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三姐冷笑几声,心道这就护起这小贱人了,还没成事呢就这般了,若是自己醒晚了,他俩个做成事儿,往后小贱人还不翻了天了!
她心里是真有几分想跟了曹宾过日子的,官娘却比自己年轻,皮肤鲜美娇嫩,散着处子的幽香,现下曹郎可不就是被她吸引住了,想到此,姚三姐恨不能一棍子把官娘打死干净。
姚三姐是认定了官娘有心要勾搭曹宾,当下里勉力压下狂躁的情绪,娇嗔着推了曹宾一下,那曹宾道她是不气了,欢喜起来,搂着她两个人自回屋去了,一面走还一面把头转回来朝官娘望。
姚三姐看在眼里,一面弯唇笑着,一面气得连手指尖尖都在颤抖。
官娘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不一会儿姚三姐送曹宾出了门。院门甫一阖上姚三姐就回房拿了鸡毛掸子出来,立誓要打得官娘哭爹喊娘!
不想一出房门却看到官娘站在院子里满面煞气看着自己,那张一向带笑的面庞上呈现出她从未见过的表情,姚三姐怔愣一瞬,仿佛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并不是昔日那个官娘。
官娘也是气狠了,受压迫的日子过了这么久,姚三姐真当自己是好欺负的了,被轻薄的人是她,姚三姐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平白还要找自己的晦气,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想着就举着劈柴的斧头朝姚三姐冲过去,那姚三姐哪里料到官娘今日这般发了疯,她手上的鸡毛掸子怎么是斧头的对手?!
是以姚三姐慌慌张张躲避开去,边跑边叫嚷着“不得了了,杀人了!”邻里便是有听见的也做未听见,谁也不想来看她们家的热闹。
官娘跑得气喘吁吁,斧头虽强悍,是个好武器,可斧头也重啊。官娘把姚三姐逼在院子角落里,手里斧头渐渐拿不住,却强撑着握着恨声道:“你自己是个婊|子,别把别人都当成你一样!”
说完撂开手,斧头咣哩个铛重重砸在地面上,砸得几块砖都变了形裂了缝,姚三姐浑身一抖,经这么一吓往日威风俱寻不见。官娘冷面哼了哼,转身却暗自揉着胳膊。
回到房间里,官娘心知不妥,自己一时冲动招惹了姚三姐,待她恢复过来还不知要怎样对付自己,这年头也有人家卖儿卖女的,自己又不是她亲生的,便是亲生的,因贫穷人家还忍痛卖呢!
官娘越想越不安,在房间里坐卧不安来回打转。
还没来得及思量出对策,忽听房门外传来落锁的声响儿,她一步跨过去,但无论怎样摇拽踢打那门就是纹丝不动。
外头姚三姐手里拿着一串儿钥匙道:“本还念着你那死鬼老爹的情儿不曾发卖了你,却养你数年,供你吃穿不愁,直到今儿才真真知是养了个白眼儿狼!官娘啊,你便好生給老娘在屋里头呆着,自有你的好去处!”
作者有话要说:
我 真 是 闲 的 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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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任官娘如何踹门弄出多大的声响儿,姚三姐就是不开门,官娘折腾的累了,颓然靠坐在门扉上,不知不觉竟是睡了过去。
话说另一头,姚三姐自准备了吃食,吃罢歇了晌午觉,醒来后便唤了常在周边巷子里卖水粉胭脂的货郎,給了几个钱,叫那货郎去把城西自己老娘荣婆叫了来。
荣婆前脚刚踏进门,后脚就被姚三姐拉了进去,反身上了门闩,正待说话儿,荣婆却望了望四下,问道:“官娘哪里去了,怎不是她来开门?”
姚三姐呸了一声,手指了下灶房旁的小房间,“叫娘来正是要与娘说这事儿呢!”荣婆却云里雾里,不知女儿因何火急火燎叫了自己来,稍稍想了想,因道:“你也莫要急躁,有什么话儿屋里说去。”
说着两人走到姚三姐房里,姚三姐习惯使然正欲呼官娘看茶,才一开口就住了嘴,自己煮了茶拿与荣婆吃,一时坐下,方道:“娘不知道,如今这丫头长大了,越发的不把女儿放在眼里,今儿更是了不得了,竟是起了勾搭曹郎的心思,亏得我听到声响儿醒来他们才止住,他两个都爬炕上去了,你瞧瞧她是怎生的有本事!
事后我不过是打骂她几下,这贱丫头竟是魔症一般拿着把斧头追着我喊打喊杀,我便把她关进房里… …”顿了一顿,吃一口茶,斩钉截铁道:“娘,官娘如今是留不得了。”
荣婆听得眉头愈发拢起来,隔着院子朝官娘那屋子瞧,半晌儿道:“这是小事,我先时说的话你却不听,这时候才知道卖了她。依我说,当初何四郎去了你便该早为自己打算,带着官娘像个什么样子,你又不是她亲娘。
且日后改嫁始终是个累赘,倒不如早早解决了这个麻烦了事。那时你却说何郎生前待你如何好,就剩下这么个丫头,我道也是,才顺了你的意,直把官娘留到现在,你瞧,如今可是出事了。”
这荣婆因惯常在县里各家走动,与人做牵头,也做牙婆子,认得个把县里的虔婆,此时说完话却见女儿垂着首一动不动,面色也较自己来时变了许多,不由推了推她。
姚三姐叹了口气,她是想到早几年何四郎还在的时候,自己小他五六岁,何四郎待她这小妻子倒实好,吃穿不缺,每月里总买些时鲜绢花儿家来与自己戴髻上,那时郎情妾意,本以为日子要这么过下去的,不成想… …
知女莫若母,荣婆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还想他作甚,你且说你要把官娘怎么个卖法?是那边勾栏院里,还是远远的——”
荣婆话未及说完就被姚三姐打断,她蹙眉道:“娘,咱们县里近来可有人家要使女?若有,便把官娘卖了去,得了钱我与娘一半儿,自己留一半儿。只要…曹郎再不能见着她便好,至于旁的,娘,咱也着实犯不着害她落入那种地方。”
姚三姐这倒是实话实说,她想着如今只要官娘远远的离开自己便好,曹郎仍是自己的,再者,若是官娘流落到那等吃人的地方,落入贱籍,待百年后黄泉下阴司里,毕竟夫妻一场,自己有何脸面面对何四郎?
荣婆翻白眼,先前咬牙切齿恨不能立时弄死官娘的是她,这会子为官娘考虑的也是她,真个女儿大了心思难猜。姚三姐既然这么说了,荣婆自然是依她,想了一会儿,倒真有了眉目,凑近姚三姐道:“三姐儿知道咱们县里的大户,那公良员外家?”
姚三姐哪有不晓得的,这公良家的四郎与曹宾常常混玩在一处,生性风流,倒是个轻薄的头儿,日日花天酒地。公良家的老员外如今年过六旬,膝下只四郎公良甫并九郎公良靖两个儿子,家中良田万顷,呼奴唤婢,住着占了一条街的大宅子,不消说广定府,便是放眼整个豫州,只怕也是顶顶的富贵,谁能出其右。
因此便道:“怎会不知?他家四郎与曹郎时常一处的,听娘的意思,莫不是她家这时节缺了使女使唤?”
荣婆白了姚三姐一眼,言道:“他家怎会缺人,罢了,且听我说与你。你只晓得那公良家的四郎是个成日不着家的,这却是猴年马月的事了,你不知,这位官人不晓得着了什么魔,近几个月来都只爱着一个人。
那小娘子我虽不曾见得,却听说是个能写会画的尤物儿,又弹得一手好琵琶,得那专房专宠,性子益发骄纵起来,便是连正牌娘子她也不放在眼里,可没法子,公良甫就是宠爱她… …”
原来那公良甫的正房娘子乔氏,大名儿瑞桂,常年不受公良甫待见。郎君日日眠花宿柳,好容易如今家来了,却被个使女出身的狐媚子爬上了床,自此竟是魂儿落在她身上似的,旁的女人再不去沾染,院中相熟的粉头唱的也盼不来他的影儿。
乔氏如何能忍,只自己房中的几个使女早早儿就被公良甫收用过,却没一个抓得住男人的心的,乔氏便盘算着到人牙那里寻几个出挑的,买回来放在房中,倒不信久惯风月的猫儿果真不沾腥了。
听闻扬州瘦马最是出名,乔瑞桂倒是打过这心思,可她一面希望能有女人把公良靖从狐媚子那里吸引走,一面又不愿意自己夫君真被什么女人勾住,因此上,最后只嘱咐身边的婆子选将几个眉眼儿伶俐勾人的,却不可过于俊俏,万一赶走狐狸来了狼就得不偿失了。
姚三姐听明白了,说道:“如此却是便宜她了,日后指不定多大的好处。”荣婆道:“那也要人家愿意买了她,说起来,我也有好几个月不曾见到官娘了,你刚头既说她有本事勾人,想来出落得不错了?”
“她一直便那副模样儿。”说着领着荣婆来到官娘房门口,姚三姐趴在门上听了半日里头没有半点动静,暗道官娘怕是睡着了,于是轻悄悄拿钥匙开了门。
因官娘是靠在门上睡着的,门才一拉开官娘就靠了出来,姚三姐忙一把托住,小声道:“娘,你瞧她这样儿成不成?”
荣婆轻手轻脚走几步凑上前去看,见官娘比之月前自己见到的更瘦弱了,小脸儿苍苍白白,哪有个人气儿,难以想象她是怎么勾引那曹宾的,便囫囵道:“五官天然生得不错,就是这面色瞧着不大好,明个儿我且把她带去公良家給那位娘子看了再说,至于人家瞧不瞧得上,我也不能知道,端看她的造化了。只到那时候再说,若是人不要她,娘保管她也有地方去。”
到了第二日,官娘醒来时发现自己手脚被缚着,更匪夷所思的,她身上竟是穿着一身簇新的青草色衫子,下边儿系了条素色湘裙,连绣鞋都是蝶恋花的精致纹样儿… …
姚三姐从门外进来,不咸不淡道:“你我母女一场,今日要分别了没什么送你,这只镯子你且戴着,也算有个妆饰,好不叫别人笑话。”说着把一只通透的翠色玉镯套在官娘手腕上,官娘手腕纤细,她一动那玉镯就空落落地晃动。
“什么分别?我要去哪里?”官娘不解,手上脚上使出吃奶的劲儿挣扎着,无奈挣脱不开,内心里恐惧到了顶点,心话儿这恶婆娘不会因自己昨儿吓唬了她今日就报复罢,这是要把自己弄到什么地方去?
“娘,是我的错,你不要卖我,我今后都听你的… …”权宜之计,官娘软了声线讨好道,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昨日怎么不再忍一忍!现在却不知要被怎么对待,官娘越想越觉得自己落不着好结果,急得眼圈儿都红了。
姚三姐这时候倒没心思吓唬她,直言道:“你怕什么,我姚三姐还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堪,虽是要卖了你,可仔细思来却是你的福气。”
都要卖了我还是我的福气?!
官娘更加用力地挣扎,这时候荣婆进来,朝姚三姐道:“车子外头都准备妥当了,旁的几个小娘子已经坐在里头,你瞧着差不多了就把官娘也带出来。”说着扫了一眼官娘,一看之下眼睛不由一亮,感叹道:“这装扮起来啊就是不一样,虽人是瘦弱了些,难保主家喜欢呢!”
“哪门子的主家?”官娘瞪圆了眼睛,拼命扭绞着双手。
眼见着荣婆出去,姚三姐就拿了清粥喂与官娘吃,官娘闻到香味着实是饿了,顾不得气节,就着姚三姐的手把一碗粥吃了个精光,末了软巴巴道:“娘,官娘今后一定比从前更听话,求你不要卖了官娘… …”
姚三姐面色不改,一味拉扯着官娘向外走,见官娘磨磨蹭蹭,终是道:“不过是把你卖给县里公良员外家做使女,每个月还有月钱可拿,你不是一直想离开我,此时该欢喜才是。”
官娘心里不信,方才那荣婆分明是一副看着她样貌估价的样儿,哪家买个使女要这样的,倒像是选美似的。她刚想挣扎,却突然想起来房间里藏着的银锭子,还有只金镶玉的簪子呢,这都是值钱的宝贝,拿了它们,自己日后说不得还可以卖了赎身。
便做眉目一松的样子道:“娘,你把我解开,我去屋里净个手,马上就出来。”姚三姐暗忖这时候官娘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朝外头看了看,帮官娘把绳子解开了。
官娘刺溜一下跑回房间里,警惕地朝门口看了一眼,见姚三姐没跟过来,转头迅速把藏在炕上的簪子并银锭子在身上袖了,然后才慢慢走出去。
跟着姚三姐走到巷子口,官娘见到荣婆站在一辆破旧的马车旁朝她这里张望,姚三姐使劲儿推了官娘一把道:“发什么楞,快过去上马车!”官娘一个踉跄往前跌跌走了几步,荣婆一把抓住她胳膊就扭送上了车厢里,她自己则坐在车前与车把式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七点多还有一更~ 罒ω罒 ~~


第五回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也~ 罒ω罒
车把式挥动鞭子车轱辘便转动起来,马车摇摇晃晃向前,在晨光中向着朱雀街行去。
不算大的车厢里容纳了四个女孩儿,官娘低着头抱着膝盖缩在一边的角落里,突然一只白净的手伸到她跟前晃了晃,银铃儿似的清脆声音在身旁响起,“你怎么一动不动的,我叫花玔儿,你呢,你叫什么?”
久久得不到回音,若是别人只怕早识趣地闭嘴了,花玔儿却精神很好地又道:“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是哑巴?”
你才是哑巴,官娘心里郁闷极了,本正在自我调剂中,偏偏有个声儿呱噪个不休,于是侧头看着她点了点头,算作是打过招呼了,盼望这花玔儿能不再烦自己。
可花玔儿却会错意,误以为官娘真是个哑巴,不由尴尬起来,抓住她手臂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本是说说的,不曾想到你真的是… …”花玔儿笑了笑,“哑巴”二字到底没再说出口。
花玔儿说什么官娘压根无心理会,只朝她微微一笑,低头继续沉思。那花玔儿却呆住了,她缓缓又把这车厢里其余的两个女孩儿看了一遭儿,相比之下那两个却是浓妆艳抹,妖媚红唇,一脸的勾人样儿。
花玔儿之所以主动跟官娘打招呼是觉得官娘虽也生得好,可却没什么攻击性,温温淡淡,像是山间的一泓泉水,应是极好亲近的人。这会儿看到官娘笑,她更是确定了,托腮道:“你甭难过,虽你是个哑巴,可是你笑起来真好看。”
“… …谁说我是哑巴了…”官娘郁闷地看了喋喋不休的花玔儿一眼,叹了口气,目光不经意在另两个女孩儿脸上扫过,目光里闪过惊艳,不由又看了两眼,才与紧盯住自己的花玔儿说话,“你叫我官娘就好。”
花玔儿哈哈道:“咳...官娘,真是差点儿闹出笑话,我以为你不会说话呢!”
“…”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在朱雀街上停下,荣婆给了车把式车钱,跳下马车叫几个女孩儿下来。
官娘下车后观察了一下环境,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大宅子前,眯了眯眼睛,见那门首牌匾上黑底金字书着“公良宅”龙飞凤舞三个大字,门首台阶下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蹲守着,十分气派,满眼皆是富贵人家的富贵气派。
荣婆交待她们四个好生站着,自己拾级而上,扣着金色的门环道:“烦里头小哥儿开个门,我是城西的荣婆子!”不多时侧门里走出个小厮模样的少年,招呼她们进去。
官娘跟着荣婆走着,眼下正值春时,但见沿途垂杨碧柳盈盈匝地,杏花如绣,暖律暄晴。在这样的景致下人很容易放松下来,众人身上晒得暖洋洋的,低着头快步走着。
内宅外,在垂花门首等候的孟婆子老远就看到荣婆,眯着眼细细打量了她身后那四位小娘子,见是一个赛一个的俊俏,不由招手笑道:“你个老婆子可算来了,我家娘子在厅里等着呢!”
荣婆赶走几步道:“可不敢叫娘子等,牢您带路了。”
孟婆子把几人带至乔瑞桂的院子,引到厅堂里,荣婆叉手做礼,笑道:“娘子您瞅瞅,就这么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可都是老婆子我费了大心思选将出来的。”
官娘听了在心里暗嗤,自己分明是临了抓过来凑数的罢,这婆子为说这邀功的话脸却也不臊。
乔瑞桂在首座一一打量过去,见到那两个眉目艳丽的不由皱眉,她最是不喜这般长相的,这两个这般样儿与她夫君宠着的那骚狐狸云牡丹倒是七八成的相像,委实令人望而生厌。又把视线右移,落在官娘脸上,因问道:“你叫什么名儿?”
官娘一愣,左右看了看才确定这位公良家的娘子是在跟自己说话,她见乔瑞桂面善,这时多少也安下心来,想来大户人家便是选个把丫头都是极讲究的,便低下头回道:“奴叫官娘。”
乔瑞桂点了点头,又看向官娘旁边的花玔儿,问了姓名,也作满意的模样。一旁的孟婆子却附耳道:“娘子怎选的都是这般的长相,郎君他喜欢的却不是——真不考虑那两个?”
乔瑞桂道:“你该知我的心,那两个你只瞧她们眉眼,活脱脱的便是另两个云牡丹,我实在不喜!”
孟婆子听后不再多言,亲自带着官娘并花玔儿到她们的住处。官娘放下的心在见到被安排的小院后迅速吊了起来,好家伙,跟个小花园似的一进院落,她和花玔儿各自一间房,房里摆饰齐全,高床软枕,这像是給下人住的?
因此孟婆子嘱咐一番离开后官娘立时就进了花玔儿房里,要说这花玔儿却与官娘不同,她自小就被亲娘卖与大户人家做使女,自幼习学弹唱,描眉傅粉,乔模乔样儿,早被那主家收用过不知几遭,若不是那家败落了,她也不至于又被卖入这里。
花玔儿见官娘来找自己十分欢喜,一径儿拉着她的手来到内间,打开梳妆镜前的首饰匣子,但见里头满满摆着金钗银饰,玉镯花钿,官娘现出惊愕之色,仿似见到了传说中杜十娘的百宝箱。其实这也是她没甚见识。
花玔儿却满面红光道:“官娘你瞧,这都是娘子赏给咱们的,你房里必也有,我一见你就觉得投缘,与你交个底儿,有我在,管她是云牡丹还是金牡丹,都要给我让道!”见官娘怔怔的,忙补道:“你放心,瞧你木呆呆的想来不会得郎君欢心,日后自有我把你罩着。”
“那个… …”官娘瞧她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好容易才插|进话来,“那什么牡丹是哪位?我们莫非不是来这儿做使女的?”她问出这话儿时小心肝儿都在颤,她又不傻,听花玔儿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那乔娘子买她们是用来勾引男人的?!
花玔儿吃惊非常,一双杏目睁得大大的,“没人与你说过么,你竟是不知晓咱们因何被买进来?你瞧这处院子,这里的摆饰,咱们若只是普通使女哪里有福气住到这儿… …”便把中间的因由都讲给官娘听。
一面说一面见到官娘脸上郁色越浓,花玔儿更加放心了,她的目标是公良甫,旁的女人自然都是障碍,虽这官娘瞧着不声不响儿,没准人大想头都藏在心里了,这时候见官娘遮也遮不住的烦忧神色,便不疑有他,更加热络拉住了官娘的手道:“走,刚头我瞧见院子里搭了个花架子,上头爬满了花儿,下头摆着石桌石凳儿,咱去那里吃茶看风景!”
这小院里就住了她两个,官娘无心所谓美景,随意吃了几口推说要歇晌午觉就回房了。花玔儿的热情让她不知怎么接应,又觉得莫名,稍一思想心里恍似明白了,可她不是花玔儿,她做什么要給那什么公良家的郎君还是官人的做通房丫头啊,她脑子又没进水。
官娘坐在桌边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时快步走到内间里寻找一处藏钱的地儿,最后看来看去都不适宜,仍旧把自己那点家当都塞在了床铺之下,妥帖压好了又盖了枕头上去,一时躺在床上倒真有点累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梦见自己仍在姚三姐的鞭打下讨生活,唬得满头凉汗醒过来,朝窗外瞅了瞅,天色都黑下来了,穿了鞋走到外间,见桌上摆放了食盒,料是自己睡着时有人送进来的,官娘随意用了点,也没什么食欲。
就这么着过了月余,就在官娘以为乔瑞桂把她和花玔儿忘了时,一日晌午孟婆子却来了,孟婆子道:“… …娘子今日备了一桌酒席,你们可要把握住机会。”这么说谁还听不懂,花玔儿回房就细心装扮起来,打开箱笼一件一件地换衣裙,等弄妥当了便去寻官娘。
谁知官娘揉着肚子哭着脸道:“你先去罢,我肚子不大舒服… …”花玔儿巴不得官娘不去,却眨巴了下眼睛道:“不成啊,你若不去娘子待会儿不见你必要气恼的。”
“我会去的。”官娘边说边把花玔儿往外推,看到花玔儿走了才舒出一口气,在房里来回打起转来。不一时勉强换了条不打眼的裙子系上,身上却一件儿装饰也无,小脸儿素面朝天,整个一清汤寡水,跟个粗使丫头似的。
且她听闻那甫郎君喜欢的是云牡丹那一型的,那叫妖娆,如同方才花玔儿把自己打扮的那样,然自己却是个瘦竹竿子。官娘胡乱想着,要是有男人能瞧上这样的自己,保不齐,那就是真爱。
官娘拎着裙子走出院门,顿时傻眼——乔瑞桂的酒席,可是置在了何处?
说来也是不巧,官娘这边无头苍蝇一样转着,无巧不巧就碰上了那传说中的云牡丹。
这云牡丹果真是年方潋滟,好娇俏好妩媚的人儿,真如牡丹一般,头上簪着金步摇,纤腰款摆,步摇轻晃,下(河蟹)身系了条红罗裙儿,眉眼娇娆,看得官娘咽了咽口水,眼珠子都不晓得转一下。
官娘不认得她,云牡丹却晓得官娘,听官娘向自己问路,她便猜到了七八分,心说乔瑞桂的眼光真是不怎样,这都选得什么样的货色就要来与自己争宠。
云牡丹弯唇笑了笑,朱唇轻启,眸光闪了闪,说道:“你瞧那边儿,”她染着丹蔻的手指着假山,“绕过那假山,往右手边拐便是大娘的院落,今日酒席便安置在那里。”
她们这厢儿说着话,不想公良家的九郎却是路过了,他随意扫了眼自家兄长那捧在心头宝贝似的云牡丹,正待离开,目光却微微一顿,不由探究起来,落在站在云牡丹对面官娘白晰晰的小脸上。
公良靖一抖手中折扇,心道这小娘子怎生瞧着这般面善,竟是在哪处见过不成?
一时又听见云牡丹指的所谓路,不禁失笑。这云牡丹可真是胡诌连眼皮也不眨一下,那里分明是自己的书房所在,什么时候成了乔瑞桂的院子?
这也有人会信?
旭日当空,满园花香,映衬着官娘莹白的小脸。
只见官娘眼睛亮亮地望着云牡丹,一双眸子黑葡萄一般,欢喜不尽道:“多谢这位姐姐指路。”
说着就朝假山方向走去。
“… …”公良靖只觉胸口一堵。

 

第六回

那跟着的小厮来安儿不由顺着自家郎君的目光睃过去,还道公良靖是在瞧云牡丹,云牡丹花一样的美人儿,便是自家郎君多瞧上两眼也实属正常。
来安儿这么想着,谁知定睛一看,却发现公良靖的视线锁在那一个… …那一个素净过头的小使女身上。
来安儿便出声道:“郎君,咱们还去——”他话头才起,公良靖却不耐烦挥手打断他,来安儿只得悻悻闭了嘴,看来郎君是不去酒席上了。
云牡丹款款走了。
隔着花阴,公良靖眉头锁起,忽而又展开,笑了笑把那半开的折扇往手心一敲,“是了,原是她。”便跟着官娘来到自己书房院门首。
门首却站着个看门的小厮,官娘把脸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退后几步打量这院子,半晌儿蹙眉,犹自不解,她不是没到过乔瑞桂的院子,这里却不是啊,可难道酒席安置在这里了么?便踮着脚朝里头张望,那小厮不曾见过官娘,甫一见个年轻的小娘子对着院里探头探脑,刚想问她缘由,顺便搭个话茬儿。
头一抬,却见到来安儿远远地朝自己打手势,那小厮倒是个机灵的,也不与官娘搭话了,当即大开了院门,退到里头只当作自己不存在。
先头官娘看那门口有看守的人还犹豫,这下子见那小厮朝自己开了门还进去了,忙道:“那小哥儿,我可以进去吗?”等了一会子,里头却没有回应,官娘踢了踢一块脚边的小石子,那石子儿骨碌碌滚到了院门前,撞到门槛上才停止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