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漪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亲自扶了素心起来:“以后别这样熬夜了,熬坏了可怎么办?你快去歇息吧。”
“素心不累。”她摇了摇头道:“我服侍小姐吃午饭,等小姐午休了,我略微眯一下就成。”
纪清漪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跟她承诺:“素心,今天是我一时情急错怪了你,你放心,以后再不会了。”
再也不会受你的蒙蔽,再也不会由着你摆布。
素心很是感动:“小姐别说了,你待我的心意,我都明白。”
主仆二人冰释前嫌,把刚才那一茬给揭过去了。
用了午饭,睡了一个午觉,醒来就清清爽爽的。
纪清漪和颜悦色地吩咐两个丫鬟:“素心继续休息,彩心给我磨墨,我继续写,今天我也熬夜,说不定明天就能写完了。”
彩心在一旁点头:“嗯,今天我陪着小姐熬夜,咱们一定把经文抄完,赶紧回去。这么久没见少爷,也不知道他长高了没有。”
提起清泰,纪清漪不由一痛,她很快就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耳边传来素心的声音:“我已经歇息好了,小姐写了整整一个上午,手腕都酸了,不如让彩心陪着您去后面山上转转。”
睡了一觉,素心精神已经恢复了七八分:“我写字比较快,经文我来抄,要是不出意外,到傍晚就能全部写完。后天杜嬷嬷来,咱们就能跟着一起回去了。”
纪清漪犹豫了一会就笑着道:“好,彩心,去拿上挖草的工具,咱们到后山去挖草。”
她走了,素心才会放心。
既然如此,那就成全素心好了。
送了纪清漪与彩心出了门,素心站在门口,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眼神慢慢变得阴狠。
张嬷嬷是纪清漪身边的管事嬷嬷,见素心在门口站着,就冲上去道:“素心姑娘,你也该劝劝小姐,不要总挖一些乱七八糟的草回来。你看看这好好的院子,东一盆西一盆成了什么样了。”
不待素心回答,她就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我忘了素心姑娘如今失宠了,不是小姐身边的红人了。你就当没听见我说的话吧。万一再挨打,别说是我撺掇的。”
说完,就哈哈一笑,大步走了。
重生半个月来,纪清漪每天都会去后山挖兰草,然后亲自浇水施肥,只有这样,她的心才能平静下来。
后山和风徐徐,漫山遍野都是鲜花绿草,远处还有放风筝的小童打闹玩笑。
纪清漪精神振奋,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只不过,今天两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像样的兰花。
直到傍晚金乌西坠,她们正准备回去,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婆子惊慌失措不要命地跑了过来:“小姐,不好了,不好了,锦衣卫,锦衣卫把咱们家的院子给围了。”
“你说什么?”这话不异于晴天霹雳,炸得纪清漪心神俱乱。
那可是抄家灭门、让王侯都心惊胆寒的锦衣卫啊!
锦衣卫上门,绝对是噩耗中的噩耗!
前一世,平阳侯纵奴行凶,打杀朝廷命官,被御史弹劾,下了诏狱,就是锦衣卫的手笔。
可时间不对啊,那件事情至少也要大半年之后才会发生啊?
而且前世出事的时候,锦衣卫只围了平阳侯府,并未围困别院啊?
难道出了比前世更严重的事情?
清泰如今可还在侯府呢?
他怎么样了?会不会遇到危险?
纪清漪一颗心缩成了一团,又高高地提起,满面骇然地朝回跑。

第4章 计谋落空|捉虫

从后山到别院,短短几刻钟的时间,纪清漪脑中掠过种种可怕的猜测。
这种猜测让她的心揪成一团,若清泰真出了什么事,她又该怎么办?
可当她到达别院门口,看着肃杀冷峻的锦衣卫的时候,她人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没错,事情已经发生了。
害怕恐惧无济于事,清泰在侯府等她回去,她绝不能倒下。
绣春刀凛凛闪着寒光,纪清漪面不改色大步走进了庭院。
庭院里丫鬟婆子如受惊的鹌鹑一样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缩成一团,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污浊的女子被五花大绑置于庭院之中。
所以,那个负手而立的男子格外显眼,让人一眼就看到他的存在。
“大人,陈家主人带到。”
听到动静,那男子转过身来,他大约四十来岁,挺拔儒雅,五官俊秀。
若非身穿正三品飞鱼服,纪清漪恐怕会觉得他不过哪个学堂里的教书先生。
见到纪清漪,他愣了一下,或许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小。
然而这疑惑也不过是一闪而逝,他那双眸子瞬间变得十分犀利。
纪清漪只觉得那目光如剑,让人不能承受,只好低下头道:“纪氏见过赵大人,不知大人登门所为何事?”
男子盯着纪清漪的眼神越发凛冽:“你与平阳侯陈家是何关系?纪严是你什么人?你如何认得我赵扶?”
一连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
“平阳侯是小女的舅舅,纪严…是先父名讳。”乍然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纪清漪不由泪盈于睫,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眼泪压下去。
“之前大人办案,远远地见过一面。所以,认得。”
纪清漪一颗心砰砰乱跳,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怎么这么粗心大意,随口就喊出赵大人来。这赵扶是皇帝的乳兄,最得皇帝信任,不少王公贵族都在他手上被抄家灭族。
这般掉以轻心,万一惹出祸事来,后果不堪设想。
赵扶沉默了一会,然后指着那被绑的女子道:“这妇人你可认得?”
纪清漪走到那妇人面前,盯着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此人。”
赵扶面色不变,却是一声冷哼,说出来的话也让人胆战心惊:“窝藏要犯,该当何罪!”
“大人何出此言?”纪清漪大惊失色,声音比刚才高了几分:“我们怎么会…”
她的话未说完,看到那五花大绑的女子,与跪在一旁抖成一团,屎尿都出来的张妈妈,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张妈妈最是贪财好利,见钱眼开,除了她会收容外来的人,别人断不会如此胆大包天。
“大人!”纪清漪心里凉飕飕的,顾不得其他,“噗通”一声跪在了赵扶面前:“下人贪财,是民女约束不力所致,所有的罪名我愿一力承担。此事与平阳侯府诸人都不相干,请大人明鉴。”
惹上了锦衣卫,没事也会弄出天大的事。
如果她站出来承担责任,能护平阳侯府躲过这一劫,太夫人看在她的份上,定然会好好照顾清泰。她死了,陈文锦也不会拿清泰威胁她了,清泰也就安全了。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见清泰一面,她们姐弟又要天人永隔了。
纪清漪心里钝钝的疼,眼圈也红了。
“窝藏要犯是死罪!”赵扶的声音平平稳稳的,但众人听在耳中,纷纷打了个寒颤。
“不过不知者不罪,此妇人本不是要犯,被我捉住了才是要犯。”赵扶淡淡道:“锦衣卫是抄了不少人的家,但绝不滥杀无辜。要犯已经捉住,此事到此为止。”
赵扶大步走到门口,停下来厉声道:“今日之事,但凡有一丁点被外人知道,你们是知道后果的,嗯?”
院中跪着的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瑟瑟发抖地保证:“小人绝不敢对外说一个字。”
纪清漪一直跪在地上,不敢相信一场杀头之祸,就这么结束了。
彩心扶了纪清漪起来:“小姐,他们都走了。”
纪清漪站了起来,正要进去,见刚才走出去的赵扶竟然又折了回来,她的一颗心不由再次提起。
院中众人赶紧跪下,赵嬷嬷则噗通一声,昏死过去。
“纪小姐。”赵扶径直走到廊庑下,然后才道:“这文漪与江东仙子,你是从何处买来的?”
纪清漪愣了一下方听明白,他问的是廊庑下摆放的这两盆兰花。
这两盆兰花,是她挖回来比较早的,都已经绽放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赵扶的母亲奉尚夫人最喜欢花草,赵扶问及花草,极有可能是为私不是为公。
难怪他此番回来,只身一人连一个护卫也不带。
纪清漪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到山上挖的草,种出来的。”
赵扶眼光一闪,似有不信的意思,然而也不过是一闪而已。他位高权重,自然不会任由自己情绪外漏。
“这两盆花,能否卖与我?”
果然是为了私事啊。
可纪清漪却不敢掉以轻心,她道:“大人一口就说出这两盆兰花的名字,必定是爱花之人,既然大人喜欢,我将这两盆花送给大人就是,何必说什么买卖?”
“我今日身上没带钱,花我先带走,钱是一定要给你的。”赵扶说完话,亲自端起两盆花就走了。
“赵大人慢走。”
纪清漪站在廊庑下没动,院子里的人也都跪着。
大家都怕了,怕冷面罗刹锦衣卫镇抚会跟刚才一样去而复返。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吹来,纪清漪打了一个寒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薄袄早已湿透。
第二天一早,纪清漪发现早饭比往常丰盛了许多。
用了早饭之后,张妈妈就来了,一进门她二话不说,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说自己从前猪油蒙了心做了种种错事,以后绝对不敢了,求小姐饶她一命,不要告诉太夫人。
纪清漪不言不语听她嚎了半天,方不急不缓道:“赵大人说了,这件事情不许外传,难道嬷嬷忘了?”
张妈妈如梦初醒,立马爬起来,擦着眼泪鼻涕,忙不迭道:“对、对,昨天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许外传。小姐歇着吧,我下去了。”
纪清漪这么平静,倒让素心觉得很是意外。
纪清漪看不惯张妈妈,却拿她无可奈何,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要搁从前,抓住这个机会的纪清漪不仅会骂张妈妈一个狗血淋头,还会借此机会嚷嚷着要回京城,甚至会到太夫人面前狠狠地告张妈妈一状。
彩心对着张妈妈的背影啐了一口,然后忿忿不平道:“小姐,张妈妈总是克扣咱们院子里的月例银子,您刚才就不应该那么轻易地饶了她。”
纪清漪冷哼一声,孤傲道:“我们现在在别院,处处为人掣肘,等回了京里,我定要这老狗好看。”
彩心咧嘴笑了:“对,等咱们回了京城,自有太夫人为小姐做主。”
“彩心说的对,要在侯府站稳脚跟,必须讨外祖母的喜欢,只要外祖母喜欢我,那些奴才算什么。”纪清漪正色道:“这一次回到侯府,我一定要好好哄外祖母,让她高高兴兴的,这样我就能狠狠地修理张妈妈这个恶奴了。”
素心也莞尔一笑,这才是冲动任性好出头的纪表小姐嘛。
她们笑,纪清漪也跟着笑,外祖母本来就是看在她是清泰姐姐的面子照拂她的,她三番两次惹外祖母不喜,她老人家已经不喜欢她了,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了她了,岂会像从前那样给她做主?
不过,她并不怪外祖母。
是她自己不好,总是作死,惹了人厌烦。
纪清漪轻轻摸索着袖口处精致的花纹,暗暗下定决心,这一世,她一定要睁大眼睛,绝不会再受黎月澄的欺瞒。
又过了一天,杜嬷嬷如期而至。
彩心脚下生风地跑进来,声音响亮又激动地跟纪清漪汇报:“小姐,杜嬷嬷到门口了,正朝着这里来呢。你要不要亲自去迎迎?”
“我不去。”纪清漪撇了撇嘴道:“我已经写完了,怕她做什么?素心你去迎迎吧,我把经文再理一理。”
从前没写完,想偷混过关,纪清漪便待杜嬷嬷十分亲热,可杜嬷嬷铁面无私,根本不给通融。如今她完成任务了,怎么可能还去迎接她?
素心撇了一眼那厚厚的宣纸,转身去了。
素心的字体跟自己字体根本不一样,明眼人一看就能认出来,杜嬷嬷又不是老眼昏花,岂能认不出来?
到时候,她身上就会又多了一个罪名。
只不过,这一回素心的算盘落空了。
纪清漪冷冷一笑,将素心写的经文抽出来,把自己藏起来的经文拿出来跟现在的经文放到一起,安安心心地等待杜嬷嬷到来。

第5章 遇见徐令琛

杜嬷嬷看着纪清漪递过来的经文十分惊讶。
大致翻过一遍,见的确全部写完,她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松动:“这后面半个月,表小姐的进度的确是快了不少。既然写完了,今天就跟我一起回去吧,太夫人惦记着呢。”
素心嘴巴动了动,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她没想到这一回杜嬷嬷这般敷衍了事。
纪清漪心知肚明,暗暗冷笑,却装作没看见,让彩心把经文包好交给杜嬷嬷。
“我也很想念外祖母与清泰。”纪清漪给杜嬷嬷福了福身:“让嬷嬷跑了好几次,受累了。”
杜嬷嬷没想到纪清漪会来这一出,又是吃了一惊,她望着纪清漪的目光就有些复杂。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太夫人对她太失望了,已经决定不会管她了。
她长得漂亮,好好巴结太夫人,太夫人一定不会亏待她,至少一个不过的婚事是跑不掉的。
只可惜,这位漂亮的表小姐是个顽石,就是太夫人也教不好,所以才会厌弃了她。
杜嬷嬷心道,娇媚的像一朵花一样,明明有大好前程,硬是让她自己给作没了,真是可惜。
一共两辆马车,在纪清漪的强烈要求下,还装了五盆兰草,一行人收拾妥当就顺着平坦的大路朝京城驶去。
“时间过得可真快,出来的时候还是冬天呢,这才一眨眼,天气就这般暖和了。”素心叹了一口气道:“小姐,这次回去,您可千万不要再跟大小姐闹别扭了…”
她不提则已,一提纪清漪的脸色就有些发僵。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过了好一会纪清漪方咬牙切齿道:“我自然不会跟她闹别扭,可也不会由着别人欺负到我的头上来。”
素心忙道:“小姐别冲动…”
“我当然不会冲动!”纪清漪语气不善地打断了素心的话:“我看的比谁都清楚,什么都没有太夫人的喜爱重要,此番回京,讨太夫人欢心是重中之重,你们两个要时时提醒我记得这件事情。特别是彩心…”
纪清漪一语双关道:“你一定不能性子冲动,一定要忍耐。”
素心与彩心纷纷点头应诺:“小姐放心,我们记下了,一定不给小姐惹事。”
纪清漪做出放心的样子,微微闭了眼养神。
很快马车就上了官道。
朝前走了一顿饭的功夫,马车突然发出“咯吱”一声,紧跟着那平稳匀速的马车就剧烈晃动起来,让车内坐着的三个人都左摇右晃,坐立不稳。
彩心第一时间就是上前来抱住纪清漪。
而纪清漪则是扑到矮几上护住那五盆还未抽枝出苞的兰草,只可惜到底慢了一步,她两只胳膊只搂住了四盆。
眼睁睁看着另外没来得及护住的一盆掉了下去,正在心疼,却被素心一把接住,稳稳地护在怀里。
纪清漪这才松了一口气,冲素心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外面,车夫大声地喊着“吁”,终于在一阵踉踉跄跄的晃动之后,马车停了下来。
说起来很慢,实际发生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待马车停稳之后,纪清漪见彩心素心都好好的,这才低头去看怀中的兰草。五盆兰草,完好无损。
车帘子被撩开,杜嬷嬷脸色紧张地朝车内张望:“表小姐,你没事吧?”
“我们三个都没事,嬷嬷放心。”纪清漪冲杜嬷嬷摇头,还不忘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安抚她的心:“出了什么事?”
“没事就好。”杜嬷嬷松了一口气,念了一声佛,然后道:“车辕断了一根,表小姐戴上帷帽,换到我的马车上去。”
话刚落音,她又对彩心素心厉声道:“你们两个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表小姐下车。”
她这是怕纪清漪不愿意换那一辆下人坐的马车,在这官道上跟她闹起来,丢了平阳侯府的脸面。
纪清漪戴上帷帽就下了车,朝杜嬷嬷的马车走去:“我跟嬷嬷先坐车回去,让剩下的人在这里等着,等咱们到了家,再派人来接。”
杜嬷嬷本以为纪清漪定然会不依不饶,见她没有闹起来,哪里会有不满意的,自然连连点头:“表小姐安排的是,就按您吩咐的去做。”
她一边说着,一边扶了纪清漪的手,要扶她上马车。
只可惜,纪清漪的脚刚刚踏上凳子,就听到“咯噔”一声,马车中间突然塌了下去,两个轮子被挤了出来。
不用说也知道,定然是车轴断了。
杜嬷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纪清漪的手也不由紧紧地握成拳头,生出一股子后怕来。
好端端的,怎么会两辆马车都坏了?而且坏的还是最关键的地方。
不用说也知道是有人故意捣鬼,目的就是不想让她回京城。
幸好她们停了下来,若是在马车飞速行驶的过程中车轴断了,那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能这样处心积虑谋害她的,除了黎月澄再无旁人。
好歹毒的心肠!
纪清漪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素心。
要不是她通风报信,黎月澄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已经抄完了金刚经,又怎么会安排这样一出大戏。
本来为了不打草惊蛇,她是打算留素心在身边迷惑黎月澄的。可现在看来,很多事情都会超过自己的掌控。
与其留一个毒蛇在自己身边,不如想个办法,在不惊动黎月澄的前提下,除掉素心。
对,除掉素心,讨好外祖母,让他老人家同意自己继续跟段娘子学习插花,这两件事情是重中之重。
“表小姐,都是我办事不力,来的时候没有检查好马车,让你受惊了。”杜嬷嬷恢复了平静,福了福身道:“我这就让车夫骑马进城租两辆马车来,你稍等片刻,我安排好之后扶你到那边的凉亭去休息。”
太夫人身在侯府哪也不去,杜嬷嬷就是太夫人的耳朵、眼睛,对她十分的信赖。
纪清漪忙道:“嬷嬷别生气,我知道这是因为我的缘故,你不过是受了我的牵连而已。”
杜嬷嬷听了,不由心头一跳。
她出来的时候,大小姐陈宝灵的确找到过她,告诫她一定不能让表小姐浑水摸鱼瞒混过去轻易回到京城。
可当时身边不过就只有她与大小姐两个人而已啊。
见她诧异,纪清漪又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生受嬷嬷了。”
真是想不到,短短半个月,这个纪表小姐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杜嬷嬷吃惊之下,反而忘记了该说什么好,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我没有办好差,表小姐可千万别想太多,不说太夫人惦记着你,就是表少爷也一直心心念念想让你早点回去…”
纪清漪摇了摇头:“嬷嬷不必再说,我是什么人,我自己心里明白的。从前都是我的不是,今天若真出了意外,也是我咎由自取。我只是庆幸没有伤到嬷嬷,否则我就真的无颜回去见外祖母了。”
杜嬷嬷正欲开口说话,就听到从后面来了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
别说是素心彩心与张妈妈纪清漪了,就是杜嬷嬷跟在太夫人身边几十年,不知见过多少高门贵人与华美的车具,眼下也被这辆精致的马车给震住了。
楠木的车身漆成了枣红色,嵌着两块明晃晃的玻璃窗,四角还挂着的琉璃灯,灯下的流苏竟然是珍珠穿成。
拉车的是两匹骏马通身雪白,高大剽悍。
驾马的车夫不过十七八岁左右,身穿宝蓝色锦缎袍子,眉目英俊,气质出众,丝毫不比富贵人家的贵公子逊色。车夫都这般优秀,车内坐的人又是何等模样?
大齐朝有规定,除了历代几位皇帝特赏的几家功勋之外,便只有皇室中人才有资格用玻璃。
但当今皇帝提倡廉洁,连皇后都带头缩减宫中开支费用,这是谁,竟然如此猖狂张扬?
马车突然在众人面前停了下来,杜嬷嬷忙走上前去,递上帖子,说明情况,并道:“我这便让人把马车挪到旁边,请稍等片刻。”
车夫把帖子接了,递了进去。
只听见里面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道:“原来是平阳侯府的人。”
纪清漪不由心头一跳,这声音怎么如此熟悉?
她人还未来得及去想是谁,马车里就伸出一只手,拨开了那雨过天青色蝉翼纱的车帘,一个身穿玄色团花玉绸袍的男子就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他露面的一瞬间,周围的声音突然静了一下,所有人的视线都纷纷落到了他的身上。
十七八岁的少年公子五官精致到极点,面如冠玉,眉目如画,却又挺拔俊秀、英气勃勃。
朝那里一站,好似浑身发光一般,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纪清漪如遭雷击,一下子就愣住了,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徐保生!
她怎么会遇见徐保生!
不、不对,徐保生是他的化名,是他在她面前编织的谎言。
他真正的名字叫徐令琛。

第6章 他到底要干什么

徐令琛,字玄玉,皇帝异母兄弟宁王的嫡长子。
早早就被请封为世子,他的身份自然贵不可言。
当今皇后还是他母亲宁王妃的嫡亲表姐,在京城,他可以横着走。
这样的一个天潢贵胄,高不可攀,与她这个寄居在平阳侯府的表小姐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上一世,他们偏偏相遇了。
他像猫戏老鼠一样戏弄她,欺骗她,说他虽然是京城人士,但父母双亲都在外地,他孤身一人在京城,好不可怜,与她一样无依无靠。
她当时就信了他的话,对他放下芥蒂,还时常安慰他。
直到她回京城,陪黎月澄一起参加插花节,听到有人惊呼说宁王世子来了,她才遥遥地看了一眼。
就是那一眼,让她知道了他真正的身份,也知道了他一直在欺骗她。
也怪她自己蠢,他那样的容貌气度,怎么可能只是普通的官宦子弟?
是不是就因为她笨、她蠢,他才会觉得戏弄她好玩呢?
纪清漪看着徐令琛墨玉般的眸子从众人脸上扫过,冷冷清清,看不出任何情绪,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怎么忘了,她已经重生了。眼下她与徐令琛还没有认识。
她不是被关在别院的那个纪清漪,他也不是笑起来双眸明亮,一口大白牙的徐保生。
纪清漪明白过来,忙微微低了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待看到帷帽月白色的纱垂在自己胸前,她才赫然想起自己戴着帷帽,刚才瞪眼也好,吃惊也好,徐令琛都是看不见的。
她松了一口气,心里又隐隐有些发酸。
他欺骗了她,她还没有讨回公道呢!
可这世上又哪有真正的公道?
不过,徐令琛怎么是一个人来的,他心爱的宠物,那个贪吃的小猴子徐媚媚怎么不见了?
他不是最疼爱那个小猴子的的吗?不是走到哪里都带着它的吗?
他还说那是他的女儿,他让她跟他一起喊它“媚媚”,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小猴子乱跑,他撵着小猴子才看到她的。
徐媚媚虽然是猴子,却通人性,非常聪明不说,还手脚灵活,来去如影。
说不定它现在就藏在什么地方偷偷地看着众人呢?
等发现好吃的,好玩的东西了,它就会突然蹿出来,吓你一大跳。
纪清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杜嬷嬷领着众人忙不迭地给徐令琛行礼也好,徐令琛轻挑眉头说出门在外不必拘礼让他们起来也好,她通通没有看到。
“本世子没遇见就算了,既然遇见了,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徐令琛冷冷道:“杜嬷嬷请你们家表小姐上车吧,本世子骑马送你们回去。”
整个京城谁人不知宁王世子徐令琛最是个傲视万物的人?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天潢贵胄不容置疑的命令,杜嬷嬷无法推辞,只得硬着头皮去请纪清漪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