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三淡淡地应了一声,送了沈丰出来,小香捂着狗嘴蹲在门外角落,左右没得躲避,只好讪讪笑了声站起来,冲着聂三道:“师父!”

近午的日光落在小香身上,照亮她俏丽白皙的面庞,乌黑澄澈的眼珠子随意一转,更是慧黠淘气,沈丰浑浊双目中露出惊艳之色,看了看小香,神色复杂又迟疑地问道:“聂老弟,这丫头就是当年你拼死也要护住的孩子?”

聂三不多话,简单地说了声是,送沈丰上了马车掉头离开竹林。溪边桃花灼灼盛放,嫣红如云,桃林边翠竹丛生,大片的葱绿与桃花相映成画,聂三立在碧青的竹林旁,长身玉立,孤傲如竹。
小香靠着竹墙盯着聂三偷看,被抓住了也不脸红,笑嘻嘻道:“沈老儿家财万贯,师父舍不得了?”

聂三看了她一眼,从阶下取过一早晒在外头的新布鞋放到她脚下,只淡淡道:“衣衫破烂也够了,换双好鞋去。”

“师……”小香刚开了口要说干脆师父你娶了我罢今后就没人再来烦你了,忽见小花蹲在她跟前看着她,狗脸上似乎带了嘲笑,她不知怎么的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蹲下听话地换了布鞋,站起来走了几步,赞道:“这鞋好,这鞋好。”舒适合脚是其次,关键是鞋面绣着的一对翠绿蜻蜓,振翅欲飞、栩栩如生,她一见就很喜欢。

聂三见她欢喜,寒星般的眼中略添几分暖意:“昨天沽酒时顺路买了,你是个大姑娘了,师父也该给你买些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小香一愣,只觉师父昨天起就有些奇怪,至于哪里奇怪也说不上来,她蹦跳几步嘻嘻地笑着抱住聂三的胳膊蹭蹭脸颊道:“师父啊师父,你待小香真好。”

小花嗷呜一声,也跟过来兴奋地摇着尾巴围着聂三直转,聂三拍了拍小香单薄瘦削的肩,不动声色地抽出胳膊道:“义庄出了点事,陈叔还在等着,师父先去瞧瞧。”走出几步,又回头道:“灶膛里煨着芋头,锅里有饭,还有条鱼,你和小花先吃着。”

小香目送聂三走远,回屋开锅一看,锅里米饭未动,鱼和青菜也是一口没吃,她一个人盛了饭菜蹲在竹屋前慢慢吃着,自言自语道:“义庄能有什么大事,师父大惊小怪的,连饭也顾不上吃一口。”小香爱吃鱼,聂三每天一早就去溪边钓一条来清蒸了给她吃,一年三百多天,天天吃鱼,她竟也吃不腻,总笑嘻嘻地说,师父做的小香吃多少都不腻,那时聂三便会难得的笑一笑。

小花嘴馋地蹲在石阶下等着小香给它丢鱼骨头,小香瞪了它一眼,笑骂道:“就知道吃!”一面说着,一面还是将吃剩的鱼尾巴抛给了小花。鱼头鱼身还留在碗里搁热锅温着,万一师父回来,还能吃上热饭热菜。

胡乱填饱了肚子,已经正午时分,小香抱着竹棒在竹屋前转了一圈,跺了跺脚决定今天赖在家不去镇上,她主意已定,奔进屋里搬了张聂三亲手做的竹椅出来,仰头往上一趟,死尸一般闭了眼懒洋洋地晒太阳,小花今天也是难得,啃完鱼尾老老实实蜷在竹椅下打呼噜。

小香睡得梦正酣,小花忽然如箭一般从竹椅下飞射出去,露出尖牙冲着石阶下高声吠叫,小香吓得跳起来,揉了揉眼瞧见竹屋前的桃花树下立着个窈窕美丽的白衣女子,小花正凶恶地跃下石阶向桃树下扑去。


作者有话要说:____________昨天米更,偷懒+头疼,我自己去史一史……

 


白衣

暖风拂落零星绿叶间的朵朵桃花,缀满白衣,片片嫣红。小花狗几步纵到树下,忽然就呜咽一声,收了恶行恶相,吐着舌头摇头摆尾地冲着白衣女子撒欢。

小香追到桃林边站住,横了小花一眼,笑骂:“死狗,吓死小爷。”那白衣女子转过身来冲着她嫣然一笑,一瞬间恍如满树桃花盛放,万千美景也敌不过她清浅一朵笑容。小香立时惊艳得像被钉在原处,一步也走不动,只听见心扑通通在狂跳,暗道:死了死了,这么一个水灵灵娇滴滴的大美人,难怪死狗也被迷住了。

那女子一袭素净白衣,如瀑长发仅以一枚银环束起在脑后,再无多余赘饰,难得的是清雅脱俗,秀美无双。桃花镇上所有小香见过的美貌闺女加起来也比不得她的姿容。

小香呆呆地看着那白衣女子,手中竹棒落了地也不知,忽听见桃树下轻笑一声,那女子从漫天飞舞的花雨中走出,弯腰捡起她脚边的碧绿竹棒放回她手中,轻轻柔柔地问:“小姑娘,这里可是聂沉璧的住处?”

音如三月莺啼,与春风一道抚过小香的耳,她只觉心头酥酥软软,呆了呆摇头道:“什么聂沉璧,我不认得。”

那女子也不着急,一双好看的柳眉微微扬起,轻声笑道:“小姑娘莫要骗我,我找了他这么多年,终于在这偏僻小镇找到他,除非他死了,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小香微微一怔,忽然心里头大觉惋惜,原来这大美人只是长得美,脑子却是有些问题。她摇了摇头笑道:“大美人,你要找的什么陈年墙壁隔年烂瓦的小爷真不认得,咱们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说罢招呼了小花狗开溜,刚走了几步,只觉身后劲风扑来,眨眼那女子便到了身后,一双青葱玉手伸来扣住她的手腕,轻轻叹气道:“小姑娘莫走,我还有话要问你。”

小香最怕被人缠上,下意识地用了一招金蝉脱壳,手臂泥鳅一般滑出,笑嘻嘻道:“大美人只管往镇上找人问,小爷当真不知。”为免再被追上,她身子一转,用上蝶穿花的功夫,顿时翩然跃出两三丈远,正暗自得意甩开了白衣女子,忽地眼前一花,她却已到了面前。

“哇!有鬼!”小香大叫一声,竹棒轻轻一点地,飞身逃入竹林里,她打的好算盘,桃花溪边的竹林生得茂密,几乎遮天蔽日,林中小径盘曲蜿蜒,却只有一条是往桃花镇上去的,她闭了眼也能跑回镇上,但这大美人就不一定了,进了林子她便好见机逃跑。

白衣女子果真跟进了林中,小香仗着身轻纤瘦,又有轻功在身,左闪右避在竹林内绕圈,忽听见身后没了动静,正以为甩掉了她,停下嘿嘿笑道:“想追上小爷,门也没有!”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你这蝶穿花练得并不十分娴熟,脚下虚浮无力、气提三分不足转圜。”话音未落,白影从竹枝上飘然落下,柔软长袖中锋芒一闪,一柄两尺来长的短剑架到小香颈间:“小姑娘,别逼我动手。”

小香被说破轻功来历,心中惊道:这凶巴巴的大美人倒是有些见识,莫非她真认得师父?她暗暗叫声糟糕,眼珠子转了转,故意不屑地翻了翻眼皮哼道:“什么蝶穿花,明明是狗撵鸡。”

白衣女子柳眉微蹙,剑刃挪开寸许:“你的这轻功步法分明就是祁连山聂家的蝶穿花。”

小香皱了皱鼻尖:“谁说的,这分明是丐帮的狗撵鸡!我师父不会骗我的!”

“你师父是何人?生的什么模样,多大年纪?”白衣女子眼中忽地有些期待地急急问道。

小香心道,我要是告诉她师父生得年轻俊俏,指不定又多一个赖着不走要嫁给师父做老婆的,这凶巴巴的婆娘要是做了我师娘,我可要吃尽苦头了。她垂眼看着地下,脖颈不动,伸脚把落在地上的竹棒一脚勾起捞在手里,叹了口气哭丧着脸道:“我师父头顶生个瘤子,足底一个大疮,比你大美人矮上几寸,龅牙豁嘴,人称春二虫的就是他。”

白衣女子颇为嫌恶地皱了皱眉头,轻声娇叱道:“你这丫头满嘴胡言,只怕又是骗我。”

小香见她不信,拽着破烂乞丐衣的衣角在她眼前抖了抖,委屈道:“我骗你作什么,我要是有爹有娘,还要跟着我那癞头师父偷鸡摸狗讨饭过日子么?”

见白衣女子不做声,小香心一横,哇一声大声假哭起来,边哭边唱:“桃花镇上乞儿忙,小香从小没爹娘,讨饭遇见大美人,竟要送我见阎王!”一面哭一面用力瞪向架在颈间的那一抹寒光,刚唱罢,白衣女子啼笑皆非地慢慢收回袖中剑,摇了摇头美目含嗔道:“沉璧素来最爱干净,看你这邋遢模样,想来也不会是他徒弟。”

小香得了自由,跳起来抹抹眼泪大声道:“什么陈年墙壁旧年破瓦的,想要小爷做他徒弟,还得先给小爷磕几个响头哩!”说罢,悄悄吐了吐舌头心中道:师父啊师父,今天小香得罪了。

白衣女子见她举止粗鲁言行无礼,又摇了摇头,正要走时,目光淡淡扫过小香脚下,忽的笑了笑客气地问道:“多有得罪,请问往邻镇如何走?”

“竹林这条小径直走,出了林子拐过小溪,走半个时辰就到啦。”小香暗暗念了句阿弥陀佛,笑嘻嘻地指了指不远处一条东西向的碎石小道,这林中的小路多是聂三为她所铺,只因为小香不大爱走大路,偏好从林中捷径往各处去玩耍,聂三索性搬了碎石来铺就几条石径,方便小香四处溜达。

白衣女子谢过小香,当真顺着那条道往西去,窈窕身影隐入幢幢碧叶间,小香捂着嘴嘿嘿笑着溜出竹林,回竹屋内盛了些饭菜,挎着竹篮高高兴兴地往镇东义庄给聂三送饭去。

义庄在桃花镇东面郊野,孤零零几间大屋立在柳林边,寻常日子一天也见不到一个人经过,给这义庄增添几许阴森可怕。平时白天是聂三看守,夜里换做镇上的孤寡老头陈叔,县里每月拨下二两银子,陈叔聂三各得一两,吃穿倒也勉强够了。

前一天夜里出了事,不知哪里来的人将义庄内每一口棺材都推开了,棺内尸首大多被刀剑利刃划上了几刀,有几具死在县里大牢内的重犯的尸体还被抛在了义庄门口空地上,陈叔半夜解了手回来,以为集体诈尸,吓得魂飞魄散,连夜往安宁县里报了县太爷,早上匆匆忙忙又赶去桃花溪边找了聂三来,聂三跟着县里的捕快仵作在义庄里头巡查,惊魂甫定的陈叔就坐在外头的石轱辘上直喘气。

小香垮了篮子绕过矮墙过来,笑嘻嘻道:“陈爷爷这是追兔子去了?怎么喘得这么厉害!”

陈叔叹口气正要说话,聂三送了几位捕快走远,走回来简略道:“入户偷盗。”陈叔似是料到这结果,狠狠啐一口道:“入户偷盗,嗤,什么毛贼会往义庄里头来偷东西,衙门里头不想多事罢了。”

“江湖上的事,县里不愿插手,也是寻常。”聂三简单说完,往附近小溪洗净手,回来取出篮中已凉透的饭菜,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小香就坐在他脚旁的大石上支颔看着,偶尔嘿嘿笑几声,她很喜欢看师父吃饭(哦哦这就是传说中惨无人道的围观啊^0^),因为无论在何时何地,聂三握箸持匙的模样总是优雅斯文,家中也好,野外也罢,盘中所盛是珍馐还是陋食在他而言似乎并无区别。

吃完已是时候不早,聂三收拾好碗筷放入竹篮内,叮嘱陈叔夜里若是听见人声定要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只管在外屋睡觉便是,陈叔面色有些惨然地点头,不放心地追出来大声道:“聂老弟明早可要早些来!”

小香挽着篮子在前头走着,嘻嘻笑道:“这陈爷爷胆儿真小。”

聂三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走着,似是有心事,小香放慢脚步等他跟上,嬉皮笑脸道:“莫非师父也怕了?”聂三没作声,走了几步,伸手接过小香臂弯里的竹篮,难得地淡淡笑道:“今天怎么想起来要来给师父送饭?”小香平日里最是懒散,又爱四处乱跑,今天这么乖巧倒是头一次。

师父一笑,小花跌倒。小香小声嘀咕了一句,重又笑着拍马屁:“师父笑起来真好看,比年初那赵员外家的新郎倌儿子还要俊俏体面!”

聂三怎会看不出她在打马虎眼,清冷的双目淡淡扫过小香笑嘻嘻的脸,顿时明白几分:“今天又闯祸了?”

小香吓一跳,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很听话,什么也没做!”不过是赶走了个不知道是师父对头还是师父老相好的凶婆娘罢了,话说回来,要是那婆娘不拿剑架在她脖子上,说不定她还真考虑考虑让师父和她见一面……

“嗯?”聂三淡淡哼了一声,小香忽地跳起来问道:“师父姓聂,行三,所以叫聂三,师父的真名叫什么呀?”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的名字,我个人很喜欢,沉璧,静影沉璧,形容水中月华好似一块沉在水下的美玉,沉璧,就是静静躺在水下的美玉,略有韬光养晦之意,好吧好吧,我承认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我取名有了点水准,望天,稍微有点文化人的感觉(殴),如果大家不喜欢,请不要大意地赐予俺一个拉风倜傥潇洒又牛逼的好名字吧!!哦呵呵~~~

 


沉璧

聂三站定,寒玉般的眼中一瞬光华清冷:“沉璧,聂沉璧。”

以往缠着聂三问也不见得他吭一声,今天得来却如此简单,小香不由得一愣,随即笑嘻嘻地拍手叫好:“师父人长得俊俏,名字也好听得紧,小香喜欢,小花也喜欢!”

聂三不再多言,温热的手握住小香的,淡淡道:“走罢,回家。”

今天的气氛有些反常,小香心里有鬼,吃晚饭时几乎要将脸埋进粥碗里头去,两碗粥喝尽,聂三收拾了碗筷吩咐道:“往后院去等我。”

小香抹了抹嘴跳下长凳,聂三又道:“带上竹棒。”她一惊:“师父……我……”聂三洗净碗筷放回碗橱,见她还杵在桌旁,眉头皱起:“怎么?”

烛火无力摇晃一阵,小香垂下肩,愁眉苦脸道:“是,师父。”

后院地方不大,青石墙角种了几畦菜,东北角一棵枣树,已有两人高,小香抱着竹棒蹲在树下,小花安静偎着她,一人一狗都不吭声,黑暗里,就像一大一小两块石头卧在地下。

每月初一十五的夜里,聂三就在后院教小香习武,再下一个初一十五夜,聂三亲自下场和小香喂招,这原本也没什么,但今天并非初一,也非十五,忽然要和师父过招,小香心里并无一点底。
上月初一,聂三教了些拳脚功夫,小香胡乱学了,十五教了一套从聂家剑法中化出的棒法,小香仍旧是胡乱学了,当天当夜倒是认真演练,隔天一觉醒来,她就再没好好练过,每天到了夜里,趁聂三在房中看书,她只是挥着竹棒咋咋呼呼号叫一阵,要么就是追着小花胡天胡地嬉闹,玩到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才大摇大摆回屋去洗漱躺倒梦周公。

聂三并非浑然不知,他只是不想太逼着她。

竹屋后门开处,桐油灯一亮,聂三将灯盏挂在窗下,光虽微弱,隐隐照亮小院一角足矣。他就立在窗下,招呼小香过来,小香伸脚踢了踢小花,低声嘀咕道:“糟了糟了,要是师父问起我棒法学得如何,要同我过过招,我就死得快了。”一面唉声叹气,一面磨磨蹭蹭就是不肯过去。

“小香。”聂三又唤了一声。她只好塌着肩慢吞吞走过去,就着窗下桐油灯的火光瞧见聂三手里随意折下的一根两尺来长的柴枝,知道逃不掉,索性赖皮地抱住聂三胳膊嬉皮笑脸道:“这还不到十五哩,师父,过几天再考我罢。”

聂三抽回手,右手中柴枝闪电般斜刺向小香肩头,正是一招揭云式,小香下意识一沉肩膀,反身向后纵出几步,跺脚道:“师父你竟然偷袭我!”

“江湖险恶,偷袭乃是常事。”聂三眼波凌厉,不容她喘息,第二招拂柳分花迎面挟着劲风而来,迫得小香步步后退,手中竹棒毫无章法地只顾得上去挡聂三如疾风骤雨般刺来的柴枝。三十招下来,聂三只用了三分力道,小香却觉得紧握着竹棒的手不住在颤抖,虎口发麻手腕酸痛,心里却被激起了倔劲,咬紧牙关怎样也不松手。

“好,就到这里。”聂三忽地停手,将柴枝随手一抛:“下面比拳脚,前三十招我让你,你只管全力出手,能打到我身上就算你赢。”

小香一愣,心中暗暗喜道:师父你恁地小看我聂小香!当下把竹棒往大青石墙角一靠,揉捏揉捏手腕,嘿嘿笑着扑向聂三,她用上了十分力气,拳拳生风掌掌劈面,正是聂三上月初教她的聂家拳法。

聂三双手负在身后,只左右闪避退让,果真让她三十招,小香越打越气馁,只觉浑身力气几乎要用尽时,聂三在昏暗中数了三十,平静无波道:“三十招已到,你做好准备接掌。”

小香大惊,哎呀一声往后跳一步慌忙就逃,心里暗暗叫苦。论轻功,她的蝶穿花也还欠了火候,论拳脚功夫,她连聂三的衣角都沾不上,眼下唯有全力逃跑为上。在练武这方面,聂三从不心慈手软,说打就打,说要罚必定会罚,小香不敢奢望他是说笑,拼了命掉头就绕着院子满院逃窜。
但往左,聂三的掌风随之跟到左,向右,聂三的身影如影随至,小香急得哇哇直叫,情急之下施展轻功抱头逃窜;聂三紧跟而上,掌风每每到她身前三寸就收回,来来去去又三十招,风止人定,挥袖道:“到此为止。”

小香抱着大枣树气喘如牛,干笑着讨饶道:“师父,小香以后不敢偷懒了!”

同样一套聂家拳法,聂三使来行云流水,化拳为掌,威力与小香的花拳绣腿又不可同日而语。

聂三嗯一声点了点头,到墙根下取了竹棒来抛给她:“今天我再教你一套穿云剑法。”小香险些跳起来:“还学?”聂三捡起柴枝下了场中,并不回答她的话,只淡淡瞥了她一眼道:“若是今后师父不在你身边,多些本事防身也好。”

小香顿时大惊失色:“师父不要小香了?”说罢,顾不得满脸满额都是热汗,一把抱住聂三,眼圈倏地就红了。

聂三忽地严厉地低喝道:“小香,听话!”

窗下摇曳的灯火映在他冷淡的眼中,如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一眼望不透那轻纱后掩着什么样的情绪。

小香从未见聂三神色这般严厉过,只以为是因自己懒惰懈怠,惹得聂三生气了,心里一慌,连忙放开聂三道:“好好,小香听话,师父不要走,小香学什么都好。”

聂三神色稍缓,将柴枝握在手中,以其代剑,将穿云剑法二十一招一一演给小香看,练罢吩咐小香道:“下场,学一遍。”

小香这一练就是两个时辰,二十一招反复练了十七八遍,聂三才道:“可以了,今天就到这里罢。”

“多谢师父。”小香筋疲力尽地靠着大枣树直喘气,小花狗这时候才敢靠近前来绕着她摇头摆尾呜呜叫唤。聂三没有多说,转身进了屋,小香拄着竹棒挪回里屋一头倒下,含含糊糊骂了几句臭师父坏师父,眼睛也睁不开,沉沉睡过去。

中间被聂三轻轻摇醒:“小香,锅里烧了热水,去洗一洗。”她哼哼几声,半眯着眼滚下床,胡乱洗了澡披了干净衣物,又滚回竹榻上,迷迷糊糊之间听见聂三进来,勉强掀了掀眼皮疲倦地唤了声师父,聂三垂眼淡淡道:“你睡罢,师父给你上点药。”

比剑时柴枝几次擦过小香脸颊,留下几道浅浅伤口,虎口也被震得裂开了些,疲倦大过痛觉,小香竟是丝毫没有察觉。

聂三取来紫玉膏小心翼翼在她双掌虎口处抹匀,又以指尖挑了些许薄薄晕开在她左颊两道擦伤处,坐在床沿怔怔看了她半晌,起身点了一支宁神香,掩了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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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睡了多久,忽起噩梦,梦里桃花漫天,猩红遍地,满耳厉声啼哭,满目残垣断壁,小香吓出一身冷汗,陡然惊醒。全身上下就如同被拆散了重又装在一起,动一动皮肉筋骨一阵酸痛,她干笑一声,转头望见小花直挺挺躺在桌下,像死尸一般,不由得吓了一跳,慌忙爬起来下床去看。但手足绵软无力,下了床扑通一声跪倒地面,待望见窗台上未烧完的一寸香烟,小香心中大骂道:臭师父,坏师父,竟然点了宁神香迷我!

她伸手到狗鼻子下一探,小花只是也被香迷倒了,睡得太沉,当下心中稍安,勉强披了外衣扶着墙悄悄开了门出去,见外屋的竹门微敞,落了半地如水月华。

屋外有人说话,隅隅细声,在寂静的夜里却是分外清楚。

“沉璧,我寻了你十一年,为何你一直躲在这偏僻镇上不愿回祁连山去?”声若莺啼,婉转柔软,是个年轻女子的嗓音。小香心里头一跳,蹑手蹑脚蹲在门边朝外看,果然是白天遇见的那个白衣女子,她原先故意给错指了一条往安宁县走的路,就是想骗得白衣女子走远,谁知她竟又折了回来。

“师父爱住哪里要你管,凶婆娘!”小香忍不住扮了个鬼脸。

聂三没出声,安静立在清冷月华中,那姿态犹如一株孤傲的竹。

那女子轻轻叹口气,又央求道:“沉璧,你我十一年未见,你就这般冷淡,当真不愿与我一道回西北么?”

聂三终于出声:“婉儿,你回去罢,一别十余年,人事全非,我也不再是当年的聂沉璧……”

“聂沉璧!”那白衣女子忽地怒喝一声,白玉般的面颊上滚下泪珠,“这十一年来我千辛万苦大江南北奔波不停,从未放弃过寻你,如今你休想用一句话就打发我回去!”

小香在门内听着,心道:原来这大美人心心念念惦记着师父,真是情深意重。转念一想,暗叫不好:万一师父当真跟了她回去,肯定就丢下我一个人了。她越想越是着急,恨不得现下就跳出去大吼一声师父不要跟她走!

聂三终于开口:“婉儿,当年婚约之事只是两家父母随口一提,你何必当真?”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咳咳,望天,嗯?啊?咦?哦?
师父像是在交代遗言了,囧……

再话说今天给俺奶奶下了个锡剧还是越剧的,叫什么双珠凤,男主假扮佣人巧言令色强闯女主霍小姐的闺房,表现得像个流氓,我奶奶还表扬他情深意重,我脚着,这家伙就是个痞子啊,以后就算中了状元也是恶习难改,这小姐还真是没见过世面不知道人心险恶,居然就和他私定终身了,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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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澜

小香先是一惊,又是一喜,那白衣女子身子晃了晃,满脸血色倏然褪去,双唇哆嗦着厉声笑道:“好,好,原来你从未将我放在眼里,原来一直是我唐婉吟自作多情!”

聂三静默片刻,只冷冷道:“你回去罢。”说完转身朝向月色中的竹林远远眺望,竟再也不看她。

“沉璧,你难道一点也不想你娘亲么?”唐婉吟别过脸去,美丽的眼中泪珠晶莹,她缓下语气低声恳求道,“十一年前,聂婶婶在祁连山听到你死讯,一夜之间白了发,此次我南下寻你,聂婶婶千叮咛万嘱咐若是寻着了,让我定要带你回去,你忍心让她老人家抱恨终身么?”

小香听得心中震惊,蹲在门边动也不敢动,聂三也如一尊石像,冷然立在夜风中,许久才漠然道:“聂沉璧已经死了,十一年前就死了。”

清冷月华披满聂三全身,照亮他冰寒双目中淡淡的哀愁,小香悄悄看着,不知为何心里一痛,忍不住跳起来就扑向门外,大声叫道:“师父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你这婆娘怎么这么聒噪!”

毕竟吸了不少宁神香,又在门边蹲了很久,腿脚早没了知觉,小香刚跃过门槛就噗通一声五体投地摔下,却还是连滚带爬到了聂三身边,一把抱住聂三的胳膊笑嘻嘻地嚷嚷道:“师父师父,这婆娘长得虽然美,却凶狠得厉害,不要也罢,改天小香给你到镇上去瞧瞧,什么赵员外的千金李掌柜的闺女,全都给师父娶回来做老婆!”

唐婉吟就着月光看清小香的相貌,冷笑道:“果然是你这满口胡言乱语的小丫头!”小香哭哭啼啼假扮小叫花子,演戏虽演得像,脚下一双崭新绣花鞋却是出卖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