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婆闻言身子滞了一下,突然生气地扯着青琐加快了脚步:“她是个疯子,她不是你娘!她哪点配?”

第一卷 第三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2

正是夏天,太阳明晃晃的照射在赤锦金琉的皇宫上,让人濯目刺眼。耀目的光亮拉出地面几道人马,那影子愈拉愈长,一直拉扯到玄直门外。

最先下马的人一身月白,后面几个紧跟着下来,守门的侍卫一见来人,急忙鞠身拱手:“楚大人请。”

来人正是被紫桐称为“楚爷”的楚士雄,官居左都尉,武职位仅次于将军,因将军常年在边塞行军打仗,如今在京城的武职官里数他最大。楚士雄十年前曾是宫廷一等侍卫,侍从皇帝有功,皇帝特许他可以便装随意进出皇宫。

楚士雄一脸凝重的进了皇宫,穿过狭长绵延的永巷,拐过峥嵘崔巍的万寿山,迎面正见皇后急匆匆赶过来,后面几个小宫女亦步亦趋的跟着,急忙跪膝施礼:“臣楚士雄叩见皇后娘娘。”

“士雄,”皇后已顾不了礼节,直接称呼他的名字,“孩子,天濂不见了!”

楚士雄惊得倒吸一口气,问道:“什么时候失踪的?皇宫里都找遍了吗?”

“都找遍了。这孩子是顽皮了点,可每次午膳的时候自个就会跑来。今日本宫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踪影,以为去他父皇那里了。到了午睡时辰传人去接,才发现他根本没去过皇上那里。他父皇也急了,派人去每个嫔妃处问,都说没见过,发动所有的奴才把整个皇宫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结果还是没找着。这孩子,生辰快到了,却发生这样的事情,叫本宫如何是好?”皇后一边絮絮细说,一边抽出丝帕抹眼泪。

楚士雄镇定心情,沉吟片刻,问道:“皇后刚才说派人去各嫔妃处问了问,可曾进去搜过?”

皇后泪眼盈盈道:“你以为本宫这个皇后这么好当的?皇上不下旨,本宫怎么可以妄自行动,搞不好有些得宠的,传到皇上的耳边,还以为本宫是以讹传讹,皇上岂不是因此埋怨本宫?”

楚士雄思忖着,太子肯定在后宫,或许真的在某位嫔妃的寝宫内。皇后的意思分明是要自己去跟皇上说,皇上爱子心切,只要自己说话不露声色,皇上应该会应允的。

正想着,前面大批人正往这边赶,皇上一身明黄在人群中格外耀眼,紧随后面的就是刚刚还在翎德殿内侍驾的阮贵嫔。连忙跟着皇后走至皇上面前跪地叩礼。

“怎么还没找到?”皇帝轻扬手,用不满的语气朝着皇后问道。目光扫过皇后的后面,“原来是楚爱卿也来了,你看这事情闹的?楚爱卿你以前在宫里呆过,你帮朕想想,太子会在什么地方?”

楚士雄恭手道:“回皇上,臣以为既然已经找遍了还没找着,反而容易找了。”

皇帝眼光一亮:“爱卿的意思是——”

“恕臣直言,怕是有什么疏忽遗漏的地方没去过。”

皇帝回身问后面的太监:“李总管,难道还有什么疏忽遗漏的地方不成?”李总管急忙答道:“奴才不敢。”稍显犹豫,目光瞥过阮贵嫔,支吾道,“就是几位娘娘的寝殿奴才们自是不敢进去,只在门外问了几句,奴才想想太子殿下应该不会去那里的…”

话音未落,皇帝已发了怒:“朕叫你们一个地方都不许放过,太子年纪小,一不留神溜进去和你们捉迷藏玩也说不定,看你们这群大人被小孩子耍的。”

阮贵嫔掩嘴娇笑道:“陛下说的甚是,臣妾在翎德殿已陪陛下大半天了,寝殿一直空着,那几个侍女好不懂事,怎么不请公公进去?要不先去臣妾的寝殿看看?”

皇帝朝着阮贵嫔微微一笑,携了她的手,众人跟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向阮贵嫔的寝殿走去

第一卷 第四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1

太子天濂是被一只懒蛤蟆吸引走的。那蛤蟆被一个宫人捉着,阳光下那双圆鼓皱起的大眼朝着他溜溜的转动,当时他在花园里无所事事,立刻对这种丑陋的东西来了兴趣。

那个宫人在前面晃悠悠的走着,他在后面小心地跟上。

经过一座假山,他看见二皇子天清孤寂的背影,此时他正在荷池旁捧着本书看得聚精会神。如果在往日,天濂会偷跑过去吓唬他,然后看着他惶惶然的样子哈哈大笑。

天清只比他小一个月,是以前的童淑妃所生。就是这短短的一个月,两个人的命运有了天壤之别。天濂成为建武皇帝的第一个皇子,天濂被册立为太子,母亲殷妃母凭子贵当上了皇后,紧接着天清出世,童淑妃却因难产香消玉陨了。

现在天濂的兴致在那只又丑又怪的懒蛤蟆身上,宫人一直掂着它走,来到一座院落外。天濂依稀觉得这里是父皇最宠爱的阮贵嫔住的地方,那宫人怎么会到这里?正疑惑着,前面的宫人已经驻足,突然对他回首一笑。

阮贵嫔寝殿外,几个宫女围坐在廊柱处聊天,想是正聊到兴头上,唧唧喳喳笑闹个没完,丝毫没有发现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悄悄地隐进了寝殿。

宫人引着天濂径直走进了内室,撩开重重绣着牡丹的幔帐,一袭清香扑鼻,天濂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种香气比母后寝殿内的那种浓郁的西域沉香好闻多了。内室里一片谧静,阳光透过琐窗斜射进来,给原本阴暗的空间弥漫上了一层神秘。

天濂还没缓神,宫人已兀自坐在青砖地面上,向他招招手,他机灵地也在宫人的对面坐定,眼光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动静。

宫人变戏法般,从身上掏出一个木制的器皿来,放在地面上,一手移动器皿上的盖子,天濂好奇地将头凑近。

里面几个虫子搅在一起,种类很多,有蚂蝗,蜣螂,蜈蚣,蚂蚁等等,天濂直瞧得眼睛发亮,这时宫人将手中的懒蛤蟆放了进去,“啪”的一声,盖子盒上了。

“我还没看完呢!”十岁的天濂恼怒道,亲手要揭了盒盖。

宫人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噤声。不大功夫,盒子摇晃起来,有细微的声音从里面丝丝传来,盒里似有无数的虫子在互相啮食着,残杀着。天濂听得毛骨悚然,热血沸腾。

盒子一动不动,地面上安静下来。宫人移动盖子,天濂眼光定住,皿内只趴着一只小小的金蚕,壳甲上透着幽暗的光,那些虫子,包括那个懒蛤蟆已经荡然消失。

“这是什么?怎么变出来的?”天濂好奇地问道。宫人拾起盒子,笑道:“太子爷想知道是什么,等奴才把这个拿走。您先在这里呆着,别让她们看见,奴才再去取些虫子来,教太子爷变戏法。”天濂听话地点头。

宫人走了,天濂坐在原地静静等候,心里一直回想着刚才的一幕,等到他学会了,再去吓唬天清,保证让他看得目瞪口呆,想到这里,他嘴角那副惬意自在的笑意水渍般洇开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宫人还没来。他坐不住了,刚要起身,听到两个宫女进来时的说话声,无处可避,看见一架花梨木缠枝床,他一挫身便往床底钻了进去。

宫女在寝殿里一直唧唧喳喳的说话,天濂从来没有如此安静而又耐心地等候。时间长了,床下又阴暗,那股好闻的清香在周围流动,天濂不觉迷糊过去了。

第一卷 第四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2

好象下了一场雨,天空明净得不带一丝云彩。他不知不觉地来到一座水池岸边,四处海棠树成荫,海棠果鲜艳密匝,倒映在水面上,他甚至还闻到了阵阵花草香。心旷神怡中抬头,对岸一个素衣少女蒙着白色的面纱款款向他走来,他看不见她的面容,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少女肯定是美丽的。

“你是谁?”他问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声音变了,变得浑厚而深沉。他急忙将身子凑近水面看,波光粼粼中玉树临风的身影。

“我是你未来的王妃。”少女清丽的声音。

他很高兴,上前去拉她身上飘动的面纱。少女轻盈的身子闪过,他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她飘然而去。情急之中,他大喊:“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少女缥缈的声音:“十年后这个时候,你到城外的阑池来找我…”

他刚要开口,眼前的水池不见了,天空变得昏暗阴沉,耳边似有无数嘈杂而零乱的声音在回响,他不甘心的睁开了眼。

“醒了,醒了,这孩子怎么会睡在这里?”分明是母后的说话声,他清醒过来,原来刚才只是一场梦而已。

“母后,城外有阑池吗?有没有海棠树?”他急急地问道。

所有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谁都没想到太子醒来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皇帝不由得皱了眉:“你们谁告诉他城外有阑池的?皇宫里的太液池还不够大吗?尽给他的小脑袋输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好端端的孩子都给你们给惯坏了。”

皇后不吱声,委屈地望向楚士雄。楚士雄上前一步,恭手道:“皇上,太子殿下刚醒来就说这样的话,想是做了什么梦。依为臣看来,城外确实有阑池,确实有海棠树,为臣以前去过,想必宫里的人知道的不多,这就有点蹊跷了。殿下大半天没吃没喝的,是不是先传来太医看看?”

皇帝点头,李总管急忙唤了太监去请太医过来。

“母后,阑池边有仙女吗?”天濂还在问。

“傻孩子,那种地方怎么会有仙女?仙女都在皇宫里呢,你去问问父皇。”

天濂顺势就黏上了父皇,皇帝拗不住,加上刚才不过是虚惊一场,心情一松懈,脸上现出宠溺的笑:“好,好,父皇就给你找一个仙女。”

说话间,太医赶到。往天濂手上搭了脉,看了舌苔。又仔细地查了一遍,还俯下身凑耳聆听天濂肚腹间的响动,搞得周围人的神经都紧张起来。好大一会功夫,太医有了绝对的把握,才跪地禀报:“启禀皇上,太子殿下身上有中蛊的症状。”

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皇帝皇后几乎同时出声:“你怎么知道太子中了蛊?”

“回陛下,回娘娘,依老臣经验,如何查验出是否中了蛊,可以用口嚼生黑豆一试,生黑豆很苦涩,常人是难以下口的,假如殿下吃起来感觉是香的,那便是中了蛊无疑了。”皇帝急忙叫人从御膳房拿了生黑豆,天濂果然嚼得咯咯直响,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皇后不禁掩袖啜泣,皇帝大怒:“我朝有律,置造、藏畜蛊毒,堪以害人及教令者,绞。没想到我宫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谁想加害太子?朕要一个一个的查!查到者,定斩不饶!”

接着皇帝转向太医,问道:“可有治疗的办法?”

太医回禀道:“殿下中的是金蚕蛊,宫里最常用的办法是用雄黄、蒜子、菖蒲三味用开水吞服,使之泻去恶毒。可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殿下每过一段时辰会发作一次,会产生额焦、神昏、性躁的现象。”

“难道就这样完了?民间可有解除毒蛊的办法?”皇帝脸色已变。

“回皇上,臣闻得礼部侍郎柳南天有祖传针灸秘方,可以治愈殿下。”

楚士雄也禀道:“太医所言真实,为臣以前亲眼目睹柳大人替人治过蛊毒,并帮人查出蛊源,灭了蛊害。”

皇帝大喜:“赶快派人传来柳爱卿,朕要他除了替太子解去蛊毒外,还要替朕查出加害太子的人。”

第一卷 第五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1

一行人又前呼后拥来到皇后的海棠宫。

几个宫女服侍太子天濂用完了御膳房精心准备的点心,天濂瞌睡虫又上来,在里面的寝殿内安然入睡。

夕阳西沉的时候,礼部侍郎柳南天终于赶到。见了礼后,皇帝直入话题:“柳爱卿,朕听说你治蛊很有一套,今日朕唤你来,想让你替朕将太子中蛊的原因查个明白。”

柳南天虽刚过而立之年,却显得老成持重,一副沉稳淡定的样子,倒让皇帝心生七八分信任。柳南天恭立着,神色平稳:“臣先祖曾经留了治蛊的秘方,为的是替朝廷尽一份绵薄之力,到了臣这一代能力已有所不及,臣斗胆肯定治金蚕蛊这点本事还是有的。请皇上先允臣进去探望太子殿下。”

皇帝马上应允。不大一会工夫,柳南天从寝殿内出来,脸上还是那副淡定的神色。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确实是中了金蚕蛊,臣断定中蛊时间不长。臣已带来柳家的丹方,只要用水酒和鸡煮即可,以后固定时间做些疗程,蛊毒自会逐渐消除。”

众人轻舒一口气,皇帝急忙吩咐下去煎药,接着问道:“柳爱卿可寻得蛊毒之源?”

“这好办,中蛊之人必寻蛊而去。只要知道殿下今日去了哪些地方,哪里呆的时间最长,那里就是蛊源所在。”

殿内霎那一片寂静。少顷,阮贵嫔从皇帝身侧闪出,愤懑委屈的样子:“皇上,方才太子殿下在臣妾那里睡了一个晌午,难道臣妾的寝殿就是蛊源不成?”

皇后柔声劝说道:“妹妹何必急成这样?柳大人又不知道濂儿去了你的宫里,等蛊源查到,清者自清,自会还妹妹一个公道。妹妹你说对吗?”

阮贵嫔已哭得梨花带雨:“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帝的脸已挂了霜,也没去安抚她,声音阴沉:“来人,带柳爱卿去阮贵嫔寝宫查清蛊源。”

殿内剩下的几个人沉默地坐着。楚士雄睥睨四周,皇帝阴沉着脸,身旁的皇后端然而坐,脸上的表情风清云淡,阮贵嫔坐在另一旁小声地抽泣着,他的心里已经意识到阮贵嫔的好日子到头了。

果然柳南天在阮贵嫔的寝殿里搜出了装着金蚕的木盒,盖子当众打开,众人一声惊呼:皿内趴着的金蚕一动不动,身上泛着幽亮透深的清光,虽然已被柳南天用治蛊术除死了,那样子好象随时还要扑出来,看得人心惊肉跳。

阮贵嫔扑通一声跪下了,大呼冤枉:“皇上,臣妾绝对没有看到过这种东西啊!肯定是有人想害臣妾,请皇上明查啊!”叫嚷着,一手拉住了皇帝的肘。

皇帝懔然一抖,脑子里想着如此可怖的东西却在她的寝殿里,昨天他还歇在那里,和她共渡云雨之夜。心里起了疙瘩,不由得甩了她的手:“朕待你不薄,原来你竟有一颗蛇蝎之心,如今铁证如山,你再狡辩也是无用,朕已不想再听你什么了。”

阮贵嫔颓然坐在地上,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悲凉。皇帝也不去看她,挥手示意:“传朕的旨意,削去阮如玉贵嫔封号,降为平民。连同贵嫔殿里的几个宫女送至宗人府,一并按我朝律法惩治。”

第一卷 第五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2

金蚕蛊风波终于平息,皇帝仿如打了一场持久战,显得慵乏而疲惫。皇后走至他的面前,用温柔绵软的声音安慰道:“阮妹妹这样,臣妾也是万分难过。皇上还是以龙体为重,切勿躁了心,臣妾再去选个德才兼备的来侍奉皇上。”

皇帝大受感动,长叹一声:“你我夫妻十年有余了,当中那些人换来换去的,真心待朕的能有几个?没人像你如此的大度谦和,许多事情也真是委屈你了。”

皇后看皇帝当众赞赏她,不由得绯红了脸。她本就是个美丽的女子,这回越发显得娇姿欲滴了。皇帝心里一动,微碰了她的袖肘,轻声低语:“今晚朕来陪你跟濂儿。”

皇帝心情逐渐好转,方坐直了身子,对着柳南天微笑道:“这次多亏了柳爱卿,宫内才保住了平安。朕一定要奖赏于你,不知爱卿有何要求?爱卿尽管提出来,朕肯定会答应。”

柳南天跪地谢恩:“替皇上分担解忧是为臣的本份,为臣不敢有丝毫的要求。”

“君无戏言,爱卿尽管提出来,不必客气。”

柳南天微微沉吟,才恭身回道:“臣膝下有一女,年方不到六岁,乖巧秀气。臣斗胆恳请将来我女能侍奉太子殿下,臣心中不胜荣幸。”

“哦?”皇帝扬眉,侧脸看向皇后,“听皇后说起过,柳爱卿是你的远房表亲。如今柳爱卿要将掌上明珠许配给濂儿做妃,不知皇后有何意见?”

一直没出声的楚士雄冷眼瞥向皇后,嘴角牵起讥诮冷薄的笑,今天最大的赢家就是她了。

皇后已经隐约感觉到他的目光,却含笑道:“臣妾虽还没见过这孩子,可早就听说她生来就明眸皓齿,人见人爱。一岁多已背熟四书五经,两岁就会吟诗写词了,等她成年必是个才貌双全,倾国倾城的美人,跟濂儿倒是天生的一对。”

皇帝兴致颇高,话语显得爽朗轻松:“如此才貌,可不能委屈了你家千金,等濂儿过了弱冠之年,朕就赐她做太子妃。”接着微笑看向皇后,“皇后亲上加亲,这里要向皇后道喜了。”

柳南天嗑跪谢恩,一旁的楚士雄趋前恭贺,一桩儿女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天气逐渐转凉,秋天到了。

柴房里的疯女人已经被放了出来,紫桐曾经进去过一次,对着她一顿长时间的训斥,疯女人变得安静乖顺了。她本来就是紫桐收留进来的,紫桐的话她自然最听得进去。

疯女人又开始在后院里兜转,青琐突然发现她手中的木镯不见了。会到哪里去了呢?青琐纳闷地想。

天香楼里的生意如秋天的气候开始萧条。这一天,写着“小菊”名字的红灯笼挂出去了。

看着小菊痛哭流涕的样子,紫桐跨进了鸨母的房间。

“妈妈,小菊是个粗人,没有受过任何训练,也没有学过琴棋书画,你怎么就让她见客呢?”

鸨母眼含微笑:“小菊不用这些,只有这张新鲜的面孔就够了,那些爷儿们喜欢的就是一张清秀的脸。”

“小菊才十五岁。”

“紫桐姑娘的第一次不也是十五岁?这才嫩呢。”鸨母含笑的脸上透着冷酷,“到我天香楼的女人可不能光闲着白吃饭,那些嫩雏早晚有一天要竞价开苞的。”

紫桐听罢一言不发,径直步出了房间,一直走到榭台。

已过晌午,后院找不到疯女人的身影,想是已到柴房睡觉去了。这时一个细弱孤独的身影出现,阴暗的树影投射到她小小的脸上显得模糊不清。紫桐想起她换上湖青色新衣时娇嫩细巧的脸,一种不祥的预感由她的躯体深处幽幽地升了上来,她不禁打了个寒蝉。

十年?十年后她紫桐本人会是什么样子?她不禁苦笑。她连一年都保证不了,怎么可能再去保护这个弱小的身体?这个小生命本来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的,她仅仅来自于一个偶然。

紫桐真希望她被疯女人掐死了,或者倒在红柳的拳打脚踢之下,可是她的生命力之旺盛让她暗暗吃惊,内心一种母性的本能又驱使她去保护她。

想到这里,她定了定神,眼光再次落到后院的青琐身上。青琐正抬头巴巴地望着她,榭台上的紫桐茕茕孑立,那抹湖青在天衬地映下更是清雅而高贵。青桐似在犹豫,过了良久,才向她轻轻招手。青琐得了旨意般,飞快地向红楼跑去。

“这是什么?”当紫桐开启履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木盒,盒内只有一粒粟米大的药丸时,青琐不禁好奇地问道。

紫桐的眼睛一直紧盯着这粒不起眼的药丸,她珍藏它已经好多年了,这是她的母亲临死前留给她的。当她的姐姐进宫的时候,姐姐并没有服它,结果落了个悲惨的下场。她也不想服它,因为她太爱惜自己的美貌了,所以成了天香楼第一名妓。

紫桐轻笑,带着一丝酸涩:“这是去香散,服了它,美丽的人会变得很普通,普通的人会变得很丑。今日我叫你服了它,你怕吗?”说完,将药丸摊在掌心,缓缓伸到青琐面前。

五岁的青琐是懵懂无知的,她对美丽的概念只停留在紫桐一个人身上,在她的眼中,除了紫桐,别人都是极普通的。而对丑陋更是模糊,在别人的眼里,没有比那个疯女人更丑的了,可在青琐看来,她一点都不难看。

她听话的用双指掂起药丸,在紫桐疼惜无奈的眼光下慢慢咽了下去。当一股似有若无的暖流从腹腔弥漫到脸上,她向紫桐投去了怡然无邪的笑意。

第一卷 第六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1

楚爷又来了。

紫桐好象专门在等他,将房间里的摆设都变动过了,乍看起来更像书房。倚墙而立的花几上放了南建奇品碧兰,香韵而幽,墙上挂了山水笔墨,案上摆了文房四宝,空气中飘溢着墨香而不是脂粉的香气。

楚爷面墙而立,修长的身子在烛光摇曳下有种被拉长的错觉,他正在端详着墙上的一幅字,神情很专注,看起来他对这里很满意。

“楚爷。”紫桐柔媚的低唤声。

楚士雄转过身来,眼光缓缓扫过紫桐湖青色的罗衣,然后在她的脸上停留凝滞。

曾经也是这样一对幽深清澈的眼眸,宛若一根无形的绳,牵引着他一步步向她走去。她看着他专注的眼神,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突然跑开,他瞬间抓住了她的肘:“秋菱,我们谈谈…”她窘迫的挣脱着,她愈是如此他抓她的手劲愈大。正在这时,他们听到一声轻微的干咳声。

皇后倚门而立,双眼分明簇了一团明亮的火焰,几欲燃烧,他倏然放手。

“啪”,皇后的巴掌不轻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似有道不尽的哀怨,说不完的悒恨,“她知道的太多了,你还走火入魔…,你若想保命先想办法除了她。”

几天后他就以偷窃为名抓获了她,如此的轻而易举,不留一丝痕迹。她惊恐的看着他,恍如一只落网的虫,连丝毫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但是,那双眼眸却已深深地烙在他的脑海里,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正如眼前这对秋眸,明艳得如此之像,和着那抹同样的湖青,依稀中他感觉她正盈盈向他走来。

紫桐一步三摇,绞着她那特有韵的步态走向楚爷,她站在他面前稍作停滞,然后伸出纤纤玉手缓缓为他宽衣解带。他迷蒙的看着她,她反而笑了,笑得那么温柔而甜腻。她的身子贴着他如同一只柔顺的猫,双手轻柔而熟练地抚摸着他半裸的胸脯,渐渐的,他的身子在她的撩拨下轻轻律动,目光迷茫地望着她满含笑意的眼…

青琐被红柳拧着耳朵押进鸨母的房间,那里还站着三个比她稍大的女孩子。

肥胖的鸨母坐在红木太师椅上,手里倒握着鸡毛掸子,阴鹜的眼睛一丝不苟地盯着三个女孩的一举一动。

地上铺着一行宣纸,三个身着长裙的女孩排成队,踮着脚步小心翼翼地依次从纸上走过。

“脚步要轻,”鸨母厉声命令道,“裙子不能带起纸来!”突然跳起来,冲过去,手中的鸡毛掸子准确而凶狠地分别打在她们的脚上。

青琐是在后院长大的,过去的日子没有人真正管束过她,她总是赤裸着一双天足野猫般在无人的角落里钻来钻去,弄得灰头秽面。除了红柳时而会厌恶地揍她一顿,其实她还是很自由自在的。

三个女孩头顶一碗满盈盈的水从纸上走过,偶尔溅起一星半点水珠,伴随而来的是鸨母的痛击声和嘤嘤的哭泣声。五岁的青琐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眼里盈满了哀伤和悲痛,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以后所受的苦难将遥遥无期。

青琐不禁幽幽叹了口气,倚在门槛上,回过身去。这时,她蓦然看见红柳一动不动地站在红楼的长廊上,郁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紫桐的房间。

“青琐,”鸨母在叫着她的名字,她急忙跑了进去,“不许开小差,你给我看好了,以后你也是这样子做!”

就在此时,从楼上传来一串尖嚎声,鸨母肥胖的身体腾的弹起,青琐的小身影已闪出了门外。

楼梯口,紫桐和红柳扭打在一起,紫桐竭尽全力挣开红柳的阻拦,迅速地窜溜下了楼梯。亮如白昼的烛光下,青琐清晰地看到那湖青色的衣衫上满目血迹斑驳,一时惊愣住了。

第一卷 第六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2

“杀人了!紫桐杀楚爷了!”红柳边追边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