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过之后,众将士必然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彻夜嬉闹,郡主府便突然安静下来。
一众侍女、侍卫早就退了出去,只有桌上的一对顶着橙黄火焰的大红/龙/凤喜烛静静燃烧,白芷和牧归崖面面相觑,竟渐渐地有些尴尬。
牧白两家先后受调遣来此地作战,比起许多成亲之日才能见一面的夫妻而言,他们自小相识,且志趣相投、经历相当,又门当户对,自然幸运许多。可过去许多年间,他们只将对方当兄妹,何曾想过有朝一日成了夫妻?
屋内安静的有些难受,最终还是牧归崖先打破沉默。
他瞧了瞧也不知是害羞,还是被红衣服衬的脖子都有些红了的白芷,轻道:“委屈你了。”
西北苦寒之地,本就不是适合娇滴滴的女儿家生活的地方,且如今她又是郡主之尊,若不是这道旨意,去年就该回开封和兄长团聚了。虽然没了父母,可到底是亲兄弟,又有家产、爵位,怎么也比眼下几乎注定了要老死边关的结局强得多吧。
听牧归崖这么说,白芷反而抬头粲然一笑,“不委屈。”
说着,便自己动手去摘头上珠翠发饰,一边动手一边平静道:“我八岁就来了,前头的事儿也记不大清……如今也有十年,我在这里送走了我的父母、长兄,见多了生离死别和悲欢离合……比起开封,这里倒更像故乡。且眼下我知道二哥好好的,这里也有父母长兄相伴,又有什么委屈的呢?”
在这个年月,只要能活下来,便已经很好了。
大婚虽然仓促,可郡主礼制该有的东西都被及时送了过来。皇后还怕礼服等不合身,又额外送了四个针线娘子、两个手工匠人,衣裳、发冠都是照着白芷如今的身量细细改好的。
那发冠上头挂了一溜儿二十四挂细小无瑕珍珠帘子,上头遍插珠翠,甚是沉重,折腾了大半日,白芷只觉得脖子都快被压断,整个上半身都不是自己的了一般,早就巴不得拆了。
哪知发髻繁琐,她自己又瞧不见,越弄越糟糕,最后干脆要缠在一处,搞得她都快急哭了。
牧归崖忍笑上前,低声道:“莫动,我来帮你。”
说完,果然伸出手去,就着灯光细细拆分开来。
他身高腿长,肩膀宽阔,足足高出已算高挑身材的白芷大半个头,这么一靠近,仿佛将白芷整个人都拥入怀中。男人灼热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叫她忍不住重新红了耳尖,有些不安的动了动。
大约是觉察到她的不自在,牧归崖加快了速度,很快便将那精巧的点翠鸣凤长簪拆下。但见凤头以豆粒大小的红宝石点出眼睛,通身贴翠,精巧的凤尾还在微微颤动,着实华贵非凡。
拆了发冠首饰之后,白芷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松快,忍不住动了动脖子。
牧归崖替她搁置首饰时也为这沉甸甸的分量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新婚妻子纤细的脖颈,显然惊讶于它的承受能力。
饶是两人在城内成亲,折腾了大半日,身上也沾染不少尘土,又是洞房之夜,睡前总要洗澡的。
想起这个,两人不免又有些窘迫。
到底男人家面皮儿厚,许多事情便要多承担些,当即道:“郡主,里间更暖和些,你便在里间洗。我去外间。只叫他们将浴桶和热水送来,我自取便是。”
白芷着实松了口气,忙道谢:“有劳侯爷。”
两人同时作揖,起身后对视片刻,却又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这回却是白芷先开口,说:“依我说,咱们却是还照原先称呼的好,这么着也忒别扭了些,若是有旁人在场,再做戏不迟。”
“也好。”牧归崖欣然应允。
稍后,牧归崖果然叫人送热水进来,两人分内外间洗了一回。
洗完之后,也不用格外商议,牧归崖径自抱了被褥去外间暖炕上,白芷瞧见了,犹豫一回,终究还是轻声说谢。
牧归崖只当没听见,仔细查看门窗,又先看着白芷去里间躺下了,这才吹熄蜡烛。
不光是白芷,就连他自己对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也仍在适应之中。
他并非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在外打仗这几年,全军都是男人,日子久了,总有人耐不住说些荤段子望梅止渴,他即便没参与,却也没少听了,该懂的不该懂的都懂了。
他也曾想过将来,想若能找到一位志趣相投,可以携手到老的姑娘结为连理,共享人间极乐会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冷不丁的,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姑娘成了自己的妻子,可两人谁都没准备好。
洞房花烛,一生一次,他不愿辜负,更不愿再这样尴尬的氛围下度过。
来日方长,他愿意等,也愿意努力,等到水到渠成,两个人都打心眼儿里你情我愿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有红包哈,今天没抢到的盆友不要灰心,再接再厉,么么哒~@
PS,本文架空,风俗啊人情啥的都是我综合之后胡诌的,不必到处照着参考,爱你们呦~!

☆、第三章【修】

因有些择席,白芷睡得甚浅,次日听到动静便本能的睁开眼坐了起来,就见外头牧归崖已经穿戴整齐。
“天还早,我先出去练武,你且多睡一会儿。”牧归崖见她一头长长的青丝散于床铺之间,一派旖旎,想了下又不自觉的柔和语气道,“稍后回来同你一同用饭。”
西望府刚建不久,百废待兴,虽然牧归崖是名义上的最高军事长官,可因为本地文官基本上也都是早年军队里退下来的。比如那知府大人也曾带兵打仗,留下不少病症,这些年劳累过度,已经有咳血的症状,牧归崖迫不得已帮忙分担了许多政务,当真从天不亮忙到天黑,日日脚不沾地。
白芷不过在脑海中简单过了一遍就替他累得慌。、
保卫治安自然是重中之重,除此之外还有各项譬如种树、修路、建房等基础建设,也都由闲置的厢军和征召的民夫完成,须得他总抓总领。
如今又多了原本该知府管的文官事宜,什么教化百姓、统理人文等等,亏得他也是走了祖父牧清寒的老路子,先出文举考场,再下武举,又有威望,应付起这些来也算得心应手,不然下一个吐血的就该是他了。
白芷摇摇头,也开始穿衣裳。
内外两间房只不过隔着一道珠帘,对方的动作表情一览无余,牧归崖见状便别开眼去,等听她走过来了才重新抬起头。
白芷想了想,问他今儿准备做什么,大约什么时候回来。
牧归崖一愣,显然觉得这种被管束的经历十分新奇,不过还是老实道:“早起先练武,用过早饭后先去军营里转一转,听下头的人汇报下治安边防。开春了,上游河道也得通一通,顺便叫人看着修一修,不然今年不少地方栽了树,还住了人,一旦有春汛便是大动静……晌午未必赶得回来,你不必等我。
过午得去瞧瞧林知府,城中要开设学堂,许多细节还未弄妥。城中亦有不少炤戎、大月的流民,须得找人带着他们学说话、做事……晚间约莫酉时之前便得归来,若不得空,我自会打发牧宁回来告知你一声。”
听着这么一板一眼的回答,白芷总觉得这人有些刻板的可爱,当下听得也十分认真。
这还是她头一回清楚的知道牧归崖肩头有这许多的担子,不禁咋舌,由衷感慨:“下任知府快些来就好了。”
不然这位侯爷早晚也得积劳成疾。
牧归崖听后苦笑,摇头道:“哪里那么容易。”
他不是那等贪恋权势的,盼新知府便如那久旱盼甘霖,着实望眼欲穿,可朝廷暂时无人可派,有什么法子!
西望府建立在刚收拢来的他国领土之上,位置特殊,乃是连接大禄和边疆诸国的头一道关卡。因此须得一个智勇双全、不畏艰险,又值得信任的忠臣良将方能胜任,最要紧的是,他须得对这一带颇有了解。
这么一来,合适的人选越发凤毛麟角,便是有三两个差不多的,如今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好叫他们匆忙间丢了手上的摊子。且除此之外,因大禄领土扩张,如西望府一般的新建府城还有三座之多,都沿着西边境从北到南分布,人员就有些不够分配,先给谁都不好。
面对此等局面,便是圣人自己也颇觉窘迫,可又无可奈何,所以明知西望府知府已经吐血,还连发三道圣旨重重勉励,希望他再坚持一下。
白芷就觉得,若再不定下新任知府人选,恐怕现任知府林青云就真要死而后已,成就一代劳模佳话了。
“你只管忙你的去,”她十分通情达理的道,“正事要紧,我也不得闲呢。”
牧归崖素来知道她是个爽朗大气的姑娘,可这才新婚第二日,这就亲手将新郎官往外推?
虽知她是好意,可冠军侯难免觉得有些心塞……
牧归崖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说不出强留下的话,只得顺着问她要做些什么,可需要自己帮忙?
白芷很麻利的摇头,却没瞒他,“我想着,西望府未免太封闭了些,旁的不说,单是跟外面通信就是个大麻烦。长此以往,越发没人愿意来了。”
说完,她又狡黠一笑,道:“不过我已有了主意。”
牧归崖被她勾起好奇心,可偏偏问了又不说,只道回头正式拟出个章程来再同他讲,反而将他的胃口钓的更高了。
白芷笑而不语、
什么法子?自然是……快递!
不过眼下的硬件设施落后得不得了,想构筑一条完整链条非一日之功,还需从长计议。
虽是新婚第二日,可也不得闲,两人须得准备送给开封众亲友的回礼。
与白家本家只剩白芷和二哥白菁不同,牧家人显然更懂得明哲保身,如今依旧人口齐全。
早年前太尉牧清寒就退了,带着发妻常年在城郊庄子上住着,不问世事,悠闲得很。而牧归崖的父亲和二叔打完仗回京之后便急流勇退,顺势缴了兵权,洗清了自家拥兵自重嫌疑的同时,还赚了个国公的封号。
如今牧家本家虽只有牧归崖兄弟二人身上挂着实权职务,可长兄牧念远不过区区从五品兵部员外郎,牧归崖又远在天边。也正因为识时务,圣人毫不掩饰对他们的赞赏和信任,更兼牧杜白庞几家盘根错节,在开封城内也算一等人家,无人敢轻视。
如今两家缔结秦晋之好,孤身在京的白菁多少也有个照应。
白菁虽没能亲自前来参加这回的婚礼,可也托亲随带了几乎白家一半家业给自家小妹当嫁妆,又送了许多西北采买不便的衣食,惓惓兄妹之情令人动容。
白家乃是太/祖时候跟着一同起事的从/龙之家,前/朝时期四处征战,掠夺的财富便是天文数字,如今数代积累下来更不可估量,一半家产变作的嫁妆绝对能引得任何人动心。若不是白菁还在,亡父还有个国公的名头,只怕也剩不下多少在白芷手里。
牧归崖怜她身世遭遇,又道:“如今我父母怕不也是你的父母?二哥在家也不怕寂寞了,你莫要担忧。”
白芷感激他的体贴周到,自然愿意投桃报李,“我准备明日再给二哥写封信,你若有家书,也一并捎着吧。对了,不还有几个家在开封的?不如都叫他们一并写了捎回去。”
既然打定主意要做快递,那就得潜移默化,先让大家切身体验到这种无上便捷,然后才好推广。
从西望府到开封九千多里路,家书又走不得官道,马蹄往来总要三四个月,可金雕不过两日一个往返,何其迅捷。
牧归崖也知她挂念白菁,每隔半月必要写信问候的,白牧两家只隔着一条街,当真是顺路。如今两人成了夫妻,分得太清反而不美,便顺势答应下来。【注】
说来他二人成亲也着实是件令圣人头痛的事,若非不得已,必然不肯办的。
谁也不愿意臣子势力太过庞大,白家不必再言,假如白老将军还在人世,说不得白芷就要被聘为太子正妃的!
.
可如今白家一下子没了两个当门立户的男丁,白芷的身份和处境一下子就变得尴尬起来。
诚然白家旧部还在,原先同他家交好的同僚也在,关系人脉交情也在。可所谓人脉和交情这种东西,讲究的乃是有来有往,你若还的起,自然不怕借用;可若还不起,便是用一回少一回了……
如今白菁还不知成不成,若圣人还一意孤行将白芷立为太子妃,只怕前脚旨意发出去,后脚太子地位不稳的流言就要传遍大江南北了,只好退而求其次,给她高高的身份和地位,再用来将牧归崖栓在边关。
眼下两家成了一家,也颇有些同命相怜的味道。
牧归崖与白菁有几年同袍之谊,平时也唤他白二哥。想他武艺还在自己之上,又多几年历练和经验,彼时何等威风勇猛?可如今却连亲自赶来送妹子出嫁都不能够,心下不免唏嘘,只是恐惹了白芷伤心,不好表露出来,就道:“对了,这一带倒很有些有年岁的雪参、雪莲,现下你我都用不大着,不如多多的带些家去,与二哥补养。”
白菁这一回是伤了根本,须得细水长流的慢慢儿调理,一般人参性燥热,并不适合他用,倒是这雪参相对温和,能压得住他体内燥火。
白芷果然欢喜的应了,又忍不住絮絮叨叨的念些旁的,一直等外头的人送了净面的热水、香胰子和手巾等物才后知后觉的停下,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问:“我话太多了些吧?”
不等牧归崖回答,她又道:“自打娘走后,家中只我一人,这会儿倒有些忍不住了……”
“无妨,”牧归崖飞快的擦干净脸,笑道,“我也是一般,日后你我对坐说话也好解闷儿。”
白芷心中欢喜,追问道:“当真不烦?”
“当真。”牧归崖反倒笑起来,反问道,“难不成想找人说话也是罪过?便是你不说,我也怕自己成哑巴哩。”
逗得白芷笑了。
待收拾整齐之后,牧归崖果然去前头演武场晨练。
侍女平安见自家郡主竟真就老老实实去书房看书,登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便小声怂恿道:“郡主不去前头瞧瞧么?”
白芷正全神贯注起草快递的事儿呢,哪里顾得上旁的,听了这话倒有些迷惑:“去瞧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注】关于这个往返速度和时间的问题,我得解释一下。
因为文中的西望府在历史上并不存在,我设定的是他,大约在地图鸡尾巴尖儿一带,不过地理环境是架空的,不要考据。
因为古时的驿站道路什么的,现在很多都不可考,我只能尽可能的根据手头的资料进行推断。
《中国驿站新考》一书中曾经提到一个细节:唐天宝14年安禄山在范阳,也就是现在北京的西南方起兵造反,而当时唐玄宗在临潼华清池两个地方中间相隔三千里,但是六天之内唐玄宗就得到了消息。而根据当时的计量单位和现在单位的折合,两地之间约合现代长度的,1362公里。
而我设定的西望府距离开封大约九千里,约合4086公里,再考虑到鸟飞行必然取直线,折合约剩三千公里吧。
而金雕的最高时速可轻松达到三百公里以上,当然不可能长时间保持这样的时速,所以就照两百公里吧,甚至是100多公里,只要不出意外,3000公里,一天之内绝对能飞完,绰绰有余

☆、第四章【修】

平安笑道:“先前郡主同侯爷都忙着打仗,想也没多少交际,如今新婚燕尔,郡主还不抓紧么?”
昨儿夜里两位主子压根儿没圆房的事儿,骗得了京城来的使者团,却骗不了他们这些日夜跟随的侍从亲卫。在他们看来,这两位主子自然都是千好万好,难得一应的家世、容貌、本事都登对,被意外赐婚倒也算歪打正着,若不能白头偕老岂不可惜?
白芷啐了一口,心跳的有些快,面上却还是故作镇定道:“少浑说,去问问早饭得了没?后头侯爷还有一大摊子的事儿要做,哪里能耽搁!”
再说了,她也是来自新时代的事业女性,搞什么情情爱爱的,耽搁赚钱!
“才刚大婚,侯爷也不歇歇么?”平安眼睛都睁圆了。
白芷正色道:“国家未定,正事要紧,哪里这些毛病,还不快去!”
平安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终究没开口,垂头走了。
剩下的另一个贴身侍女吉祥略稳重些,见状笑道:“郡主,平安这丫头虽毛躁了些,可话糙理不糙。男人么,于这些上头总是粗心些的,如今您二位是正经夫妻,您多关心几句也没什么要紧的。”
连她都这么说,白芷倒真有些意动了。
说起来,她还从未正经看过牧归崖练武呢。早先她倒是常听父兄提及,说此人甚有天赋,难得又肯吃苦,十分勇猛……
见白芷怔怔出神,倒不像全然没听进去似的,吉祥又趁热打铁道:“眼瞧着外头也出太阳了,竟难得是个无风的晴天呢,郡主不如出去走走。”
边关多大风,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倒有三百多日是刮风的,平静无风甚是难得。
平安和吉祥原是白夫人早年给她的两个大丫头,跟着自己也有小十年了,几次经历生死。如今白夫人不在了,两人对这个看大的小姐越加疼惜,亦姐亦母,白芷也十分倚重。不然就方才那些话,放到旁人家也是不会有人敢说的。
白芷抓着地图,心不在焉的胡乱翻看几回,终究站起身来,道:“罢了,替我取斗篷来。”
正如她们所言,如今他们已经是正经夫妻,日子终究要过下去,没有男女之情也只好慢慢培养……
去就去吧。
吉祥听后欢喜无限,一边在心中念佛,一边麻利的打发下面的小丫头去开了衣柜,从里头挑了一件前头牧归崖送的火红狐皮连帽斗篷。
这斗篷的皮子实在难得,通体火红,无一丝杂色,根根针毛笔直顺滑,连梢儿上都流转着一层亮光,便是不识货的人见了也要赞声好。
这样大一件斗篷,少说也得十张上下的皮子,偏偏光泽、厚薄并无差异,难为他们怎么凑的出来!
吉祥帮白芷整理一回,又赞美,笑眯眯道:“到底是侯爷,听说准备聘礼时着实用心了呢。”
白芷斜了她一眼,“多嘴。”
说完,自己就率先出去了。
因本地缺水,郡主府内便没有寻常高门大户必备的池塘、小桥等,只这么一来,不免空出来许多地方。好在白芷也不是那种贪图享乐的,索性叫人多多辟出来几块演武场、骑马场等,另多两个马厩,几间书房,栽种耐寒耐旱的胡杨,多用石雕代替木刻,竟十分疏朗大气。
故而如今这座四进的郡主府内共有四个跨院,三个演武场,两处养马坊,一块马球场,都够进行一场小型军事演练的了,果然也是边城特色。
眼下白芷和牧归崖的正房在第三进,屋前头也是一块中等演武场,不过牧归崖大约是怕吵到她,这会儿正在前院活动。
刚到二院门外,白芷就隐约听见里头有打斗之声传来,时不时还想起一两声叫好和“你小子是不是不成了”之类的调笑,满满的透着鲜活气儿。
白芷脸上也不自觉带了笑,放轻脚步进去,一眼就看见已经脱了外袍,只穿着一身藏青色箭袖长袍的牧归崖正在以一敌二。
跟他做对手的是侍卫队长牧宁和另一个年纪约莫三十来岁的,三人拳来脚往,上下腾挪,分分合合,斗得十分激烈,旁边几个围观的侍卫不时叫好,脸上有些跃跃欲试。
正在这时,一个侍卫瞧见了进来的白芷一行人,忙带头行礼,中间的牧归崖三人听见动静也顺势停了。
“你们只管练你们的,我不过是随便瞧瞧,若打扰就走了。”白芷忙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看向牧归崖。
牧归崖真没想到白芷能过来,这会儿心里也是若有似无的带点儿美。
男人么,本就是天生好面子的,新婚妻子愿意过来,至少证明她对这段婚事并不那么排斥,甚至也在尽可能的做出自己的努力……
他就这么瞧着,见自己的新婚妻子一张小脸儿上略施粉黛,两片菱唇红润润,盈盈含笑,一袭火红的狐裘越发将她衬得明艳动人。
她就像是一团火,立在边关大地上熊熊燃烧,分明与周围的一切那样区别鲜明,却又出奇的和谐,而周遭事物都将沦为她的陪衬,心甘情愿。
牧归崖心头火热一片,突然生出一个念想:
他想跟她一起过日子。
郡主老婆就站在旁边瞧着,郡马爷接下来不免格外用功,大显神威,直打的一众亲卫纷纷倒地不起,滚在地上出尽洋相,白芷就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这些人,也都鬼精鬼精的,什么时候都知道给自家主子争面子。
都是多年来战场内外历练过无数回的,便是功夫不如牧归崖,也断不至于这般无用。就好比方才那小子,分明拳头还没到呢,他自己先就哎呀呀连退三步,煞有其事的摔了个仰面朝天,唬谁呢?
牧归崖自己也撑不住笑了,摇摇头,抬脚往这些人屁股上轻轻踹了几下,笑骂道:“出去吃饭吧,半个时辰后府外集合。”
众人得了这话也都笑开了,先后从地上滚起来,呼啦啦退了出去,说不出的干脆利落。
路上一个小子还忍不住道:“侯爷也忒木了些,大喜的日子,便是京城还得一个月婚假哩,如今仗也打完了,侯爷不好生同郡主亲热亲热,大清早的却出来练得什么功!”
众人就都哄笑出声,牧宁抬手给了他一个脑崩子,骂道:“胆子肥了,郡主你也敢编排,一准儿训练不够。赶紧把皮子绷紧了,晚上哥儿几个都陪你好生练练!”
那小子瞬间苦了脸,众人笑的越发厉害。
白芷和牧归崖两人笑了一回,前者替他将外袍递过去,道:“怪冷的,别着凉了。”
牧归崖一边披衣,一边道:“见笑了,都是些皮猴子。”
他平时甚少穿鲜亮颜色,如今因才是新婚,外头衣裳也是红色,衬得他越发英俊威武,此刻同白芷站在一处,果然珠联璧合。
白芷又往外头瞧了一眼,这才笑道:“都还没成家的,也算孩子,左右无事,活泼些也好。”
“好几个比你还大呢,”牧归崖也止不住的笑,又摇头,“当着他们的面儿可不敢这么说,平日里我压着还这样呢,若有人纵容,越发要上天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回到饭厅,略坐着吃杯热茶润肠胃,那头就开饭了。
因是大婚,又有京里快马加鞭送来的新鲜菜蔬,早饭竟丰盛的很。
新鲜猪肉斩成肉泥,混了大葱、生姜去腥,又加了许多蘑菇烙成酥肉饼,外头酥酥脆脆,里头柔和细腻还带着肉汁儿,配一碗刚磨出来滚豆浆,舒服得很。
另外还有一样用本地产的乳酪和面,加了鸡蛋做成的乳香奶黄馒头,用麻油凉拌的鸡丝,酸辣汁儿浇出来的碧绿荠菜,四样小咸菜,都十分开胃。
在西望府,青菜格外稀罕。
这些都是白菁叫管家大力收购的,除了各色新鲜菜蔬之外,还有好几车菜干儿。前者因天气尚且寒冷,放在地下菜窖小半月不是问题,后头的菜干儿更不必说。再加上牧家人一块送过来的,若果真这对小夫妻自己吃,一整年都吃不完。
牧归崖不大爱吃甜食,且那乳香奶黄馒头又是奶又喷香,总觉得是孩童吃食,不过婴儿拳头大小的只勉强进了一个,就再也不想拿第二个。
结果抬眼见白芷第二个也吃的津津有味,他不觉有些新奇,索性将那盘子都推了过去,“爱吃便多吃些,只别积了食。”
原来姑娘的口味,同孩童的竟颇多相似么?冠军侯又有了新发现。
等到吃完饭,牧归崖揣着满腹新发现准备离席,却听白芷叫住他道:“我想着,咱们两家都送了许多菜蔬布匹过来,你我二人如何用得完?不如挑些出来送人,家中旧相识自不必说,还有林知府,他身子不好,饮食更该均衡些,便多送些菜蔬,你觉得如何?”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一带菜蔬少,人们的饮食结构便偏向乳肉多些,维生素之类营养物质大多通过烹煮茶团,饮用茶水摄入,到底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