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轻声道:“叫底下的人去探,大老爷这会子到哪了,什么时候回?”
方嬷嬷抬头,答道:“刚叫人去探过,现已准备从临安回来,只三四日的功夫,便能回府。”
萧氏吐血而亡那日,方贤恰好刚去临安不久。国公府有铺子在临安,大老爷文不成武不就的,索性就管理了府上的田产庄子,倒是乐得逍遥。
老夫人一愣,脸上露出几分惊诧的神色:“临安至京城不过一日功夫,怎要耗得三四日?”
方嬷嬷支吾,不敢答。
“莫不是叫人绊住了脚?”老夫人明显不准备揭过这个话题,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犹疑。
“不是!”方嬷嬷立刻摇头,她抬起头四处瞧了瞧,确定周围没有人,才弯腰凑到了老夫人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哦?大老爷还真是会享受,一刻都离不开温香软玉的,说出去也不觉得丢脸!为了那么个祸害,就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老夫人冷哼了一声,脸上的神色如坠冰窖,她猛地抬手拍了一下桌面,显然是气得狠了。
方嬷嬷立刻躬身退到一旁,大气都不敢喘。老夫人若是发起火来,这国公府里可真没人能招架得住。
“派人去催!他见了女人走不动路,国公府的脸面都丢尽了!若是明儿我还见不着他,日后这国公府的大门,他都不用进来了!就陪着那狐媚子在外头逍遥好了!”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冷声吩咐道。
面上发狠的神色,显然不是作假的。
方嬷嬷领了吩咐,立刻就悄然退了下去。只盼着大老爷回来,别再激起什么事儿来,否则这国公府还真挡不住三番五次的事端。

“姑娘,除了于嬷嬷和落芝之外,其余的人之前都被关在柴房里,现在都跪在外头!”夏荷挑起了帘子走进来,轻声汇报了一句。
方悦言放下手中的茶盏,唇齿间还残留着龙井的香气。杏眸轻轻眯起,扫向外面。透过玉珠子串成的帘幕,依稀可以瞧见外头那些低眉顺眼的下人。
这里是梧桐苑,正是萧氏身前的院子。于嬷嬷和落芝是萧氏从娘家带过来的,自然是不会受磋磨。至于其他人,这几日自然是受了不少苦头。
“娘亲吐血那日,你们都在做什么,每个人都给我想!把想出来的事情一一记下,想不出来的或者时间对不上的就打,打到想出来为止!”方悦言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直接着手调查。
她身边得用的人都带了过来,包括哪些粗使的嬷嬷,一个个膀大腰圆,手里拿着棍子,显然随时准备给这些说不清楚的下人来上几棍子。
不过一个时辰,就已经问完话了。当然其间不乏有被打的,都被堵了嘴,呜呜的听不清楚在叫唤什么。
夏荷再次进来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大好。她的眼神轻轻扫了一下方悦言的身后,眸光之间有些闪烁。
“其实方才有个小丫鬟说…”夏荷俯身凑近方悦言的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方悦言的脸色变了几变,她的手抖了抖,身体也变得僵了一下。
“十姑娘,您怎么了?”站在她身后的落芝往前迈了一步,轻声问了一句,脸上充满了担忧的神色。
方悦言摆了摆手,勉强压制住脸上难看的神色,低声道:“把那些人关到柴房里,让人看着,谁都不许进去探视,更不许互相讨论!”
门被关上,于嬷嬷和落芝被留在屋子里,面面相觑。
至于脚步匆匆的方悦言,则是面色阴沉,秀眉紧蹙。
“把这个消息告诉六哥,让他去抓那个送东西来的男人!”方悦言猛然停住了脚步,冷声吩咐着。
立刻就有人领命下去了,方悦言的心情一直很抑郁,回到明思院之后,还是阴沉着一张脸。原本是娇俏可人的一张瓜子脸,现在就这么板着,倒是颇具威仪。
“姑娘,兴许只是寻常事儿。于嬷嬷无儿无女,在外头认个干儿子来送东西也是有可能的,您莫自己吓唬自己。待明日查出来了,就知晓答案!”春云早就知晓了夏荷究竟问出什么来,瞧见方悦言如此烦躁,不由得轻声劝慰了几句。
方悦言摆了摆手,明显是不想多在这上面纠缠。
方锦衡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日清晨请安之后,就把人送过来了。当然他没敢贸贸然把一个男人往自己妹妹院子里送,而是亲自带着去了萧氏的梧桐苑。
“于嬷嬷,那日清晨你去了外院,从一个男人的手中接了包裹。那包裹里装的是什么?”方悦言已经开始审问人了,她此刻就坐在椅子上,于嬷嬷则站在屋子中央。
“回十姑娘的话,那是老奴替落芝拿的。”于嬷嬷抬起头看了一眼方悦言,见她面色极其严肃,也没拖泥带水。
“落芝?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方悦言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会牵扯到落芝。等回过神的时候,她的语气里已经充满了不耐。
萧氏总共就这两位最得力的人了,昨儿有个小丫头说看到于嬷嬷抱了一个包裹进了屋子,然后又有看门的婆子说看到了一个男人送东西。事关于嬷嬷,没抓到那个送东西的男人,方悦言并没有贸贸然审问。
此刻这么一问,倒是把另一个也拖下水了。
落芝听得方悦言的问话,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了冷汗。她一下子跪倒在地,竟是满脸苍白。

 

007 冰山一角


“奴婢、奴婢…”落芝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面色苍白,显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倒是一旁的于嬷嬷站了出来,盯着落芝看了几眼,最终轻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跪了下来,轻声地开口道:“请十姑娘恕罪,落芝她不好意思开口,老奴就替她说。其实那送东西的男人是她的同乡,偶然在外头遇上了,后来…原本想求了大夫人给他们定亲的,只是…”
方悦言听了之后,脸上紧绷的神色并没有缓和下来,相反更加严厉起来。
“同乡?定亲?嬷嬷好生糊涂,他们二人牵扯在一起有些时日了,为何一点儿风声都不露给母亲知道,相反只让你一人替他们传递信物!”方悦言跺了跺脚,言语之中透着几分焦急。
于嬷嬷听她这么说,脸上的神色不由得一凛。她看向落芝,眼神之中透着几分难以置信。
“奴婢没有,奴婢只是担心大夫人的身子,奴婢不能立刻去成亲…”落芝连声解释着,不停地“砰砰”磕头,声音听起来又沉又闷。
“等你的那位同乡带上来,再与他好好对峙吧!我倒是不知道,落芝姐姐有这样大的本事儿!”一道低沉的男声传了进来,方锦衡阴沉着一张脸,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落芝辩解的声音戛然而止,听着方锦衡用那样冰冷的声音对她说话,即使称呼还是那样亲近,但是语气里却没了平日的温和,只剩下浓浓的讽刺意味。
兄妹俩对视了一眼,方悦言直接躲到了屏风后头。既然要让他们对峙,必定是要见外男的。
片刻之后,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丢了进来。
“虎哥!”落芝一声惊呼,显然认识那人。
方悦言透过屏风的缝隙,将外头的场景看得清清楚楚。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被扔在地上,脸上的神色苍白,五官长得倒是不错。只是嘴角挂着一丝血迹,身体蜷缩着,偶尔还呈现痉挛性的颤抖,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
“大人,小的再也不敢了!我全说,我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你们府里的丫头,是有人找到我,让我假扮的啊!每次那人都让我送东西过来,你们府上就是这位嬷嬷过去拿的!”那个叫虎子的人直接趴在地上,连动弹都不能,不过嘴巴倒是不闲着,没等旁人问就自动地招了,显然之前经受了足够的磋磨。
虎子在说这话的时候,提了于嬷嬷,但是对于跟他相好的落芝,他只是偷看了几眼,却是没有直接提起,显然是有些心虚。
落芝面色苍白,愣愣地看着他,忽而像是反应过来了,发了疯一般地冲到他面前,直接对着他开始抓挠起来。
“你究竟是谁啊!为何要来害我啊!还骗我要跟我成亲,原来一切都是假的…”落芝彻底失去了冷静,边哭边撕扯着躺在地上的男人,原本那张没被打过的脸,立刻就被落芝的长指甲划出几道红痕。
闹腾了一阵子,落芝才冷静下来,只是此刻的她已经显得狼狈不堪,眼神黯淡无光。只是低声汇报着那日包裹里装的东西:“那包裹里多是一些街上卖的吃食和首饰,只有一封信、一张调理身子的药方和几包药,说是让奴婢吃了调理身体,日后——”
她说到这里,不由得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神色更加难看起来。
“日后求着大夫人,让奴婢出去成亲,很快就能怀上孩子!当时还是早上,奴婢就煎了药先吃了。后来大夫人不知怎么了,就吐了血!那药于嬷嬷看着奴婢吃的,根本就没给大夫人碰,六爷和十姑娘可得相信奴婢啊!”落芝说到这里,又嘤嘤地哭了起来,声音哀戚。
十姑娘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无非是认为有人在大夫人的吃食或者药上面动了手脚,落芝自然得撇清自己。
“爷,药方已经找到了,方才就找了替大夫人治病的大夫瞧,说是这两张药方里面,有两味药是相克的。如果完全混在一起煎药,会致命的。不过如果接触的少,一时之间不会有什么大碍!”正说着,外头就有一个小厮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两张药方。
方锦衡接过药方仔细地瞧了瞧,只见一张药方是萧氏平时吃的,另一张陌生的应该是落芝那日吃的。每一张药方上面都有一味药被黑墨给圈了出来,显然就是犯冲的那两味药。
“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晓!奴婢帮大夫人煎药的时候,都有人在的!”落芝这下子是真的慌了,她的脸上露出惊诧和悔恨的神色,泪水流得更加汹涌了。
“你前后煎了两副药材,是用同一个砂锅吗?”屏风后面传来一道质问的声音,方悦言紧蹙着眉头,面色不善。
“奴婢…”落芝不再磕头也不再求饶,只是弯下腰精神变得十分颓靡,像是忽然被人抽去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一般。
显然她没有换锅子,两副药材肯定还是有所融合的。
“是奴婢害了夫人吗?奴婢该死,夫人,奴婢这就去陪你!”豆大的泪珠子再次从落芝的眼里滚下来,她幽幽地念叨了一声,直接就往一旁的桌子上撞去。
幸好中途绊了一脚,没有撞到桌角,但就是这样也撞破了头,直接晕了过去。
“把他们都抬出去,这个男人送官。落芝——”方锦衡看着地上那滩鲜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眼神转向昏迷不醒的落芝,叹了一口气,犹豫了片刻低声道:“落芝就送去柴房关起来,能不能活看她的造化了!”
兄妹俩从梧桐苑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都十分不好看。方锦衡已经捡着重点把审问虎子的事情说了,让虎子勾搭落芝的人,根本就没找到,给出的住处和姓名都是假的,人脸倒是记得,可惜又不是什么出名人物,这偌大的京都,往哪儿去找这种平头百姓。
线索到了这里,竟是完全断了!况且萧氏的死因,肯定不是这么简单,大夫都说了少量的犯冲药材混合,并不会致死。落芝还没那么大的胆子,直接混合药材害死萧氏!
这背后不知道又会牵扯出谁来?
“六爷、十姑娘,前头人来报,说是大老爷的车马已经进京了,再有半个时辰就该到府里了。老夫人让您二位收拾一番,到时候去乐康院说说话!”一个小丫鬟迈步走了过来,轻声汇报了几句。
方悦言二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一抹冷意。
作为娘亲的夫君,还真够姗姗来迟的,萧氏的头七都已经过了!
老夫人的院子自然永远都不会冷情,方悦言迈步走近的时候,大老远就听见里头的欢声笑语。特别是廖氏凑趣说话的声音,不停地往耳朵里钻。
“姑娘,待会子大老爷回来,您可得绷住脾气!”薛奶娘生怕方悦言耐不住性子,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儿,甩脸色给大老爷看,所以这回亲自跟了过来,不停地劝说着她。
方悦言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低声道:“奶娘,我知道了,都听你说得耳朵起茧子了!他是我爹,当着祖母和婶婶的面儿,我当然不会胡闹!”
主仆几人进了院子,自然有小丫头来迎接。
方悦言依然是一身素服,头上连朵绢花都没带,就只用头绳将头发扎了起来,瞧着素净极了。
虽说装扮有些碍眼,不过她一进去,就是一脸笑意,一副娇憨的模样。而且说话做事儿,都挑不出毛病来,甚至还着意孝顺老夫人,对于廖氏偶尔刺耳的话根本不接茬,明显就是来示好的。老夫人感到十分满意,也乐得扮演一个慈祥的老太太。
内室里完全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只是这等到的半个时辰,被无限制的延长。眼看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依然不见大老爷的踪影,老夫人就笑不出来了,板着一张脸。
“派人去瞧,大老爷究竟到哪儿了!一家子娘们儿都在等他,他倒是会磨蹭,路上难不成有什么稀世珍宝!”老夫人招来了个婆子,语气不善地交代了一番。
不过片刻,那个婆子就回来了,脸上堆满了笑意道:“大老爷说路上出了点儿情况,回来用晚膳,到时候再跟您负荆请罪!”
老夫人挑了挑眉头,明显是对这个回答感到十分不满,室内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僵。
“大老爷一定是想法子给您找好东西,想着孝敬您呐!五夫人和几位姑娘等在这里许久了,估计都饿了。老夫人,您看是不是让厨房把膳食摆到乐康院来?”方嬷嬷连忙站了出来,轻声问道。
“就摆到这里来,等贤儿回来,一定要说他!去把二夫人和八爷也请过来,没得只让他们娘儿俩单独吃的道理!”老夫人挥了挥手,明显是不怎么在意。
倒是方嬷嬷的面色极其难看,趁着人不注意,跟着方才回话的那个婆子出去,似乎有什么话要问。
方悦言一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刚出了门,就依稀瞧见方嬷嬷拉住了那婆子的手,面上的神情紧绷,显然是有什么事情发生。看到这里,她不由得眸光一闪。


008 方贤回府


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自然算得上是人口众多的。大多数都是女人和小孩儿,方锦衡随便找了个借口出府去了。方锦俞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奶娘过来告了假也就没过来。
“毒(祖)母、毒母!”外头传来一阵憨憨的喊叫声,声音中气十足,只不过口齿不清,听着让人别扭。
“八爷,您慢点儿!”紧接着又是一串焦急的哄劝声。
不用说,听这动静都知道,是二房的八爷到了。
廖氏坐在椅子上,原本因为等得不耐烦而蹙起的眉头,听见这一声声略显诡异的呼喊,脸上的神色反而舒展开了。眉眼弯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毒母,要呲(吃)饭!”老远就见一大块头走了进来,十分魁梧的样子。
八爷长得又高又壮,再加上遗传了父母的皮肤白皙,使原本就胖的体格在视觉上增加了几圈。他一脸憨相,眼睛有些无神。看着跟方锦衡差不多大似的,其实他才十一岁,智商犹如幼童,始终都是不开窍。
“八爷又长高了,说话比原来要清楚了。二嫂肯定废了不少功夫吧!”廖氏手里甩着锦帕,脸上嘲讽的笑意收敛了起来,不过嘴角翘起的弧度依然让人无法忽视。
宋氏恰好挑着帘子走了进来,听到廖氏的话,只是皱了皱眉头,却根本没有接话。
二老爷虽然从文,不过官职不低,政绩很不错。宋氏与二老爷乃是表兄妹,夫妻二人琴瑟和谐,连个正经的妾都没有。与老夫人的婆媳关系又十分融洽,二房简直是最幸福的,偏生在子嗣方面,宋氏生生软了人一头。
他们成亲不算晚,大夫人都有了五个亲生儿女,而她却只得了八爷一个。不是她不能生,而是生下来根本就站不住脚,体弱多病,大多数都夭折了。这位八爷好容易保住了,却又是个天生痴傻的。
任谁了解到这种情况之后,都只能感叹一句:二房无望矣!
“八哥来,坐到我旁边来,待会儿给你推荐好吃的!”方悦言冲着八爷招了招手,她幼时与八爷处的还不错,虽是个痴傻的,却从来不会烦扰人。
八爷立刻就大步跑了过去,一屁股坐到了她的身边,就等着开饭了。
宋氏则感激地冲着方悦言点了点头,虽说一家子凑在一起用膳,却没有她们这些儿媳妇坐的地方,还得伺候老夫人用膳。可是八爷不是个正常的孩子,吃饭最不老实,吃相难看那是肯定的。每回凑在一起的时候,那些小姑娘们总是十分嫌弃的,生怕自己的裙子被弄脏了,都不愿意与八爷一处坐。
“看你们几个丫头,怎么坐的?平时身边的嬷嬷都没教规矩吗?缩着脖子成什么样子!”果然开饭不久,老夫人就已经发飙了。
她扫了一圈桌上围坐的几个姑娘,脸色极其难看。这桌上坐的,除了方悦言和方悦貌是嫡出的,剩下的四位都是大房和五房庶出的姑娘,最大的都快到及笄的年纪了,此刻却犹如躲避瘟疫一般缩着身体,尽量往旁边靠。
“毒母,呲饭呲饭,不要管!”八爷倒是好心态,他轻声劝了一句,只是嘴里还塞着红烧肉,更加显得口齿不清。
方悦貌被骂得脸一红,八爷就夹在她和方悦言的中间,方悦言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唯有方悦貌像是身上长了虱子似的,不停地扭动着。
她尽量舒展开身体,无奈心绪紧张,僵硬无比,手里的筷子都用得哆哆嗦嗦的。
“母亲,还是让小八到旁的地方吃吧!”宋氏看不下去了,轻声道。
“凭什么!八爷是你和二老爷的嫡子,是二房唯一的爷!即使要避开也是这帮丫头避开,我看谁还吃不好饭,再有那些拿乔的都下去!”老夫人“啪”地一声放下了筷子,语气里带着熊熊的火气。
一桌子人立刻噤声了,那些缩手缩脚的,全部都变得正襟危坐起来,再也不怕了。除了偶尔碗筷触碰的声音之外,室内一片寂静。
这几句警告十足的话语,对方悦言来说,当然是没有影响的。她依然吃的喷香,遇到那种炖得软软的五花肉,还顺势夹了两筷子给八爷。
“十妹,你也呲!”八爷看着碗里的肉,一双眼睛都笑得眯成了缝。
他最是平翘舌音不分,但是“十妹”这两个字却念得字正腔圆。
“八爷和悦言的感情还真好,叫的这么清楚。八爷可是连祖母都没说清楚呢!”一旁的廖氏早就按捺不住了,此刻轻声说道。配上她那一脸笑意,仿佛只是不经意间的调侃。
方悦言的嘴角勾出了一抹冷笑:“五婶,这话可怎么说?八哥能说清楚哪个字,又不是我能控制的。您这么一说,倒像是八哥故意叫不清楚祖母似的!”
“毒母,毒——母,主——母…”八爷应该是听明白了廖氏的话,立刻就别着舌头开始念叨起来,可惜无论他怎么努力,还是无法说清楚“祖母”这两个字。
“行了,你少说几句!”老夫人立刻就白了一眼廖氏,脸上又重新堆出几分笑意,对着八爷道:“好孩子,祖母知道你这份心就成了!不用费那个劲儿!”
“五蛇,不要梭(说)话!”八爷忽然扭头冲着廖氏的方向,做了个“嘘”的动作,脸上还是那副嘻嘻哈哈的神色。
屋内的人都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八爷会来这么一招。倒是方悦言反应过来之后,“咯咯”地笑出了声。
“八哥,你真厉害!”方悦言毫不吝啬地拍了拍掌。五婶变成五蛇,听起来还真是有趣!
廖氏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至极,但是碍于老夫人没开口,她也一个字不敢多说。
快要到傍晚的时候,大老爷才总算到了。方嬷嬷亲自去打点的一切,等到方贤进入后宅的时候,众人都已经等得望眼欲穿了。
当然宋氏和廖氏已经退下了,又不是她们的男人,没啥好说的。倒是几个小辈儿,因着老夫人拘着只好留在屋子里。
“只不过出去几日而已,活像几年没见似的!还要几个侄女也留下来!”廖氏离得远了,见方悦貌还得留在里头,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不由得嘀咕了几句。
“母亲,儿子回来了!”大老爷对着老夫人行了一礼,语气显得有些僵硬,脸上的神色也不是往常那样温和,反倒是有些阴沉。
大老爷管理着国公府的庶务,身材发福得厉害,肚子早就挺起来了。再加上酒色熏染,整个人显得有些虚,多亏他这张脸生的不错,即使人到了中年,也还能看,没有那么多的猥琐气息。
老夫人自然察觉到了他面色不善,眉头不由得蹙起,下意识地将目光停留在方嬷嬷的身上。方嬷嬷走近了之后,低声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立刻老夫人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至极。
屋内的几个姑娘家都不敢开口,方悦言慢条斯理地喝着一杯茶,眼神就没从他们母子身上移开。此刻瞧见老夫人如此震怒,心里头不由得涌起了几分讥诮。
大老爷一定又是送上了一份大礼,否则老夫人不可能现在就甩下脸色来。
“母亲,方嬷嬷应该跟你说了,您看能不能让她先搬——”大老爷咽了咽口水,虽然知道老夫人心情不好,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方贤,你若是敢现在说出这些话来,我就让你爹从战场上回来抽你!”老夫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高声喊叫道,由于太过激动,几乎破了音。
所有人都被老夫人的失态给吓到了,那几个胆小的庶女,更是被吓得打了个颤。
“母亲!”大老爷的脸,倏地红透了。显然在晚辈面前,被老夫人骂成这样,他的颜面是丢尽了。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当着你家姑娘和侄女们的面儿,是不是就要说你那些烂事儿!我倒看看你敢不敢!”老夫人似乎真的被大老爷触及到了底线,什么颜面都不顾了。
此刻老夫人说话一句都不肯松口,大老爷的脸色已经红得发紫了,就连一双招风耳,都透着红色。
“你们先下去!”方贤皱了皱眉头,眼看着老夫人不会服软,甚至还有闹大的趋势。
他只好亲自开口让人下去,虽然这是在老夫人的院子,由他来开口,明显是有些逾距了。但是此刻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几个姑娘都站起身行了一礼,便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出。五房的几位姑娘说了几句告别的话,便与她们分道扬镳了,倒是大房的姑娘凑在了一起。
“十妹,你瞧祖母那么生气,是不是爹惹出了什么事儿?”六姑娘轻吸了一口气,便紧张兮兮地凑到了她的面前轻声问了一句。
四姑娘也站在旁边,虽然她没开口,但是等她回答的意思十分明显。
“两位姐姐都不晓得,我自然也不晓得。不过即使爹爹惹事儿了,想来也烦扰不到我们姑娘家,一切自会有祖母做主!”方悦言轻轻地摇了摇头,明显也是摸不着头脑。
四姑娘和六姑娘互相看了一眼,片刻之后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深意。
“也是,一切都有祖母做主!”四姑娘点了点头,轻声地重复了一句,像是呢喃一般。
三人分别,方悦言看着她们二人携手离开的背影,不由得勾了勾嘴角,脸上露出一抹讥诮的冷笑。
娘亲死之前,这些庶女不晓得巴结嫡母,等到死后才意识到她们该说亲了,现在没有嫡母在,自然只有靠祖母。现在她们这么害怕大老爷出什么事故,无非是担忧牵扯到她们亲事的头上!


009 领人进府


“姑娘。”秋雨撩起了帘子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严肃的神色。
方悦言正坐在铜镜前,身后站着冬霜,正小心翼翼地替她拆着发髻。
“怎么,乐康院那里还在闹?”方悦言一瞧秋雨神色不太好,便挑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