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八脸色惨白,顿了半天才低声道:“你……是蛊师?”

狐七摇了摇头,“我哪里有那个资质,老板才是真正的蛊师,我和猫三鹰六都是蛊人,身体里面种了不同的蛊。”

鬼八这才想到她方才吞蛊的模样,蛊师根本不可能接触到蛊虫,原来她竟然是蛊人。狐七又道:“我身上种的蛊叫做笑笑虫,名字是老板取的,就是可以融合其他的蛊,令秘术对我们没有任何伤害作用。而且我可以吞吃治疗蛊虫,让它们迅速愈合伤口。所以,你这点伤,其实没什么的。”

鬼八只觉她的手顺着他的背缓缓滑动,那种感觉十分异样,甚至令他忘了疼痛。他缓了一口气,道:“那样……已经很厉害了,至少可以保证在这个乱世中生存下去。”

狐七笑道:“这算什么,你不知道猫三和鹰六身上的蛊呢!猫三的蛊叫做天天笑,倘若有人要对他下蛊伤害,不但没用,下蛊的人反而会中猫三身上的蛊,然后会一直笑,永远也停不下来啦。老板说喜欢用蛊术害人的人最坏,成天算计别人,干脆让他们含笑而终,多有意思!鹰六身上的蛊叫做反转镜,对他下蛊的人蛊术立即会反弹。所以说,老板是世上最厉害的人!”

她说到老板两眼就放光,就差没叉手大叫老板老板我爱你了。鬼八听她说的神乎其神,到底是小孩子心态,还想听她多说一些,可是又不喜欢她嘴里老挂着老板,于是干脆闭上眼睛当作没听见。狐七说了半天,见唯一的听众兴趣缺缺,只得悻然闭嘴。

还是和刚才一样,狐七吞下治疗蛊,然后替鬼八疗伤。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暖暖的,好像被日光直射,奇异的是疼痛感竟然渐渐消失。鬼八试着动了动肩膀,果然一点也不疼了,狐七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好啦!你现在随便怎么动都不会再痛啦!”

鬼八瞪了她一眼,轻道:“不许拍我脑袋!我不是小孩子了!”他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动动胳膊动动腿,只觉浑身都舒泰,筋骨全部归位顺畅,南崎秘术,果然厉害。

他走去洞口,望了望外面,却见洞外是一块河水冲出来的浅滩,上面依稀还有拖动的痕迹,他心中一动,不由问道:“是你……把我们几个拖进来的?”

狐七往火堆里加了一点枯树枝叶子,点头道:“河水太急,我只有两只手,抓住了你和魏重天,奔雷我没能抓到,不过抓住也没用啦,他早就死了。你的背在坠落的时候磕中树枝,魏重天的胸口被碎石戳穿,差点就要死了。幸好临走的时候猫三给我放了治疗蛊,不然你们俩肯定一个死一个伤。”

鬼八倚在洞壁上,回头看躺在地上依然昏迷的魏重天,他的一头乱发被水冲过之后终于顺滑了一些,披散在背后胸前,月光打在上面,仿佛乌鸦的羽毛一般,黑的发蓝。狐七不经意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有些发怔。他真的很好看,比猫三都好看,原来一个少年人可以这样美丽,先前说他像女孩子,可他的神态表情却没有半点脂粉气。要怎样说呢?狐七肚子里的词汇向来贫乏,可是鬼八的美丽却让她觉得与别人都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是那种有点懒洋洋的,世故的,却又有些冷漠的感觉。他根本还是一个孩子,身材矮小瘦弱,可是此刻任何一个人看到他,都不会再觉得他只是个孩子,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奇特的东西,让人不由自主想盯着看。

她看了半天,鬼八忽然回头瞪她,依然是那种傲慢无礼的语气,说道:“你看什么?好讨厌的眼神!”

狐七撅起嘴,这个小孩,难道不会好好说话么?她伸手入怀,在里面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两个水淋淋的馒头,放到火上稍稍烤了一下,笑道:“鬼八,你饿了吗?来吃点东西吧。”

他却摇了摇头,“如果一直吃得很饱,以后饥饿的时候滋味会非常难受。没有挨过饿的人是不能体会那种感觉的。”

狐七奇道:“为什么以后还会挨饿?你跟着我了呀,我一定把你喂得饱饱的!快过来!”

鬼八只是摇头,脸上却微微一红,低声道:“谁要跟着你?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狐七把馒头上的水全部烤干,用手指戳了戳,然后扬手抛了过去,笑道:“接住!和我客气什么!”

鬼八眼见一颗馒头扔过来,只得抬手接了,又听狐七说道:“难怪你那样瘦弱,原来一直都是饿肚子啊!以后要多吃点肉,你还小呢,身体最重要。”

他干脆蹲在洞口,轻轻咬了一口焦脆的馒头,舌尖尝到了苦味,可是心头却尝到甜味。他垂下浓密的睫毛,嘴唇在滚烫的馒头皮上蹭了一下,终于还是喃喃道:“我……不小了。和你一样大,十五岁。”

话音刚落狐七就跳到了面前,捧住他的脑袋左看右看上下看,鬼八被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住冷道:“你到底看什么?!好恶心的眼神!”

狐七怜悯地看着他,轻道:“原来如此,可怜的孩子,你一定时常挨饿吧?以后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曲了……还有,死人财不要去发,是折福折寿的事情。我一定把你照顾好。”

鬼八涨红了脸,用力推开她,他有些慌乱,急道:“你先照顾好自己吧!一脑子浆糊还想照顾别人?”

狐七这次却不生气了,看着他只是笑。鬼八很想骂两声,又想扑上去抱住她好好哭一会,还想找个地方躲着,再也不见她。可是最后他只能低头默默啃馒头,由着她用手指当梳子替自己把头发束起来。

魏重天忽然发出低沉的呻吟声,两人急忙回头,却见他缓缓从地上坐了起来,披在身上的衣服滑下,露出他强壮赤裸的上身,原本胸口那块致命的伤已经消失,可月光那样明亮,他满身纵横交错的旧疤,看上去触目惊心,令人胆寒。

他有些茫然地四处看了看,忽然目光如电,一下子就攫住了蹲在洞口的两人,他甚至一个字也没说,可是狐七和鬼八心头都是一震,被他锐利的眼神看得有些紧张。真是奇怪,这个人分明那样丑陋,可为什么一看到他就不敢放肆呢?

半晌,魏重天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有力。他问:“奔雷在什么地方?你们是谁?”

5.亥时约

狐七呆了一下,急忙站起来要回答,谁知鬼八忽然狠狠掐了她一把,她大叫一声,急忙捂住自己可怜的胳膊,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鬼八没事人似的,先走过去,装出一付天真的模样,热心地说道:“大叔,你总算醒啦,我们还以为你死了呢!我们在河里把你捞起来的时候,你和一个被劈成两半的大将缠在一起,那人早死啦!奔雷是说他么?”

魏重天盯着鬼八看了一会,饶是鬼八再鬼灵精,也被他的眼神看得背后冷汗直起。不愧是天威将军!眼神果然锐利之极!鬼八维持着脸上天真的笑容,然后故作自然地装作被他看的有些害怕,往后缩了一下。

魏重天终于放柔了眼光,低声道:“是你们救了本将……谢谢!”

狐七走过来笑道:“是啊!你当时差点就死了呢!你胸口撞在……”

“你胸口撞在石头上,有些红肿,想必是有了淤血。我们看你一动不动,就怕你死了!好在我姐姐用土法子摘了药草剁碎了涂上去,不然你还会再昏睡下去呢!”

鬼八抢了狐七的话头,摆明了就是不给她说话。她有些恼怒,这孩子又骗人!什么药草剁碎!她是用蛊术治好伤口的!

“那个……”她刚张开嘴,却见鬼八回头瞪着自己,他第一次用这种严厉森然的目光看她,狐七心中猛然一惊,话到嘴边就变成了——“那个……大叔你饿了吗?我这里还有两个冷馒头,你拿去吃吧!”

她从怀里掏出剩余的两个水淋淋的馒头,很大方地递上去。魏重天目光温暖地看着他们俩,微微一笑,那一瞬间,他们俩都觉得有些心虚。这个人丑归丑,笑起来却无比纯善温暖,他们却骗了他,于是两人都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魏重天接过馒头,丝毫犹豫都没有,大口把湿淋淋的馒头吞了下去。他人大嘴也大,一口一个,瞬间就吃了两个,香甜无比,好像那两个馒头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一般。狐七见他吃得欢喜,忍不住开心起来,蹲到他身边,又从袖子里掏出几个点心递上去。

“我这里还有点心,不要客气,一起吃了吧!”她向来大方,不知道小气为何物,有了好东西就喜欢大家分享。

魏重天也不客气,接过来一口两个,全吞了下去。鬼八早用大树叶从河里取了水送上,他也痛快地喝干净,最后抹了抹嘴巴,飞快起身,对他们一揖到底,朗声道:“魏重天感谢两位小朋友的救命之恩!粉身碎骨也难报此恩!”

狐七连连摆手,“不!没什么的!大家互相帮助嘛!大叔快起来!”

魏重天转身去取被脱下放在一旁的盔甲,在里面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一把金灿灿的物事。他转身双手递上,轻道:“受人滴水之恩,本将难以涌泉相报,唯有送上俗物,万望两位小朋友不要推辞!”

两人见他手中满满一把金叶子,璀璨夺目,不由都呆住。须知这一片金叶子就可以让普通农家过上一年的好日子!而此刻他手里起码有几十片这样的金叶子!狐七绝不是小气之辈,鬼八也不是没有见识的小鬼,可是突然这样大一笔财富降临眼前,两个人都不知该怎么反应。

狐七有些慌乱地摇手,“不……这些太……”

魏重天见他们盯着金叶子看呆了,心下不由微笑,只当他们是普通的农家少年,第一次看到金子难免慌张。他拉过狐七的手,不由分说把金叶子全塞进她手里袖子里,一面道:“请不要推辞!这是本将一点心意!万难报答两位的救命之恩!”

狐七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鬼八,她现在已经把鬼八当作军师了,完全信赖,什么事都想问问他。他微微点了点头,狐七只得把金叶子收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魏重天神态自然地坐了回去,披上外衣,笑道:“这个地方我认识的,叫做黄金滩,传说河水冲刷浅滩,会留下许多金块,所以叫做黄金滩。这里离龙尾山不远,我的部下应该会在两个时辰内找到这里,两位小朋友不用慌张。”

狐七也拉着鬼八坐了下来,问道:“大叔,你是将军吧?”

魏重天面上露出自豪傲然的神情,朗声道:“不错,本将是惠王座下的天威将军,魏重天。啊,还没请教两位小朋友的名讳?”

狐七点头道:“我叫狐七,这位叫鬼八,是我弟弟!”

魏重天笑了起来,“好古怪的名字,据我所知黄金滩附近没有居民,你们俩从哪里来?”

这回鬼八开口了,轻道:“我们……我们是……”他露出为难又害怕的神情,一付不知如何说是好的神情。

魏重天何等聪明,立即看出他们的为难之处,他慨然一叹,说道:“南崎多战乱,民不聊生,王上却关闭官道,不许百姓逃生……你们是打算去什么地方?”

鬼八轻道:“我们是打算去西镜,暂时避过战乱,等形势稳定了再回来。我和姐姐两个人跟父母失散啦……不知道何时能再遇到。”

魏重天叹了一声,怜悯地看着他俩,柔声道:“至死不忘故乡,哪怕南崎多战乱,南崎人却是四国之中最眷恋故土的,连小孩子也一样……你们不用怕,我不会责怪你们。现在情势危急,南崎的确不是安稳之处,不如先去西镜避避风头。”

说着,他从腰间解下一个小锦囊,从里面倒出好几个拇指大小的令牌,取了一个递给狐七,说道:“拿着这个令符,顺着惠王的官道走,没有人会阻拦你们。走官道快一些,也没有那么多是非。不出三年,本将一定取下南崎江山,到时候,一定要回来!”

狐七捏住那枚令符,重重点了点头。一定会回来的!她心想,而且很快!只要和通宝书局的人“切磋切磋”,老板的任务完成之后就回来啦!天底下哪儿也没南崎好,哪儿也没九千书局好。

三人又在山洞里闲聊了好一会,魏重天虽然面目狰狞可怕,言谈却甚是雅致,举手投足间豪气万千,是个真正的伟男子。狐七甚至渐渐有些喜欢这个温和的大叔,不复先前的拘谨,放心和他聊了起来,只是对之前用蛊术救人一事只字不提。

晨曦微露的时候,洞外传来了一阵阵喧哗声,似乎是许多人在叫嚷着什么。魏重天起身抖了抖盔甲,挂在肩上,回头对狐七鬼八二人微微一笑,说道:“我的部下来了,就此告辞。狐七,鬼八,我不会忘记你们的。在西镜好好生活下去!战乱结束之后,我们一定还能再见!”

狐七急忙跳起来,追到洞口,就见魏重天大步走向那些出来寻找自己的士兵,大声叫道:“我在这里!不用找了,策马回营!”

狐七怔怔地看着他翻身上马,一群人踏水而行,很快就消失在路尽头。她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觉对这个人又是尊敬又是崇拜,但和对老板的感觉又不同。魏重天让她不由自主兴起仰视的心态,好像一位敬重的长辈,老板却让她觉得十分亲近,如同家人。

“人早就走远了,你还看什么?当心眼珠子看掉下来!”鬼八的声音听起来酸溜溜地,而且冷冰冰地。秋日清晨本来就微寒,狐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袖子却忽然被人拉住,是鬼八。他把她拉进山洞,一起坐在火堆前取暖。

“鬼八……”狐七怔了半晌,才低低叫他的名字,“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实话呢?”虽然并不指望魏重天感恩戴德,可是这样做明明是欺骗,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鬼八拨了拨火堆,冷道:“你果然不长脑子,先前奔雷和魏重天的对话你没听见么?惠王是个用蛊术控制人的君王,而且我早就听过他派人四处搜集蛊师为自己效命,如果不听从,便教其他蛊师惩罚。你不是去西镜有任务么?万一被他知道你会蛊术,还是蛊人,什么地方也别想去了,你又一付天真的脾气,被人整死了还不明不白。”

狐七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有些凉,手指僵硬地想挣扎开,可是略动了动,还是反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地。

“谢谢你,鬼八。我出来才几天而已,可是和你在一起,真的觉得自己好笨,什么都不知道。幸好遇到你了。”

狐七说的十分诚恳,鬼八却哼了一声,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下来,还不忘损她:“你的确是笨了点,不过看在你心肠好的份上,我就多陪你一些时候。我鬼八可是从不欠人恩德的男子汉。”

狐七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晃着他的手,笑道:“喂,鬼八这个名字很适合你哦!等我办完了任务,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老板见了你一定十分欢喜的!这样咱们就不会再分开啦!大家热热闹闹,多好!”

鬼八未置可否,只是从她袖子里把那些金叶子全部取出来,然后分了一小半到狐七的荷包里,剩下一大半,一半放进自己的荷包,另一半塞怀里。他说道:“这些东西千万不要随便露出来,待会去官道,找一家钱庄换两张金叶子,让他们多给一点碎银子。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在南崎露富!你这人太迷糊,东西放你那里我实在不放心。”

狐七听他这样一说,干脆把自己的荷包交到他手上,笑道:“那正好,你替我保管吧!这下有了钱,你可不许再饿肚子啦!以后每顿都一定要吃肉!我要把你养胖一点,这样才好回去见老板啊!”

鬼八瞪了她一眼,不客气地抢过荷包,喃喃道:“就是被我把钱全骗走了也是你活该!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他虽然口中这样没好气地骂着,嘴角却忍不住露出些微的笑意,眼神温柔。

××××

花九千懒洋洋地靠在软椅上,手里捏着紫金的烟杆,一整个下午的大好时光就被她浪费在吞云吐雾上了。

日落西山,她的肚子很配合地叫了起来,于是干脆放声大叫:“猫三!晚饭到底什么时候才好?老娘快饿扁了!”

她把脚翘在案上,整个人软成了一团泥,现在任谁进了九千书局都会吓一跳,因为她的毫无形象。花九千在迷霞镇也算一个小有名气的人物,她开的九千书局从来揽不到任何生意,居然还能迟迟不倒闭,坚持了许多年,加上她行为举止夸张,喜欢穿红衣服,成天打扮的妖妖挑挑,一个年轻女子这般浪荡,自然流言四起。而且书局中也没个当家的男人,平常两男两女嘻嘻哈哈,都不是正经人物,偏偏长得还都很好看,如此一来,自然招惹了许多好事之人。

南崎本身就不是什么安宁的地方,加上战乱,人人苟且偷生,什么事也都能做的出来。九千书局在六年前开张起,就纷扰不断,经常有许多无赖地痞找麻烦,打着收地皮费的名头,来调戏一番美女老板。外人只道这个花九千手段厉害,地痞们都是凶神恶煞地进去,笑眯眯地出来,好像失了魂一般。因此花九千渐渐有了一个称号——“九千魔女”,谁也不敢贸然去招惹她,也因此,没人敢和九千书局谈生意,在迷霞镇,九千书局就等于虎穴,千万不能进去的。

门被人推开,猫三一只手里拿着两叠纸,另一只手拿着锅铲,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屋子里满是烟雾,猫三被呛得直咳嗽,只得把锅铲夹在胳膊下面,捏住鼻子,一面说道:“老板你三天前才说要戒烟的,这次又要放弃了么?”

花九千面不改色,手指在烟杆上弹了弹,说道:“老娘说戒就戒,不是戒了三天么?”

是是,老板永远有理!猫三在肚子里翻了个白眼。他举起手里的白纸,轻道:“两个消息,一好一坏,老板要先听哪个?”

花九千却先没搭腔,只是抬头看了他一会。猫三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只得干笑两声,“老板?”他问着,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花九千喷出一口烟,淡道:“看你的神情挺平静,狐七一定没问题了吧?昨天你那脸色简直和锅底似的。”

猫三脸皮子微微一烧,他到底奸猾一些,傻笑着蒙混过去,只道:“同僚之宜,我怎么能不关心。鹰六那小子看到狐七摔下悬崖也不去拉一把,巴巴地让鸽子发了急信回来,根本是吓人么!”

花九千晃了晃烟杆,歪着脑袋懒洋洋说道:“今天鹰六发了什么信?念一下。”

猫三立即低头念道:“狐七没事,身边跟着一个精明少年,今日辰时往官道行去。我继续护送。鹰六。”他弹了弹信纸,喃喃道:“这个鹰六,写信也要这么简单!什么精明少年?也不说清楚!狐七那么笨,被人骗了怎么办?”他极为不满,絮絮叨叨了半天,天知道他是为了什么生气。

花九千啧啧两声,妩媚的眼睛挑起来,斜斜睨着他,“吃醋了?还是怪老娘派了鹰六去护送没派你?”

猫三顿时哑然,张口结舌,半晌才嗫嚅道:“老板说的什么话……”

花九千摆了摆手,“狐七那丫头福气大着呢,老娘根本不担心。这是好消息?坏消息是什么?”

猫三扬了扬另一张纸,“老板你还是自己看看吧,又有不张眼睛的偷子看上咱们书局了。”

花九千接过纸,随意抖了抖,低头一看,却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十月十三晚亥时,小爷将大驾光临,不必开门迎接。」她笑了一声,懒懒道:“这人连个帖子都写的这么平白,看起来倒是个实在人,有意思。”

猫三低声道:“老板!你看看署名!”

花九千又瞥了一眼,“苏寻秀?”诶,这个名字好耳熟,在什么地方听过?她有些为难地挠了挠脑门子,冥思苦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老板你应该知道东良鹤公子吧?”猫三一提醒,她立即拍手叫了起来,“啊!想起来了!鹤公子手下的四大天王之一么!听说四大天王都是俊美好色的年轻人呢。”

“自从鹤公子半年前被泉豪杰灭了之后,朝鹤宫四大天王都不知所踪。唯独这个苏寻秀,不但不收敛,反而更加嚣张,一路从东良偷到北陀,现在竟然来到了南崎!老板,他是其他三国榜上有名的大盗!而且偷东西之前都会毫不忌讳地写上自己的名字,从来没失过手!老板,这次是不是该小心些?”

花九千忽然坐直了身体,纤细的手指弹了弹那张帖子,微微笑道:“四大天王……老娘很想见见他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样来如影去如风,俊美无俦呢。”

“老板!”猫三难得正色起来,“此人危险之极!不可以掉以轻心!万一受伤了怎么办?”他家老板这种见色心喜的德行,到底什么时候能改?

花九千根本没听进耳朵里去,她兴冲冲地从软椅上跳了起来,转身奔向内室,一面道:“猫三!老娘上次新买的那件烟红罗裙好不好看?穿它去见美人不会太失礼吧?哦……你快去做饭!老娘换好了衣服就要吃到嘴!”

“老板!”猫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飞一般兴奋地窜进去,就是天降横财她也没这样迅速过。

他家的老板,估计是没救了。

6.美人乱

传说中的大盗苏寻秀现在正躺在一个美人的怀里,旁边的另一个美人用手剥了荔枝送到他嘴边。美人纤手如玉,映着莹白的果肉分外好看。可惜这只手现在却在微微发抖,荔枝也跟着抖起来,一不小心掉在了苏寻秀脖子上,顺着赤裸的胸口滚了下去。

“啊!”美人惶恐地低叫一声,半垂着眼睛不敢看他的脸,她的声音也抖得很厉害,“官……官人……莫怪……奴家……奴家一时失手……”

苏寻秀微微眯起眼睛,这个动作令他满脸纵横交错的疤痕也跟着扭曲,看上去分外狰狞可怕。他没说话,只是定定看着脸色惨白的美人,她被看得浑身和筛糠似的,几乎要哭出来。苏寻秀忽然叹了一口气,在身后美人的怀里蹭了两下,轻道:“胆子这么小,小爷的脸当真如此可怕?”

身后的美人掩嘴笑了起来,柔声道:“苏大官人别和小丫头计较,她才来了没两个月,还不懂服侍人呢。”她两只手轻抚着苏寻秀一头乌发,一面细声对那个梨花带雨的小美人说道:“你呀,不知好歹的丫头。男人怎么能看脸呢?真正的汉子,哪里有皮相好的?小白脸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还不赶快给官人陪不是?”

小美人哽咽着要跪下去赔礼,苏寻秀忽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下去下去,小爷不爱看你这可怜样。”

身后的美人笑道:“你还不下去?别让官人生气。”说罢,她抬手轻柔地抚摸着苏寻秀脸上的疤痕,柔声道:“官人,痛么?”

苏寻秀自己剥了荔枝丢嘴巴里,发了好一会呆,才喃喃道:“这里不痛,心里痛。”他摸着胸口,很有些无奈的模样。

美人轻道:“心痛,是因为忘不了。官人是个逍遥自在的人,很快就不痛了。”

苏寻秀捏了捏她的手,动动脖子,把脸贴在她柔软半裸的胸脯上,好半天才叹道:“唉,这样快活的时候,谈什么痛不痛……”他忽然支起身体,回头瞪着巧笑倩兮的美人,低声道:“你对我说几句话,凶狠一点。”

美人很配合地摆出恶巴巴的模样,学着他教的话,说道:“总有一天,我……我要……阉割……阉割了你!”还没说完,她自己撑不住大笑起来,“官人好有趣,这是什么混帐话?”

苏寻秀摇了摇头,喃喃道:“是啊,真是混帐话……小爷怎么就是忘不掉呢?”他反手抱起美人,将她柔软的身体压去墙上,贴着她的额头轻道:“你说的不够味……不是这样的感觉,要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