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挥手,手下便迅速带着高远修离开。
靡音正要去追,却被那人伸手拉住。
靡音防备地挣开他。
那人将手帕拿到她面前,眼中带着笑:“以后,不准把东西送给别的男人。”
“你是谁?”靡音皱眉。
“杨池舟。”他低头把手帕放入怀中,再抬起眼来,一字一句地说道:“记住这个名字。”
他的眼睛,很黑,很亮,在这样的深夜中,非常地触目。
“你快让他们回来!”靡音看着远去的高远修,有些着急。
“你是救不回他的…你姐姐,你父亲都救不回他。”杨池舟伸手,捏起靡音垂在肩上的一缕黑丝,纤细的一缕,就像她的身体,稚幼,却有种细弱的迷人。
靡音隐隐约约觉得,杨池舟的眼神中,有一丝危险,她慢慢地移动脚步,想趁其不备逃走。
但杨池舟却将手撑住石头,挡住了她。
“没想到,”他说,眼中依旧带着笑:“这么些天了,你的胆子还是这么小。”
闻言,靡音忽然记起了那个黄昏,那些疲倦的繁花,那个对着她一笑的强壮的人。
是他。
“想起来了?”杨池舟慢慢靠近她。
靡音平视着他的xiong,他身着的铠甲,金色的,坚&硬的,上面有着奇异的花纹,像一个个漩涡,将她生生拉扯着。
靡音又惊又怒,大叫道:“放开我,你太大胆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杨池舟凑近她耳边,嗅着她散发出的淡淡的香气,轻声说道:“你早晚都是我的。”
或者是因为这轻薄的话,或者是因为他温热的鼻息,或者,是因为这话中那份强烈的自信,靡音突然浑身一震。
“靡音?”这时,小道上传来青兮的呼唤。
杨池舟的手放松了,靡音赶紧头也不回地向青兮跑去。
她跑得很快,很慌,就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长长的裙角被踩住,她摔在石子路上,柔嫩的手立即擦出了血,但她没有迟疑,迅速爬起,踉跄着向前跑去。
她很清楚杨池舟并没有追她,但她抑制不住心中那股无来由的惊恐。
终于,她见到了青兮,没有迟疑,她紧紧抱住了她。
“怎么了?”青兮擦拭着她的额头,柔声问道:“你去哪了?”
靡音摇着头,只是摇着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湖边的石块后,一双黑暗中的眼睛,闪着光,含着笑。
直到一个月后,高远修才重新来到她面前。
靡音这才看清了他的样子。
一个苍白的,漂亮的,纤细的少年。
青兮说:“你们俩,很像。”
靡音握着他的手,微微一笑。
高远修安静地看着靡音,比较起那个月夜,那个躲在大石后的月夜,他的眼神,已经不同了。
之后的一年,过得很快,如指间的流水。
宫中的每个人,都尽情地欢愉着。
华丽的丝绸,随意撕&裂,名贵的陶瓷,任意摔破,美酒与佳肴,尽悉倒入护城河,珍珠与宝石,成为chong物的玩物。
那种姿态,带着肆意,带着张狂,带着…绝望,仿佛那时就已经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盛极必衰。
已经,盛到了极致。
然后,便是那一天的到来。
那一天,在靡音的记忆中,永远是黯黄的。
那一天,开始时是很平静的。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让人昏昏欲睡。
靡音蹲在院子里,正在给牡丹浇水,柔嫩的花,翠绿的叶,纤细的人。
忽然,远远地,传来一阵庞大的人声。
靡音站起来,疑心自己听错了。
但那声音如潮水一般,渐渐向她涌来。
仿佛整个大地也在颤动。
世界颠覆的声音。
靡音手一松,木勺落在地上,破碎的水溅湿了她的裙裾,划出惊惶的印迹。
青兮站在门廊下,望着远方。
高远修快步走了进来,沉声道:“公主,殷独贤反了。”
青兮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隔了许久,她才说道:“原来,就是今天。”
“叛军已经包围住皇宫,柳大人正带领手下在宫门前奋力迎敌,只是,”高远修抬起眼睛:“大人是撑不了多久的。”
青兮缓慢地点点头。
“公主,现在该怎么办?”高远修问。
“没有办法,”青兮轻叹口气,风吹动她腮边的发,在空中划出寂静的弧度:“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闭上眼睛,许久许久之后,猛然睁开,看着高远修:“你愿意帮助靡音吗…即使是牺牲性命?”
“愿意。”高远修的语气很平静,他只说了这两个字,但那种神色,却比千言万语更能让人信服。
“好,你马上和靡音交换衣服。”
青兮马上动手,把靡音拉到室内,迅速让两人衣服对换。
“姐姐,我们可以逃走吗?”靡音的泪不停地往下坠&落,落在青兮的手上,滑下。
青兮并没有回答。
她帮靡音梳好头发,然后来到书柜前,转动一个花瓶。只听一声轻响,右边的一堵墙转开了。
青兮把靡音推了进去,交给她一个包袱,嘱咐道:“靡音,听着,乖乖待在里面,不论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出声。三天之后,你才能出来。那时候,叛军应该在庆祝胜利,你可以趁乱逃出宫的,听明白了吗?”
靡音先是怔住,之后激&烈地摇着头:“不,我不懂,姐姐,你呢,你为什么不陪着我?”
“因为靡音,你比我坚强。”青兮眼中的神情,谁也看不明白。
“姐,我不要一个人待在这里,我要和你们一起!”靡音挣扎着,拼命想走出来。
她的脑子一片混乱,只觉得这个世界即将崩塌,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直到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感觉。
她清醒了。
青兮打了她。
重重地打了她。
“姐姐?”靡音呆呆地望着青兮。
青兮冷冷地看着她:“靡音,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姐姐,就照我的话做。”
靡音下意识地点头:“我做,姐,我会乖,我会听你的。”她的声音是沙哑的,哽咽的,迷茫的。
青兮眼中的冰化解了,她搂住靡音,像过去无数次搂住她一样,柔声道:“靡音,以后,你要靠自己了。”
靡音不停地点着头。
在青兮放开她之后,高远修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玉佩,挂在她身上。
他说:“记得我,靡音,记住世界上曾经有个我。”
靡音依旧点着头,无意识地。
在那瞬间,她明白,自己是多么地渺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无能为力。
然后,他们走了。
留下靡音,一个人,待在黑暗之中。
双灵宫外,是一片混乱。
所有的人,都不知所措地奔跑着。
翡翠珠宝,古董珍玩,在宫女的尖叫声中随意散落着。
一片混沌。
宁静的只有御花园中的牡丹,在艳阳之下,我自妖魅。
青兮和高远修站在湖上的小亭中,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就像是戏台下的观众,看着一场早已经知道结局的戏。
“远修,你知道等会该怎么做吗?”青兮看着湖中的锦鳞,一群群,簇拥着,红红黄黄,煞是好看。
“明白,”高远修轻声说道:“我会扮成靡音,然后,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你不会后悔?”青兮将目光移向他,一道光,从她眼里氤氲的雾气中射出:“你还没替你父亲报仇呢。”
高远修低下头。
风从湖面上吹来,那些惊惶的声音仿佛隔得很远,他说:“可是,她是靡音啊。”
“我替靡音谢谢你。”青兮轻轻吸口气,环顾下四周,这熟悉的一切,自小融入她生命的一切,很快就要消失了。
“公主,你呢?”高远修看着她。
在阳光下,她整个人,似乎融化了一点,不再那么冷,美得更加惊人,她浅浅一笑:“我自然有我该去的地方。”
然后,她离开了亭子。
风吹起她的衣诀,飘飘欲仙。
一朵绝世圣莲。
宫门被攻破了。
几千士兵冲了进来,冲进这个对他们而言如天庭般神秘的地方。
他们从小仰慕的遵从的主人,容帝,高高在上的容帝,已经结束了。
是他们亲手结束了容帝的统治,那种快&感,鲜明,淋漓,带着不可置信的颤粟。
他们用兴奋到极致的神经撞开了宫门——皇宫的金碧辉煌是他们贫瘠的想象无法抵达的。
那种奢侈淫靡的气氛让他们红了眼。
他们疯狂地抢夺着财物,像兽一般□□着女人,像魔鬼一样杀着男人。
依旧是午后,阳光依旧秾丽,只是沾满了血。
杨池舟一早便下令,寻找靡音,于是,在一个时辰后,手下带着他来到了湖边。
远远地,他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背对着自己站在亭子上。
他眼中含笑,慢慢地走了过去。
终于,等到了,他的东西,他的女人。
但是,就在他要靠近亭子时,那抹身影突然一跃,跳入湖中。
水面破碎了一下,荷花动荡了一下,锦鳞惊惶了一下。
之后,一切恢复平静。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那抹身影,再没有出现过。
密室很静,静得让人发疯。
靡音背靠着墙,坚&硬冰冷的墙,紧紧抱住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她什么也不愿意想,什么也不愿意做。
她觉得,这是一场梦,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她会醒来的。
睁开眼,会看见姐姐的笑颜,然后她会告诉姐姐,这个噩梦有多可怕。
可是醒不来。
很久很久都醒不来。
睁开眼,只是黑暗,令人窒息的黑暗。
她是孤独的,姐姐,易风,远修全都不在了。
靡音再也忍受不了,突然拉下旁边的机关,冲了出去。
外面…非常地宁静。
没有一点声响。
月光流曳进屋子,在每一个角落上残留下痕迹。
那种白,泛着异常,泛着冰冷。
像一个死寂的世界。
所有的一切,都像死去一般。
那种安静,逼得靡音发疯。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
她像是被囚禁在一个无休止的噩梦中,永远醒不过来。
“谁?”突然,一个声音穿过魔障,让她一瞬间回到现实中。
是杨池舟的声音。
“谁在里面?”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靡音惊惶地躲进chuang底,蜷缩起身子,将脸埋在手臂间。
她拼命咬住手,以免自己因为害怕而尖叫出声。
她听见,杨池舟走了进来。
靴子踏在地板上,声音沉稳。
靡音浑身的肌肤都是紧绷的。
“原来是听错了。”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靡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像是过了千百年,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靡音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
她这才觉察到,每一寸皮肤上都溢出了层薄汗。
靡音吁出口气,准备出去,但一转头,却看见一双含笑的眼睛。
她张大嘴,却叫不出声,因为惊骇。
“你果然在这里。”杨池舟伸手,抓住了靡音,将她拉了出来。
靡音毫无反抗的能力,就这么被他抓住。
“打扮成小太监的样子,是想趁乱逃出宫去?”杨池舟取下她的帽子,那一头青丝慢慢倾泻下来,在月光下,无数根青丝如流水一般,一种温顺的姿态。
“是你姐姐出的主意吧。”杨池舟的五指被青丝缠绕,他缓缓说道:“让高远修扮成你,故意在人面前自尽,这样,靡音公主就在世界上消失了,再没有谁会留意一个小太监。”
远修…自尽。
靡音双手颤抖着抚上xiong口,那里,很冷,分不清是玉佩的温度,还是她的手。
“你姐姐很聪明,并且,狠得下心牺牲别人,只是,”杨池舟抬起她小小的苍白的脸:“只是,她怎么也没料到,我是很熟悉你的。高远修即使和你再像,也瞒不过我的眼睛。所以,我一直在等着你的出现。”
靡音嘴唇翕动着:“我姐姐呢?”
杨池舟用手背摩挲着她的脸颊,那种柔嫩的感觉,让他爱不释手:“以后,你的保护人是我,明白吗?”
靡音像是没有听见,她的眼中一片雾蒙蒙,依旧喃喃问道:“姐姐呢?”
“她不会再来照顾你了,今后,你只能依靠我。”
靡音忽然像疯了一样,使劲地拍打,踢咬,极尽歇斯底里。
她使尽了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
最终,她晕了过去。
当靡音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chuang上。
一个陌生的房间。
一些陌生的人。
“小姐,你醒了?”旁边的两名丫鬟赶紧迎上来,为她披上衣服。
“这是哪里?”说出这句话后,靡音发觉,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沙哑。
“是王府。”丫鬟回答。
“我要走!”
靡音撑起身子,但下了地才发现,脚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她猝不及防,竟向地上摔去。
在即将重重跌倒时,一双大掌将她稳稳扶住。
靡音抬头,看见了杨池舟。
他在笑。
他的皮肤黑黑的,笑时咧开了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靡音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一切。
王府,杨池舟已经封王。
那么殷独贤也已经称帝。
而父皇…亡国之君,一定,一定已经不在世界上了。
靡音紧紧抓住杨池舟的衣袖,直到手指关节发白:“我姐姐呢?求求你告诉我姐姐在那里!求求你!”
“我不知道。”杨池舟坦白说道:“我真的不知道。”
靡音像只受惊的小动物,语无伦次:“我要去找她…她叫我逃出去,姐姐是在宫外的…我要去找她!”
她放开杨池舟,说着就要往外冲。
杨池舟一把将靡音拉回来,散落的青丝随着她的身体旋转着,转成一个柔靡的圈。
“你们先下去。”杨池舟一声令下,两名侍女垂头走了出去,并关上房间门。
“你凭什么抓我?!”靡音瞪着他:“你放开我,听见没有,杨池舟你放开我!”
“我随时随地都能要了你。”杨池舟捧起靡音的脸,逼迫她看着自己:“靡音,现在的你,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你的父亲,你的王朝已经消失,你的权利,你的地位,也不在了。”
靡音安静地听着,眼中渐渐起了一层雾,雾浓了,化为泪,一滴滴的泪,无声地在脸颊上滑过。
“现在,只有我能保护你,保住你这个亡国公主的性命,保证你拥有以前的待遇。”杨池舟道:“你是杨池舟的女人,这是你唯一的身份。如果你还要继续闹下去,我只能惩罚你,像惩罚那些不听话的女人一样…记住了吗?”
靡音感觉到冷,一种彻彻底底的冷,从心里,散发到四肢百骸的冷。
她怔怔地点了下头。
杨池舟满意地笑了,他坐在chuang边,将失魂落魄的靡音chong溺地抱着,像抱着一只小猫:“我会对你好的,如果你乖乖听话,明白吗?”
靡音无意识地点着头,无论他说什么,她都点着头。
那个晚上,靡音彻夜未眠。
窗户半开着,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天上的那轮寒月。
明月依旧,物是人非。
所有的,都变了。
她什么都没有了。
这已经不是那个她撒撒娇,就能得到一切的年代。
她想活下去,必须顺从。
顺从杨池舟的每一句话。
然后,趁机逃出去。
依照姐姐的嘱咐,逃出宫去。
在清冷的月光下,靡音握紧了手。
杨池舟很chong着她。
每天除了忙公事,便尽量抽空在府中陪伴她。
这天中午,他坐在后院的凉亭中,将靡音抱在大腿上,看了她许久,终于说道:“你知道吗?你的眼睛,不如以前明亮了。”


出逃

靡音没有说话,眼睛依旧钝钝的,但看仔细了,里面有道暗暗的光。
“靡音,你究竟想要什么?”杨池舟抬起她的下巴:“无论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一阵风吹过,将靡音的头发吹起,稚弱的发,在她脸颊上扫过。
她浓密的睫毛,抖动了下。
她想要的,他给不了,一辈子,也给不了。
杨池舟低下头,想吻她。
但靡音下意识一躲,将脸埋在他怀中,紧紧地。
“靡音,”杨池舟的声音在她头ding响起:“别再考验我的耐心,我忍不了多久的。”
风渐渐大了,靡音轻轻打个寒噤。
逃。
这是靡音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可是,完全没有门路。
不论靡音到哪,身后总有两名侍女跟随,寸步不离。
她时时刻刻都处于杨池舟的监视之中。
靡音越来越着急,她明白,要不了多久,杨池舟就会要了她。
她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可是,又无能为力。
她终日愁眉不展,总是端坐在屋子里。
侍女小桃担心她闷病了,便建议她去后花园逛逛。
靡音也就随着她们去了。
王府的后花园很大,假山嶙峋,亭台轩榭,一草一木,都透着精细。
但靡音毫无心情去观赏,只是看着一簇牡丹发呆。
牡丹。
双灵宫中的那株牡丹,早已败了吧。
仔细算来,距离事情发生,已将近一个月了。
可是,靡音依旧觉得,一切都像是昨天的事情。
怔忪之中,靡音似乎听见小桃在和谁讲话。
“咦,你是谁?怎么从没见过你?”
“回姐姐话,我是负责送菜的,前两天刚来。”
“送菜的,怎么会到后花园来,别以为你是小孩子就可以乱闯,被管家发现了,不揭了你的皮。”
“姐姐教训的是,其实,是厨房的大师傅想知道靡音小姐晚膳想吃什么,本来要另一位姐姐来问的,可那位姐姐身子不舒服,我就自告奋勇来了,也不懂规矩,请姐姐别怪罪。”
“好了,嘴还ting甜的,这次就饶了你吧。”小桃转头恭敬问道:“小姐,晚膳你想吃什么?”
靡音说不出话。
她惊喜地看着那个人。
粗布衣服,皮肤苍白,身体纤细。
远修。
竟然是远修!
她激动异常,正想唤出声,却被高远修一个眼神制止。
靡音努力平静下心情。
但她的声音还是忍不住颤抖着:“一时也想不到,还是…还是我亲自去厨房看看吧。”
说着,她起身,在小桃的带领下,向厨房走去。
她明白,远修就在身后,可是她同时也明白,不能让任何人起疑,否则,他会有危险。
尽管表面平静,但靡音心中,早已翻腾不已。
一行人当下来到厨房。
大师傅知道靡音的身份,自然诚惶诚恐,生怕怠慢了她,惹得王爷不高兴,忙招呼道;“小姐,您怎么来了?是不是今天的菜做得不合口味?”
“不是,”靡音努力地笑笑:“昨晚的那道东坡肉弄得不错,王爷赞不绝口,我想请你教我。”
“那,小姐是现在就学?”大师傅试探地问。
靡音点点头:“就现在吧,你先示范一遍…小桃,厨房太热了,你去给我沏碗茶来。”
小桃本来不敢离开,但一方面担心惹靡音不高兴,另一方面想到这里有这么多人,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嘱咐旁人照看好靡音后,她便快步回屋沏茶。
大师傅在灶台上开始忙碌起来,刀在菜板上笃笃笃地敲着,灶下的火也熊熊地燃烧着。
其余人在一旁垂头而立。
没有谁注意到她,靡音慢慢退后两步,站定。
她没有回头,却感觉得到,远修就在身后。
激动在全身流淌,皮肤因此而紧绷,手脚因此而抖动。
远修。
他没有死。
他还活着。
他来救自己了。
“靡音,”身后传来一个低不可闻的声音,靡音集中全副精神聆听着:“明日辰时,你再到这里来,尽量引起混乱,到时我会带你出去的,明白吗?”
靡音重重地点头。
她心中有千言万语,一起涌上喉头,却哽住了。
过去的一切,重新浮现在眼前。
那些繁华,那些柔靡,那些温情。
她念念不忘的一切。
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瘦削肩膀,高远修轻声说道:“放心,靡音,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这时,侍女小桃端着茶走了进来。
再待下去,只能惹人怀疑,高远修狠下心,转身离去。
他隐约听见了小桃的惊呼。
“小姐,你怎么哭了?”
这一整天,靡音都像身在梦中,恍恍惚惚的。
是真的吗?她怀疑,那真的是远修?
是否是自己思念过度产生的幻觉?
可是,远修的呼吸,轻轻吹拂着她的脖子,她感受到的那种温暖,是真的,熟悉的。
靡音双手握&住脖子上的玉佩,像握&住一个希望。
当杨池舟进&入房间时,看见的,就是靡音这副惘惘的样子。
她穿着一套水红色的薄纱小褂,双手抱住腿,将头枕在膝盖上。
整个的她,散发着一种稚气,少女的稚气。
杨池舟走过去,坐在她身后,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听说,你今天为了我去厨房学做东坡肉?”
靡音清醒过来,猛地一怔。
“是真的吗?”
靡音背脊僵硬起来,她强迫自己微笑:“你不是说你喜欢吃那道菜吗?”
杨池舟转过她的脸,一双黑瞳中盛满爱怜:“你今天,怎么这么乖呢?”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靡音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掩住娇蛮,增添了柔顺:“我知道你对我好。”
杨池舟满意地笑了,他将靡音转过身子,垂头看着她:“靡音,你越来越讨人喜欢了。”
他看见她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间流出。
“姐姐,”靡音哭泣着:“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好不好,你告诉我,姐姐究竟在哪里?”
杨池舟的眼神温柔了下来,他双手抱住她,让她的头放在自己肩膀上。然后,拍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
那个晚上,他没有要她。
当清晨的阳光透过门的缝隙洒在地上时,靡音醒了。
她发现,杨池舟已经穿戴妥当,正坐在chuang边,看着自己。
靡音逃避般地翻转个身,将脸对着墙。
身后传来杨池舟带着笑音的声音:“还装呢?”
他扳过她的身子,低下头,两人的脸隔得很近,很近。
“靡音,昨晚,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明白吗?”杨池舟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你逃不了的。”
靡音感觉手脚开始发凉。
说完之后,杨池舟用手梳理着她散落在chuang上的发,一边闲闲问道:“今天打算在家干什么?还要去学做菜吗?”
“嗯。”靡音轻微地点下头,特意问道:“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想我早点回来?”杨池舟轻笑。
靡音垂下眼,掩盖住里面的焦急:“也不用,还是…公事要紧。”
“今天事情可能有点多,估计要天黑才能回来,”杨池舟抓起一缕靡音的头发,放在唇边吻了吻,道:“不如,你给我做了当宵夜怎么样?”
“好。”靡音心头大石放下,一边催促道:“上朝要迟了吧。”
“你今天,好像特别想我走。”杨池舟忽然定定地看着她。
靡音心中一紧,背脊慢慢渗出了冷汗。
“因为,”靡音要尽力控制住自己的声线,才不至于显得怪异:“因为…昨晚的事情。”
杨池舟轻轻抚&mo着她的脸颊,漆黑的眼中盛满了不解:“有时候,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会对你如此着迷呢?靡音,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