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御一是当真有些急了。从小到大,他都立志要娶一位真正的公主为妻。一般的贵族女子他都看不上眼,更别提遗珠这种浮萍野草一般的民间女子。
他越是怕被人误会,越是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好半天过去,他只是不断重复:“一…一…一…”
花清词见他一直不解释,气得抹着眼泪跑掉了。
直到花清词在他们的视线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花御一才终于说出来:“一派胡言!”
不过,或许是因为亲眼见过花御一软弱的一面,相比于有着暴脾气的安敏郡主,遗珠并不怎么怕他。所以等花清词一走,她便好奇地问:“别说我和殿下没什么,就算是有——安敏郡主为什么这么激动?鲁国真的可以兄妹通婚么?”
花御一白她一眼,“当、当然,不、不是…”他看向国强,国强立马会意,解释给遗珠听。
原来花清词的父亲瑞安王原本姓肖,当初是骁国的丞相。后来他暗中帮助鲁国灭了骁国,使得鲁国一跃成为中原第三大国,功勋卓著。故而得赐皇族姓氏,并且封王。
“哦。”遗珠明白了。
说白了就是花清词她爹卖主求荣,背叛了故国,换来了如今的位置。
只不过如今天下大乱,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自然会把说辞美化一番。
“所以说,安敏郡主和我们殿下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我们俢仁宫上下都已默认,安敏郡主就是我们未来的二皇子妃!”
国强微微扬起下巴,脸上仿佛写着“此处应有掌声”。
遗珠配合地抚掌,却见花御一皱眉道:“一…一…一…”
他“一”了半天也没一出个所以然来,遗珠听着干着急,忍不住替他补充,“殿下是想说,你们其实是一见钟情?”
花御一摇头。
“您想和安敏郡主白头偕老,一生一世?”
花御一还是摇头。
遗珠低声喃喃,“到底是一什么啊…”
“一派胡言!”他终于把这个词完整地说了出来,顿时神清气爽。
遗珠却是不理解地问:“怎么还是一派胡言?”
花御一懒得再同她解释,转身便走。
遗珠看向国强,国强也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碎嘴,“殿下大概是害羞。”
遗珠“哦”了一声,转身进屋收拾这一片狼藉去了。这一大早上闹的,简直把她折腾死了。
等等,她似乎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问题?
她爹,人呢?
等到遗珠累死累活地收拾好了两个人的房间,步行云才优哉游哉地从外面回来。
见她哭丧着个脸,步行云不解地问:“怎么了小珠珠,俢仁宫的人不给你饭吃不成?”
遗珠摇摇头,把花御一要赶他们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
步行云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你现在为什么还在这里?”
“对哦,我为什么还在这里?”遗珠拼命回忆,也没想出花御一最后为什么没有把自己扫地出门。
就算他说话吃力一些,要把她赶走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哼哼!”步行云摸着下巴,坏笑两声,“依我看,这小子八成是看上你了。”
“怎么可能!”遗珠像踩到刺猬一样,差点跳了起来。
“怎么不可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我正想不出法子让这臭小子乖乖听话呢,走,咱们色-诱他去!”
遗珠尚且没回过神,人就被拉进了花御一的书房里。
第四章
第四章
冷不丁看到一个粉裙少女扑进自己房间里时,花御一目瞪口呆。
等到他看清来人竟是遗珠父女的时候,花御一立时愤怒,“歌舞——”
这回不待他说出“恩滚”,就见步行云比他愤怒十倍地说:“我说这位殿下你可要想清楚了,对你未来老丈人这么没有礼貌真的好吗!”
“老、老丈人?”
看着再次目瞪口呆的花御一,步行云将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遗珠拉到自己面前,理所当然地说:“对啊,殿下原本不是想赶我们父女离开的么?后来你不是见到我家珠珠清新脱俗的一面,对她生出特别的情愫,所以才把我们留下来的?”
花御一见他误会得彻底,不禁淡淡一笑,鄙夷地看了遗珠一眼,“特、特别?有、有么?”
“当然有了!瞧这鼻子、这眼睛、这嘴!要不是有我这么优秀的父亲,能生出这么优秀的女儿么?”
“出、出去。”花御一显然并不想和步行云多费口舌。
“我就不!”步行云说着从袖间掏出一道懿旨,贱贱地展示给花御一看,“这是我今早向皇后娘娘求来的哦,上面说了,我有自由出入俢仁宫上下为二皇子治病的权力。”
花御一皱起眉头,示意国强将那封懿旨拿过来给自己过目。不看还好,一看他又是火冒三丈。虽说这道懿旨上的确盖了凤印,可上头的字迹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是出自步行云之手,写的全是些对他极其不利的不平等条约。
他立刻就想冲出去找皇后,可是一想到冠礼那日母亲那隐忍中带着一丝心酸的神情,花御一心头就是一酸。
他知道,没有人比皇后更想治好他。
一想到母亲贵为皇后,这些年来却是亲自为他寻医问药,甚至向步行云这种江湖流氓低头,花御一便觉得愧对母亲。他的胸口沉甸甸的,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步行云见他不说话,还以为花御一终于有所妥协,便上前道:“那我们现在可以开始治疗了吧?”
花御一不理他。
“喂?你在听吗?”步行云在他面前挥挥手。
花御一还是不理他。
总之无论步行云说什么,花御一都采取消极不抵抗的政策,把他当做空气。
步行云很快就觉得没意思了,他叹了口气,转身就要走。遗珠默默跟在他后面,却是被他拦住。
“乖珠儿,你哪儿都别去,就留在这儿。”
“我?留在这儿?”遗珠回眸瞥了一眼那个冰山一样面无表情的男人,只觉心底发寒,“我不要…”
“好孩子,如果你不帮爹爹,那他这病可就没得治了。”
“可是我要怎么帮您…”遗珠实在不好意思说,这些年她跟着步行云耳濡目染,是学了一些医术,但都非常浅薄。要治好花御一,她一点思路都没有。
“很简单,你先做好心理他的工作。等二皇子想通了,什么时候愿意积极主动地配合治疗了,我再过来。”
遗珠觉得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我该怎么做他的心理工作?”
步行云回答得理所当然,“用你的美貌啊。”
她无言以对,花御一却是开口了,“本、本王…”
父女二人同时看向他,可是等了半天还没有下文。步行云不耐烦地走了,过了好半天,才听花御一嫌弃地说:“看不上她。”
遗珠瞬间有种晕倒的冲动。
步行云走后,遗珠当真是手足无措,站在那里不知做什么好。
身为“俢仁宫大总管”,国强自然看不下去她游手好闲的样子,主动上前给她安排差事,“你这么吃白饭也不是办法,别人会说闲话的。以后你就做俢仁宫的宫女,在我手下打打杂吧!”
遗珠反驳道:“我不是吃白饭的啊,我有做事。”
“做什么?”
“我是医女啊,我进宫来是帮爹爹给殿下治病,不是要做宫女的。”
国强略感意外,“你学过医?那你都会做些什么?”
“额…”遗珠心虚地说:“端茶倒水,打打下手什么的?”
“那不还是宫女做的活计么!听我的,从今天起,你就是俢仁宫的宫女了。放心,不给你记档,但是包吃包住,月钱照发。”
遗珠呵呵一笑,“那我真是谢谢您了。”
“不用客气,每个月给我二钱银子的提成就好。”
遗珠偷偷瞄了花御一一眼,这还是当着他主子的面呢,国强就做起了这种肮脏的地下交易,这样真的好么?
似乎是猜到了遗珠在想什么,国强突然一脸娇羞地说:“哎呀你是刚来的所以不知道啦,殿下平时最宠我了…”
遗珠神情复杂地看着国强,又转眸看向花御一,视线在这二人中间交错,忽然察觉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意味。
“咳!”花御一突然轻咳一声,“国强。”
国强微微低下头,风情万种地应了一声,“奴婢在。”
“出去。”
“啊?”他惊讶地抬起头,“殿下,您身边没有人伺候怎么能行呢…”
花御一没说话,只是看向遗珠。
国强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他的心也碎了一地。他不明白,他的殿下怎么会喜新厌旧得这么快,早上还要赶步遗珠出宫,下午就要用她近身服侍了?
可他不像步行云一样有皇后的懿旨做免死金牌,尽管他内心是拒绝的,国强还是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书房。
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瞬时变得有些不同寻常。
“关门。”
花御一清晰地说道。
遗珠就站在门边,听他这么说,她下意识地照做,等到屋内光线一暗,她才察觉到哪里不对。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殿、殿下…这、这样,不、不大好吧…”
花御一微微挑眉,神情不悦,“你、你学我?”
“不不不…”遗珠连连摆手,“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有些紧张。”
花御一微怔,忽然笑了,“你…你紧、紧张什么?”
遗珠愣愣地看着他,这似乎是花御一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笑容。那张原本便美如画的脸一旦染上笑意,简直如同带有魔力的罂粟花,让她明明心中抗拒,却又移不开眼睛。
美色误国啊!
遗珠暗自咬唇,提醒自己不要这么肤浅,“没、没什么…”她顿了顿,忍不住问:“我能问殿下一个问题么?”
“说。”似乎是为了避免丢脸,花御一说话都是尽可能的简短。
“殿下到底为什么同意留下我?您不是很讨厌我们父女,说我们是骗子的么…”
遗珠知道,真相肯定不是步行云所想的那样。如果花御一真的对她有意思,那么在他们初见的时候他就不会那样粗暴无礼。
果然,花御一几字一顿,说出了残酷却又真实的答案,“你在,可以,让清词,死心。”
他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地利用她,看来花御一还真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遗珠讽刺地笑了笑,“那我的死活呢?殿下有没有想过,安敏郡主误会之后,可能会对我做什么?”
花御一只说了两个字,便又低下头自顾看书,“自负。”
很好,这很花御一。
遗珠有些生气,可又有些庆幸。不管怎么说,只要能让她暂时留在鲁国皇宫,歇口气就好。
想想她逃出来已经有八年了,八年来她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夜就是在梦里都要担心随时会被人杀掉。住进俢仁宫的这几天,是她睡得最舒服的几日。这样的日子能过一天是一天,她不想这么快就回到过去那种状态。
毕竟和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相比,在俢仁宫里虽然要面对脾气很烂的花御一,但是他毕竟长得好看啊,不仅长得好看,还很少开口说话,这不是很完美么?
遗珠这样安慰着自己,即使内心很生气,还是竭力保持着微笑。
既然领了一个侍女的兼职,遗珠觉得自己应该为她的新主子做些什么。可是她没有做宫女的经验,一时之间又没有什么干活的思路。
花御一就没见过她这么游手好闲的侍女。在遗珠转悠了几十圈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摸…”
遗珠一惊,下意识地环住双臂护在胸前,“摸哪???”
没想到她的思想竟然如此肮脏,如此龌龊!花御一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没好气地说:“墨!”
遗珠这才明白,他是要她给他磨墨…
总之遗珠作为小宫女第一天上任,她的大领导花御一对她的表现极其不满意。
因此,她的直接领导国强公公在她下值后专门对她进行了一对一的培训。
“这就是俢仁宫历代宫人呕心沥血编成的《二皇子缩略语宝典》,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你拿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吧。”
“…真是难为你们了。”遗珠接过那本沉甸甸的的宝典,心情复杂。
第五章
第五章
那本缩略语宝典果有奇效,遗珠熬了两天夜给背完后,第三天当值时和花御一沟通起来就容易了许多。
“开。”
如果以前听到这个字,遗珠肯定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但是现在,遗珠很机灵地问:“门还是窗?”
“窗。”
遗珠心情愉悦地推开窗子,只见满园春意。微风拂面,带来淡淡花香。
“半。”花御一又说。
遗珠歪头想了想,随后恋恋不舍地把窗子关上了一半。
花御一满意地低下了头。
遗珠抿着嘴,看着他的头顶发呆。虽说他们这样交流有效地减少了花御一对她发脾气的次数,可她总觉得这样下去对他的病不好。
只是平日里花御一对她总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遗珠就是想劝他都没机会。
至于步行云所说的色-诱一招,更是压根就没有成功的可能。他也不想想,花御一自己长成这么一个妖孽样子,难道还会为美色所动摇么?
何况自己现在的打扮,还土得不能再土,简直土得掉渣…
遗珠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桃红色小褂,无奈地叹了口气。
“闭、闭…”花御一突然出声。
遗珠会意,做出一个把嘴巴缝上的动作,示意花御一安心,她会乖乖闭嘴的。
可是她真是憋得难受啊…
好在这个时候凤仪宫来了人,说是皇后娘娘请步先生父女过去说话。
遗珠立刻就欢欢喜喜地跟在人家后头,直到背后响起一声轻咳,她才想起自己现在头顶上还有一位主子,于是赶紧回过身去向他告假。
花御一板着脸点点头,“去吧。”
门没有关,他遥遥望着阳光之下遗珠笑盈盈的侧脸,忽然意识到原来离开他这件事,竟然让她这样高兴。
或许他真的很讨人厌吧。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花御一自嘲地笑了笑。
遗珠在的时候他总觉得她吵,此时她不在身边,花御一却突然觉得这房间里寂静得有些过分。
与此同时,遗珠却很开心。
凤仪宫里,皇后叫人呈上精致的茶点招待遗珠父女。遗珠一掀茶盖还没来得及喝,便不禁低声叫道:“呀,大理国新进的贡茶!”
皇后意外地眉梢微挑,却是不动声色地说:“想不到步姑娘对茶叶也有研究。”
遗珠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步行云抢着说道:“哪里哪里,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茶,不过是前两年带她去过一趟大理国,记住了香味儿罢了。”
“是呀是呀。”遗珠连忙附和道:“这茶可真香。”
皇后颔首,并没有揪住这个话题不放,而是近乎迫不及待地进入了正题,“步先生,这几日绍仪的病情可有什么进展?”
成年之后,花御一也有了表字,正是绍仪二字。
步行云这厮狡猾,也不说自己压根就没开始治病,而是故作为难地沉吟起来。
皇后一看就说:“本宫知道,绍仪这顽疾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一天两天的功夫治不好。只望先生能够体谅本宫为人母的心情。”
“那是自然。”
为了激励步行云,皇后又开始画大饼,“只要先生能治好绍仪,别说金银珠宝,就是太医令的位子,也未尝不可。”
步行云闻言非常开心,但他犹然不知满足,还极不要脸地看了遗珠一眼说:“富贵荣华自然是好,只是我这闺女可怜,这么大了,还缺个母亲。”
皇后闻弦歌而知雅意,笑着答应道:“先生放心,只要绍仪大好,本宫一定亲自为先生做媒娶亲。”
眼看着步行云笑得跟朵花儿一样,遗珠心中不由暗自摇头。从凤仪宫中一出来,她就忍不住说她爹太不正经。
步行云委屈至极,“小珠珠你可真没良心,我把你带大多不容易啊,又当爹又当妈的!这会儿不过是向皇后讨个媳妇,就是不正经了?”
遗珠斜他一眼,“这些年来往您身上扑的女子还少么?可也没见您当真给我娶个后娘回来。您可小心着点儿,别玩脱了。回头皇后要是当真赐婚,您该怎么办?”
听她这么一说,步行云也有一些慌了,“应该不会吧…我只是想让皇后觉得,我是个贪财贪权又贪色的俗人,这样她就不会怀疑我们有什么别的目的了…你说对不对?”
“当然不对了,我们能有什么别的目的?”遗珠先是理直气壮,后来又觉得哪里不对,越想越心虚,“我们不过是想借鲁国皇宫的护卫,让我们少过两天担惊受怕的日子罢了…”
步行云摇摇头,“仅仅是这样,你就满足了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遗珠仰起头,逆着光看向他,“我不明白爹爹的意思。”
“如今这天下,弱肉强食,并没有什么公平正义可言。”步行云正经起来的样子,让遗珠很不习惯,“你就没有想过,利用鲁国皇室的危机…”
遗珠打断他,“我当然没想过了,难道您不知道,我的梦想是世界和平!”
“可你…”
这回遗珠没说话,只是伸出手,突然大力地揪住了步行云的头发。
“啊!!!”步行云顿时不顾形象,杀猪一般嚎叫起来。
“我说爹爹,您能不能别总染头发?您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脸上一条褶子都没有也就罢了,甚至连一根白发都没有,这让别人怎么相信你是我爹啊?”
步行云一想,遗珠说得也有道理,于是便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等他的头皮终于不那么疼了,步行云才想起来,刚才他和遗珠在讨论什么严肃的话题来着?
等他回想起来的时候,步行云不由地长长一叹。遗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地太过善良。这样柔软的心肠,在这动荡的乱世里,是很容易没命的。
就像她的亲生父亲一样。
第二天一早,一声尖叫划破长空,使得整个俢仁宫都为之颤动。
国强抖得跟筛糠一样,手脚并用地抱着花御一门前的柱子,大叫道:“鬼啊!!!”
“什么鬼啊…”遗珠打着哈欠出屋,刚想埋怨国强大惊小怪,谁知等她看清楚国强对面的人影时,也是禁不住惊呼一声,“啊!爹爹?”
花御一被他们吵得头疼,将房门一踢,还没来得及发怒,就被院子里披头散发的银发男子吓了一跳。
“步、步行云?”他不确定地问。
“是啊,正是老夫。”步行云闭上眼睛,一脸深沉地撩起自己的长发,“老夫为了研究殿下的病情,头发都愁白了!这年头肯为病人一夜白头的大夫可不多了,殿下可要好好珍惜啊!”
花御一道:“本、本王…”
步行云双眼发亮,“重重有赏?”
“没病!”
花御一明明有病却坚持自己没病,有人明明没病却坚称自己病了。不仅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很蹊跷,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只有请步姑娘过去看看才有救。
这种诡异的说辞,恐怕连编出这个谎话的人自己都不相信吧。
但萧贵妃点名要她去俪襄宫,遗珠一个小小的民女不敢不从。向国强告了假后,她连和花御一说一声都没来得及,就被贵妃的人带走了。
到了俪襄宫后才发现,萧贵妃不过是有些发热罢了,而且这热八成她还是刚刚用暖手袋捂出来的,不一会儿就退了。
这样的手段遗珠见得多了,她当然知道,萧贵妃并不是真心想让她看病,不过是找个借口见她而已。
至于萧贵妃为什么想要见自己,遗珠也是心中有数。这位贵妃年轻又得宠,膝下还有一个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三皇子,皇后自然而然地将他们母子视为眼中钉。而皇后和花御一呢,自然就是萧贵妃的肉中刺。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遗珠作为这些日子最接近花御一的人,他的病情如何,她自然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别看这萧贵妃年纪轻轻,人却很有耐性。她拉着遗珠先是从发热讲到养生,从养生讲到护肤,再是一拍手表示我们好投缘不如以姐妹相称…聊到最后遗珠都忍不住了,简直想主动把花御一的情况汇报给她听。
总之两人扯了一下午的闲篇不说,到了傍晚,萧贵妃还留她在俪襄宫用晚膳。
遗珠刚开始还推辞,后来见了菜色便再也走不动路。萧贵妃会享受,让小厨房做了燕窝冬笋烩糟鸭热锅。遗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会儿闻到香味便不仅食指大动。
美色惑人不假,但美食同样诱人。两人在同一个桌子上吃过饭之后,关系明显拉近了许多。直到这个时候萧贵妃才看似不经意地问一句:“恒王殿下待你可好?”
“唔,就那样吧。他那人,您也知道。”遗珠给她一个“你懂的”眼神。
萧贵妃回了一个“我懂”的表情,又问:“那他的病情…可是有进展了?”
第六章
第六章
虽说国强告诉她二皇子自她进宫之后活泼了许多,但遗珠怎么都无法相信“活泼”二字能用在花御一的身上。
她摇摇头,叹了口气,“殿下坚持自己没病,一点都不配合治疗,哪里会有什么进展呢。”
“哦,这样啊,那真是太可惜了。”萧贵妃遗憾地说道:“皇后娘娘不知该有多伤心呢。”
皇后伤心,你不是应该最开心的么?
看着面前满面愁容的萧贵妃,遗珠心中再次为她的演技竖起大拇指。
她在这边吃得欢畅,却不知俢仁宫那边,花御一一整天都没见到遗珠,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颇有几分坐立不安。
他也不直接问国强,只是旁敲侧击地说:“怎、怎么下午,还、还是你?”
国强没多想,哭丧着脸说:“下午本来该是步姑娘当值的,可她晌午就被萧贵妃的人带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听说她去了俪襄宫,花御一心中咯噔一声,竟然有些紧张。萧贵妃和皇后一向不和,该不会为难她吧?
却见国强面色大变,好像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呀!殿下,步姑娘去了这么久,该不会是已经被萧贵妃给…”他捂住嘴巴,忽然不说话了。
花御一急了,想问给什么了,结果一着急,他又难以发声。
国强对着空气呸了三声,往自个儿嘴上一拍,“瞧我这张乌鸦嘴,不会的不会的,步姑娘虽然不懂宫里的规矩,胆子又大了点,但她应该不会傻到为了殿下顶撞萧贵妃的…一定不会的…”
说起遗珠这性子,倒也奇怪,明明是一个跑江湖的乡野丫头,对他们这些王公贵族却不见有多少惧怕。脾气来了,她连阎王脾气的花御一都敢顶撞,更何况萧贵妃呢?
花御一沉思间,国强不知脑补了多少遗珠的惨状。他还指望着遗珠将来混个侧妃的位置好提携提携他呢,她要是就这么死了,他的一片苦心不是白费了?
“殿下,要不您去俪襄宫那边看看,把步姑娘救回来吧?您也知道萧贵妃那婆娘,人面兽心,说翻脸就翻脸,这几年从俪襄宫抬出来的小宫女可不在少数…”
“别、别说了。”
国强惊喜,“您同意了?奴婢这就去传轿——”
“不去。”
“啊?”国强意外,“天都快黑了,难道您就不担心步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