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次,反常的,白梅并没有回话,而只是看着青衍。青衍也并没有来和稀泥,依旧呆呆的看着火。
云璃尴尬起来。
长久的安静之后,白梅不再看青衍,缓慢地转头环视了一下火旁别的人。
周围却有自以为聪明的侍卫,以为这原本就让她们很看不起的女人是失了宠,不得讥笑起来。
“白大小姐未免太能睡了些…”
“…可怨不得我们…”
“…难道还以为主子们能等你一起吃饭不成?”
“…呵,我们有正事在身…不小心忘记还有你了,抱歉啦…”
火光跳跃,白梅似乎终于死了心,认为大概没人会帮自己,低了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向不远的河边走去。
云璃谔然,难道自己不小心玩大了么?
侍卫们却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惊动了青衍,她忽然转过头,诧异地看看还保持谔然表情的云璃,问:“发生什么了?”
云璃忽然找到的救星一般,扑到了青衍身上。
“青青公主殿下啊~我知道咱们一向情同姐妹,你要帮我啊…不可以和那丫头一样…殿下要给我做主啊…呜呜…”
青衍感觉自己的脸上一定挂了不少黑线,“你又怎么着白梅了?”
“唔…只是个玩笑,哪知道这次她真生气了,不声不响的就走了,我…”云璃半垂着头,努力想着让青衍帮忙解围的办法,心里却莫名的有些不安。
青衍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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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温暖的篝火,喧闹的人群。
闪着清幽光芒的河水静静地淌着。
白梅脱下自己一层又一层绣着繁复花纹的衣服,轻呼了口气,把自己的身体浸入冰凉的水中,搅乱了水面上映着的一轮明月。
被破碎的月影惊到,白梅下意识的抬头仰望。
落后的社会污染果然很轻,竟然能看到这么多星星…眨眨略显酸涩的眼睛,白梅有一瞬间茫然。
并不是因为听到了云璃的话和别人的嘲笑才走来这里,而是…在下车看到那灿烂的火光时,心里忽然涌出一种难过到想哭的冲动。手掌无意识地抚在心口的位置,隐隐能感觉到一下一下的跳动,为什么会忽然有那种感觉呢?不应该的呵
白梅眉间微皱,被一种不知缘故的东西影响自己的情绪,而且还影响得这么严重,并不是什么好的现象。
只是…
“怎么一个人躲来这里?生气了?”柔和的声音想起,使白梅不由得混身一僵。
如往常般习惯性地侧头,轻叹:“阿梅怎么敢和殿下生气?”
不过头却是侧向另一边的,恰使青衍错过了白梅略微发红的眼。
“唔…这个,我当时在想事情,没听到你们…”青衍继续着她的解释。
白梅伸出双手开始整理自己在水中纠缠着的黑发,皱了皱眉,声音却依旧平平淡淡:“殿下不必解释的,阿梅明白。”
“你!你明白什么!”青衍忽然感觉愤怒起来。她在一瞬间感觉自己真是疯了,自己想事情想得头疼脑涨,还要跑来这里安慰人,安慰的那人还偏不领情,真是…自找罪受!烦躁地踱步,“我竟然担心你的心情,天!我还跑来安慰你!我真是疯了,我…”
溅起的水花淹没了青衍未完的抱怨。
冰冷的河水却并没有扑灭青衍的火气,反而助长了。
她怒瞪着把自己拉下水的,依旧一脸无辜的白梅,使劲吸了两口气控制住自己,声音冷了下来,说:“不错啊!胆子倒是越来越大,好得很!”
白梅却忽然笑了,月光下格外妩媚的笑颜让青衍不由一楞,任由她冰凉的手指抚上自己的额角。
轻轻的按揉着面露疑惑的女人的太阳穴,白梅半垂着眼睛,用唱歌一般的动听声音,轻轻软软地述说着。
“别生气了,我真的都明白。我们这样的人,不过是一个玩物而已…从来就没人看得起。只是殿下是真的把我当人来看,也在乎我的感受…我明白…只是白梅笨,明知道殿下苦恼,却什么都帮不上,还…我…”
轻软的语音,越来越小。
白梅抬眼,波光潋滟,旋即垂眸,只留下微红的眼睑在月光下寂寞地颤动。
青衍的火气早在这冰凉的水中溶得不见踪影,此时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格外的快。
犹豫了一下,才想开口,没有组织好的话语便被白梅印在她眉心的吻堵了回去。
柔软而冰凉,恍然若失。这是青衍对那个晚上最深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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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饰朴素却格外庞大的马车之外,团团站着公主府的护卫。
遂信掀开门帘,意外的看见车内只坐着两个衣衫华贵的女子。
“啊…阿嚏!”角落里,一团被子中突然传出声音,把遂信吓得一楞,手中端着的红糖姜汤差点喂了土地公公。
云璃一个白眼递了过去,向那团被子努了努嘴。
遂信凑上前,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扒出一个小口,里面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眼睛闭着,睫毛颤动。
“喝了姜汤会好一点…”云璃说,示意遂信把碗凑到白梅的嘴边。
白梅扭了扭,把被子又裹紧了一点。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看看遂信,又看看姜汤,试探着吸了两下鼻子闻了闻,才皱着鼻子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下去,再次缩成了一团。
云璃看着那一团被子,混身无力,浅浅叹了口气,转头望着一边呆呆的女子,说:“青青,路还是要继续赶的…我们…”
青衍摆摆手。“继续吧,我在这里陪她。”说着目光便飘向那一团被子,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云璃咬了下唇,一声不吭地出了马车,回头看看也跟了自己出来的遂信,又抬眼看了看天空,深吸了一口气。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起来。空气中却依旧有着些微的雾气。
一如那人的眼睛,雾蒙蒙的,却分外惹人遐想。云璃想着,自己的打算,是不是错了呢?
却早有机灵的侍卫,牵来了马。
再次深吸一口气,没有时间多想,云璃利索地翻身上马。
目光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带了些平日少见的严肃和威严,“出发吧!”云璃下令说。
遂信一如往日驾驶着队伍中那唯一一辆马车,却比往常多了一分迷茫。
昨日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
可除去她自家公主,大概便也只有白梅一人知道。
那公主的脸色阴晴不定,谁敢去问?连一向胆大的云大人都没问一个字…
至于常常挂着天真笑容的白梅么…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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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
“你是说,五姐姐是真的喜欢上一个女人?”面容美丽,穿着更加华美的女子,诧异地挑眉,追问面前的人。
“是,属下跟了她们…”
不耐烦地摆摆手止住跪在面前的人的话语,细长的手指敲敲桌面,又问:“母皇她…可知道?说了什么没有?”
“陛下说五殿下的事情她不管,全由主子做主。”
“哦?”再度敲敲桌子,那美丽的面孔笑了起来,“这样的话,你代我去给五姐姐送份礼物可好?”
“是。”
“你听着,你去…”
白梅这一世恐怕是头一次把眼睛睁得那么大。
当然不仅是因为小病初愈,困劲儿全消,整个人都很精神。
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实在出乎她的意料,恐怕才是那一双大睁着的眼中晃动的疑惑的原因。
古代人做事情,都是这么没头没脑么?
黑衣的男子却依旧恭敬地跪在白梅身前。
白梅迅速眨了眨眼睛,泪汪汪的无辜反问:“你家主人这话可实在是折杀阿梅了,我怎么会有那样的念头?”
这算是什么意思?竟然派个男人来跟自己说,公主殿下是她动不得的?
好吧好吧,暂且不讨论自己的能力…她哪里显出自己有什么不良企图么?不过是在真正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立住脚之前,找个合适的金主混碗饭罢了,也会让别人看不过去?
黑衣的男子抬起头直盯着白梅的眼,声音如水一样平淡却坚定:“无论白姑娘你是怎么样的,这该传的话我是一定要说的。以少主人她的身份,她不可能和你有什么结果,也希望你能认清自己的地位,莫要逼我们采取行动。”
白梅弯下腰,任柔顺的黑亮头发不声不响地从肩后滑出垂下,在清晨的阳光中晕出朦胧的妩媚姿态。
认真地在男人幽黑的眼眸中找见自己的影子,而后扫过男人半遮住的面容之外,耳边露出的一颗痣,瘪了嘴委屈的面容却是含着笑意:“你怎么可以这样子欺负我?你今年多大?难道没有想过,你的少主人是怎么想的?我可是你少主人的人,就不怕我挑拨她将来责罚你么?”
面前男人的脸上分明抹不去那一团稚气,眼神却死寂沉沉,看着实在是让人难受,白梅感觉自己看着这一张脸几乎要陷回到过去的恶梦中去。
那些沉寂的面容,冷漠的声音,还有鲜红的血…
但回答白梅的声音却依旧平淡如昔:“我只听命于主人。”
“没意思,我要是你主人绝对…”绝对会怎么样?皱眉,白梅忽然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似乎即便是自己的属下,自己也不能对一个男人做什么…在以前似乎可以,但现在,总不能弄一个欺负男人的声评吧?
木木然的表情,死沉沉的眼神半点变化也没有。似乎是在嘲笑白梅的无可奈何。
唔…有个性,少主人是青衍的话…不知面前这只现在的主人是哪个?
白梅转过身,闭了闭眼睛。过了一会儿,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地回答:“我知道了,请你家主人放心。”
远处,正有一个白衣的年轻少女,一脸灿烂的笑容,伴在青衍的身边。
她是和这身后的男人一起来的,却是别人送给青衍的礼物。
礼物呵。
白梅很清楚地看见那刺眼的白和柔和的笑容,心里隐隐地痛。
黑衣服的男人的目光扫过白梅紧紧攥着的拳,默不吭声,起身向自己的马走去。
白梅却再次闭上了眼。
深呼吸,保持平静,想一想…她对自己说。
下一刻,一个比白衣少女的灿烂笑容更让人倾倒的微笑,挂回了白梅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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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个人同行,马车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这可真是有趣。叫白梅的总是穿一身粉红,叫红玫的倒是一身白衣。”云璃浅笑着看着一身粉衣的白梅。
然而却是白衣的红玫回的话:“云大人又拿我们打趣了。只因为白梅她一穿白衣就给人感觉冰冷冷死沉沉的,我一穿红衣么…”
“则热辣辣滚烫烫的,所以馆里的妈妈们才这么安排的。让我升升温,让她降降火。”白梅靠在软垫上,懒散地接了句话。事实上当然不是这么回事,不过对外似乎只能这么解释。
“什么叫热辣辣滚烫烫的?”青衍下意识地接着问到。
红玫的脸涨红了。
云璃却是眉尖一挑,半真半假地惊讶到:“怎么?你们俩竟是认识的。”
白梅向着云璃欠了欠身,优雅而冷漠地回答:“同是红袖馆的珍稀藏品,还望各位大人多关照怜惜才是。”
红玫的脸依旧红扑扑地。
青衍忽然邪邪一笑,往白梅身上靠去:“美人放心,本公主不会冷落于你的…”颇有几分色狼的格调。
而车却忽然停下,有人在车外禀告:“殿下,到了。”
红玫侧身,掀开了帘子。
躬身站在那里的遂信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地与云璃对答着。
按规矩此时青衍作为公主,应当拿出威仪来正坐等待。
但青衍却揽住白梅的腰身,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惹来白梅一阵轻笑。
红玫有些尴尬,脸愈发涨得红了。
白梅一眯眼睛,红唇轻勾,伸手把红玫拉了过去,也轻声说了几句话。
红玫一愣,随后一下子把尴尬抛到了九霄云外,笑得花枝乱颤。
青衍也眯起眼睛,笑着又要说什么,却被云璃眼睛一瞪,安静了下来。
而这一切,都落在了跪在不远出恭迎公主殿下的,大小将军、士兵的眼里。
大战在即,可如今…有人愤恨,有人无奈,有人…
当然,这些膘悍女人轻蔑难平的神请,也映入了白梅幽黑的眼中。
其实本没这个必要的,白梅颇有几分自嘲。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败了,是眼前这些跪着的人的责任,若是胜了,却是远在都城永远花天酒地只会勾心斗角那些禄蠹的功劳。
何苦这么认真地投入自己的生命,自己的感情,自己的一切呢?
不过是一场即兴而演的戏罢了,敷衍过后,又有谁会真的在乎?荒草连天,连坟塚都未必能有一个。即便有,被刨了坟鞭尸的,再或者过上几百年几千年被挖出来摆到所谓博物馆中展览的…也算不上什么好下场。
所谓生活,更像是一场不得安生,永无休止的戏。
没有开始的原因,更没有结束的可能。
只是,究竟,是谁在为谁演一场戏呢?
几年之后,当白梅在这样一群女人中辗转,嘻笑怒骂,带领她们东征西讨的时候,她才恍惚明白,其实生活就是生活,不是为任何人演的一场戏。只不过有的人喜欢用真实来面对,有的人则选择用虚假的敷衍来应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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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不觉得今天阳光灿烂,空气清新,人喜马欢,鸟语…厄…”白梅四处看看,没有在军营中找到花的痕迹。
但不等她自圆其说地完成自己的发言,一旁的灰衣士兵就很不耐烦地回答到:“我不觉得,大战在即,白姑娘就是这么为公主殿下分忧的?”
粗糙沙哑的声音,让白梅一时愣住。
灰衣士兵只是个军奴,但平日里却是跟在大将军陆震边身边伺候的,此时却被指了来伺候白梅,也不知是保护还是别有含义。
军奴也不过是奴仆,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一个,这样不耐烦的语气显然是失了礼。当然不全是她的错误,无论换成是谁,被白梅这样缠上一两个时辰都会受不了要崩溃的。
“唔…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哀哀伤伤,悲悲戚戚,哭哭啼啼,以泪洗面么?”白梅只是无辜地挠挠头发,很是诚恳地问。
但表情中分明并没有对于战争的半点关心,白梅在心里清楚得很,这战争,一时半会儿的,已经陷入了僵局,打不起来了。
灰衣的女人感觉自己的忍耐到了极限,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恩…你是被派来照顾我的,对吧?那么…”白梅微笑的脸在对方的眼中迅速放大,“能弄到马么?教我骑马好了!”
灰衣吓得向后一跳,说不出话来。
白梅的笑容更灿烂了一点,“不说话就是不反对,不反对就是赞成啦?哈哈!不错,你下去安排吧!我去换衣服!呵呵~呵呵呵~”说着一个转身,粉红色的薄纱随之扬起,飘飘然潇洒地离开。
其实白梅会骑马,当然那是指上辈子的事情。
所以在灰衣的指点下,很快地,白梅就重新适应了在马背上的感觉,笑得灿烂起来。
红玫却只是远远地伫立着,看着一身粉红骑装的白梅,炫耀自己的笑容。
红玫知道很多白梅也许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说,青衍在皇家的身份,不仅仅是一个皇女公主那样简单,她还是内定的暗主——当新皇即位后,她就会接管皇家的私密势力——暗影,扶佐新皇掌管国家。
因为如此,青衍才从来不去争夺皇位,而永远冷言旁观,因为如此,青衍喜欢谁也并不引起女皇的关注,反正并不关系到皇位的归属。
再比如,红袖馆,其实也是皇家暗影名下的一家青馆。
甚至潋滟、红玫等人,都在幼时被买来便接受过训练,也都是暗影的成员。
原本白梅也应该是的,至少初时管事的很是看好那个长相清秀,安安静静的爱笑的女孩儿,可是接连几次试验训练白梅都是惨然失败。
有人试图让白梅注意各大势力的标志,还有京里面大人物们的信物。但当一心期待的大管事听到白梅睁大眼睛问:“好可笑哦~哪有人会不直接把自己的身份写在信物上非要用那么复杂的,毫无关系的东西呢?一定只是装饰啦!”再听到白梅很肯定地认为刻着梅花的五公主印记和雕着牡丹的红袖馆的印记是一样的时候,大管事彻底崩溃。
也有不信邪,一而再试验的。但明明已经千叮咛万嘱咐白梅不能说出馆里试图“逃走”的女孩儿躲在哪里,而白梅却很干脆地告诉来抓人的凶悍女人:“你别想我告诉你她藏在我那屋的衣柜里!”二管事郁闷之余对着白梅叹气,白梅却无辜地眨着眼睛:“她们好聪明哦~我都没有告诉她们她藏在哪里,她们竟然直接就冲着我的衣柜去了…”二管事也彻底崩溃。
还不死心,再二三试图开发白梅潜能的三管事最有耐心,总结说那是因为试验方法不当,完全应该先训练。但头一天的训练,便在白梅和三管家关于对这世上最简单的事情的争论中虚度过去,据说结束训练以后,白梅照常去睡觉了,徒留三管家傻了一般地问别人:“你们说,这孩子该是男人生出来的还是女人生出来的?”
但白梅的相貌和出众的舞蹈能力,终究不能让人放弃对她的培养。
没有人可以像她那样,露出毫不作做的妩媚神情,也没有人可以像她那样,身体柔软而坚韧,旋转出最美的韵律。
也因为如此,白梅成了红袖馆多年来唯一一个,不是暗影成员,却是冲着头牌培养的伶人。
红玫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评价那总是一身粉红,对一切都显得天真烂漫热情又冷漠的女孩儿。
原本是该看不起的,那不过是一个失了女人的尊严和志向,甚至连努力都不去努力的白痴一样的人。以前的红玫看到白梅只会一遍一遍重复师傅教导的动作,像一个男人那样扭动起舞的时候,心里只有深深地耻笑。
可是这样一个人,却又仿佛总是温温暖暖地笑着,随遇而安地舒舒服服地活着,不像她们,对着镜子千遍万遍地练习,也永远学不会真正的安心和快乐。
究竟该怎样表述胸口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红玫垂下眼,狠狠地咬自己的唇,试图平静自己,暗影的成员,仅仅是皇家的工具和玩具而已,怎能放纵自己的感觉?
红玫当然不知道,白梅的白痴表现全归功于她高超的演技,她更难以想象,白梅想要的,远比所谓的荣华富贵,所谓的身份,要多得多。
不是漠不关心,只是,在能够自立于世以前,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心之所向,是白梅当年所学的第一课,也是她用来自保的最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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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衍阴着脸走到帐中的地图前,看着上面那些弯弯曲曲的曲线发呆的时候,白梅正窝在角落里小口地啃着玉米团子。
随后进来的云璃,目光扫过白梅正在吃的团子,怔住,眼睛越睁越大。
陆将军的确对白梅特别地不满,军队的伙食也的确不可能很好,但…总还没有到吃玉米团子的份上啊!
等云璃回过神,眼前是白梅放大的脸,和一眨一眨闪着光芒的眼,不由吓得向后跳了一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白梅所在的角落。
白梅护着自己的团子,可怜巴巴地问:“云大人,你不是要跟我抢吃的吧?”
云璃一口气卡住,表情说不出的僵硬,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在吃这个?”这玉米团子,分明只是军奴的口粮,下午她自己在军营转了一圈,粮草还很充足。
白梅却更加显得可怜:“云大人就不要跟我抢了吧?”随后看见云璃皱起了眉,目光不善,不由怕怕地咬着下唇,双手把啃了一半的团子递了出去。“大人别…别生气,您要非…非想吃就给恁…”
云璃看着白梅的样子,越发咬牙切齿地郁闷,自从认识这家伙,自己就没清闲过,简直…
其实白梅一半是在玩笑,另一半是她自己也郁闷得很。所谓的陆将军,一个黑皮粗肉的女人,也不知道怎么,一看见下午她缠着灰衣服军奴笑得开心,脸就沉了下来,居然说她精力太旺盛,该消消火,所以只给玉米团子吃。
不过,云璃无力的表情,实在让人好笑,于是,白梅硬生生憋笑憋出的眼泪在眼睛中打转,让对面的女人忍不住叹气。
“后天,你陪殿下过去和谈,记得别惹事情…”云璃刻意压低的声音让白梅浑身一颤。
“啊?这么快就要和谈?”似乎还没怎么打呢…这是…
“是,京里出了事情,不能再拖下去。更何况,挑起战争的凛国,正在闹灾,也有意谈和。只是…”云璃皱着眉犹豫了一下,说:“也不排除有诈,回头我给你两个信号弹,出了事情你记得放,只隔着一座山头,我们还是看得见的。”
秀丽的眉梢跳起,白梅笑了:“云大人,你觉得如果是陷阱,我能有机会发什么信号弹么?”
“这…”
“如果平安,我就发给你,如果你们没见到信号,就是出事情了,可好?”白梅的眼中满是跳跃的光芒。
“好…”云璃迷迷糊糊地答应下来。
“云大人怎么不亲自陪着去呢?”不是一向并不信任我们的么?后一句话问不出口,前一句白梅是说什么都要问的。
云璃却面露苦恼,却转移了话题:“殿下她,似乎不够自信,你…”话说一半,却直想咬下自己的舌头。
但白梅略低了头,让留海儿垂下遮住了自己的表情,声音也低了下来:“殿下要是能够自信才奇怪,你是她最亲近的人,可是,很多事情你却总瞒着她。一路战乱,百姓不是没有流离失所的,你却只让她看见了尚且容华的安城;殿堂之上,官员没有不勾心斗角互相算计的,你却一力抗下让她丝毫难察;甚至皇位之争,她也不是全没有希望,可是你呢?却只是由着她瞎猜乱想。这样一来下去,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无用,只会觉得惶恐,要是还能感觉自信…哼,还不如说是自大!你一面教她不要信任任何人,一面又把我们塞在她的身边…云大人,你真的是要扶佐她,还是要毁掉她?你以为,你做的事情,我看不明白么?”
云璃退后了半步,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白梅。
白梅也抬起头,勾起一个弯弯地微笑,眼睛直盯着云璃的眼,轻轻地问:“云大人,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么?”
云璃点点头,抬起手,犹豫半饷又放下,转身向青衍走去,步履间,却略见不稳。
留下白梅,皱着眉看看剩下的半个玉米团子,无奈地继续啃、啃、啃…
不远出的灯火忽然爆出一个灯花,灿烂如梦。
马蹄哒哒的响,一行人走得很慢。
这个,叫做皇家的威仪。
其实可以翻译成摆谱。
不知道的,却还以为是疲倦到了极点,不情愿到了极点的一群人在磨蹭时光。
这样的氛围,没人会喜欢。
于是,白梅吹起一支竹笛,声音清亮婉转。
红玫随之的和起的歌声,却透着三分暗哑和凄凉。
唱的,却是前不久一个词人做的曲子。

…谁翻乐府凄凉曲?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
…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
…醒也无聊,醉也无聊…
梦也何曾到谢桥…

青衍骑在马上,腰挺得很直,望着越来越近的军营,勒住了胯下的马。
前方,究竟是谁下给谁的圈套,又有谁能清楚?
青衍想起临行前云璃跟自己说的话,弯起了嘴角。
“白梅,红玫,等完了事咱回去,我便还你们自由,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