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那虎头虎脑的小厮不等阿彻回答便抢着道:“好奇呀,所以咱只需跟着,到了赵家门前不就瞧见了?”
阿彻赞同的点头:“阿圆说的是,也不用跟的这么紧,这都快追上轿子了。”
“废话。我也好奇傅将军的家眷什么样儿,才刚匆匆一瞥瞧不真切。”少年假意停留在一个卖纸伞的摊位前,大大方方的打量正提着宝剑走来的宋氏等人。
“啧啧,果真巾帼不让须眉…那个哭的楚楚可怜的姑娘应当是四小姐吧?”
阿圆笑嘻嘻的奉承:“主子慧眼如炬,这四小姐年方十七,据说曾经许过个人家,但是后来…”
话没说完,就得了个爆栗子。
“谁问你这个呢。”少年随手拿了把翠色画柳叶的纸伞撑着遮阳。
阿彻立即付了银子。
阿圆委屈的摸摸头。
此处已是集市的中心,最是热闹的一处了,再往前不出三丈就是照儿胡同。轿子到那里将转出集市,距离赵家就近了。
轿子里,傅萦点燃了火折子。
轿子外,少年在摩肩擦踵的人群中,不耐烦的道:“人又多又挤,又没热闹可瞧,想看七小姐还要等到赵家?”说着探手向阿圆的腰带。
“主子,您要做啥??”阿圆呆呆的眼看着少年修长的指头捻走一小块碎银子。
少年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扩大,快走了两步,趁着面前无人的空档随手一弹…
碎银子正中后头一名轿夫的小腿。
“哎呦!”
轿夫一声痛呼摔倒,其余三名轿夫哪里想到会有这样状况,轿子沉重,加之骤然失去平衡,手上用足力气也控制不住,轿身就往右侧歪去。
“快扶着点扶着点!”
丫鬟婆子大呼,起初还想挽救那歪倒的轿子,可眼瞧自己要被砸中,撒腿就撤,一旁的老百姓也被吓了一跳,忙鸟兽散。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炸开来。
轿子翻到的一瞬,从轿帘子里掉出一挂鞭炮,大红的碎屑炸在前头轿夫的脚跟,唬的老百姓“妈呀”一声退开。与此同时,一个雪白的身影跌了出来,眼瞧着就要压上正卖力“噼里啪啦”的火星子…
傅萦欲哭无泪。
难道轿夫是自己人?
她这刚点上炮那边就“哎呦”了,这是闹哪样啊!
傅萦闭上眼,脑中是自己被炸的皮开肉绽的惨状。
然而她腰间却被人大力带了一下,一头跌进个陌生的臂弯,淡淡的清爽茶香充盈鼻端,一瞬即被鞭炮燃放的味道取代,自己已被放在地上。
白衣蹁跹,银簪甩脱,长发垂散,水润眸子长睫忽闪,抬首时,玉致小脸上只有愕,没有惊。
少年玩味的笑了。
傅萦也看清少年的模样,纯澈的眼中闪过真诚的惊艳,随即颔首道了句:“多谢。”就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而观察四周。
“主子,您没事吧?!”阿圆和阿彻这才赶到近前。
不怕主子调皮,就怕调皮的主子会功夫!一个不留神人就不见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干脆学傅七小姐一头撞死算了!
少年望着傅萦的背影,却没动作,素来玩世不恭漫不经心的神色,这一次却认真了一些。
周围一片混乱。
轿子方才砸中了一旁的蔬菜摊,摔倒的轿夫还带翻了个卖小鸡雏的木盒。鞭炮燃尽,满地菜叶和大红碎屑,黄绒绒的小鸡“啾啾”的乱跑。老百姓们远远地躲开,形成一个圈。
傅萦忽然身形摇晃,跌坐在地,嘤嘤哭了起来,这一下险些坐上一只没头没脑乱窜的小鸡仔。
那小东西叫声越发尖锐的逃开了。
傅萦险些破功。
小鸡嚎叫的意思:卧槽…
“七姑娘,你没事吧?”蒋嬷嬷已到近前,双手就要拉扯跌坐在地的傅萦。
傅萦却是惊恐的双手撑着身后连连后退,也不顾裙子蹭上脏污,摇头甩落串串泪珠:“我不嫁,我不嫁!要让我给那个四十岁的老纨绔做填房,除非我死!”
傅家的仆婢都惊呆了。
刚才在府里痛痛快快要出门的难道不是你?!
“我爹是皇上新追封的武略侯!我是武略侯嫡长女!祖母只想将我的陪嫁抬去她娘家,却不管我的死活了吗?难道这就是身为长辈对我的疼爱?”
傅萦泪水涟涟望着四周,在百姓们同情的目光下抽噎道:“今日就是拼着一死,我也绝不屈从!若祖母偏要我嫁给一个与我爹年纪相当的纨绔,我只有一死…”
蒋嬷嬷终于回过味儿了。
好个七姑娘!不看《女戒》改看兵书了!跟他们玩欲擒故纵!
傅薏与俞姨娘搀起傅萦,三人都哽咽的落泪。
宋氏也不是愚钝的,见状将宝剑悄悄收了,扑通一声跪下,求助的望着四周百姓:“求求各位乡亲,我是武略侯的未亡人,快帮我们报官,就说武略侯的遗孀快被逼死了!”

第五章 让你来请

宋氏极少如此示弱,然想到战死的丈夫和嫡长子,再到女儿出了那样的事,婆家又百般克难,连日来的压抑委屈叫她再也承受不住,委坐在地抱着傅萦呜咽起来。
如此心酸的场面,看的一旁许多百姓都跟着湿了眼眶。
众人开始对蒋嬷嬷一行指指点点。
蒋嬷嬷急的鼻翼额头都冒了汗,这会子再要抢人,怕是传开来不好。
可是到了嘴边儿的熟鸭子都能飞了,回去老太太还不知怎么动气…
两难之下,蒋嬷嬷只得叫人扶正了轿子。
“七姑娘上轿吧,就算不去赵家,也得跟着我去回老太太的话。”
她就不信他们娘儿们还不回府了!
傅萦哭的一张小脸通红,惊恐的声音发颤:“我不去!回头你换条路依旧将我送给那个老纨绔,我宁死也不上轿!”
好演技!
看的他心生怜惜,都快当真了!
少年从呆愣中回过神,还不忘了助攻:
“你不会就是傅家的老太太吧?”
阿圆机灵,立即领会了主子的意思,鄙夷的高声道:“这老妈妈不过是个仆人,对主子却这样态度,分明是没将七小姐放在眼里,可见七小姐在家里处境多艰难!”
这么一说,众人也都连连点头,议论声指着恶仆欺主来骂。
阿圆还嫌不够,义愤填膺道:“但凡有个给七小姐撑腰的人,下人也不敢欺负她啊,她…”
话没说完,就被阿彻拉着退出了围观的人群。
那俊俏的少年已经站在街角。
阿圆挠了挠后脑勺:“主子不是想帮七小姐吗?话还没说完呢!”
“谁说我要帮她?”少年挑眉。
“啊?”阿圆不信:“您方才分明就是在帮她啊。”
“我那是看她演得好,配合一下。”
阿彻看向人群,声音平板的道:“看来他们又得回去。”
“未必。”少年撑着纸伞遮阳,一身青色仿佛笼在烟霞中,缓步往安静的巷子走去。
阿圆忙追上去,“主子,您不找机会与七小姐说说话,问问她?”
“来日方长,急什么的。戏园子今儿个不知开戏了没有,咱去瞧瞧。”
“好啊!”阿圆抚掌。
少年又道:“顺带比较比较,哪个演的好。”
阿彻和阿圆对视了一眼,都禁不住笑了。
蒋嬷嬷等人是灰溜溜的抬着空轿子离开人群的,临走前,还被摊贩们拉着赔偿了砸烂的菜以及跑的没影儿的小鸡仔。
傅萦与宋氏、俞姨娘和傅薏相互搀扶着站起身,谢过了围观的百姓,就离开了集市。
到了一处巷子中,周围再无旁人,几人才停住脚步。
宋氏掐了下傅萦的脸蛋:“你这丫头,有这一招儿为何不早些与娘说?”
“是啊,七姑娘也藏的太深了,害的我们平白多掉了多少泪。”俞姨娘忍不住笑。
傅萦挽着宋氏的手臂,在她肩头蹭了蹭脸颊:“我若说了,娘与姨娘和四姐还能演的这么真吗?若有一点儿破绽,也会被那些人精看出来的。他们有了防备,事就难成了。”
傅薏擦了擦鼻子,嗓音沙哑的问:“你那鞭炮哪里来的?”
“厢房柜子里找到的,今儿一早就藏在汗巾子里。”
“你是早就计算好,难怪那般沉得住气,却害的我们这样焦急。”傅薏娇嗔,又拉住傅萦的手:“不过能够不必去赵家,当真太好了。”
“是啊,可是咱们往后怎么办?”
俞姨娘的问题,问的宋氏与傅薏皆沉默。
他们难道要离开傅家,在外头讨生活?四个女流之辈,又能怎么过活?
“要不就去你外祖父家。”宋氏道:“你二舅舅回去时还嘱咐我,若有什么事儿随时可以回去。娘带着你大归如何?”
傅家出事,宋家人忙前忙后,直到傅萦醒来,二舅才急忙回去跟外祖父和外祖母报平安。
至于傅萦要被抢婚的事,宋家人却是不知的。
傅萦却摇头,绵软的声音中有肃杀之气。
“家业是您与爹一手打下来的,岂能便宜那些人?还有皇上给的赏赐如今都在库房里。那是泰城死去的三千将士用鲜血换来的,爹虽然是主将,可没有那些好男儿浴血奋战,城守不住四十五日,敌破不成八千,爹更不可能得封赏。包括我们,都是踏着将士们的尸骨在享受富贵,都不能完全心安,府里的白眼狼根本不配擎受!”
傅家男子都俊美非常,傅萦随了父亲的长相,此时说出这样的话不但出乎宋氏和傅薏等人的意料,就连神态也与战死的傅刚有七分相似。
宋氏将女儿揽入怀中,心酸又欣慰的道:“你能这样想,很好,你爹爹若是还在,知道你想着那些战死的将士,也会欣慰的。”说着话,两行热泪滚落下来。
傅萦忙拿了帕子为宋氏拭泪。
傅薏问:“七妹的意思是要回府去?”
“咱们找个地儿先歇歇脚,回头他们会来请咱们回去。”
宋氏讶然:“你又有什么主意?”
“爹是皇上亲追封的武略侯,且还是受了上国周帝授意才封的。如今周朝使臣还未离开盛京,武略侯的遗孀就被欺负了。皇上的面子何在?”
宋氏恍然:“咱这样可等于间接的告了御状。”
“是啊。这件事是长房与祖母的冲突,若直接找皇上告御状,只会得个不孝的名声。而且鸡毛蒜皮的事也去求皇上,未免有恃宠而骄之嫌。上达天听最好的办法不是咱们亲自去求,而是让皇上从别人口中得知,主动伸出援手,那才叫体察民情呢。”
傅萦说话时,灵动的眼中充满狡黠,就像只算计得逞的小狐狸。
俞姨娘和傅薏都呆愣愣的点头。
“你也真会变法子,亏你想得出来。”宋氏心疼女儿的成长,揽着她道:“就依你的。咱们先去找个客栈住下。”
四人回到集市,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一家客栈。
而不出傅萦所料,不过才过了一夜,宫里就有人到了傅家。
“…什么?不在家?”内侍不耐烦的道:“咱家是来传皇后娘娘懿旨请人的,你们要咱家去与皇后娘娘说人不在家?”
老太太被他尖细的嗓子一吼,心都跟着打颤。
谁敢让皇后娘娘空等啊!
“您先吃杯茶消消暑,老身这就派人去将人叫回来。”
内侍斜着眼儿瞥了老太太一眼,拉长音“嗯”了一声。
不过半个时辰,二婶和三婶就已站在宋氏面前。

第六章 吃茶

“…七丫头,快与婶婶回去吧。”二婶的语气急切,面上温和的笑也快绷不住了,方才来传谕的可是皇后娘娘身边得力的人,哪里好让人久等?
傅萦却不着急,慵懒的斜靠着圈椅扶手,“二婶三婶一路来辛苦了,快坐下吃杯茶消消暑。”也不提回府的事。
傅萦与宋氏坐在首位,俞姨娘和傅薏则是在内间里根本没出来,应当也是在闲适休息,二婶和三婶站着说话就像是低了人一头,忙各自坐下了。
三婶擦了擦额上的汗,与宋氏商议:“大嫂,是这样的,皇后娘娘身边儿的公公才刚到了家里,说是请你与七丫头入宫去,这不,怕耽搁了,让皇后娘娘心里不痛快,我就与二嫂商议着一起来了。大嫂你看…”
妯娌多年,三婶最是了解宋氏的为人。这人面冷心善,一心为了傅家着想。
可这次,她并未在宋氏面上看到任何焦急或者担忧的情绪。
“三弟妹也知道我们的情况,想来皇后娘娘吩咐传咱们入宫也有这个缘由吧。就这么回去了,就算萦萦答应,我也是不依的。反正我们如今没了活路,对将来的日子已经绝望了。”
“呦!大嫂这话说的,怎么就没活路了?娘不也是为了大嫂和七丫头着想么。”二婶忍不住还口。
蠢材!
三婶狠狠瞪了二婶一眼,这个节骨眼上,请了人回去才是正经,怎么还能与他们冲突?
二婶也知道三婶的意思,就抬着下巴别开眼。
傅萦笑道:“我娘说的是,就这么回去我是不肯的。”
“七丫头!”三婶气的险些咬碎满口银牙,还不敢真正吵起来办砸了事,“若这么说,那我只好去与那位公公说你们藐视皇后娘娘,不肯入宫去。”
宋氏冷笑:“婆婆让二位弟妹来此处原来不是为了请我们回去,而是做一场戏,就打算这么诬告我们的!”
气氛一下子变的剑拔弩张。
“大嫂想想,这也是为了咱们傅家,就算不看在活着的面儿上,你好歹也看在那些死去的面上吧?爷们儿挣来的富贵,可别被咱们女流之辈置气给毁了。”
这一句,当真是戳在宋氏心头,她不希望傅家倒下,不回去,对家族绝无好处。
她刚要开口,就被傅萦抢了先:
“三婶说的是,好好的家族可不要被咱们女流之辈置气给毁了,还请二婶和三婶回去告诉祖母,就说萦萦要她个承诺,再不许强行将我许给任何人,若不答应,我绝不回去。”
“你这是趁人之危!”二婶脱口呵斥。
傅萦诧异的眨眼:“趁我昏迷要将我抬走的人是祖母吧?”
“你…”
“祖母都不给我活路了,我留着我爹挣来的富贵做什么?难道我死了,那些好处留着便宜害我的人?”
二婶一口气堵在喉咙。
这还是知书达理温柔可亲的七姑娘吗!
就连跟来的婢女都被傅萦明目张胆的“自私自利”惊呆了。
“好,好。就依你!”三婶见宋氏母女二人心意已决,也不好再耽搁,就吩咐了身边的婢女:“你去,与老太太将七姑娘的意思说了,请老太太的示下。”
那婢女道“是”就要离去。
傅萦笑着道:“别忘了让祖母亲自来接我。”
亲自…
“傅萦,你别太过分!”二婶拍桌。
傅萦水润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缩在圈椅中:“娘我害怕,我不回去!”
宋氏忙起身拉着傅萦去内室,忍笑哄着:“好好,咱不回去了。”回头告诉那婢女,“你不必去了,我们娘们儿就死在外头好了。”
二婶和三婶的心中一群羊驼奔腾而过。你们死在外头,可不要带累我们一起死啊!
“去去去,请老太太来!”这是什么鬼差事!
婢女匆忙去了。
傅萦和宋氏就留在了里间,与傅薏和俞姨娘低声说话。
外间是如坐针毡的二婶和三婶。
老太太是黑着脸来的,陪着老太太一同来的除了蒋嬷嬷,还有六姑娘傅芸。
原本老太太还打算再拿捏宋氏。可见宋氏态度坚决,家里那位公公也已经久等多时,就只能愤然捶桌,“好好好!答应,都答应!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呦!”若非六姑娘傅芸拉着,老太太差点就大哭起来。
傅萦与宋氏回府后,只回房略作整理就跟着面沉似水的公公入宫去了。傅薏和俞姨娘则是将东跨院的门关了,娘俩老实儿呆在屋里。
然而到了皇后所居的坤宁宫,却并未立即就被召见,而是被内侍安排在挨着茶水间的厢房里吃茶。
正殿侧间,皇后正与长公主下棋。
皇后已年过六十,眼睛也花了,戴着花镜下的极为认真。
长公主则是四十出头的模样,也不急着落子儿,还哄着皇后:“母后如今棋艺又精进了,蔓儿很快就不是母后的对手了。”
皇后保养得宜的手就轻拍长公主的头。
一个时辰过去,来回话的宫人见皇后与长公主终于下完了棋歇着了,忙趁机回:“回皇后娘娘,武略侯遗孀已等候一个时辰了。”
皇后一愣,这才拍拍额头:“本宫竟然给忘了。罢了。孤儿寡母的,本宫也别难为他们了,刘安,你去嘱咐几句就让他们去吧。”
大太监刘安笑着道:“是,奴婢就知道皇后娘娘是佛心,定将娘娘的意思带到。”
皇后摆了摆手,又与长公主说笑起来。
已经吃了满肚子茶的傅萦和宋氏正在忐忑,就听见外头珠帘响动。紧接着就见一面白无须的四旬公公迎面而来。
母女二人起身行了礼。
刘安便道:“明日你二人将面圣,皇后娘娘本想亲自提点你们几句,可是宫中庶务繁忙,皇后娘娘着实太过操劳,就吩咐咱家嘱咐你们,见驾之时,切不可失了体统。”
傅萦与宋氏行礼:“多谢公公提点。”
“嗯,你们这就回府去吧。”
这就回去了?
上了马车,傅萦和宋氏都没说话。
傅萦猜想自己出了那样自尽的事后,皇上说不定也要问问清楚的,想不到会赶在这个时候。

第七章 绕过

马车沿着僻静的街道缓缓往傅家驶去,车轴吱嘎,车身微晃,宋氏望着昏暗光线下傅萦的侧脸,便知她此时也与她一样困惑。
“萦萦。”绣浅淡兰花的团扇轻摇,拂动傅萦的鬓角碎发。
“娘?”傅萦回过神,就搂着宋氏的手臂:“您叫我?”
她语气娇柔,梨涡浅浅,既不会觉得太过欢快的突兀,又让人暖到心里。宋氏禁不住笑,以扇柄轻轻的点了下她的额头:“在想什么呢?”
“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到家。”
宋氏黯然,她本还在想若是能带着孩子大归,离开那些豺狼虎豹,或许日子会过的好些。可那里毕竟是他们的家…
“才刚茶吃多了,我想小解。”
宋氏:…
“皇后娘娘召咱们入宫,却不见面,看来咱们其实也并未多受待见,这倒是与我先前计划的有些偏差。”
说起正经事,宋氏也正了正神色:“是啊,本以为今日入宫,皇后娘娘也会安抚咱们娘儿们一番的。无论如何傅家男丁也都是为国捐躯了。”
“这样的想法,咱们往后切不可再存了。”傅萦爱娇的蹭了蹭宋氏的肩头,软萌的像只撒娇的小奶猫,让宋氏忍不住又爱惜的摸摸她的头。
“今日从宫里那些人对咱们的态度,其实已能窥得几分。再细想想,咱们东盛虽是小国,可小国的皇上也是有尊严的。况且据说上国周朝的皇帝不过四十出头,咱们的皇上可都六十了。同为君王,却要听个四十岁‘毛孩子’的摆布,还要做出心悦诚服状,皇上必定不爽至极。我爹他们又不是为了东盛战死的。若对咱们太好,岂不是等于告诉满朝文武都可以尽管去攀高枝儿了?”
傅萦的声音压的很低,却似一汪清泉,洗去蒙住双眼的污浊,带来满目清明。
宋氏神色凝重了许多。
本还将希望寄托于宫里。看来这下却不成了。
傅萦接过宋氏手中的纨扇摇着,安抚道:“娘不必担忧。皇上虽不会对咱们太好,可也不会克难的。毕竟也要做出个样子来给周朝人看呢。只是不会给咱们实质上的好处罢了。”
“这话怎么说?”
“就譬如,皇上追封我爹为世袭罔替的武略侯。要知道,咱们东盛自古以来,都是嫡子承爵,可咱家还有谁能承袭爵位?这爵位镀了一层‘世袭罔替’的金,其实也不过是到我爹这里就结束了。”
傅萦感叹皇帝到底是老油条,其实还不只是这些,一个追封,将他们满府的孤儿寡母推上风口浪尖,金银赏赐,反倒叫他们母女怀璧其罪。这一切种种,面上看来是泼天富贵,实际上却有些恶趣味的惩责。
毕竟,皇帝不希望自己国家养出的都是效忠他国的大臣,这也是做给满朝文武看。
宋氏明白了傅萦的意思,立即觉得生活好艰难…
“娘何必满面愁容?只要活着一日,就认真的过一日,且行且珍惜嘛。”自从有了转世为猫再变人的经历,她就觉得世事无常,说不定一觉醒来又变成什么鬼,何必委屈自己?
宋氏被傅萦一句话逗笑了,欣慰的拉过她的手拍了拍。
“亏得娘还有你。”
傅萦莞尔:“亏得有娘。”
马儿载着满车温馨回到了傅家门前,车夫摆好了脚凳,傅萦就与宋氏相携下了车。
谁知一抬头,却意外的看到正门开着。门前有婆子出来相迎,将二人迎进了垂花门,那恭敬的态度让傅萦觉得自个儿是走错门了。
才绕过影壁来到东跨院门前,就见六姑娘傅芸、八姑娘傅茜和十姑娘傅蕊相携而来。
“大伯母您回来啦?”
“七姐姐,祖母说你与大伯母要回来了,咱们就特地出来迎呢。”
六姑娘傅芸是二房嫡女,大傅萦一岁,为人灵巧会讨喜,平日就最受老太太的喜爱,以至于三房嫡出的十姑娘傅蕊和庶出的八姑娘傅茜都以傅芸马首是瞻。
平日里,他们极少与傅萦和傅薏亲近。
这会子却像是小蜜蜂刚采过蜜就到近前。
甜的让人发腻!
宋氏虽不喜欢这些捧高踩低的,碍着是一家人,不好太落了体面,就要说话招呼。
傅萦却一把拉住了宋氏,绕过碍眼的“甜蜜蜂”,径直进了东跨院。
傅芸、傅茜和傅蕊都傻眼了。
本想着长房一家子历来都是人傻心软钱多好蒙,尤其是傅萦,根本就是个老好人,只要他们稍微表示一些亲近,她还不上赶着姐姐妹妹的称呼起来?正好就引着直接去上院见老太太。
这也算完成老太太的吩咐。
可是傅萦居然不理人,直接转身走了!
“六姐,东跨院没关门,咱要不要进去再请?”傅蕊一想到祖母生气时眉间挤出的纹路,就紧张的声音打颤。
傅芸米分面涨红,半晌没动作。
正激烈的思想斗争时,就见东跨院中人影晃动。
几人心内都是一喜。想来是大伯母觉得慢待了他们,来请他们进去吃口茶消消暑吧?
谁知道那院门竟被吱嘎一声关上了。
关上了…
茶没吃到,吃了满肚子“闭门羹”的姊妹三人委屈的快哭了,转身就往上院去回老太太。
长房的人最讨厌了!
傅萦这解决了生理问题,浑身轻松的拿帕子擦着手离开净房回到侧厅。
宋氏就不赞同的道:“虽他们不仁,咱们该有的礼数也不能失了,那样将人关在外头,不好。”
“有什么不好?”傅萦挨着宋氏坐下:“为了让人心里舒坦,就让自己心里不舒坦?这样的事儿我不做。”
傅薏和俞姨娘对视了一眼。
宋氏叹道:“萦萦,你这般行事太过任性了,却不像从前的你。”
傅萦只是轻笑,慵懒的摇着扇子用沉默去解释这一切。
正当这时,院门被叩响了。
且并非是预想之中的粗鲁暴躁,而是极有节律的礼貌轻叩。
“大伯母,七妹,是我。”
“是五哥?”傅萦挑眉。
俞姨娘忙起身去开门:“五少爷对咱们有恩,可不能轻慢了。”

第八章 对牌

傅家原本不缺男儿,尤其二老爷最能干。他生前虽纨绔了些,文才武略不及大哥,老实沉稳不及三弟,但生儿子可是强项,傅萦这一辈除了长房和三房各有一嫡子,其余几个男丁不论嫡庶都是二老爷倾情制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