了全身的力,舌尖恨不能钻进彼此的心里去,耳道里都有啧啧的粘腻唇舌纠缠声;大捧大捧盛放在桌上的鲜花,那么香,颜色艳丽,谢了丢到桌下,转眼又有新的补上来,永远都开不败的样子;还有新加坡热带的夜晚,空气里是四季不散的潮湿花香,午后总会有突然的一阵雨,然后再一次云开日现,晴朗无垠的天空,阳光明晃晃地洒在还有些雨迹的街面上,走在身前的男人张开左手等着落在后面的她,牵手的时候相视一笑。

又怎么样呢?全都过去了,钱多多趴在桌上苦笑,脸埋在手肘里,手机响,她不抬头,一只手探到包里摸索到手机,然后打开看消息,又是叶明申,很客气的问候,又好像是例行公事的口吻,“多多,今晚的酒会可愉快?如方便,明天一起晚餐?”

钱多多想起这个男人昨天所说的话,希望我们俩能够按部就班把任务完成,然后在互相尊重理解彼此的基础上继续自己想要的生活——咬咬牙,钱多多突然有把手机扔出去的冲动,但是手腕一动就收住了,隔了一会她再打开手机,缓缓打了几个字,“好,明天见。”

第十五章

发送以后屏幕亮了又暗下去,多多随手把手机电源关掉,塞回包里继续喝。

身边有人坐下来,外国人面孔,但嘴里却讲很流利的普通话,“小姐,一个人吗?一起喝一杯?”

搭讪?钱多多撑着脑袋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她穿得得体,这也不是什么三流酒吧,虽然是单身女客独坐饮酒,但是刚才一直都没有人过来多讲一句。

还是看得出来不一样的,她喝酒的时候从不左顾右盼,独自出神而已,跟怀着目标走进来的其他客人大不一样。

那个男客遭到如此明显的拒绝,积聚多时的勇气也散了,回头往自己的座位走,迎面就是朋友们揶揄的笑。

“怎么样?输了吧?”

他摇头耸肩,“或者那个女生走错地方。”

身后有哄笑,钱多多知道自己不该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她不是不能喝的人,只是今天心情不好,酒精就特别容易上头,想站起来,但眼前都是朦朦胧胧的,努力了一次还不行。

伸手叫买单,酒保先生很热心,“要不要我替你叫车?”

“谢谢。”她口齿还很清楚,拿了包就往外走。

许飞这天是自己开车离开酒店的,他刚到上海,前任总监还在,他也就没有麻烦公司临时再找一个司机,随便开了一辆公务车。

虽然是庆祝酒会,但是他第一次和国内公司的同僚见面,大家不算熟悉,也没什么人上来灌酒。

乐得轻松,他一整个晚上也就喝了两杯香槟,意思到了就好。

即便如此散场时也过了11点,街上仍旧热闹,车上有定位系统,他跟着指示慢慢开过一条条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心里忍不住有点唏嘘。

他并不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只是大学四年在这个城市度过,离开五年后再回来,对这个城市只觉得陌生。

红灯,他把车缓缓跟着前车停稳,无意识地看着前方车子晶亮的尾灯出神。

数字灯开始跳动,但是前车毫无动静,闪了闪灯,仍旧没有反应,倒是那车的右侧有人伸手出来,对着路边一角指指点点。

顺着那指点扫了一眼,路边有个女人扶着行道树在呕吐——

这也值得一看?无聊地回过头想按喇叭,但是头刚一转又回到原位,他眼睛不错,这时目光炯炯,按下车窗,笔直盯着那一点一动不动。

走出酒吧之后迎面就是一阵冷风,钱多多原本步子就有些飘,风一吹开始泛恶心,来不及伸手叫车,扶住身边的行道树就开始呕吐。

身边有人指指点点,知道自己失态,但这时实在顾不上了,吐完刚直起身子,身边就有人递过纸巾。

视线仍旧模糊,抬头又看到一个外国人,钱多多摇头拒绝,伸手到自己包里去拿自己的,喝了酒行动迟缓很多,她第一下连自己包都没能打开。

耳边叽里咕噜的洋文,烦躁起来,这到底还是不是中国人的地方?怎么到处都是洋人,刚想继续往前迈步,胳膊一紧,居然被拽住了。

钱多多大怒,伸手去抽,抽了一下居然还没抽出来。

有人跑过来替她解围,就是刚才那个好心的酒保,可能跑得急,稍微还有点气喘,“小姐,需要我帮忙吗?”

钱多多一边点头一边还在往回抽自己的胳膊,那老外看到有人过来立刻收回手,她一时不防,整个人都往后跌下去,头晕目眩,钱多多闭上眼睛等着自己凄惨倒地。

腰后被扶了一把,有力的一带,带着莫名的熟悉感,世界又旋转起来,不能睁眼,她又想吐啊——

酒保在旁边发愣,他是看着这位小姐出门的,步子有点不稳,追出来想替她叫辆出租车,没想到一转眼的工夫她已经遇到麻烦。

遇到麻烦也就算了,没想到她的魅力这么大,上前骚扰的男人还一个连一个,刚才那个外国人一看情况不妙已经玩瞬间消失,现在扶着她的这个男人穿着正式,一身西服服帖无比,耀眼夺目得很,完全不像是街头搭讪的混混之流。

而且目标明确,大步走过来就扶,无论是动作还是表情都不带一点迟疑的。

这架势有点像出来抓逃妻的啊,吃不准了,酒保先生转而问另一方,“小姐,你认识这位先生吗?”

酒精让她反应迟钝,钱多多抬头辨认的速度都比平时慢了许多,连带着一阵头晕。

等到看到立在面前男人的脸之后钱多多确定自己是醉了,老天对她真是过分,都什么时候了,还把那个噩梦一样的猫科动物放到她面前,让她心里又是一阵堵。

第十六章

眨眼再眨眼,那个幻象居然还驱之不去,怒气直冲头顶,就是这个男人,让她数年的辛苦功亏一篑,仗着酒意,钱多多站起来伸手指戳过去,“走开,别来烦我。”

手指被一把抓住,钱多多皱眉挣扎,旁边酒保先生看到走过来说话,“这位先生你——”

钱多多看到的当然不是幻象,出现在她身后的正是今天在酒会中大出风头的许飞本人。但是他这个时候的脸色跟之前台上相比差了许多,板着脸,两只手抓紧她之后才开口,全不管她在怀里的挣扎,“她认识我。”

钱多多还在挣扎中,只是动作越大头越晕,连带着四肢无力,那挣扎就变得仿佛小动物撒娇,又是陷在男人臂弯里进行的,脚一软就被他挟得更紧,暧昧得可以。

“我不认识他,放开我。”

醉成这样了还嘴硬,许飞是行动派,伸手抓过她的包找名片,又拿出自己的一起拍在酒保手里,“我是她上司,还有什么问题吗?”

“——”两张名片都是雪白簇新的,漂亮的公司logo叠在一起,酒保先生只扫了一眼就无语了。

钱多多原本想把包抢回来,但是未遂,后来又眼睁睁看着他扔出名片,还没结疤的伤口正正被撒了一把盐,心里好像有座火山轰的一下就爆发了,她尖叫,“姓许的,你到底想干吗?”

原来还有一点点不确定的酒保先生终于可以肯定这两个人绝对是认识的,退开一步任许飞挟着几乎完全失去行动自由的钱多多大步离开。

钱多多自然是一路挣扎,但是两个人的力量天壤之别,她又喝多了,完全是徒劳无功。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看热闹的人已经不少,这时一同目送,看得津津有味,没走出几步钱多多又一把抓住路边的围栏不放,对她的不合作终于怒了,许飞双手一抄就把她抱了起来,钱多多尖叫,他充耳不闻。

到了车边许飞双手一松放她下地,但是钱多多根本站不稳,顺着他的手臂就往下溜。

站不稳还要骂,“谁要你管我?走开,我不要看到你。”

此时此刻的钱多多自以为是的质问在别人眼里完全是赌气撒娇,双手搂着她防止她滑到地上,许飞好气又好笑。

心里庆幸,刚才那种情况如果不是被他凑巧看到,天知道后来会发生些什么事。

其实之前在台上发言的时候也有注意她,但是下台后走到市场部桌前她已经离开,问大家钱经理呢?正遇到从盥洗室回来的伊丽莎白铁青着脸坐下来,看到他问倒是挤出笑容来回答,“钱经理走了,刚出门。”

他简单跟桌上的人讲了几句之后还追出去了,追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坐进出租车,来不及阻止那车已经发动开走,自己的助理跟出来叫他,不得已才转身回去。

没想到钱多多跑到这儿来了,还喝得稀里糊涂,差点就被人当街拉走。想到刚才的那一幕他还心有余悸。

在车里看到她跟人当街拉扯的样子他当时脑子里就嗡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双手抓住她才慢慢冷静下来。

无论如何平安就好,不生气了,许飞两手扶稳她帮她穿好大衣,一边还要哄,“刚才要不是我你就惨了,一个人跑到酒吧喝成这样,你都几岁了啊,这点常识都没有。”

几岁?提到年龄就是她的终极打击,钱多多憋了一整晚的情绪终告崩溃,她想在大街上尖叫,多年的循规蹈矩生活又实在让她叫不出来,最后悲愤全都化作陌生的液体,从双眼里肆意横流出来,双手去掩都来不及,瞬间布满了整张脸。

“谁让你来找我的?关你什么事?走开,你给我走开。”

用手去拍身边的男人,但是那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抓得紧,哪里拍得开。疲惫和酒意随着泪水一起弥漫开来,意识渐渐模糊软弱,钱多多开始嚎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