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快点儿起来吃饭,我今天带你出去玩儿!”

尘欢的心跳忽然快了半拍,他绽开笑容,用力点头:“好!”

莫殇然是志在必得并且决不放弃的。

她之前派人给白梅送了信儿,打听了所有可行的法子,让白梅写了个表单给她。

白梅字迹潦草,但是不失细致地回复:一,出去走走别闷在屋子里;二,努力找话题说一切可以说的话;三,要热情不要放弃;四,慢慢吃饭缓缓聊天很有利于培养气氛;五,千万别在他面前提别的男人…

莫殇然决定,一条一条,从头试到尾,直到成功拉近自己和尘欢的关系。

她牵来了自己的马,除了额头和蹄子处略有一些白,此外浑身都是枣红色的没有一丝杂毛。传说这马,通人性,且可日行千里,是白梅特地寻来送给莫殇然的。

尘欢不懂马,只看得出牠被养得很好,毛色发亮,鬃毛也梳理得很齐整,那马一双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很温驯地让自己爬上去。骑在马上,可以看到一双马耳朵,厚厚的,毛茸茸的,尘欢好奇地伸手碰了碰,换来牠甩了甩耳朵和尾巴,喷了一个响鼻,吓得他立刻收了手。

莫殇然呵呵地笑,也骑上马,坐在尘欢身后,揽着他,握着缰绳,催着马慢慢地向城外走。

一面走,莫殇然一面絮絮地和尘欢念叨些关于胯下这匹马的事情,什么是公是母啊,跑起来能有多快啊,骑在牠身上不用紧张完全可以放松些啊…之类的。

尘欢窝在她怀里,垂着脸,不敢去看路人的眼光,只是微红着面容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城外最近,青青的野草中,正开着大片大片的,不知名的野花。开垦出来的农田,齐刷刷长着一指高的禾苗,有农妇正在其中劳作,来来往往,有人还抬起头来好奇地看着莫殇然和尘欢。

尘欢出了城,略微放松,偷偷抬眼扫到别人的目光,有些羞涩,却更多是高兴。
整日窝在院子里,他很少能有机会出来走走,所以是很盼着能出来的。可是每次出门,又都难免害怕别人的注视,担心被瞧不起,被戳着脊梁骨说风凉话,尤其在并不会有人出面为他作主的情况下。
于是,现下这种感觉有点儿怪有点儿矛盾,尘欢一面觉得有些莫名的羞耻,一面又因为莫殇然并没有因为别人的打量而多心或者嫌弃疏远自己而高兴,还多少有点儿自豪。

…莫殇然当然是不知道的,她还在粗心大意地念叨自己胯下的这匹马,一日要吃多少草料和豆饼。

一直念叨到中午的时候,各家炊烟袅袅。

莫殇然不慌不忙下了马,又扶了尘欢下来,相携走了一会儿,领他进了一个农家院子。

院子里,一个农夫正憨厚地笑着,端上来一些热气腾腾的饭菜——这是白梅介绍给莫殇然的地方,她事先也找人打好招呼的。
农夫做得一桌子饭菜还不错,荤素搭配得相当合理,因为前不久才有个漂亮得像男人一样的白衣女子,带着朋友过来吃饭,他已经是相当有经验了,并且对于城里人忽然喜欢跑到郊外来吃饭,感觉见怪不怪了。

莫殇然摩拳擦掌,有些期待。

“呐,尘欢,尝尝看?虽然没城里东西精致,但也别有风味,尤其是很实在。”

“说起来,我以前在乡下呆过的,还种过地,可惜基本都被我种得颗粒无收…”

“尘欢,你比较喜欢吃什么?”

“尘欢啊,你听没听说过这个故事?从前有个诗人…”

“…唔,吃慢点儿,咱有很多时间呢!”

“你听,这外面的鸟儿叫得多好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鸟儿?”

“也和我说说话?咱又不讲究食不言之类的规矩…”

莫殇然一直在寻找话题。

莫殇然不停地说,尘欢自然是不能不顺从的,时不时也会回答上几句。

“嗯,好的。”

“真的吗?”

“唔,这个故事挺有趣的…”

“…那个,好像是麻雀?”

“…嗯嗯。”

但是,话多了,尘欢就紧张,紧张了他就吃得比说得更多。

如此下来,这顿饭,尘欢吃得格外多。

“咯…”

“怎么?”莫殇然问。

“啊…好像有点儿撑到了。”尘欢摸摸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莫殇然沉默了一下,笑着说:“我好像也吃多了,要不回了城里,一起再逛逛集市?”

“可以吗?”尘欢的眼睛亮了。

莫殇然暗喜,白梅虽然自己情路坎坷,但这最后总结出的方法,确实好用,很有效,嗯嗯。

“当然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没爆发…晚上被馒头催更来着,又聊了一会儿这文的未来…于是又爆发了双更…

话说,我最近在思考一个问题,要不要早日让莫莫和阿欢的宝宝生出来呢?要不要呢要不要呢?

 


8

8、相伴(三) ...


前一天很顺利的经验,极大的鼓励了莫殇然,她愈发有信心起来。

这一天同样过得很顺利。

吃过早饭,一起出门前,莫殇然亲自为尘欢戴上了面纱,说:“今天我们就在城里走走,听说南城的集市很热闹。”

面容被遮,让尘欢安心很多,他点头赞同,也很期待。

尘欢对于生活的要求其实并不高,真的很不高。能吃饱,穿暖,不会总是被骂并且挨打,偶尔还能换得一个温暖的拥抱,就已经足以让他满足。莫殇然的宽和,让尘欢很有几分喜出望外。会带着她出来玩,单纯只是散心聊天四处闲逛的,只有莫殇然一个,他没法子不对莫殇然另眼看待。

另眼看待的结果是,尘欢渐渐在莫殇然身边放松下来,虽然还是有些羞怯,但毕竟开始主动说话了。虽然声音被压得很低,很弱,假如不是莫殇然耳力很好,她几乎都要错过了。

“莫,有人看我们…会不会是我哪里有些怪?”

莫殇然对此肯定是不以为然的,但是她忽然想到白梅告诉她,适当的时候,可以小范围淘气耍宝,做出些怪事来讨对方喜欢。挂念着假如尘欢总是关注别人,也是不好的,她说:“看呗,咱们也可以看她,她们比咱都怪多了!”

“诶?”

莫殇然于是也压低了声音,凑到尘欢耳边絮絮地念叨:“你看那刚才盯着咱俩的胖女人没有?”

“嗯。”

“她就很怪。”

“咦?”

莫殇然略略转身,借着角度,在那个女人能看到但是尘欢却看不到的情况下,挤眉弄眼,一副色迷迷的模样打量着对方肥胖身躯上的隆起的胸部,还舔了舔嘴唇。

那女人被吓得脸色瞬间白了。她原本只是看尘欢的身形,难免有些动心——哪个女人看到漂亮男人不会多看几眼呢?却不想遇到了一个似乎有病的莫殇然。她慌乱下,甚至来不及转身,就那么倒退着向后跌跌撞撞地退去,撞到了一个人,摔了个跟头,却什么也不敢说,在那人骂骂咧咧不大干净的言语下,狼狈地爬起,飞快地挤进人群跑掉了。

莫殇然却早已恢复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笑眯眯对尘欢说:“看,这人分明脑筋有问题。”

尘欢迷惑地眨眨眼,还是选择点头。

“安心!”莫殇然安抚着这个看上去依旧迷糊的男人:“你要相信我,有我在呢,谁也不可能欺负你!”

“嗯嗯。”尘欢微红了脸,低下头,回答:“我相信。”

莫殇然满意地点头,忽然又很认真地叮嘱:“你才认识我几天?这就信了?小傻瓜,你要信我,但是可不许这么随便地就信了别人,真的会被骗的!”

这话说得有些没道理,有些霸道。

尘欢并没有直接回答,他思考了一下,才说:“我…小时候溜出去,听过说书人讲一个故事。”

“哦?”

“讲一个女侠…她、她救了一个男人,对他很好很好…我总觉得她就很像你…”

“女侠?”

“嗯,不是相处几天的问题,而是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

“哈,说起女侠,我倒还知道一则趣事,你要不要听?”莫殇然笑起来,要说江湖事,她还是很拿手的。

…两个人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说得居然很有几分投机起来,再不显得勉强。

直到日色西斜,莫殇然才愕然发现,她俩光顾聊天,竟是连饭也忘了吃。

啊,真是美好的一天,不是吗?

这一日,飘香酒楼的大厨,很欣慰地看到这一对男女狼吞虎咽自己做出的这一餐晚饭,心满意足,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肯定赞赏她的厨艺了,她想。

——其实厨子大妈,你完全想歪了啊喂,这一对如此,完全是因为她们忘了午餐。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文下的评论一天天多起来更让人高兴了…
也没有什么比看到收藏数减评论数的值越来越大更让人纠结了…
假如有一天,能有一半看了文的人都留下评论,这个世界该有多么美好…

以上纯属啰嗦,请无视。
以下很重要,请关注。

从今天起,某鱼会努力日更…双更的可能性,恐怕不那么大了…

 


9

9、相伴(四) ...


第四天了。

莫殇然已经“失踪”了三天,这一天是她“失踪”的第四天。

当然,这个“失踪”不是真的失踪,白梅很清楚莫殇然在哪里,而是指莫殇然已经不务正业了很久。白梅被迫结束自己的闲散生活,代替莫殇然工作,以前莫殇然的下属绿殷则站在一边心不在焉地逗弄她养的那只绿鹦鹉。

白梅讨厌工作,因为工作就意味着劳累。

绿殷讨厌和白梅一起工作,因为一起工作就意味着她必须忍受白梅时不时的走神。

白梅说:“莫莫什么时候回来啊?”

白梅总是叫莫殇然为莫莫,她喜欢给别人起各种的昵称,尤其是叠字的昵称,用她那软绵绵的语调念出来,带着一种撒娇的味道。

绿殷没有回答,因为她已经回答了太多太多遍了,这几天,白梅每隔几盏茶的时间就要问一句。

鹦鹉扇扇翅膀,嘎嘎叫着回答:“等她娶了进门,等她娶了进门…”

白梅丢下算盘,撑腮,很是憧憬地望着窗外:“这会儿,平安和长生应该正在院子里放风筝吧?”

平安和长生是这白侯府的小侯爷和小郡主,白梅名义上的正君苏彦的孩子。

绿殷依旧沉默。

“不对,也有可能是在种花或者看蚂蚁搬家。”白梅抬手研墨,碎碎念着:“苏彦那日还抱怨,说这俩孩子迷上了在池塘里打了水在花园里和稀泥…”

绿殷歪头看了一会儿白梅,问:“白侯殿下,你不会是也想和孩子一起去…”

“是呀是呀,知我者绿殷也。”白梅毫不知耻地,眉飞色舞着说:“不管是风筝还是看蚂蚁还是和稀泥,都比在这儿算帐好呀!所以你说莫莫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她要是明天还不回来,我就找她去,嗯嗯…”

绿殷扭脸,拒绝回答。

鹦鹉倒是好脾气地又嘎嘎地叫得愈发欢腾:“娶了他就回,娶了他就回…”

白梅摸着下巴,开始琢磨,要不要做些什么刺激下这“慢热”的小两口,让莫莫赶紧把人娶进来。

——白侯殿下呀,这“慢热”的小两口认识第一天就滚到了一张床上,您还要怎么刺激啊?

绿殷看着白梅忽然露出的坏笑,感觉有些不安。

假如莫殇然亲眼看到白梅现下的表情,恐怕也会觉得不安的。

不过现在,莫殇然除了面前正笑盈盈的尘欢,别的是啥也看不见。

莫殇然和尘欢在这四天难得的朝夕相处,关系一日千里地亲密起来,虽然她们谁都没有提及婚嫁这种事情。

她们只是聊天,天南地北的逮住什么聊什么,聊得口干舌燥前仰后合语无伦次。

莫殇然大口嚼着青菜却在对尘欢说她最喜欢吃萝卜,白白的水灵灵的大萝卜,从地里拔出来,擦擦土直接就可以放进嘴里咬的大萝卜,她以前蹲在田边一气儿吃了仨,把种萝卜的农妇都给吓到了。

尘欢说,干肯的萝卜哪里有切片切丝拌了的好吃?

莫殇然不屑撇嘴,凉拌了的萝卜远不如炒的吃着下饭。

尘欢摇着头叹息,白萝卜炒着吃多浪费,不如炖到汤里。

莫殇然仔细想了想,认为炖着太麻烦,不如直接擦擦土拿牙咬吃着痛快,反正都是吃嘛!

尘欢无语。

莫殇然也觉得有些赧然了,又问尘欢喜欢什么。

于是,尘欢喝着鱼汤却在和莫殇然说他最喜欢吃鱼冻,大冬天炖了一锅黄鱼贴饼子,到最后剩的鱼汤放一晚就冻起来了凉凉的软软的,入口即化,比鱼还好吃呢,每次都被他吃得一干二净一点儿也不浪费。

然后莫殇然说,鱼冻没有肉冻好吃。

尘欢咬着筷子想了想,表示肉冻远不如肉好吃。

莫殇然大大地鄙视了尘欢的口味,肉有鱼好吃吗?还是鱼最鲜美。

尘欢说,他还是喜欢鱼冻,鱼冻比鱼吃起来还香。

莫殇然也咬了咬筷子——不知不觉中,她被传染了尘欢的不少小动作——而后她下了结论:好吧,以后我们每天吃鱼冻和大白萝卜!

——喂喂,为您二位做了这一桌精致江南菜肴的厨子,会哭的啊喂。

一边说,一边吃,一边吃,一边说。

究竟吃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尘欢不大记得了。

他只是知道,从没有人,耐心陪自己说过这么多话。

啊,愉快的相伴,所谓幸福大约也就是如此了。

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啊,所谓幸福,就是码字可以不卡文…我恨卡文TAT

 


10

10、相疑(一) ...


白梅的盘算还没来得及安排人去做,就发现莫殇然溜达溜达,自己回来了。

白梅喜,立刻把所有东西都推给了莫殇然去做,这是意料之中的。

可是莫殇然居然毫无怨言,果真全盘接受踏踏实实地做起来,一直忙到天色擦黑也不见她着急心躁,这就属于是情理之外了。

白梅小心翼翼戳戳莫殇然胳膊,问:“喂,今天不用去陪你家阿欢?”

莫殇然不说话,低头很专注地磨墨。

白梅于是攀上了莫殇然的肩膀,又问:“难道我给你出的主意不管用,你俩吵架了?”

莫殇然还是不说话,低头很认真地翻着账簿。

白梅已经快要三十岁了,可是她的声音却依旧像是十三岁的少女一样,软软糯糯的,在莫殇然耳边催魂似的叫:“莫莫、莫莫、莫莫…”

莫殇然闷闷,终于架不住她的攻势,撂下了毛笔,低声回答:“我觉得你说的对,我喜欢上他了。”

“哦。”白梅点点头,她早就有此预料,并不意外。

“也有可能,不仅是喜欢,而是你说的爱。”莫殇然带着一点困惑,又说:“你没见过他,我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吸引成这样。他不是很好看,可是很耐看,看了这么多天我也不觉得厌。他说话时有点生涩,喝了酒就换了样子大胆起来,床上的时候又是另一个样子…还有平时聊天,也不会开口要这要那,是一个很…”

“第一次见他,觉得他是个老风尘罢了,一夜过后就再无纠葛的。可是…他第二日居然显得很…干净、纯粹…让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你说这有多么荒唐?”

“他很少算计什么,或者说谁的坏话,我要是抱怨些什么,他还会开解我,倒像是很想得开的…”

“我觉得,和他就这么一起过一辈子,也很好…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在我怀里,我恍惚会觉得其实我已经和他一起了很久,很契合…”

莫殇然难得打开了话匣子,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说,白梅倾听得很认真。

最后,白梅说:“我也觉得,你爱他。”

但是,有没有可能,我爱他,他却并不爱我呢?

“所以我不去看他了,我要先考虑下我爱他这件事值不值得。”莫殇然垂下眼,装作很是势利很实际的样子,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担忧。

虽然这担忧,让她也居然会退缩不安,甚至不敢再去尘欢那里。她知道,有些小倌会特意装出单纯羞涩来吸引女人。况且…尘欢论年纪也早已不该是不知世事的天真了。她不知道,假如发现所有的这些都是别出心裁的欺骗,她该怎么办。

爱情其实,根本不能用值得不值得来衡量——难道还可以一两爱情一两黄金来买卖?白梅摇摇头,把一块浸湿的凉毛巾拍到莫殇然头上,转身找她的皇帝情人去了。

留下一个莫殇然,对着账簿再也看不进去任何一个字。

莫殇然满脑子都是尘欢,尘欢的所有话,所有表情,她想要相信,又不敢相信。

这是莫殇然与尘欢相识后的第一次,她没有去看尘欢,窝在白府自己的院子里,盯着半轮残月并满天繁星左思右想,一直想到忍不住睡着,又一直睡到被知更鸟惊醒。

假如莫殇然知道,这一夜尘欢是怎么度过的,又为她们今后带了怎样的困扰,也许这个笨蛋就不会有这种选择。

可惜她不知道。她只是在醒来后,不得不沮丧地承认,她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反而是越想越糊涂了。

越糊涂,越是猜疑。

多疑的笨蛋是怎么养成的?

啊,就是这么看月亮看星星想人生想理想,自己想啊想啊鼓捣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卡文,所以食言了…会尽快努力度过卡文期的

 


11

11、相疑(二) ...


对于自己耻辱而绝望的卖身生涯中,莫殇然的忽然出现,尘欢是很欢喜的。

尤其那日饭桌上,莫殇然随口冒出的一句,说她在找房子,找好了就一起搬过去住,才更有家的样子。

尘欢敏感的发现,莫殇然似乎对“家”字有着格外的憧憬。在他偶尔提及自己父亲的时候,莫殇然从不会显得不耐烦或者轻鄙,相反,她的目光中总是带着一丝好奇和轻微的羡慕。尘欢终于因此相信了莫殇然所说,她是个孤儿,没有亲人长辈,此外还没有结婚,没有成家。

尘欢也喜欢家这个字,虽然他不知道家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他觉得一定会很温暖。

可是这一日,当尘欢听管事儿说,假如自己下厨做家常菜会让人有家的感觉,而喜滋滋亲自下厨,做了满桌饭菜,满怀期待等啊等啊,却没有等到莫殇然的身影时,他的心,立时冷了半分。

他一夜都没有睡。

尘欢只是坐在屋外,呆呆听着临近房内有男男女女的笑声、呻吟声,不远处还有个院子断断续续传出些琵琶声和掐着嗓子的歌声。

他一度以为,自己真的很期待,也很信任莫殇然会给他幸福。莫殇然确实和别人,和其她那些占有过他的女人们不一样。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莫殇然,爱得死去活来了,他不敢想像如果莫殇然不要他,他该怎么办。

可是现在,尘欢觉得自己错了。

莫殇然以前夜夜来,白日里都不离开,可是现在,说不来就不来,他除了毫无希望地等,就再没有别的选择。他以为是不一样的,其实还是一样的。他依旧不过是一时兴起时的玩物,或者陪聊陪睡给别人慰藉的…而不是可以要求被宠爱的。

莫殇然忽然就不来了,甚至没有给他带个口信让他安心。

尘欢以为她喜欢他她爱他,于是也以为他自己很爱她,并且很为此满足过一阵。

可是他现在见不到她,明明该难过,却也不过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而已,坐在庭院中,连留泪的力气都懒得用。

尘欢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有没有可能,她压根就不喜欢他呢?

也许她只是贪恋他一时的身体,偶尔起了逗弄的心思…而他却毫无反抗之力。

尘欢微微垂了头,有着那么些忧心,这种忧心,就像是一根刺,一直刺到他心里,痛彻心扉,偏生是拔不出来的。

尘欢用一夜,想通了一件事,就是他要靠着莫殇然吃饭,就这样,而已。

至于爱情?一边呆着去吧!

太多人劝过他,比如这院子里的管事儿就说过:“人人都道,婊子无情,有了情的,那就不是好婊子,早晚要死在女人手里头的。”

他一直不信,但是现在觉得这话或许真的有些指导意义。

尘欢决定,他要开始收拾自己的容貌,修饰自己的指甲、头发…他决定,要从这一天起,做一个真正合格的小倌。他要开口向她撒娇,要她宠爱他更多,他还要钱,要房子…他一定会这么做的,他对自己说。

可怜的莫殇然恐怕永远也不知道,就因为她错过了这一夜,而使得尘欢也盯着月亮星星胡思乱想了许多,使她和他的情路多了不知多少波澜,一波三折不知走了多少弯路。

当然,这一波三折的第一折,发生在天亮之后。

尘欢起身,准备回屋。

赶巧别家小倌屋里留宿的女人,带着些微未消的酒气出来,拽着了尘欢的袖子,抬起了尘欢的脸,色迷迷问:“呦,小子你长得不错嘛,是哪个儿屋的?今儿晚上本大娘找你睡去!”

尘欢硬挤出一个笑容,正要回答,却听见一个有些冰冷声音接了话茬:“他是我屋里的,大娘您要是有兴趣,今儿晚上我陪您睡?”

尘欢愕然回头,看到莫殇然倚着树,站在那里,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讥讽和不屑。

他心里一紧。

作者有话要说:修口口…

 


12

12、相疑(三) ...


尘欢没想到自己被调戏,会被莫殇然撞见,也没想到莫殇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一时无措,并且心慌,因为担心她误解,或者因此干脆厌恶了自己——虽然他觉得几乎是必然,没有女人会喜欢不干不净招三惹四的男人。

尘欢很失落,失落于莫殇然眼中显而易见的冰冷。

莫殇然的眼中确实是有着许多讥讽不屑。

可是这不屑,是有很多种的解释的。

也许莫殇然是不屑于面前这个衣冠不整,带着酒气和黑眼圈,一眼看去就知道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蠢女人。

也许莫殇然是讥讽于这个女人现在还敢摇晃着来拽自己的衣领,想要炫耀根本不值一提的钱财或权势的笨蛋。

可是尘欢的理解能力,显然只局限于——莫殇然看了自己一眼,莫殇然眼中有不屑和讥讽。

他看着莫殇然把那之前色迷迷的女人强势地踢出了院子,喊来了管事掏了银子摆平一切,看着莫殇然褪去了眼底的冰冷,又带了之前那般的暖意和温柔转向自己。

莫殇然笑着说:“阿欢,起得好早,今天一起出去走走吧!”

莫殇然的笑,就是笑,没有什么多余的含义,笑得很爽快干净。

可是尘欢在一瞬间,却感觉眼前黑了一黑。

也许是因为一夜未睡,他的精力不济,也许是因为他在那一瞬忽然感到的绝望。他刚刚决定,要算计这个女人抓住这根稻草,可是这一刻,他却意识到,他算计不过。
这个前一刻还冰冷的女人后一刻就可以笑得如此温柔,前一晚还爽约的女人,今日早就可以表现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没有安抚,没有解释,仿佛…或许不是仿佛,而是就是完全的强势。
收拾自己的容貌,修饰自己的指甲、头发…撒娇,要宠爱,要钱…不不不,无需试探,他完全没有胜算,除非回胎重生。

他暗自嘲笑自己,闭了闭眼,又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