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推测这地方不是第一现场,因为三浦已被分尸,扔垃圾桶里的尸体被劈成了十多块,是装一个很大的垃圾袋里才塞进去的。
放学后的池田对此事浑然不知,他迫不及待地来到了天一的书店。推门进去后,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天一的办公桌前道:“快!快告诉我!松尾晚上潜入学校的目的!还有三浦为什么要杀人!”
天一挠了挠头发,打了个哈欠:“三浦已经死了。”
池田僵原处,“什…什么…你说什么…”
“我不想重复讲同一句话,这样会显得我很傻,就像你一样。”
“不可能!他今天明明还来过学校!我还对他说了…”
“对,我知道,后来他请假回家去了,接着就死了。”
“怎么会…他怎么会死的?”
“被人砍死的。”天一喝了口咖啡,抬起眼皮瞄了池田一眼:“你想知道是谁干的吗?”
“是谁?”
“想知道吗?那就做交换吧,如果你肯用眼下这笔交易中应得的所有信息作交换,我就告诉你是谁杀了三浦。”天一又抛出了选择。
池田怒道:“又想骗我上当吗?”
“骗?可笑,交易中的选择一直都是你的自由,不要将你的愚蠢归结于我。”天一冷笑着。
池田这次再三思了一番,才答道:“我要原来的信息,不改变选择!”
天一还是冷嘲热讽:“哦,这次却是个偏执的选择了,但依旧很蠢就是了。”他两手枕着头开始说道:“首先,松尾去学校的原因,很简单,三浦约他去的。”
“为什么?”池田问道。
“那个等大体情况讲完了再解释。”天一道,“三浦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要杀人灭口了,那天他故意待到很晚才回家,等做值日的学生和打扫卫生的勤杂工都离开了,他一楼的拉窗上做了手脚。只要一根透明胶带就可以了,无论从哪边看上去都像关着的,其实离锁死还有很小的缝隙。
晚上十点他用电话联系了松尾,然后带着准备好的行凶器具赶去了学校。
松尾随后不久就到了,他也不傻,他觉得对方半夜里将其约到无人的学校里来十分蹊跷,可三浦电话里提到的数字很大,贪欲使松尾无法控制自己。
教员办公室的门是朝侧面拉开的,三浦门后距离地面十五厘米的高度横了一条铁丝。明目张胆地开灯是不可能的,光线不好的情况下,松尾拉开门后就只能模糊地看到桌上放的钱箱,这家伙果然不负所望,激动地迈步上前,马上被绊倒了。躲门后墙角阴影中的三浦就扑了上去,用体重压制住对方,不让其起身,然后迅速用膝盖顶住松尾的后颈,双手拿绳,将其勒死。
用这种方式,勒颈的力量是自下方向上提的,而反作用力则可以将被害人死死压地上,即便腕力一般的人,也可以将那些比自己强壮许多的人勒毙,虎背熊腰的三浦同学要勒死瘦弱的松尾自然是很轻松的。
松尾断气以后,三浦就把他吊了起来,这对他来说也不算太费力气,收拾好现场的钢丝,检查清理了踩高处留下的脚印后,把可能成为证据的东西都装进带来的空钱箱里,三浦完成了一次还算不错的谋杀。
但问题出,他关上门,刚要离开,就听到了你上楼的声音。”
池田越听越是胆寒,一场凶杀竟被天一用这么随性的语气讲了下来,“接着三浦就躲到暗处观察我?”
天一道:“没错,其实他当时也对你动过杀心,不过终还是没做。你很争气地没有叫出声来,也没做出留下排泄物走廊里之类的举动,只是干了些画蛇添足的事情,三浦也没有再管,反正他是做到滴水不漏了。”天一又喝了口咖啡:“当然了,我认为,如果他之前做的不是如此精细,可能就会一不做二不休把你给干掉了。恰恰是由于之前将松尾伪装成自杀的举动很成功,他才不想节外生枝。”
想到前天晚上那一幕幕恐怖的景象,现又知道了当时黑暗中原来一直有一双随时可以杀死自己手,池田心中的后怕不言而喻,背后已是一片冷汗。
天一接着道:“现我们回头说说初的问题,三浦为何会约松尾去学校。
其实从我刚才的话里你应该也能猜到大半了,松尾这家伙呢…确实是企图勒三浦,对方毕竟是大医院院长的公子,家里是很有钱的。
三浦的把柄落到了松尾手中,而松尾这种人又不敢直接勒对方的父亲,于是就对三浦说了‘偷家里的存折也好,去求你父亲也好,怎么样都好。’这样的话。于是就有了这场谋杀。”
池田又问道:“是什么把柄?还有,三浦又怎么会被杀死?谁要杀他?”
天一摸着下巴,用无所谓的语气道:“把柄啊?嗯…是什么呢?可能是去年九月四日发生的某件事吧。”
第七章早的顾客
十二月十三日,上午十点。
白色的日光灯沿着天花板铺开去,走廊两侧的墙也都是白色的,
每次经过这条路,鲸鸟都会觉得眼睛很不舒服,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常备的墨镜戴上,继续前行,越是接近头的房间,化学药剂特有的味道和难掩的尸臭便越发浓烈。
停尸间中,松尾的尸体横陈解剖台上,一旁的手推车上摆满了带血的工具,地上的脸盆中也积攒了各种恶臭难当的体液。
鲸鸟进来时没看见人,不过里面的清洗间有水声,他站房间中央等了一会儿,桑原就从清洗间推门进来了。
“啊,是鲸鸟先生啊,亲自来拿尸检报告吗,哈哈,近大伙儿都是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呢。”桑原准一,用一句比较通俗的话来讲,这是个很喜兴的人,他常年留着寸头,戴着副老土的大黑框眼镜,见人就乐呵呵地笑,好像每时每刻都有值得高兴的事情。第一眼见他绝不会想到此人的工作是整天与死人打交道。
“你也辛苦了,桑原君。”鲸鸟回道。
“嘛…我倒是还好啦,其实做尸检也并不是件压力太大的工作,如果闲得没事干,反而觉得不自。”桑原笑嘻嘻地回道。
“那么,确认后的死因是?”鲸鸟也不多客套了,开始谈正事。
桑原回道:“脑供氧不足,呼吸道堵塞,总之哪一种都是会死人的,同时发生的话…”他也没说下去,反正结果也已经呈现眼前了。
随手拿起推车上的一把手术刀,桑原指着松尾的脸道:“值得一提的是这黑色的十字标记。”
鲸鸟神情微变:“怎么了?”
“鲸鸟先生还不知道吧。”桑原推了推眼镜:“脸上有十字的死者可不止这一个。”
“哦?”鲸鸟虽是摆出疑问的神情,但其实心中基本已有了答案。
桑原回道:“昨天傍晚送进来的那个…”他不自地回头望了望不远处存放尸体的抽屉柜:“就是被切成很多块的高中生,他脸上也有。”
鲸鸟若有所思道:“果然呢…老师和学生时隔一天先后被杀,而且脸上都有那种记号吗…”
桑原又道:“其实还不止这两人。”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鲸鸟真的有些吃惊了,“什么?”
桑原道:“邻近我们辖区的第三分局也发现了类似的黑十字,同样是出现的死者的脸上,横的一道像封条一样封住嘴,竖的一道从额头延伸至下巴。”
“还有几个这样的死者?”鲸鸟赶紧问道。
桑原答:“我也是昨天才听到这传闻的,十二月七日,他们就发现了第一个脸上有黑十字的死者,到昨天上午为止,总共三个。”
鲸鸟转身就走,口中念叨着:“混蛋…至少也有五人了吗…原来如此,不能再等下去了…”
“鲸鸟先生,你的验尸报告!”桑原后面喊着,不过鲸鸟没有再回来。
永远。
……
十二月八日,下午三时十五分。
“可恶,住这种一天只有几班公车会经过的破地方,害我要走那么远。”松尾穿着件厚得夸张的羽绒大衣,寒风中行走着。
“不行了,实是受不了,得先找个地方歇一歇。”松尾四下张望了一下,这种偏僻的地段,路边连家像样的商店都没有,除了民宅,就是那种连门都没有的卖菜铺子。
他好不容易看到了一家书店,便逃也似地飞奔了进去。
“呼…还好这家店里有暖气。”松尾关上门后长吁了一口气。
“真不容易啊,大冷天地还要去那种穷学生家里做家访。”天一端着本黑色封皮包裹着的书,懒散地坐办公桌后,似乎也没打算抬头看松尾一眼。
“嗯?”松尾一愣:“那个…是跟我说话吗?”
天一无视他,接着自言自语般说道:“像那种寒酸的家伙,出现我班上真是碍眼呢。”
松尾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神色起了变化。
“近班上的女生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呢,嘿嘿嘿…”天一猥琐地笑了起来。
但松尾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他快步走向桌前:“混蛋!你那儿说什么呢!”
天一把书平放到桌上,翻到第一页,将书调了个头,推到松尾面前。
白色的纸,紫色的墨水,让人不舒服的颜色和字体,写着一个人的名字,或者说,这本书的标题——松尾原琦。
松尾对天一怒目而视,喝道:“喂!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什么人?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天一那无所谓的眼神很短的一瞬间,就变得异常冷酷而致命,他只和松尾对视了一秒,后者就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松尾老师,你可以免费先看一下这本书。”天一躺回了沙发椅中,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过会儿,我们来谈一笔交易。”
十分钟过去了。
松尾就站那里,神情复杂地观看着自己这四十多年来的心声。
这时,天一觉得差不多了,便忽然伸手,从对方手上把书拿了回来:“好了,没什么值得多看的。”
松尾有些不知所措,他紧张地问道:“你…你到底…”
天一没工夫听他磨磨蹭蹭地往外蹦词儿,直接打断道:“我看来,你这本东西就像一叠被装订一起的厕纸,每张还都是擦过屎的那种。翻阅时,我的手指,眼睛和心灵都深深地受到了伤害。因此…”他盯着松尾:“我很希望快点儿把这本书低价兜售给你。”
松尾愣神了两秒,立刻点头:“好,好!你要多少钱,我现就买…”他说着,还真的去掏钱包。
天一摆手示意他停下:“不必了,如果我要钱这种东西,完全可以去抢劫银行;或者指导别人去抢劫银行,然后从中提成;又或者指导别人去抢劫完银行,再抢劫他们…嗯…有些扯远了,总之,你不必用钱来买这本书,只要你答应替我做件事就可以了。”
松尾立即警惕了起来,他这种人,做任何事情,都要计算一番得失的:“你要我做什么?”
不过天一的话很快让他放心下来:“你帮我把这个邮包,放到三浦家的邮箱里去。”他说着便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大信封,放到了桌上。
从外面看那包东西的轮廓,似乎是一本装信封里的书,松尾想了想,问道:“喂,这该不会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吧?”
天一道:“放心,只是一盘录影带而已,你不要打开信封,直接把东西放进三浦家的邮箱里就可以了,他的地址你应该清楚的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笔,信封上写了一行字:三浦和哉收。
“怎么样?决定了没有。帮我做一回邮差,我就把你的那本书给你。”天一冷笑着问道。
松尾的反应是十分容易预测的,他把邮包揣进怀里:“你可得守信用。”
“那就看你的完成情况了。”他语气戏谑地道:“别想着先拿回去看看之类的事情,你的举动…”天一用手拍了拍桌面上松尾的心之书,“我可都略知一二的。”
“切…”松尾转身离开了。
他没有问对方让自己这样做的目的,也没去思考为什么会有一本写满自己心声的书。他的反应,和两天后的池田完全一样。荒诞的现实前,他没有质疑、没有无视,而是选择了交易,选择了遵从别人的游戏规则。
天一看着松尾的身影消失门口,不禁摇头晃脑地笑了几声。喝上一口咖啡,随手拿起地上的另一本黑皮书,他又津津有味地翻阅起来。
第八章录像带
当夜,三浦九点才回到家,他望了眼玄关旁的鞋箱,父亲早晨穿走的皮鞋不里面。
从冰箱里拿出些剩菜,加热后胡乱吃了几口。刚准备回自己房间,母亲从楼上下来了。
“是和哉啊,回来也不说一声,老妈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呢。”
“是贼就不会让你听见动静了。”
“今天又和学长他们玩到那么晚呢,也不打个电话回来。”
三浦不爽地道:“都说了那么多回了,那是排练!”
“是,是,排练,那排练的怎么样了?”母亲其实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怎么感兴趣。
三浦回道:“切…烂透了,西园寺那家伙说是家里有事突然不来了,三年级的前辈们也都一整天无精打采的,那儿长吁短叹,感叹又到年底了,明年这时自己就已经不是高中生了什么的,满口都是升学压力啊,前途啊,工作啊。后辈面前也不觉得丢脸,真是群没用的家伙。”
“我倒觉得你的学长们说的没错啊,如果和哉你还是这么蹉跎下去的话,明年可就跟学长们一样了。”
“啰嗦,反正到时候只要随便考进个一般的大学就可以了吧,毕业后的工作父亲肯定会托人拉关系帮我指定好的不是吗?”三浦说着就准备起身走人了,与母亲之间类似的对话往往都是这样结束的。
母亲叹了口气,不再就这个问题与他说下去。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着三浦的背影道:“哦,对了和哉,邮箱里找收到一个邮包,上面有你的名字,已经放你书桌上了。”
“知道了。”三浦随便应付了一声,关上了房门。
背靠着门,面对着漆黑一片的房间,三浦眼前浮现了许多。起初他加入轻音乐部的理由有两个,一是对父亲的逆反心理,二是他认为这个社团应该很好混。
结果却十分出人意料,这群外人看来叛逆难驯的青年,根本不是他想象中那样整天聚一起抽烟厮混,反而是一年到头都拼命练习着。入社以后,自己的业余休息时间几乎全部搭了进去,双休日经常会像今天一样练习到很晚。就连当初坚决反对他去玩乐器的父亲,态度也逐渐有所转变了。
只要努力去做的话,就能改变某些事了吧…
三浦产生这种想法后,就开始对乐队的事情变得上心了,可惜这一阵子,原本坚定而可靠的学长们,却都变了。
“我说,父母还指望着我能上大学呢,即便现不退社,到毕业那时还是得离开的不是吗。”
“哦,我啊,后一个学期可能会直接去老爸的工厂里开始见习了吧,还能一起演奏多久呢…”
“还是算了吧,大家心里都清楚,再怎么努力拼命,也是早晚得放弃的事情,难道你以后想当职业的音乐人吗?才学了一年多的手还是早些断了这念头吧,国中生里也能找到比前辈我们还出色的家伙呢,那种父母都是搞音乐的,家庭条件允许又很有天赋的孩子才会走那条路吧。”
“三浦君,为了换套弦半个月不吃午饭的日子你可想象不出啊,我也很想跟你说出一样的话来,但这个世界是很现实的,学长们得跟今后的人生做出妥协。这已经是轻音乐社不成文的规则了,三年级的学生基本都是不会留到后的,所以你要做好随时接手社长的准备,要成为后辈的依靠啊。”
近几个月来,三浦听到的都是诸如此类的话,他时常会想:“一帮混蛋,说什么成为后辈的依靠,自己不还是一个个都逃跑了吗?!”
他抛开这些压抑的念头,打开了灯。
书桌上摆放着一个大信封,里面似乎是一个厚厚的长方形物件。
“切…老妈又擅自跑到我房间里来。”三浦自言自语发着牢骚,然后走到桌前拆开了信封。
里面是一盘录像带和一张卡片。
卡片正面是大写的英文字母:BOOKS;反面则是手写的几行小字。
“这就是录像带吗?还是第一次见到呢,要我怎么看啊?”三浦拿起带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他知道一百多年前人们曾用一种叫做录像机的东西作为主要的影像录制及播放媒体,但这已经被数代产品淘汰了再淘汰的东西,现估计只能去博物馆里找了。
他只好先把带子放一边,去读卡片背面的字:“那件事以后,铃木一家搬去了冲绳,好离你远远的,不过三个月过去,2099年12月8日,即去年的今天,铃木乱刀刺死了熟睡中的父母,然后下楼打开了燃气灶,一家三口后全部化为了灰烬。”
三浦脸色惨白,太阳穴突突直跳,拿着纸片的手颤抖着,继而是全身发抖。他的脖子已经僵硬了,缓缓转过头去,盯着桌上那盘录像带,视线再难寸移。
三浦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听过的一个鬼故事,那故事发生的年代,人们还用录像带。具体内容他已经很模糊了,但有一段他记得很清楚,是关于附录像带上的鬼怪从电视里爬出来命的桥段…
五分钟后,他把卡片和带子锁到抽屉里,冲出房间,到玄关换了鞋子,然后出门。
这夜很冷,但三浦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已降到了比气温低的冰点。
他家住的地段不错,住宅周围不会很嘈杂,但步行到繁华的商店街却也花不了几分钟。
附近的音像店少说也不下十家,不过都相隔了一定的距离,三浦花了一个多小时一家家去询问,终于找到第七家店的时候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啊?录像机?”一位满头绿发,还穿着鼻环的青年老板,露出了和之前每家店的老板完全一样的表情,不过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三浦精神一振。
“昨天还真有个臭要饭的拿来一台,我刚走开五分钟去拉个屎,我那个没大脑的老爸花了一百多块给收了,怎么?你想要?”
从老板背后的屋里传来一声嗓音巨糙的喝骂:“不孝子!有这么说自己老子的吗?”
“啰嗦!糟老头子,想和你收来的老古董一起被送去废品回收站吗?!”这位老板回头扯着喉咙喊的这一嗓子,竟发出了和他老爸别无二致的沙哑音质,喊完后他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来,用平常的语气接着道:“喂,小哥,我就当半卖半送,收你…”
他话还没说完,三浦拍下两百块桌上,“不用找了,东西快给我。”
……
十二月九日,凌晨一点。
三浦终于把录像机准备妥当,放入了录像带。
原本他不需要花那么久才能看上的,只是第一次把录像机搬回家里以后,他又出去了一次,因为忘了买相应的连接线,而把线买回来以后,他不得不出去第三次,因为他发现还得买另一组线和一个AVSWITCH才能让这古老设备和自己房间里的平板彩电兼容。
前后忙了三四个小时,录像带的画面终于展现了三浦面前。
一上来就是字幕,非常无厘头的两行字幕,内容是:“本片由本人亲自出品,请牢记片中的每一个细节,不久之后会对你有很大的帮助。”
接着是那位“本人”的署名——天一,以及一个不明的地址。
录像带中的影片并不怎么可怕,当然也可以说这情节现实中是挺吓人的。
片中只有两个人物,皆是电脑做出的3D模型,形象像是涂鸦出来的小人,圆形的头部,身体的各个边缘还有明显的多边形棱角,两个人物全身都只有一种颜色,可能是为了区分它们,所以一个是橙色的,一个是紫色的。而且全片没有一句对白,甚至连音效也没有。这简直就像小孩做出来的东西。
不过,片中的人物形象虽然设计的很随意,但场景却异常逼真,那个学校,分明就是三浦他们就读的高中,连操场上的一花一草都得到了还原,至于人物手上使用的所有物件,简直是做到了极致,就像实物摆眼前一样。即便是2100年的计算机视觉特效已经非常发达,可这种水准的真实度,也只能一些一线的超级大片里才能看到。
三浦冒着冷汗,看完了整部片子,时间并不算长,终橙色的小人杀死了紫色的那个。
用透明胶一楼的窗缘留下缝隙,绊人的钢丝,躲藏的位置,勒杀的动作,处理尸体的方法…每个细节都呈现三浦的眼前。许多地方还用了特写慢放,比如橙色小人扑向对方以前,握绳子的手法,绳子的总长度,手掌上绕几圈,保证中断的长度反手勒时加顺手等等…这些画面似乎是有意要提醒三浦牢牢去记住。
但是为什么?
三浦想不明白,所以他反复看这卷带子,这些内容和去年九月四日的事情有什么关联?为什么那个天一要自己看这些?
七点半时,天完全亮了,这时三浦已将录像带看了不下十遍,仍然“一无所获”,至少当时的他认为是如此。
今天也是休息日,三浦看了眼时间,随后去浴室里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拿着上那张卡片,再次离开了家。
第九章焚罪
十二月十三日,正午,天一的书店。
一个穿着皮衣,胡子拉碴的男人推门进来了。
他径直走到了老板的办公桌前,开口便道:“你被逮捕了。”
天一这天并没有看书,只是坐那儿悠闲地喝着咖啡,仿佛早已等待这一刻。
“鲸鸟警官是吗?久违了。”
鲸鸟回道:“哼,你知道我会来吗?”
“我当然知道。”天一单手托着腮帮子,镇定自若。
“既然知道我会来,却没有事先逃跑,说明你要么就是已有了认罪的觉悟,要么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没有疯,疯的是这个世界。”
“随你讲好了。”鲸鸟摸出一副手铐扔到桌上:“你自己戴上还是要我动手?”
“你有逮捕令吗?”天一完全不为所动。
“哈哈哈哈…”鲸鸟居然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这种人居然跟我讲起法律程序来了?”
天一没有笑:“原来你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合法。”
鲸鸟瞬间收起了笑容,从枪套里掏出枪来指向了天一的眉心:“这就是我的法律!”
天一瘫坐椅子上,从容地为其鼓掌:“不,这不是法律,而是正义。”他终于露出了微笑:“法律只是工具,写纸上,为强权者服务,随时可以使用、修改、废除;但正义,其意义远不止如此。”
鲸鸟握枪的手依然坚定:“那么就请你趁着还没被正义打爆脑袋之前,乖乖把手铐戴上,去接受法律的制裁吧。”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天一站起身来。
鲸鸟警觉地后退了半步,枪口跟着天一的动作,毫无偏差地指向其头部。
天一不紧不慢地走向了边上的书架:“但我得说,正义,是令我厌恶和作呕的东西,那不过是人类的一种错觉罢了。”他伸手指着鲸鸟:“你恪守着一套广义的道德伦理所衍生出的是非善恶观念,用‘正义’这两个字自我催眠,将其变成信仰,使自己相信,做出的每一件事,每一个选择都是正确的。
说白了,这也不过是一种高级的虚伪罢了。”
他从书架上取下了四本黑色的书,放到桌上,然后又走向房间的一角,蹲下身去开一个柜子。
“对狮子来说,捕食羚羊就是正义,不然它和它的孩子都会饿死;对羚羊来说,逃脱狮子的捕食也是正义,不然它会被吃掉。这种情况下,正义是自相矛盾的吗?不对,它们遵从的东西是一致的,动物只是依循着生存的本能而已,这是自然的规律,冥冥之中维持并运转着这个世界的规则。是无法写纸上的,是不容篡改与违背的。将其冠以所谓‘正义’之名,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