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嘴一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玳瑁整日都同苏梓萱在一起,发生了什么又怎么能不知道,想着大抵也只是些不起眼的小事,但只要苏梓萱高兴她便也高兴,配合着撅嘴:“小姐连我也瞒着!”却是满眼的笑意。
“大小姐在不在,老太太请大小姐过去一趟!”
小丫头尖细的声音在屋外响起,玳瑁和苏梓萱听得同时一怔,玳瑁看了一眼苏梓萱走了出去,见个青衣的小丫头,笑着道:“你是哪个院子的,有什么事?”
“我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丫头,老太太叫大小姐过去一趟。”小丫头的眼里不免显出几分倨傲。玳瑁的眼里却露出几分狐疑,小丫头大抵是看了出来,怕自己的差事办不好,这才急了:“这种事情我一个做下人的哪里敢开口乱说!是刘妈妈吩咐我的,要是我对你说的是假话,就叫天打五雷轰!
玳瑁到笑了起来:“我哪里是不信你,快不要发誓了,即来了进来喝口茶在走吧!”
小丫头有些犹豫,瞧见玳瑁和气又好看,只是想起外头对大小姐的传言还是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有事要先回去,请姐姐让大小姐快一些,老太太可不喜欢等人。”一面说一面跑着离开。
屋子里的苏梓萱也听到了,上辈子没有的事情没想到这一次却遇上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日的事情传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叫老太太想起了她,才想要见一见。
玳瑁看起来很激动:“老太太竟然会想起小姐!到底穿那一套衣裳去好一些?那身桃红的还是蜜色的?”
玳瑁已然挑选起了衣裳,苏梓萱便坐在了镜子前将随意绾起的发髻散开,梳了个简洁的灵蛇髻,为数不多的头饰里挑出了一对玫瑰花样的珠花簪在发间,简单又清新。
可以见客的衣裳总共也就两身,玳瑁到底选了一身喜庆些的桃红色,梅花纹琵琶襟的上裳下头是一条银纹绣百蝶度花裙,腰里系着玳瑁新绣的香包和王姨娘留下的压裙角的一块玉佩,又在外头披着一件还半新的织锦镶毛大氅,一身打扮也算能见得了老太太,玳瑁还是紧张:“会不会穿的叫老太太不满意?”
“老太太明察秋毫看的出我们是不是尽力了,在说我这样貌谁又会去注意我到底穿的好不好。”苏梓萱说的淡然,玳瑁却忽的觉得一腔热情全然熄灭,大小姐长的不好看,不叫老太太说吓人就好,只是到底消沉不是她的本性,片刻她又笑了起来,到给苏梓萱打气:“小姐不要怕,老太太一定会喜欢小姐的!”
惹的苏梓萱一笑:“放心吧,我不会叫你失望的。”
冬日里本是万物都萧条的时候,苏侯府的后院里却十步一株梅树,煞是繁茂好看,苏梓萱的心情也跟着明朗了起来,从她的院子到老太太的院子需要些时间,道路她有些陌生,都是玳瑁走在前头领路,时不时的说两句:“小姐瞧见的北面的那个高一些的阁楼就是翠墨阁,站在上头府上的大半景致一览无余.....那个亭子叫佳雪亭,老爷冬日里最喜欢了,一面对着湖水一面对着梅林,景致最好......在往前走一些就是太太的正院,后头的两个院子一个是二小姐的一个是三小姐的,老太太的院子到偏一些,老太太喜静,往常也不要人去跟前.....”
有下人路过瞧见玳瑁领着个半边脸都是胎记的女子猜着就是大小姐苏梓萱,只看了一眼就匆匆的走远,连请安问候都不曾,仿若生怕被吓着一般,苏梓萱只是淡淡一笑,世人皆看皮相,这无可厚非。
苏老太太的墨安院掩映在两株苍劲的松柏之后,连院门上的匾额瞧着都有些年头,守门的仆妇瞧见了苏梓萱和玳瑁虽露着讶异却并没有失礼:“大小姐来了,老太太在里面候着。”
有小丫头低着头迎了出来,行了礼带着苏梓萱向里走。
从仆妇的身上就能看见主子的风范,墨安院的下人们行动之间透出的气息叫苏梓萱对苏老太太无形之中便多了敬意,转过个抄手游廊进了个四合院落,正屋的廊下立着侍候的丫头,还有鸟雀的鸣叫声,有丫头笑着迎了上来:“大小姐可来了,老太太在里面候着。”
白皙高挑的丫头跟玳瑁到有几分相似,对着苏梓萱好似对着苏家其他的小姐一般露着恭敬却没有卑微和讨好,玳瑁叫了一声白玉姐姐,苏梓萱便也微微点头:“劳烦姐姐来接我。”
白玉眼里微微露出的惊讶,让苏梓萱多少有些不解,只是丫头已经打起了帘子她便随着白玉一道走了进去。
满室生香温暖却不闷热,修剪的雅致的茶花或高或低摆在堂前透着典雅和几分富贵,转过一道十二扇的花鸟屏风,便见着个满头黑发的老太太坐在榻上,手里撵着一串金刚佛珠,后头侍候着几个丫头和妈妈,白玉轻唤了一声才见着苏老太太睁开了眼,温和的面颊上那一双眼却透出锋利,只是依然掩藏在了岁月的沉淀之下,也足可见苏老太太年轻时候的为人,苏梓萱已经拜了下去。
婉转的声音并不露着惶恐却是难得的透着超脱年纪的淡然,苏老太太的目光停留在了苏梓萱的身上,乌黑的发髻上那两朵珠花显然是精心挑选的很适合主人,身上的衣裳虽不是全新却也还算体面,并没有刻意露出窘迫也没有刻意掩饰什么,这一份淡定自若实在难得。
苏老太太微微颔首:“你起来吧。”
丫头端了杌子叫苏梓萱坐下,听得苏老太太开口道:“好些时候没有见你,不知道你如今情形怎样,今日瞧着也还算不错,都长了这么大,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好似祖孙两只是几日没见一般。
“孙女平时看书抄佛经。”
仿若是没有料到苏梓萱会做这些事情,苏老太太一顿,瞧着她脸颊上触目惊心的印记淡淡的道:“谁到教会了你认字,也算是个有心的。”
“是我姨娘王氏。”
苏老太太撵着佛珠的手终于停了下来,目光里好似多了几分怀念:“也难怪,你姨娘一直是个聪慧的。”顿了顿才道:“抄了几本佛经?”
“自十岁起至如今四年里所抄佛经数百本。”
连一旁的刘妈妈都看了过来,苏老太太的眼里终于多了几分重视:“怎么就想到了抄佛经?”
“姨娘说我脸有印记,本是无缘出世的人,只是佛祖怜惜在阎王面前替我说话才叫我得以降世,经历人世繁华,佛祖恩德不敢相望,唯有抄写佛经铭心志。”
口齿清晰,句句婉转,若不看相貌足以叫人浮想翩翩,佛祖若不怜惜,隔绝世外的幼女又如何能长成这般?
方妈妈将一盏新做的燕窝捧给柳氏,轻声同柳氏说着话:“......大少爷自那日从大小姐那里回来在没有提起过什么,前两日大小姐晕过去又去了一次,想来是看见了大小姐的屋子装扮一新更不打算跟太太闹腾了,说到底大少爷是太太养大的,还是更看重太太的。”
柳氏看了一眼在一旁的软榻上玩耍的茗哥,到底将眼里的一丝同情抹去:“大少爷要是不提去学堂,叫下头人也不要在他跟前提起,只引着他好好玩着。”
太太这是为了茗哥一心要将大少爷养歪,大少爷那样聪慧可人的一个孩子实在是可惜了,方妈妈低应了一声,见着大丫头翠荣从外头进来:“太太,老太太今日忽然将大小姐叫到跟前问话,这会又同大小姐一起往大小姐的院子里去了!”
柳氏猛的站了起来,老太太这是怎么呢?她一想到老太太那一双眼就猛的打了个哆嗦,焦急的吩咐:“快侍候着我换衣裳,我要过去看看!”
方妈妈一面侍候一面劝着:“您也别太心急,大小姐又不会乱说什么。”
柳氏烦躁的道:“我担心的是老太太!瞒得住别人瞒不住老太太,只一看就什么都见了分晓,若是这个时候叫老太太生气我,我还怎么劝着老太太为梦萱在晋王妃跟前说话?!”
方妈妈见自己说错了话,就不敢在开口,大小姐是个面人没主意没胆子从来不足为虑,怕的就是惹怒了老太太,那可真就闯了大祸了!


第6章
这偏僻的院子里只有一株梅树,显得很是傲然,但因有了年头又是随着性子生长,花枝繁茂,没了特意修剪后的苍遒,到了多了恣意和潇洒,半边的正屋都遮在了后面,苏老太太不禁转头看了一眼扶着她右手的苏梓萱。
看不见那半边的印记,这半边脸忽的就鲜明了起来,苏老太太眼眸一深,她从没想过苏梓萱其实是这等的容貌,连那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说不尽的美意,忽略掉了那惹人注意的印记,才忽的觉得这女子身上没有一处不尽善尽美。
“.....屋子里没有祖母那里暖和,我叫玳瑁在添一个炭盆,不知道祖母喜不喜欢六安瓜片,茶汤淡一些好还是浓一些好?”
苏老太太的眼神在苏梓萱柔和的声音里也渐渐柔软了下来。
糊着高丽纸的屋子光线还算可以,多宝阁上的翡翠、瓷器摆件一下子就吸引了人的注意,只觉得屋子里的陈设分外华丽,苏老太太坐在了铺了坐蓐的炕上,端了玳瑁捧上来的茶水,茶碗不过是普通官窑的东西,六安瓜片也陈了些,不是新茶,黄杨木的梳妆台上只摆着一个装首饰的半旧紫檀雕花盒子,苏老太太看向苏梓萱,见苏梓萱轻柔的说话:“....佛经都放在东面的厢房里,从来没有翻动过,祖母若过去只怕受不住里面的气味,正好今儿天气不错,就叫下人们都搬出来晒一晒。”说着又一笑:“孙女平时便是想晒也没有能耐,正好今儿借了祖母的光。”
苏梓萱的丫头只有一个,要指使别人又指使不动,连晒一晒经书都不能,足可见地位有都窘迫,只她轻淡的说出来,仿若丝毫不在意。
苏老太太笑着点头,神情很是和蔼,吩咐刘妈妈:“去叫丫头们给大姑娘晒经书,可不许弄破了弄皱了。”刘妈妈看着苏老太太面上的神情,没想到这位面容丑陋大小姐竟先于其他小姐入了老太太的眼,在看苏梓萱眼里就更多了几分恭敬,笑着应是:“还要劳烦玳瑁姑娘带路。”
玳瑁见刘妈妈这么客气,竟有些慌乱,连连摆手:“刘妈妈太客气了。”
苏梓萱朝着刘妈妈道:“玳瑁笨手笨脚的,还请刘妈妈多多指点。”
这便是苏梓萱站出来护着玳瑁的意思,大抵是害怕自己的丫头吃了亏所以才有这么一说,刘妈妈瞧着玳瑁到觉得这丫头还多少有些福气,笑着道:“大小姐放心就是了。”
柳氏急忙赶过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摆出了好些经书,白花花的纸张竟一时晃的她眼花,定了定,叫了小丫头过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小丫头道:“是大小姐在晒经书。”
苏梓萱什么时候起也有了能耐闹出这些动静?柳氏只觉得分外憋屈恼火!
白玉已经迎了出来:“太太来了,老太太请太太进去。”
柳氏见是白玉,脸上便又成了和蔼的笑意:“你好些日子没去我的院子了,怎么,你书琴妹妹欺负你了?那是个最顽皮的,你告诉我,我替你说她。”
白玉恭敬的笑道:“太太言重了,哪有这样的事,老太太瞧着心情不错,太太快进去吧。”
听着苏老太太心情还算不错,柳氏悄悄松了一口气,轻拍了拍白玉的手,理了理衣裳走了进去。
屋子里比柳氏想象中的暖和,浅色的帷幔却叫这冬日的屋子显得有些冷清,苏老太太坐在东侧间的临窗大炕上正低头笑着同坐在圆凳上的苏梓萱说着什么,那神情是少有的和蔼可亲,让柳氏的心又提了起来。
背对着她的苏梓萱看起来似乎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挺直着脊背却又透着随意和自然,仿若极其熟悉这些礼仪规矩已经深入到骨髓,说话的声音很陌生却比她所听过的都要婉转动听,让人止不住联想。
“.....二妹妹三妹妹还有茂哥都是时常来看我的,常给我讲外面的事情,我也总想着,要是有一日能出去看看就好了,只是自己这样,又怕给家里惹事......”
苏梓萱眼里的亮光转瞬即逝,很快就暗淡了下来,垂着头,轻轻搅动着手里的帕子。手指纤细白皙,竟泛着莹莹的白光。
连苏老太太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叹息,抬头瞧见柳氏,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苏梓萱也听到了动静起身行礼,柳氏才刚刚给苏老太太行了礼,一转头瞧见苏梓萱骇人的模样,差点惊呼出来,幸而用帕子掩着嘴险险的遮掩了过去,撇开眼应了一声。
屋子里忽的就沉寂了下来,苏老太太不说话,柳氏竟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瞧见苏老太太把玩着手里的茶碗,眼皮猛的一跳:“听见母亲来了这里我想着过来瞧瞧,梓萱.....这院子离着您的院子又远,天气冷我叫人备了轿子在外头。”
苏老太太将茶碗放在了桌子上,不轻不重磕了一下,柳氏只感觉越发不好了,听得老太太不徐不疾的道:“我来梓萱这里瞧一瞧,这屋子收拾的看上去还不错。”
此刻的柳氏便是想扯出个笑意都觉得艰难,老太太果真是生气了。
“.....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有心,你在外头瞧见的经书都是她抄的,这孩子有恒心又有佛心,我很是喜欢。”
柳氏想要应和几句,老太太却不大想听,接着道:“后日我要去普陀寺上香,梓萱想将这些佛经献在佛前,这些经书都是她抄的,到时候我会带着她一道去。”
苏老太太去普陀寺可不是一个人,到时候与老太太年轻时交好的世家老太太们要一同去,都是身份贵重的人物,若能得了其中几位的喜欢那以后在婚事上大有益处,往年连苏梦萱几个都没有带过,今年却独独要带着她从来视若无睹的苏梓萱去,柳氏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半响才强笑道:“即是这样,那最好不过,只是到底梓萱一个人出去只怕寂寞,不若在将梦萱带上也做个伴,也好叫她尽尽孝心。”
苏老太太瞧着苏梓萱忽然鲜亮起来的面庞,沉吟着点了点头:“罢了,叫她姐妹四个一块跟着我出去,只是身边的人也不要带的太多,没得烦人。”
终究还是叫柳氏借机办成了一件事,但又因连苏熙萱和苏静萱一道都得了好处,还是高兴不起来。
苏老太太瞧着满院的经书,在看苏梓萱眼神越发温和起来,一面往外走一面吩咐:“后日一大早就走,你自己也打扮鲜亮些。”苏梓萱轻声应是。
这话即是说给苏梓萱听也是说给柳氏听。
柳氏扶着老太太一路上了轿子,转头在看立在院门口的苏梓萱,笑意就深沉了起来,这是她进侯府以来第一次这样措手不及。
玳瑁还在为柳氏走时的那个笑意忧愁,苏梓萱却前所未有的高兴了起来。
她没想到事情会这样顺利,这样就能跟着苏老太太出府,只有能走出侯府她才能为明年的事情真正的筹备起来,她轻笑着点了点玳瑁的额头:“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至少在老太太正注意我的时候,柳氏不会轻举妄动,你该为了终于能出去高兴才是。”
玳瑁跟着她在这府上也有数年未能迈出大门一步,外头的世界好似都遥远模糊了起来,苏梓萱的话叫玳瑁才真正的高兴了起来:“.....不知道会从哪条街走,听说六道街上有不少杂耍,有人能从嘴里喷火,还有人耍猴,那猴子非常精怪,专解人的钱袋子!”
玳瑁叽叽喳喳,比树上的喜鹊还要吵闹,苏梓萱却觉得格外的温暖。
时辰差不多的时候就有小丫头来将经书都收了起来,又用专门的牛皮纸一沓一沓的包起来放好,只等着后日来取,老太太甚至给这边拨来了两个小丫头,专做院子里的粗活。
侯府的风向顷刻之间就变了,下人们在看苏梓萱的小院子,那半旧的院门好似都深远了起来。
苏梦萱因为能跟着苏老太太一起去普陀寺高兴,只是听到一半脸色就变了:“我出门竟还要靠那个丑八怪?说出去没得叫人笑话!祖母也是,偏将个死鱼眼睛当宝贝,那日里那么多精贵的人,被她惊吓到了怎么办?!”她才该是这侯府最得脸的姑娘。
柳氏又何尝喜欢这脱离掌控的感觉。
连苏熙萱的心也好似被醋浸了一般万分的不舒服,她费尽心思忍辱负重也不过如此,苏梓萱什么都不做又凭什么比她过的好,便嘟着嘴道:“母亲,二姐姐说的是,她若一道出去我们一起不过是个笑话,在说那么多经书若真拿出去,她就是再丑也有人赞一句,以后任谁都会将我们跟她一道提起,那可怎么办?”她说着又愤慨起来:“不若叫她不要去了!把经书算在二姐姐身上岂不是好事!”
苏熙萱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却叫柳氏和苏梦萱眼里燃起了几丝火苗。
苏熙萱还在没心没肺的抱怨,却垂着眸掩饰住眼里的情绪。
玳瑁已经睡下,听不到什么动静,苏梓萱又进了妙境,树下飘落了一层子树叶,她将这些树叶都捡起来放在一起,摸着踩在脚底下的坚实的地面,也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地质,又坐到了池水边,水里倒影出的女子依旧美的不食人间烟火,苏梓萱摸着面颊轻轻叹气,若真是美到如此地步却又未必是好事,乱世之中不过是红颜薄命而已,还不如丑一些更安全。
她捧了池水轻洗了面颊,只觉得分外清爽,好似精神都好了很多,她想了想出去拿了一回茶碗,又进来舀了池水尝了一口,分外的甘甜可口,比她喝过的任何一种都要好喝,仿若是从天而降的琼浆。
人若开朗明媚起来,日子便比任何时候都过的舒心,难得在走一遭,必定要过的逍遥自在才不枉此行。


第7章
屋子里的烛火噼啪响了几声,苏文宇从外头大步走了进来,神情并不是很好,柳氏瞧见忙迎了上来,一面服侍他宽衣一面柔声询问:“......老爷瞧着精神不大好,是不是衙门里的差事太累了?我叫人熬了碧粳粥清清淡淡的喝一些吧。”
苏文宇摆了摆手,换了一身松缓的家常衣服才在榻上坐下,,他是个丰神俊朗的人物,即便烦躁也瞧着格外赏心悦目:“衙门里的事情就那样吧,如今外头的形势不好,朝廷也还是只知享乐,有那一位在,皇上或许连......”苏文宇顿了顿好似觉得自己不该在柳氏面前说这些,转而又说起了别的:“怎么茂哥这几日没去上学,我叫了他考察学问竟然是一塌糊涂!”
苏文宇的话里难免有几分责问,柳氏垂了眸,白皙的脸颊上带着几分无奈和委屈:“他说自己身子不舒服想要在家休息几日,我劝了几句,又怕说重了他生出心思,也怕外人乱嚼舌根,自有了茗哥我做事越发束手束脚,现在想到还不如不生。”
她这样说着眼圈已然红了起来,鼻子里也带了几分鼻音,分外的娇软,苏文宇见她这样又提起了茗哥到先软了下来,轻拍了拍她的手:“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又不是怪你,能有个茗哥我心里很高兴,以后再不准说这气话了!”
柳氏这才有了笑意,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我知道,以后在不说的。”
姜黄的娟纱床帐放了下来遮住了外头的光,苏文宇已经闭上了眼,半响才对柳氏道:“.....如今的官场想要升迁就必定要出钱,我在五品的官职上太久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走了尚书左丞姚大人的路子,姚大人的意思要我出五千两,帮我捐个从四品的官职......”
这是正事,这样的事情上柳氏从来都不反对,她支起了身子看着苏文宇:“家里的银钱虽然紧张但我明日去同老太太好好说说不会是什么难事。”她说着顿了顿,叹息了一声:“若是梦萱以后能寻一门好亲事,这种事情也用不上费这样的心思,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苏文宇忽的睁开眼,看向柳氏:“你是不是有什么好法子?”
柳氏一笑,昏暗的灯光下竟有种别样的风情:“谈不上什么好法子。我是没想到梓萱那孩子不声不响的竟然抄了数百本的经书,连老太太都惊动了,说后日要带着梓萱一起,将经书供奉在佛前,京中的女眷多信佛,这样的事情一出,只怕梓萱必定会名声大作,但只可惜.....她容貌那样即便有了好名声也没有多少用处,到不若借给梦萱,助她一臂之力,以梦萱的才情容貌扶摇直上没什么问题!”
苏文宇的面上好似没有多少情绪,连声音都很平直:“你不是一直瞅着晋王府吗?怎么改了主意?”
“老爷别嫌我说的话难听,晋王世子的继室只怕也轮不上梓萱,大姑奶奶可不是那样的人,娘家人是必定要站在她一边,费不着在拉拢,世子妃的位子她只会留给家世地位更好的人,那才对世子对她最好,泽哥那孩子又太顽皮恐怕以后也难成大器,梦萱瞧不上,我也不想太勉强她。”
柳氏的话让苏文宇陷入了沉思,半响都不说话,柳氏以为他都睡了过去却忽的听他道:“经书的事我去跟老太太说。”
柳氏将笑意掩藏在眼里,一转身缠上了苏文宇:“还是老爷疼我......”
天还是黑蒙蒙的,苏梓萱已经起来了,玳瑁端了水进来侍候苏梓萱穿衣洗漱:“小姐昨儿夜里睡得到好,今儿早上瞧着精神都好了很多。”
苏梓萱不自主的在镜子里瞧了一眼,觉得好似真的如玳瑁所说气色都很不错,便是连脸颊上的印记都没有那么骇人了,她抿嘴笑了笑。
她习惯了早起,这会府上的下人大抵也才刚刚起身,跟了曹文吉之后曹文吉见她身子弱,教了她一套防身又健身的剑法,她喝了几口温水,抄了一会经书,外头已经悄悄亮了起来,在折树枝又练了一遍剑,出了些汗只觉得神清气爽。
进屋换了衣裳才对玳瑁道:“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玳瑁有些迟疑:“老太太没有说过,而且平日里也不叫人常过去的。”
“若是孝敬祖母也要人说,那就成了笑话了,祖母没说要我去也没说叫我不去,去拿多宝阁上那个豆绿色的双耳瓶灌上水,在折上一枝梅花插在里面,我捧着送给祖母。”
苏梓萱的声音还是那样柔柔弱弱的动听,只是玳瑁却觉得容不得丝毫质疑,忙答应了一声,就去取了瓶子灌水。
浅色的飞毛兜帽遮住了苏梓萱大半的脸颊,逶迤的裙摆在晨光里透着无尽的优雅,连那手中的一支红梅都透出了美意,惹的下人们频频张望。
墨安院的下人好似并没有料到苏梓萱会来,白玉迎了出来,见苏梓萱手中的一株梅花,竟瞧着分外的好看,伸手要去接:“大老爷在跟老太太说话,大小姐可能要等一等了。”
廊下没有丫头只站着苏梓萱和身后的玳瑁,屋子里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
“.....儿子也不是有意这样......”苏文宇的声音同他的人一般温和,苏梓萱的眼里却渐渐透出了嘲讽。
“姐姐去忙吧,我在这等一等。”
白玉便歉意的笑了笑,见苏梓萱并没有递给她梅花的意思便又收回了手,进了屋子。
老太太的声音透着温怒:“......咱们家什么时候要靠个女儿家的婚事来维持,你父亲要是地下有知只怕恨不得当初没有你这个儿子!”
“母亲息怒,是儿子无能,但......”好似是刻意压低,苏梓萱也听得不大真切,片刻才听得道:“梓萱的经书算在梦萱的身上也是为她们姐妹两好,侯府还有别的姑娘,不能光顾着一个人。”
“你这是在教训我?!”
“儿子没有这个意思,母亲息怒!”
这本是苏梓萱早料到的事情,她是个无足轻重又无法给家族带来利益的人,习惯了将她踩在脚底下,有一日忽然见她要翻身,不管是柳氏还是苏梦萱苏熙萱都无法接受,更见不得她好。
屋子里静了好大一会,便见着苏文宇大步走了出来,大抵是没有料到苏梓萱就站在外头,顿了顿才朝着苏梓萱点了点头,苏梓萱垂着眸行了一礼,苏文宇叹了一口气迈步走下了台阶,却听得后头有人道:“父亲即这样不喜欢我,当初又何必留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