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妇不敢,民妇的棋艺几斤几两娘娘还不清楚吗?”她相思在赵府里一向是可有可无,琴棋书画,才情学识哪一样及人。
“行了,下去吧。”赵秋思玉手浅浅一挥,“小王爷的王妃本宫记得是叫红妆吧?没出嫁前常常来赵府,和老六是发小,那时候两个人常腻在一起。”
宫女将玉帘掀起一端,相思平静地走了出去,抬眸正对上红妆略带惶恐歉意的视线,她不懂自己这时候该微笑以对还是怒目相视,最后只是什么都没做地走到阿龙身旁站定。

第26章:心上人都新娶她人

却听赵秋思又隔着玉帘说道,“小时候爹常夸六儿聪颖,五岁熟读府中诗篇,六岁赢下爹的棋艺,七岁画的园中海棠无人不称赞。回想起来好像就是从红妆常来赵府后,六儿开始事事不及人了,到现在下盘棋也输与本宫。”
话里藏话。
事事不及人也罢了,连心上人都新娶她人。
相思默默地听着,倒是红妆沉不住气地砰一声跪下来,直着嗓子道,“六儿……赵相思是贵妃娘娘的亲妹妹,从小聪慧过人,怎会及不过臣妇,娘娘别再折煞臣妇。”
赵秋思低低地笑出声来,“瞧把红妆急的,这种姐妹情份教本宫都羡慕。红妆在王府中生活可还好?要常来宫里陪本宫说说话才是。”
赵秋思僵硬地转开话锋,一个接着一个的难堪抛给相思。
相思听着红妆难得规矩地陈述着,无不是在说着王府如何之好,生活如何之安乐,赵秋思就是让红妆说给她听的。
她也只能听着,余光里一只熟悉的手正在阔袖下握拢颤抖着,仿佛极力克制着什么,是柳少容。
赵秋思只是想给她一个人难堪,但事实却不是这样,还波及了红妆、柳少容……她是不是该庆幸,这场纠缠里她不是唯一难受的。
见相思始终平静,赵秋思不由得没有兴致,也懒得同红妆和柳元冲继续寒喧下去,甚至冷哼了一声,几不可闻。
柳元冲瞥了一眼相思那边,心里立刻有了算计,冲玉帘内的赵秋思举手作揖,大声地道,“娘娘,少容新娶,小王打算新建几个别院。皇兄已恩准小王用奴隶劳作,无奈人数仍是极少,听闻娘娘妹妹的夫君便是西域奴,力大无穷,不知娘娘肯否割爱?”
“不行!”
相思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想要反对,可这两个斩钉截铁的字却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第27章:一日为奴终身贫贱

一抬起头她便见柳少容两眼直视着自己,有着浓浓的说不清道不明,半晌才向前跪下,“回娘娘,人手不够臣和父亲可以雇请百姓,实不敢劳烦娘娘的妹婿。”
被柳少容这么一闹,柳元冲气得青了半张脸,就听赵秋思明显轻快的声音从玉帘内传出来,“小王爷倒也不用这么说,皇上都说要节省开支,六儿的夫君即是奴隶,做点事倒也没什么不对的,王爷你说对吧?”
“娘娘深明大义,小王钦佩。”
相思转头看向一直站得跟根柱子一样的阿龙,仍是那样无动于衷,仿佛说得不是他的事一般。
想了想,相思在红妆身旁也跪下来,“娘娘,民妇和相公是娘娘赐婚,他本就应除去奴籍。”
“哼。”坐在一旁椅上的柳元冲闻言开了腔,“想得倒好,一日为奴终身贫贱,攀上富贵就想削去奴籍,真是可笑。”
“民妇的夫君若以奴隶之身为夏王府做工,岂不是辱没娘娘。”相思据理力争。
她如何受辱那是她相思自己的事,她不会把不相干的人牵涉进来,要是阿龙因为她受牵连,她永远要背上一份人情。
“娘娘如此深明大义,怎会在意流言蜚语。”柳元冲岂会不知道赵秋思和相思之间的关系,更是善加挑拨,“小王听闻娘娘的生母是被你娘亲活活气过去的,你现在倒以娘娘亲妹自居讨要便宜,岂不可耻,小王最是见不得你这等小人。”
相思跪在地上刚要说话,衣袖却被一旁的红妆拉住,红妆拼命地左右摇着一双黑眼珠,示意她忍下去,眼一转,相思又对上柳少容担忧的视线,牙关一咬道,“王爷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堂堂一朝贵妃娘娘的妹婿仍以奴隶之身为人劳作,才会被天下人耻笑,王爷不替民妇作想也罢,罔顾娘娘……”
“我去干活!”

第28章:我就是个奴隶

粗沉的嗓音如沉石落海般打断她的话,让她的声音如风过耳一般瞬间消散……
雀鸠宫里顿时鸦雀无声,红妆跟着相思不敢置信地扭过头看向阿龙,他就这么站着,唇齿虚张,又极清楚地重复一遍,“我到夏王府里干活。”
相思不知道自己的脸现在是不是惨白的,可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不舒服。
原来她的相公不止脾性差,还不识好歹。
相思再没有说一句话,赵秋思假仁假义地赞了阿龙两句便让他们全部退下,午膳是个借口,最后当然也没有留下用膳。
柳元冲领着儿子柳少容和红妆走在前面,相思冷着一张脸同阿龙故意放慢速度走在后面很远,前面的红妆不停地转过头朝她张望,见相思久没看她最后也放弃了。
“赵六,你情人娶的媳妇是比你好看多了。”走着走着,阿龙突然开口说道,又开始例行讽刺。
“为什么要去夏王府做事?”相思心口堵得慌,话语间也带上了几分愠怒,“贵妃虽然厌嫌我,可她也不会不顾自己的名誉,你把自己卷进去根本不是为我解围,我不想欠你人情。”
这人情她不想欠也不能欠,她不想以后的日子都要看他自以为是的脸。
“我替你解围?”他黑得极深的眼瞅向她,脸冷了下来,声音充满嘲笑,“我就是个奴隶,你可以差遣我,夏王府也可以,有什么不同?”
他说,有什么不同?
相思心口跳了下,脸上的愠怒慢慢收了回去,在他的心中原来她和夏王是一样,一样是在差遣她,想到最初,相思不得不想是不是自己做得过分了些。
他和她都一样,生活在一起却都把对方排挤成外人。

第29章:鬼王龙上雪

也许她更过分一些,他只是在一些小事上玩着孩子般的捉弄把戏,而她从一开始就介意着他卑贱的奴籍,打从心眼里瞧不起他。
看着阿龙径自朝前走快几步,相思看着他的背影缓慢地说道,“对不住,我不是有意。”
他的背影顿了下又快步朝前走着,没有回应什么。
当天没有回到桃花巷前,阿龙就被夏王派来的人抓走了,用抓一点都不为过,几只手一时间全部蛮横抓上他的胳膊试图拖着他走的动作让相思觉得刺目极了,只是阿龙力气大,身子一动甩开他们,那几个人再没敢轻易抓他。
回到桃花巷的家里,没有阿龙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走来走去,相思突然觉得这个清简的屋子少了些人气。
铜镜里倒映出自己清瘦不少的脸,相思勉强勾了勾唇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意,是真的很难看,不懂阿龙怎么每次看到她笑就跟丢了魂似的,事事应允。
只出不进的日子让她带出来的银两越来越少,阿龙现在又被夏王府拉去做苦力,养家的活丢到她身上,可她又能拿什么养家。
就这么想着相思趴在桌上便睡着了,迷迷糊糊被一阵骚动吵醒,推开门一看外面已经天黑,桃花巷里的人神情慌张地从各屋聚到一起,对着东北方的天空一阵指指点点,相思望过去,什么都没看到,却听到微弱的笛声从东北方传来,充满着呜咽之意,顿时相思也是不寒而栗。
是鬼笛。
大晋近几年没人敢吹笛子,除了一个人,鬼王龙上雪,在每次杀人前都会吹上很久的笛子。
龙上雪是个行径怪异的杀手,独来独往,杀人之后都会留下“鬼王龙上雪”的字样,他杀的人有达官贵族,有平民百姓,或是在人群中独杀一人,或是血洗满门,令人发指。

第30章:让她进来

两年前龙上雪在京城屠杀高姓三品官员满门,鲜血满地,遍布箭矢,官府对龙上雪束手无策,家家户户地搜查有笛子的人家,错杀过数不清的无辜百姓,京城人人自危,笛子在京城乃至整个大晋成了禁忌。
两年后的现在,鬼笛再现,也就是说鬼王龙上雪又要在京城杀人了……
“这笛声怎么这么近,我们这都听得到,该不是杀我们这里的谁?”
“请得起鬼王龙上雪的人肯定家财万贯,我们桃花巷得罪的人中哪有富人。”
“这倒也是……可这笛声听得我慌得紧,这到底要杀谁啊?”
“东北方那边不是夏王府吗?那杀手难道不要命了,连王爷都要杀?!”
“呸呸呸,快收回去快收回去,这话你也敢说,你才不要命了吧?”
……
桃花巷里议论纷纷,相思尽量在嘈杂的声响里去分辩笛声,阿龙现在被扣在夏王府做事,片刻后相思才猛然发觉自己想的竟不是红妆,更不是柳少容。
当晚的笛声一直持续到后半夜,东北方更是传来刀剑的尖锐声音,火光映红。
桃花巷里的人通通没有睡稳,有人甚至在外面坐了一夜,相思也再没有睡着,其实大多数人并不是怕鬼王龙上雪,而是怕鬼王杀完人后官府为了寻人封闭城门挨家挨户搜查,最后又会向两年前一样,鸡犬不宁,冤声载天,死的死,坐牢的坐牢。
天蒙蒙亮相思便到菜市买了些菜回去,最后提着几道小菜往夏王府走去,和她想的一样,经过昨夜的鬼笛笛声传出,王府外面已经被层层官兵包围,巍峨肃穆的王府再加上严阵以待的官兵们更显得难以接近。
“王府重地,闲人免入。”
相思还没走近,一柄长枪就横到她面前,枪尖在阳光下反泽出锐利的光芒直刺她的眼睛。
“让她进来。”
相思还没说话就听到一个声音传来,拦住她的官兵闻言立刻侧身躬腰,相思抬眸就看到了站在夏王府大门口的柳少容,一身戎装,让她一时间有些适应不过来。

第31章:我以为我们就完了

相思没有动,柳少容也没走出来。
“六儿,进来。”片刻后,柳少容冲她微笑,唇角提起的弧度很勉强,视线落到她手上提着的篮子语气变得有些怅然,“你来看你相公?”
相思点点头,跟着走进王府却始终离他三步之远,柳少容不由得有些气急,口吻僵硬地道,“你有必要走那么后?六儿,你想让我不痛快是不是?”
相思微微蹙眉,淡默地道,“原来在小王爷的眼里,以前的赵相思是个不识礼数的人。”
柳少容知道她动气了,一时哑然,站定脚步低下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也只好跟着停住,低眉顺眼地道,“那现在我找回了礼数,男女有别,小王爷别难为我这种平民百姓。”
“你……”柳少容自知一向说不过她,气呼呼地朝东面一指,“过了思都苑,就是那些奴隶劳作的地方。”
柳少容故意把奴隶两个字咬得很响亮,很是轻蔑,相思的脸顿时冷了下来,没再看他一眼就朝着东面走去。
柳少容一肚子的气顿时又泄得干干净净,大声喊道,“我跟红妆的事是给我爹逼的,你总不能一辈子都不给我和红妆一个好脸色。”
见他把红妆扯进来,相思转过身看向柳少容,“别拿红妆和你比,你家下聘礼到她家,红妆又哭又闹,绝食,逃家,就是为了我而拒婚,她把自己好好的名声都差点毁掉。可从下聘礼开始,你做过什么?”
“私奔回来以后,你一直都不理我,我以为我们就完了,才会让爹逼着稀里糊涂地去红家下聘礼。”柳少容无辜地看着她。
柳少容自小被人摆在掌心上长大,事事都是旁人顺从他,年少气盛,脸上永远有着十足的朝气,有时做错事便会无辜地看她,眼睛仍是极明亮的,她总是怪不下去。

第32章:是他错过她的年华

可这一次,相思看着他很久,最后只能无奈地苦笑,“小王爷,那你真得是很稀里糊涂。”
说完,相思扭头就走。
是他错过她的年华,与她无由。
柳少容的脸霎时白得可怕。
阿龙让她束起长发没再披散回去,所以相思一眼就在一堆汗臭的奴隶中看到阿龙,颀长的身体正扛着一根粗长的木梁面不改色地走着,身后还跟着一个大呼大喝的管事。
相思站到一边静静地等着,然后不可避免地又想到柳少容,想到红妆。
红妆是她的发小,生着一张美艳的脸孔却喜欢舞刀弄枪,红妆常说就喜欢她性子静,在红妆的眼里,她相思什么都是好的。
在世人都认定她高攀王府高门的时候,只有红妆说,“六儿,你怎么就看上柳少容了?我看他浑身犯傻气,刀刀剑剑的还没我厉害,仗着他爹是王爷整天地闯祸惹事,你说你嫁过去还不是给他收拾烂摊子,多委屈啊。你这么好一人怎么能看上他呢?”
红妆为此想不通很久,每次见到她都直叹气。
造化弄人,没想到最后嫁到王府要给柳少容一辈子收拾烂摊子的人是红妆。
还想着,两个脸上同样烙烫着奴字的男人背着沉沉的袋子从她身旁走过,嘴里一阵窃窃私语。
“二脸子和那个谁昨晚上就被他们给带走了?”
“小点声,估计是回不来了,没看昨晚那是官兵抓着走的,官兵眼里都直冒火星子。”
“你说是不是还要抓人?”
“大概吧,皮绷紧点就是。都给昨晚上那阵笛声闹的,那鬼王龙上雪早不来晚不来在咱们开工的当晚就响笛子了。搞不好咱们都得搭上命”
……
换谁都会有这样的怀疑,只能说鬼王龙上雪来得太不是时候,相思抿抿唇抬眼寻着阿龙的身影,只一眼,他人已经走到她身前,朝着一边的墙边一屁股坐下,相思问道,“能让你们吃饭了?”

第33章:提前扯白布守寡?

阿龙睨他一眼,然后朝着一旁弹了弹手指,她顺着看过去,就见到柳少容站在一个管事旁边,见她望过来很快地掉头离开。
原来是柳少容。
阿龙不问,她也不解释。
相思在阿龙身边蹲下来,从篮子里端出三四盘菜,阿龙丝毫不客气地抓起盘子就往嘴里倒,真是用倒的,饭菜香味引来奴隶们的侧目,又被几个管事的皮鞭给揍了回去。
相思看着阿龙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禁低声道,“最近在王府做事不止是辛苦,还不安生,鬼王龙上雪要在这一片杀人,你自己担心着点。”
闻言,他低下头看她,喉结上下浮动着,咽下一嘴的饭菜,“怎么着,你还想提前扯白布守寡?”
相思立刻觉得自己白操心半夜,两只手抢过他手里的盘子,往旁边的地上一放。阿龙狠狠瞪她一眼,前倾着身子又抓过盘子继续往嘴里囫囵倒菜。
相思见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忽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匆匆传来,只见六七个官兵气势汹汹冲过来飞快地把一个正做事的奴隶围住,她认出是刚才窃窍私语的一个奴隶。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呐……我昨晚上真呆他们一起睡了,我没离开过,我就上过一趟茅房……”官兵还没说话,那人就吓得自己扑倒在地,直喊饶命。
“嚷什么嚷!不要命了你!”几个官兵同时朝他身上踹去,求饶伴着尖叫声刺耳极了。
官兵围着那人相思看不清楚,但他被俩官兵拖起离开的时候她却清楚地看到那人满身血污,脸上眼泪鼻涕一块流,眼睛已经肿得睁不开,嘴里还念叨着饶命。
一股说不出的寒气在她背脊里漫延开来,再看阿龙还跟没事人似地抓着盘子猛吃,全神贯注地,嘴上沾着很大一块的油渍。
相思默默地把装着水的竹筒子递给他,迟疑地道,“要不……别在这做苦活了。”
柳少容一直觉得亏欠她,如果她去求他,他总有法子让阿龙离开这里的。

第34章:你巴不得我早死

她这思绪百转千回,阿龙已经抓着碗里最后一团饭塞向自己的嘴,一边把碗递回给她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明天还送不送饭?”
相思定定地看着他,他脸上哪有半点害怕的样子,她何必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把碗全部收进篮子,相思面色不好看地站起来,丢下一句,“明天我去扯白布,没空!”
“……”阿龙愣住,突然反应过来大声吼叫,“你这臭娘们!老子就知道你巴不得我早死,看我回去怎么揍你!臭娘们!”
话是这样说,阿龙呆在夏王府鬼王龙上雪不怕,官兵也不怕,可她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担忧,她没有准备新嫁十来天就守寡。
相思盘算着找红妆说还是找柳少容把阿龙放出来,人已经走到桃花巷,今天的巷子口与往日有些不同,相思一走进来就查觉到了。
巷口还是一如往昔的脏乱,偏偏六婶家那张迎风便倒的旧桌子上坐着一个青年男子,一头乌黑的青丝用一支玉簪子绾起,身上的锦素白衣一尘不染,一身矜贵地坐在巷口,身后站着一个脸上刻着极深刀疤的中年男人,似是一主一仆。
青年男子左手执扇右手执杯,唇角提勾似笑非笑,若不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地注视在她身上,她会以为他只是个文质彬彬没有恶意的书生。
相思没有多加注意旁人的容貌,微垂下头往里边走去,却忽视不了身上异样的感觉,偏头一看,只见那青年男子仍望着她,那样的眼光跟噬魂吸附一般,有些吓人,让她脚步下意识地加快。
待相思走远,男子身后的刀疤男人才躬下腰恭敬地说道,“主公,那女子便是赵氏贵妃赐给二爷的婚配。老奴查过赵府,不过是上辈人争风吃醋的老把戏延到下辈人身上。”
放下杯子,青年男子从桌前站起来,声音温和,“通知上雪,把该杀的人杀了,早点回来。”

第35章:上雪的手不是用来沾这种血

“是。”刀疤男人点头,又往巷子深处看了一眼,迟疑地问道,“主公,那女子……”
“那女子如何?”青年反问。
“没什么特别的,在家排行老六,为人寡言少语,听说小时候极是聪慧,五岁便能通读诗书,深受赵老爷的喜爱。八岁的时候脑子给病糊涂了,什么都不会了,赵老爷也就没再管她,嫌她性子凉薄,死气沉沉。”刀疤男人一五一十地禀告着,又想到一事又道,“去年那女子还和夏王府的柳小王爷私奔过,这事闹得满城风雨,京城里可说是无人不晓。”
“上雪的手不是用来沾这种血的。”青年男子笑得有些冷,语气仍是温和,没有一丝波澜,“龙天,事后你替二爷解决吧。回去后再找两个清白的姑娘伺候上雪。”
“是,老奴知道了。”被叫龙天的刀疤男人应允,恭顺地跟在青年男子身后离开。
当天夜里,红妆的贴身婢女红冬急匆匆地冲到她家里,手里抱着两个画轴,还挽着一个小篮子,一等她开门整个人几乎是扑进来,满脸焦急地道,“赵小姐,出大事了,赶紧赶紧地,我家小姐在王府里都急坏了。”
“怎么了?”相思被她说得一头雾水,等红冬进来后随手关上门。
红冬放下篮子,四周看了一圈,最后风风火火地将两副画轴同时在地上铺开来,一副是空白的,一副是水渍透纸背的画,显然浸过水,上面大片的红色被水浸得早已模糊。
“赵小姐,奴婢还要回去,奴婢同你长话短说。”红冬蹲在地上打开篮子掏出几个瓶瓶罐罐,还有几只毛笔,一边道,“奴婢也不懂这副画怎么就到那群奴隶做事的那边了,这可是夏王爷亲自画给我家小姐夫妻的,要是发现画成这副样子王爷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相思没听明白,红冬一把就将毛笔塞到她手里,满脸恳求地道,“我家小姐说了,只有赵小姐你才有这个本事,奴婢求求你一定要快,不然我家小姐和您的夫君都逃不了干系。”

第36章:她落不下笔

她就有什么本事了?
相思听得糊里糊涂,“你说谁逃不了干系?”
“您夫君呀。”红冬激动地一拍手,“您看我都忘说了,这画就是给您夫君毁掉的,我家小姐好不容易才把这事给拦下来,具体奴婢也不清楚,反正啊奴婢明个一大早上您这来拿画成不?那就这样啊!奴婢可走了!”
红冬是个焦焦躁躁的性子,什么都没交待清楚就一阵风地跑了,留下呆立在原地的相思。
夏王的画怎么会被阿龙毁掉?
自从嫁给阿龙,发生的事都跟在做梦似的,他总能给她找难题。
相思握着毛笔在地上的画前蹲下来,被毁掉的画画得是一条长长的迎亲队伍,大片大片的红,热闹而刺目,落款的地方还用朱砂写着:十里红妆。
那是柳少容的笔迹,她认得。
十里红妆。
红妆曾经拉着她的手说道,“六儿,若有一天我成亲了,我要我成亲那天十里红妆,嫁妆绕着整个京城走。你可一定要来看。”
那是她唯一一次比红妆更加豪言状语,她说,“我不要十里红妆,我要娶我那人铺下十里的聘礼抬到我家。”
“十里的聘礼?六儿,看不出来你心气有这么高啊,没事,柳少容是世袭的小王爷,十里礼聘肯定能抬到你家门口!”
当时正好有个丫环听到她们说话,十里礼聘的说法就这样被说开来,到后来又人人皆知,柳少容知道后发誓要给她十里礼聘的时候,她第一次脸臊到不行。
对着湿糊的画呆了好一会儿,相思才跪趴在地上执笔慢慢模仿描绘着夏王柳元冲的画,脑袋里尽是柳少容和红妆成亲那天的场景,柳少容意气风发,红妆的嫁妆果然是多得令人乍舌。
就着微弱的烛火,相思一点点把十里红妆威风的场面勾勒出来,再以朱红涂抹上最赤烈的红,喜庆,热闹。
但用朱砂模仿柳少容的笔迹时,她差一点落不下笔,不是不会,是太熟悉,熟悉到她一落笔就能想到柳少容写这四个字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第37章:你到底是谁

他的背一定微微驼着,眼神专注,握笔的手比握剑时更用劲。
慌忙将这四个字写完,相思连忙退开身来,不想再看一眼画卷,拖着僵麻的腿走到门口想去拿个火盆生起来烤一下,一开门却被门口的人影吓了一跳。
“谁?”相思倒退一步。
门外的人堂而皇之地绕过她走进来,登堂入室,一袭白衣在烛光里更加夺目。
是白天坐在巷口的那个青年男子。
“你谁?”相思贴在门口警惕地问道。
男子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紧张和不欢迎,悠然自得地跨到两幅画卷前,随手拿过蜡烛躬着身细细照过画,烛火映衬出他深深的轮廓,唇边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才两个时辰就能将一幅毁掉的画模仿得惟妙惟肖,赵姑娘,这可不是八岁就病坏脑子的人可以画出来的。”
这一句话让相思正要退出门口的脚生生扎在地上。
“你到底是谁?”相思更加警觉。
男子又笑出一声,轻朗极了,举着蜡烛走到她面前,将手中的烛火一点点靠近她,逼得相思不得不背贴到门上。
“长相也是一般。”男子细细打量着她,见她张嘴又道,“别喊,我暂时还不打算杀你。”
他左手在她面前一晃,一把银白的匕首就贴到她脸上,很冷很凉,相思合上了唇,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呼吸微微急促。
“赵姑娘。”男子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嘴唇弯起一笑,勾魂夺魄似地,“你记住,我叫龙上阳。”
话音刚落,烛火便被男子吹熄,等她稳住呼吸时,那人早已不在屋中。
龙上阳。
鬼王龙上雪。
一股说不清的害怕突然袭上心头,顾不上屋里的画,相思急忙奔出屋外,绕出巷子直奔夏王府,还没走近就见夏王府上空满是火光,人声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