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三老爷担心纪老太太责怪,却拦不住纪三老爷,只得让纪三老爷去了。
纪晓棠终于吃了药,是纪三老爷亲自熬好的。
纪三老爷抬手抹了抹额头上不经意弄上的炭灰,笑了。他也是娇养着长大的,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粗活。
因为愧疚啊…纪晓棠含了纪二太太递过来的杏脯,垂下了眼帘。
可是这样的愧疚并不能改变纪三老爷,也改变不了纪家以及她夭折的命运。
纪三老爷的事,处置的一定要快,否则迟将生变。
“小叔…”
纪晓棠吃过了药,似乎头疼好了一些,对纪三老爷也显出几分亲近来。
只是不等纪晓棠跟纪三老爷说话,纪老太太那边再次打发了人来。
纪老太太很生气。
“…知道三姑娘醒了,又没伤到腿脚,让三姑娘也过去。小人家不能娇惯,粗糙着些才能站得住。”
纪老太太叫不回纪三老爷,知道纪三老爷在服侍纪晓棠,干脆发了脾气,让纪晓棠就去见她。

第四章 杀手锏

“我去跟娘说…晓棠伤成这样,应该好好歇着,出去再见了风。等晓棠好了,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也是一样的。”纪三老爷深知纪老太太的个性,一面忙替纪二老爷、纪二太太和纪晓棠解围。但话说到最后,纪三老爷还是忍不住为纪老太太遮掩了两句。
“娘大概也是担心晓棠,所以想亲眼看看才能放心。”
纪晓棠受了这样的伤,纪老太太如果真的担心孙女,想要看孙女,完全可以到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这里来看。一般的老人家,只怕此刻早就来了。
虽是如此,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谁都不想说破。纪老太太有些左性,却肯听纪三老爷的话。有纪三老爷大包大揽为纪晓棠在纪老太太跟前说项,也省了一场气。
夫妻俩这么想着,就要点头。
“老太太想要见我才能放心,那我就去见见老太太。”纪晓棠却突然说道。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都有些诧异地看着纪晓棠。
纪晓棠是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在任上生下的,与一直在清远老宅居住的纪老太太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若不是纪二老爷丁忧回家,纪晓棠对纪老太太的印象根本就十分的淡薄。
而纪老太太对于这个小孙女也并不热络。从前见面的时候少,却每次都要挑出纪晓棠的错儿来,摆明了不待见这个孙女。自从住在了一起,这种情况也没有丝毫的改善。
漂亮聪慧,几乎是人见人爱的小女儿,却偏不得嫡亲祖母的意,这可是一件怪事。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对此却心知肚明,并不是纪晓棠有什么不好,纪老太太不待见纪晓棠,是心中另有打算。
纪晓棠虽然是好性子,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因为纪老太太的偏心和挑剔,日子久了,纪晓棠对纪老太太能避则避。除了晨昏定省,纪晓棠从不会主动到纪老太太身边去。
如今纪三老爷说了话,纪晓棠完全可以不去,却怎么主动要去见纪老太太了?
“老太太除了担心我,应该也对今天的事情有了决断。”纪晓棠却继续说道,“我不去,怕老太太对姐姐会罚的更加严厉。”
“所以,我还是去吧。”纪晓棠最后说道。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纪二老爷是从纪老太太那边过来的,自然知道纪老太太根本就不想处罚纪晓芸。
这件事纪二老爷还没跟纪二太太说,但是纪二太太肯定已经猜到了。
可是现在纪晓棠说话,却摆明了不会放过此事,是要纪老太太惩处纪晓芸的意思。
这孩子,果然是碰伤了脑子,所以改了性情!又或者,纪晓棠只是忘记了纪老太太是怎样对待她和纪晓芸的。
纪二老爷、纪二太太和纪三老爷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都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若是平时,纪晓棠可不会这样做的。纪晓棠虽然是妹妹,但是与纪晓芸相处的时候,总是处处让着年长的姐姐。
“怎么,老太太会重罚姐姐?”纪晓棠似乎是误解了三个人的沉默,出声问道。
“我为姐姐求情,老太太看在我受伤的份上,应该不会惩罚的太重。”纪晓棠见三人都不说话,就又说道。
“我说的对不对?爹,娘,小叔?”纪晓棠最后又很认真地问了一句。
纪晓芸作为姐姐,仅仅因为一只钗就将纪晓棠伤成这样,于情于理都该受到惩戒。
“晓棠,”还是纪二太太小心地先开了口,“你姐姐她,也并不是故意要伤你。她也没想到你会伤的这样重。她很害怕,也很…”
纪二太太是个并不善说谎的人,想说纪晓芸很是后悔的话一时竟难以出口。
纪二老爷和纪三老爷也一时无话可说。总不能明着说是因为纪老太太偏心袒护,所以让纪晓棠不要再计较这件事吧。虽然一直以来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但是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纪晓棠,却是谁都无法将话说出口。
纪晓棠看着三人的面色,哪里会不清楚他们心中所想。
这种情形在她面前曾经重复上演,直到纪晓芸出嫁,后来纪家刚露出败落的迹象,纪晓芸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婆家。那个时候,纪晓芸也才不过十七岁。
纪晓芸的悲剧后面有很多原因,其中之一,就是纪晓芸被骄纵的不知轻重的性子。
打铁还需自身强。纪晓棠就要改了纪晓芸这个性子。
“爹,娘,小叔,”纪晓棠的目光逐一在三人的面上扫过,语气镇定而认真。“姐姐给娇惯的不成样子,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如果这次不能让姐姐知道厉害,从此悔过,以后谁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来。”
“如果这次我没醒过来,你们想过结果会怎样吗?”
“我没了性命,姐姐虽活着,可带着害死亲妹的名声,她能活成什么样子?”
“你姐姐她并不是…”纪二太太听得惊心动魄,忍不住说道。
“我知道娘的意思。姐姐已经十二岁,传说出去,谁会认为她是无意的。谁会因此就原谅她。人们会说,她小小年纪,就能亲手害死嫡亲的妹妹,是怎样的心肠,怎样的辣手…”
其实,这样的后果纪晓棠想到了,纪二太太未尝就想不到。方才纪晓棠没醒过来之前,纪二太太那样伤心焦虑,一方面自然是为了纪晓棠,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纪晓芸。
姐妹相残,最后两败俱伤。
“爹娘总不会不知道,这人言可畏吧。”纪晓棠意味深长,“爹,娘,你们不能再糊涂下去了。”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都是心头一震。
“爹,娘,老太太溺爱姐姐,爹娘为了孝顺老太太只依从着老太太的心思,难道就没想过这样会害了姐姐?想来,老太太的初衷也并非如此。”
“孝顺,孝顺。顺从的是老太太的心意。老太太的心意也是为了姐姐好不是吗?”
“晓芸这孩子继续这样下去,确实不成样子。”纪二老爷思索片刻,终于说道。
“老爷,你…”纪二太太看着纪二老爷,纪二老爷要罚纪晓芸,那势必要过纪老太太这一关。
而纪二老爷可是从未违逆过纪老太太的话的,纪二太太很有些担心。
“小叔,你会帮忙的,对不对?”纪晓棠见说服了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就转向纪三老爷问道。
“嗯…”纪三老爷略一迟疑,就点了头,不过又小心地问纪晓棠,“晓棠,不会罚的太严重对不对。你姐姐她身子不大好。”
纪晓芸自小就养在纪老太太身边,可以说是跟纪三老爷一起长大的,纪三老爷虽然心中更喜欢纪晓棠这个聪慧乖巧的小侄女,也是心疼纪晓芸的。
“怎样算严重,怎样算不严重?”纪晓棠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
纪三老爷看着纪晓棠的目光,心中竟然一凛,说不出话来。
几个人商量定了,就起身往纪老太太的院子里来。
纪三老爷就要背纪晓棠,被纪晓棠拒绝了。纪三老爷摸摸鼻子,有些受伤。
众人进了纪老太太的上房,江庆善已经有事先离开了,只有纪老太太带着纪晓芸在炕上坐着。
看见纪三老爷来了,纪老太太的嘴角和眼角都带上了笑意。
“这半天都去了哪里?”纪老太太让纪三老爷在自己脚边坐了,一面就嗔着数落道,“我不过一转眼的工夫,你就不见了人影。家里这么多人,什么事都要你去,你是谁的小厮、伙计?…太是托大,从不知道心疼人!”
纪老太太这么说着,面色冷冷地扫了纪二太太一眼。
显然,纪老太太已经知道纪三老爷都做了什么,并且将这笔账,都记在了纪二太太的身上。
“娘,”纪三老爷陪笑,“我是晓棠的亲叔叔,我不去谁去…都是我自己乐意的,二哥二嫂百般拦着我,我不肯听他们的。”
纪老太太见纪三老爷为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说话,就冷哼了一声。
“娘您看,晓棠也醒了,我这不也回来陪您了。这都是托了您老人家的福。”纪三老爷说了一番好话,才将纪老太太的脸色哄转了过来。
说到底,如果纪晓棠转危为安,纪老太太心中并不是不庆幸的。
“醒了就好,以后要小心些。”纪老太太仔细看了一眼纪晓棠,“过来跟你姐姐说句话,你姐姐也为你担心了半晌。”
不仅没有斥责纪晓芸,还隐隐有让纪晓棠给纪晓芸赔话的意思。
“娘!”纪二老爷叫了一声。
“什么事?”纪老太太转向纪二老爷。
“今天这事,晓芸…”
“晓芸怎么了?”纪老太太有些警觉,“方才不是说清楚了,你难道还想找后账不成?”果然是受了媳妇和小女儿的撺掇,这要来动她的心头肉了吗?
纪老太太又有些动气。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晓芸这孩子,再不教她些道理,以后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纪二老爷这样说,就证实了纪老太太的猜测。
纪老太太立刻涨红了面皮,眼睛也瞪了起来。
“你这是在埋怨我?谁不知道,晓芸这孩子自打生下来就是我带着的。你这样说,分明是说我没有教好她。我自己也不是个好的,不懂得道理,当然教不出好的来!”
“你何苦去教训她,你干脆来教训我!”
纪二老爷、纪二太太并纪三老爷都忙跪了下来。
“娘/老太太…”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都不敢管束纪晓芸,盖因为此!
每次纪晓芸做错了事,纪二老爷或者纪二太太但凡开口,纪老太太就会这样胡缠一通,总要搞得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灰头土脸,不敢再说纪晓芸的不是为止。
不过,今天的纪二老爷并没有因此就让步。
“娘,晓棠差点没了性命…"
纪老太太见纪二老爷说出这话来,目光一闪,竟就哭了。
“老爷,你好狠的心,就这样扔下我,让我一个寡妇可怎么活。我前世没有积德,没有生下个好儿子。老爷啊,我不如跟了你去…”
纪二老爷,纪二太太并纪三老爷只能磕头。
纪老太太干打雷不下雨,纪晓芸缩在纪老太太身侧,偷偷地撇了撇嘴,一面有些得意地瞥了纪晓棠一眼。
纪晓棠并没有跟着跪下,而是有些出神地坐在椅子上。
纪老太爷过世,纪老太太又无师自通地掌握了这样一招杀手锏!
纪老太太,她的这位老祖母,还是如此的机智、中气十足,令人…怀念。

第五章 尚方宝剑

纪晓棠还记得,在那样的颠沛流离中,纪老太太竟一直活了下来。纪老太太亲眼看着她所依傍的家族一步步败落,亲眼看着她所包庇信赖的人翻脸无情,亲眼看着最宝贝的儿子和孙女死在她面前。
在纪晓棠弥留的时候,纪老太太已经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那样脾气暴躁的人,最后竟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纪晓棠闭上眼睛的时候,纪老太太甚至没有哭。
只虽然没有哭,但是脸色比哭了还更难看。纪老太太那个时候已经哭干了眼泪,哭瞎了眼睛。
死亡,对于纪老太太来说是一种解脱。还有什么痛苦比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孩子们一个个死在自己前头更惨痛。
那个时候,纪老太太经常哭纪老太爷,让纪老爷子带走她。不过那个时候是情真意切的,可不是这个时候的虚张声势。
纪老爷子过世,纪老太太成为未亡人,只要说出这句话来,在纪家无往而不利。
纪老太太有撒手锏,纪晓棠却早准备好了尚方宝剑。
“祖父,祖父!”纪晓棠突然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纪老太太撒泼,众人只敢柔声劝解,没有人敢打算。纪晓棠突然哭了,很是出乎众人的意料。纪老太太一时也怔住了,转头来看向纪晓棠。
“祖父不要丢下我。祖父带我走吧,我的头好疼…”纪晓棠哭着道。
“娘,晓棠她虽然醒了,可还没有完全好。娘…”纪三老爷忙趁机爬起来。他压低声音,在纪老太太耳边如此这般将纪晓棠的情况大体说了。
纪老太太面上闪过诧异的神色,再次看着纪晓棠,也带了些小心。
“我看见了祖父。”纪晓棠语出惊人。如果还有什么人能够让纪老太太听话,就只有纪老太爷了。然而,纪老太爷已经过世三年,如何能来辖制纪老太太。
“我真的看见了祖父,就在刚才晕过去之后。”纪晓棠言之凿凿。
“你梦见你祖父了?”纪老太太忍不住问。
虽然纪老太太不愿意承认,但是大家都知道,纪老太爷生前,是十分疼爱纪晓棠的。
因为知道纪晓棠跟着纪二老爷读了书,纪老爷子曾经考校过纪晓棠的功课。结果让纪老爷子又是高兴,又是惆怅。高兴的是纪晓棠聪敏通透,惆怅的是这样聪敏的孩子,竟是个女孩子。如果纪晓棠是个男孙,那么不久的将来,纪家肯定会再出一位进士。
这样的话,纪老爷子当着纪老太太的面曾经说过好几次。
纪老太爷虽撒手尘寰,但是泉下有灵,惦记这个小孙女,因此回来看看就并不奇怪了。
“你祖父他是怎样?”纪二老爷也忙问道。
“…是在一个特别冷的地方,有两个长的很可怕的人拿了铁索要来索我,”纪晓棠似乎是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我很害怕,祖父就出现了。”
“祖父跟那两个人说话,那两个人就放开我走了。祖父摸着我的头,告诉我那不是我该来的地方,让我回来…祖父推了我一把,然后我就醒了。”
纪晓棠这话说出来,纪二太太先就相信了。
纪晓棠当时的情形很不好,如果不是纪老太爷打点了阴差,只怕纪晓棠就被勾了魂,再也醒不过来了。
“老太爷在天有灵。”纪二太太含着泪朝上拜道。
“你祖父他,还对你说了什么没有?”纪二老爷也红了眼圈,问纪晓棠。
“你看见你祖父时,他是什么模样?”纪老太太也忙着问。
“祖父他样子不太好,一脸的愁容。我从没见祖父这样愁过,祖父还对着我落了泪…”纪晓棠并没有就回答两人的问话,而是自顾自地说道。
“怎么会,怎么会?”
“你祖父为什么哭?”
“父亲他有什么事放心不下?是儿孙们不孝!”纪二老爷痛心道。
大家又都追问纪晓棠,到底纪老太爷还说了什么别的话没有。
“祖父说,他日日为家事烦忧,看着家中颠倒,却无能为力。祖父还说,如果我们不肯警醒,自省其身,眼下就有大祸将至…纪家败落,儿孙都死于非命…”
众人听了纪晓棠的话,都不由得又惊又疑。
“你祖父可告诉了你,是什么祸事?”纪老太太定了定神,又问纪晓棠。
纪晓棠摇了摇头。
“祖父没来得及说,我就听见有声音催促祖父。祖父就推了我回来。”
“不会的,不会的。”纪老太太用力地说道,“我们家能有什么祸事?我们家怎么会败落?我…”
“祖父猜到我人小言微,虽然带了他的话来,恐怕难以取信。”纪晓棠见众人对她的话半信半疑,也并不着急。“祖父推我的时候,让我看了一件东西。”
“你祖父让你看了什么?”
“是一块白玉壁,”纪晓棠用手比了玉璧的大小和形状,“玉璧我见过不少,祖父手里拿的我从来没有见过。”
“那玉璧,可有什么奇特的地方?”纪老太太的手紧张地握在了一起。
“祖父拿的玉璧里有一条红线。很像是一条蛇的样子。”纪晓棠道。
“啊!”纪老太太脸色更变,惊呼出声。
“娘,您老怎么了?”纪二老爷等人都看出了纪老太太的异样,忙询问道。
纪老太太就哭了起来,一面嘴里絮絮地说着什么。大家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能分辨出是在说纪老太爷,似乎是在抱怨纪老太爷不肯托梦给她。
纪老太太这是完全相信了纪晓棠的话。
纪晓棠暗暗吁出一口气来。只要纪老太太信了她的话,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去了最大的阻力。
这自然还要多谢那枚玉璧,她本不应该有机会看见,也不应该再现于世间的东西。
想到那玉璧如何会再现世间,纪晓棠的心顿时一阵揪痛。
这个时候纪老太太正在给众人解惑。
“…那是你们父亲当年交给我的,从不曾拿出来过。你们父亲去了,我想着是他心爱的东西,就让他带着了。”
玉璧是纪老太太在装殓纪老太爷的时候,偷偷的放进棺椁里的。不只是当时不能上前的纪晓棠无从知晓,就是纪二老爷几个也是不知道的。
玉璧是纪老太爷心爱的,在她生下长子之后给了她让她贴身戴着,这些年都不曾离身。纪老太爷黄泉路上先行一步,纪老太太想着就让这块玉璧先代替她,陪在纪老太爷的身边。
这是纪老太太的一点小心思,不好对儿孙们说明。
而纪晓棠说出这块玉璧来,纪老太太对纪晓棠的话是再无怀疑。
纪老太爷不仅救了孙女,还给全家示警,这一片慈爱之心感人肺腑,屋里众人都忍不住再次落下泪来。
等着伤心过了,都想起纪老太爷的话来。
纪老太爷的话,是不能够等闲视之的。
“父亲没有说是什么祸事,想来是天机不可泄露。父亲让我们自省,肃清家事,这正是教给我们的避祸之道。”纪二老爷说道。
肃清家事,大家就都想起纪老太爷说的家中颠倒的话来。
眼前正有一件颠倒不清的事。

第六章 整肃

“今天这件事,晓芸委实太不像话。如果不是父亲有灵,救了晓棠回来。母亲可想过今天这事的后果没有?”虽然纪老太太相信了纪晓棠的话,但是纪二老爷还是很耐心地劝解。
“晓芸已经十二岁,不能再说是不懂事的孩子。这件事传说出去…嫉妒残害亲妹,不仅连累我纪家名声扫地,晓芸她自己…”
“这两年就要议亲,哪个好人家肯来说她。”纪二老爷沉痛道,“母亲心疼晓芸,难道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纪老太太沉默了下来。纪二老爷说到纪晓芸的亲事,正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晓棠,晓棠这不是没事吗。”纪老太太这句话,说的就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你们要罚,我也不拦着。只是…”
纪老太太转头看了一眼纪晓棠,纪老爷子的话犹言在耳。纪老太太略一犹豫,为纪晓芸辩护求情的话就咽了回去。
“你们要怎么罚晓芸?”纪老太太只是问道。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还未说话,纪晓棠却先开了口。
“第一个,是要姐姐她知道是非对错。她做错了事,对不起妹妹。姐姐要向我道歉。”纪晓棠正色道。
“这是其一。其二,见微知著,姐姐的性子是时候改改了。不如就禁足两个月,每天抄写《女则》和《女戒》。”
“这样处罚,也算妥当。”纪二老爷虽有些吃惊,但是对纪晓棠的话却是赞同的。
“…板一板她的性子。总要让她认识自己错了,懂得悔改为止。另外,老爷和我还打算…”纪二太太接着说道。
说到这里,纪二太太就看了一眼纪二老爷。
关于纪晓芸的教导问题,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私下里不只一次商量过。两个人的本意,是要纪二太太亲自教导纪晓芸。这本来是情理之中,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但是考虑到纪老太太的性子,如果这样做了,只怕又有一场气。
纪二老爷孝顺,纪二太太也是最柔和不过的性子。
“就请一个老成的教养嬷嬷来,好好教教晓芸各样规矩。晓棠虽然还小,也可以跟着学一学。”纪二老爷替纪二太太说了下去。
“这样…也好。”纪老太太就点头,因为刚才纪晓棠的话,她还在震惊中,此刻连纪二太太说话她也顾不上驳回了。
纪二老爷松了一口气,暗中跟纪二太太又交换了一个眼色。
纪二太太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夫妻俩早就打算好的事情,可巧趁着这个机会得以实行。能够这样顺利,还是多亏了纪晓棠。
屋中人人欢喜,只除了纪晓芸。
纪晓芸的脸苦的都有些泛绿了。
禁足,抄书!纪晓芸何曾受过这样的苦。何况还要请什么嬷嬷来教规矩!她自小就在纪老太太身边,几乎是随心所欲,想怎样就怎样,纪老太太可从来没拿什么规矩约束过她。
而且,这处罚还是纪晓棠定的!大家竟然都听纪晓棠的!
“祖母…”纪晓芸哭着向纪老太太求助。
纪老太太爱怜地看着纪晓芸,她想要为纪晓芸说话,但是…
纪老爷子的话,纪老太太不想,也不能违背。她并不想成为纪家的罪人。
“好孩子,这都是为了你好。别人家的女孩儿,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乖乖的,我让你爹娘快些放你出来。”纪老太太安抚纪晓芸。
纪晓芸见纪老太太这样说,就知道禁足是免不了的了。但是向纪晓棠道歉…
“我是姐姐,长幼有序,就该她敬着我,没有姐姐向妹妹道歉的理。”纪晓芸鼓着嘴强辩道。她和纪晓棠素来不睦,如果今天向纪晓棠服了软,她的脸面可就都丢光了,以后别人会怎么看她。
“哦…”纪老太太沉吟,她心里是偏着纪晓芸,但是…
往常这种时候,纪晓棠就会主动提出放弃,大家都不难做。
但是今天纪晓棠却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这孩子怕是伤了脑子,性情有些改变,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又或是有什么别的病根留下来。想起方才纪三老爷说的,纪晓棠醒来后半晌都认不得人。如果这孩子以后痴傻了…
纪老太太不待见纪晓棠,但是想到这儿,还是有些不忍心。
而且,纪家这么多人,老太爷偏选了纪晓棠来托梦。
“你去给你妹妹认个错吧,姐妹之间…”纪老太太说道。
“祖母…”纪晓芸委屈极了。
纪晓芸再不甘心,最后还是得向纪晓棠道歉。
“…是我的错,我不该推…我也没想到…”纪晓芸别别扭扭地向纪晓棠屈膝福了一福,最后又嘤嘤地哭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
“想到没想到的,姐姐难道就能对我动手。”纪晓棠淡淡地道,一面对纪晓芸还了一礼。“姐姐,你这样对我,我或许会原谅你。因为我们是嫡亲的姐妹。可姐姐这样成了习惯,遇到别人,别人怎么会轻易原谅你。你害了别人,自然有人不会放过你。怕你害不成人,人家反而害了你。”
纪晓棠一番话大有深意,纪晓芸听得懵懵懂懂,一时怔住了。
纪晓芸已经下意识地觉察到,她这个妹妹突然之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只是坐在那里不言不动,就让人无法忽视,说出来的话,更让人不能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