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什么九族啊?”习玉瞪着她,“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做花魁吗?留这里吃香的喝辣的,日子一定比到处颠簸来的好!你又不是能吃苦的人!”
“我不管!总之我一定要跟着你!这里多没意思啊,天天对着那些色迷迷的男人脸,吃饭也不香!再说,你在摇红坊打人,我们都在场,谁说没有连带罪?不管!你一定要带着我走!”居生生使出浑身解数拉住她一顿蹭,死皮赖脸的功夫全用上了。
习玉被她缠到无法,只好点头,“好好!我带你走,行了吧?快去收拾东西!以后行走江湖,可不能穿着这些累赘的衣服,妆也不许化!头发也不许梳那么漂亮!你太会惹事,我才不要给你收拾麻烦!”
居生生笑成一朵花,“这才是好话么!我办事,你放心!”她奔去床边,取了一个灰色包袱皮,飞快塞了几件素色的衣服,然后去梳妆台那里把满头的步摇簪子卸下来,胡乱把了个发髻,又用湿毛巾把脸上妖娆的妆全擦干净。这个时候,习玉已经把人丢去了后门外面。
“习玉!这些你给我装着,我这人粗枝大叶的,怕弄丢了。这些可是我的命根子!”居生生塞给她厚厚一沓银票,全是上千的大数目。其他的碎银子她们分别装去贴身荷包里,一切准备妥当,居生生笑吟吟地趴在习玉背上,“连体人”慢慢走出了摇红坊,从后门偷偷溜走了。
“今天是你司马习玉,我居生生获得新生的日子!”居生生开心地说着,“逃亡的日子开始喽!真刺激,对不对,习玉?”
习玉翻了她一个白眼,心底终于确定,这个女人是唯恐天下不乱型的。祸水一个。
第3章
“哇,你一直住这种地方?”居生生不可思议地瞪着眼前简陋的瓦屋,怀疑下一刻它会不会因为自己大声说话而倒塌。
“这里方便,价钱也便宜。”习玉淡淡说着,展开包袱皮收拾衣物。她的东西实在少到可怜,只有几件浅色的布衣,她身上那件白色的裙子还是摇红坊给订做的。她很快脱下衣服,换上一件普通的布衣,脸上头上一切装饰的东西去了之后,她乍一看就和居生生一样,两个普通村妇。
“念香还在品香楼后厨赖大娘那里干活,我们去找他。”习玉提着她小小小小的包袱,拉着居生生转身就走,临到门边,有些不舍地摸了摸粗糙的木门。这里虽然简陋,但毕竟和念香住了三个月,两个人逃出来之后第一次一起生活,拥有无数美好的回忆。一起淘米做饭,念香烧糊了锅子,第一次裁剪衣服,被针刺了手……
习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走吧。”
品香楼算是杭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每天光临的客人不计其数,当初念香无论如何不同意让她养自己,非要出来做工,幸好后厨那里缺了个运货倒垃圾的人,便用了他。那里的人都知道念香是个傻子,也没怎么欺负他,相反,都还挺照顾他。只有后厨负责洗碗的赖大娘看他不顺眼,什么脏活粗活都让他做,后来连自己的活也交给了他。念香不会说话,也不懂得反抗,每天总是带着一身伤回来。
看着他手上的血泡,还有头上脸上被赖大娘打出来的伤疤,好几次习玉都没沉住气想去找赖大娘理论,但念香却总是情急地拉住她不给她去。她大约能体会念香的心情,旁人都觉得他是傻子,什么也不懂,但她知道的,念香其实很明白别人的鄙夷怜悯,所以他只有埋头去做,用力去做,希望别人能够认同自己。也是……为了保护她,照顾她,希望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想到这里,从小到大几乎没哭过的习玉眼睛都忍不住红了。她要怎么去爱这个人?要怎么去对待他?如果要她把命送上,她一定毫不犹豫,只为了他,只有他!
“喂……习玉!你看看,那是不是你家相公啊?”居生生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她抬头一看,就见念香背着一筐白菜慢慢走着,旁边有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女人,挥着手里的锅铲不知道在叫骂一些什么,过了一会,忽然抬脚用力一踢,念香摔了下去,白菜散了一地。
“这老太婆干什么啊?!”居生生愤怒了,回头看着习玉,“喂!她欺负你家相公诶!还不上去教训她?!”
习玉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尽管她已经愤怒到几乎压抑不住了,还是轻声道:“我答应过他,不找赖大娘的麻烦。他说过自己能解决,我就相信他一定能解决。”
“拜托……!”居生生无言了。那个肥胖大娘踢了一脚还不过瘾,跟着又用锅铲敲了他一下,骂道:“你这个傻子!快起来!背个白菜都背不好!果然是没药救的傻子!”
念香什么也没说,默默把白菜装好,背起来继续走。谁知那个赖大娘还不死心,冲过去对着筐子又是一脚,一边笑道:“真是个笨蛋!”白菜又全部掉了出来,因为筐子上的带子断了。
居生生再也无法忍耐,冲过去厉声道:“你这个死老太婆!肥猪!尽欺负人家做什么?!你才是笨蛋!傻子!白痴!”
赖大娘想不到突然会从后面跳出一个美貌小丫头对自己叫骂,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居生生,从鼻孔里哼出气来,“哦,傻子娘子来了啊!你不是做小婊子的么?眼看天都黑了,还不赶快回去接客?小心那些大爷们怒了把你一身细皮嫩肉操坏喽!”
居生生暴跳起来,她自从做了花魁之后,就再没有人对她如此出言不逊,当下哪里忍耐的住,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还嫌不解气,抓着她的头发又踹了几脚。习玉!我终于能体会你的愤怒了!她在心里叫着,原来揍人这么爽!
赖大娘尖叫起来,哪里肯输给一个自己最瞧不起的妓女,她身强体壮,毫不示弱,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居生生使出浑身解数,女人能用上的所有招数她都用了,什么指甲挖肉,牙齿啃手,拽头发扣鼻孔。如今要是谁再看见她,一定死都不会相信她就是半个时辰前还娇滴滴妩媚动人的绛红花仙居生生。
念香在一旁看呆了,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赶紧去拉架。居生生正打在兴头上,怎么肯让,用力推开他,厉声道:“我非把这个老太婆揍死不可!替你们这些被蹂躏的男人讨个公道!”
习玉无奈地揉着额头,实在拿她没办法,居然把自己刚才揍小王爷的那套说辞拿出来现卖。算了,由她去,估计她也是因为能逃出来而兴奋。她走过去,拾起筐子,对念香温柔一笑,“我来帮你。”
念香乍一见她,顿时涨红了脸,垂头不敢看她,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习玉看他手里的白菜几乎要被揉烂了,赶紧抓住他的手,笑道:“念香,我们要离开这里了。以后恐怕也没办法在一个地方住时间长了。抱歉,我总是惹麻烦。”
念香抬手,笨拙却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口里呜呜地,好像在说没关系。习玉笑了笑,帮他把白菜装去筐子里,然后让他抱在怀中,轻道:“把白菜送过去,然后咱们就离开这里,好么?”
念香点了点头,两个人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后面居生生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和我斗?!你这个死肥猪!老娘我在打架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奶孩子呢!”
两人一齐回头,就见居生生把赖大娘按倒在地上,用拳头用力揍她的屁股,一边打一边笑,而赖大娘早就昏过去了。居生生披头散发,满身狼狈地跳起来,又踹了她几脚,显然是揍上瘾了。
“看你还敢不敢欺负人!看你还敢不敢!”
她的胳膊忽然被人架住,回头一看,是满脸无奈的习玉。她顿时好像得了什么宝贝的小孩子,抓住她的手笑道:“习玉!你看你看!是我赢了!我教训了她诶!”
习玉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叹道:“是啊,你赢了,赢得一点都不光彩,看看你满身的伤!一点样子都没了。”她抬手替居生生把乱七八糟的头发理好,又掏出手绢递过去,“快去洗把脸,我先陪念香去辞工。回头我给你上药。”
居生生快乐地笑了,又扬眉看了看念香,吹了一声口哨,“不错嘛!你相公挺俊的!一表人才啊!”其流氓气质,大约连积年的老色狼也比不过。
习玉又敲了她一下,“快去!不许罗嗦!”
辞工很顺利,后厨的管事很喜欢念香,多给了一倍的工钱,还勉励了他几句,这些话让念香一路都开心地笑着,抓着习玉的手不肯放,好像一个小孩子。而另一边是同样兴奋的居生生,两人一人一边,抓着她的手,习玉突然有一种自己根本是养了两个麻烦小孩的感觉。
所谓的逃亡,应该是怎么样的?习玉第一次接触这些,也不清楚,还特地去店里买了地图,研究了一个晚上,终于决定往北边走。皇都是杭州,南边自然是不能再去了,越北越好!
“我们去北边看看吧!最近情势有些不稳,估计靠北的地方皇宫那些人忌讳。说不定从此就能定下来。”晚上吃饭的时候,习玉宣布了这个消息。
居生生第一个抗议,“不要!我听人说北边特别干,要是我的花容月貌被搞坏了可怎么办?”
习玉瞪了她一眼,“就你麻烦多,北边也只是暂时观望而已,又没说一定要住那里!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干脆驾船出海,寻个孤岛住下来算了!”
居生生两眼冒出精光,“说不定能有福气寻找到什么孤岛财宝呢!这个主意不错!”
“现在不行!马上要过冬了,出海太危险。还是等来年春天再做打算。我们先去北边看看。”
习玉收起地图,拍了拍硬梆梆的床板,“睡觉吧!念香,委屈你睡地上,我和生生一起睡。”
念香乖乖地抱着被子和褥子,铺去地上,不一会就睡着了。居生生躺在习玉身后,盯着她雪白的脖子看了一会,轻道:“习玉,我觉得你相公对你很不错。倘若,我也能遇到这样一个男人,该多好。就算他穷得丁当响,我也不在乎。”
习玉笑道:“终于动春心了?前几天还和我抱怨男人都没好东西。”
“我只是说实话而已啊!去妓院的能有什么好男人?我呀,以后一定要找一个疼我,爱我,只看我的相公!他要敢去找别的女人,我一定不会放过,看看是他的新欢好看,还是我好看!”
习玉轻轻说道:“好看只是暂时的,真正喜欢你的人,不会因为别的女子比你好看就移情别恋,也不会因为你不好看而去抱怨什么。生生,你一定能找到好相公的,放心吧。”你是个好女孩,非常,非常好的女孩子。
居生生听她说得那样斩钉截铁,不由也相信起来,带着这样一个幸福的念头,沉沉进入梦乡。然后做了一个真正的美梦,梦里面,一个天人般的男子温柔地凝视自己,两人携手同游,从此神仙眷侣,只羡鸳鸯。
时值金秋十月,越向北走,天气就越寒冷。到后来,连习玉都无法忍受,三人一齐买了几件御寒的衣服,买了一辆马车,再不徒步而行。说来也怪,经过了好几个城镇,习玉曾偷偷潜进去看过,都没有张贴通缉他们的告示,莫非那个小王爷没把这事说出去?
不过虽然没有通缉告示,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马车一直向北走了近半个月,终于来到一座古城前。居生生从车里探出头来,叫道:“好冷好冷!哇,习玉快看!前面的城墙好高!我们到了什么大城了吗?”
习玉揭开帘子,也看了出去,就见前方远远有一座高耸的城楼,此时刚好是清晨,日光万丈,映得城墙好不气派。她抽出地图,看了半天,终于颓然道:“找不到!这里是什么地方?”
居生生笑道:“管它什么地方!我们先进去看看吧!一路赶了半个多月,我可真受够了睡马车里!看起来那个小王爷没胆子把事情说出去,我们也可以稍微放心一些了。下车吧!”说着她就要跳下去,习玉赶紧拦住她。
“等等,你和念香待这里,我下去。你们都比我显眼,只怕守城的兵将会找麻烦!”她从地上捞起一把泥土,在脸上抹两下,看上去就好像一个日夜赶路风尘仆仆的村妇。
“待会如果兵将们要看你们,记得赶紧把脸涂黑!”她低声吩咐着,出了马车抓住在前面赶车的念香,轻道:“你进去吧,我来赶。”
念香对她微微一笑,听话地钻去马车里,动作居然很是迅速。习玉接过缰绳,掉转马头,往那座古城疾驰而去。
虽然是一大早,城门口已经站了许多要进城的人。习玉跳下马,牵着马车走过去,看门的将士见她脸生,便拦了下来。
“你们是做什么的?进城打算干什么?”说话的将士带有浓厚的口音,习玉听了半天才明白,于是陪笑道:“回兵老爷,小女子带着姐姐和相公来城里谋些生路,想做点小买卖什么的。”
将士疑心地打量着她,过了一会,走过去唰地一声拉开车门,居生生早已把土抹了满脸,抬头对他呵呵笑,念香本来就是个傻子,也是呵呵傻笑。将士厌恶地关上门,“毛病!那么寒碜的脸还笑!进去吧进去吧!”
习玉赶紧陪笑,塞了一些碎银子给将士们,他们终于缓和了脸色,和颜悦色地放他们顺利通过。临走之前,习玉抬头瞥了一眼城头,上面写着两个大字【临泉】。这是什么城?她好像都没听过,看样子她果然孤陋寡闻。
城内与杭州的奢靡繁华完全不同,街道非常宽敞洁净,建筑都是陈旧的款式,没有什么精巧别致,行人的服饰也没有杭州那么多花样,都比较简朴。习玉驾着马车,慢慢地在石板路上行驶,拐了几个街角,就见一栋高大的建筑矗立在面前。
“凤凰客栈。”她缓缓念出门前旗子上的招牌名,居生生从马车里探出脑袋,“就住这里吧!习玉,我的骨头都快被颠散了!”
客栈的小二早就跑出来迎客了,热情地把马牵去后面喂草,三人走进客栈,才发觉这家客栈一二楼都是饭馆,三四楼才是客栈。估计是什么有名的地方,楼下几乎坐满了客人,一眼望过去全是人头,却没什么声音。
习玉累得够呛,也不去注意这些异相,向掌柜的要了两间上房,带着居生生和念香上楼睡觉去了。
第4章
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习玉还是被念香弄醒的,他一直轻手轻脚地玩着她的头发,见她睁开了眼睛,赶紧丢开,脸红地看着她。
“怎么不睡了?”习玉柔声问着,替他挽了挽凌乱的头发。念香只是对她笑,这样安静的神情,真看不出他是个傻子。习玉被他凝望到脸红,轻轻捶了他一拳,“别看了,刚睡醒狼狈的要命。”
念香还是笑,抓住她的手,忽然放去唇边轻轻一吻,显然他也不知道什么叫吻,只是张嘴去轻轻咬她的手指,好像一只撒娇的小狗。他露出满面爱怜不已的神色,显然对她情不自禁。
习玉咯咯笑了出来,“好痒,别咬了。肚子饿了吗?我们下去吃饭好不好?”念香点了点头,忽然勾住她的脖子,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这一次是真正的吻,嘴唇轻柔地触了一下就赶紧让开,再看他时,从脸到脖子都红了。
习玉先是一呆,后来又忍不住害羞,对他微微一笑,拉着他起身,先要了热水,替念香洗澡洗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也梳得整齐,看上去就像一个俊秀文雅的年轻男子。
“你很好看,念香。是我见过最好看,最善良的人。”习玉柔声说着,替他挽好了头发,然后要了新的热水自己洗了个澡,两个人干干净净地去敲居生生的门。
到底是花魁,洗澡起码需要一个时辰,最后他们只好先下去吃饭,然后给她带上来。傍晚时分,一楼那里的客人更多了,习玉捡了个角落的位置,要了几份招牌菜,她眼睛里只有一个念香,旁边的事情根本就不理会,加上她原本就是一个足不出户的大小姐,江湖经验几乎为零,丝毫没有发觉一楼客人们装束上的怪异。
菜很快就上来了,两人刚举起筷子,就听一楼大厅正中忽然传来用力拍桌子的声音,习玉耳朵何等尖,立即听出来是个练家子,那红木的桌子已经出现裂痕了。她刚要回头,就听一个男人暴吼了起来,“他妈的都在这里给老子装蒜!以为我们看不出来?鹤公子到底给了你们这帮兔崽子多少好处?!这几日江湖上一流三流的人都聚集来临泉,是要做什么?挑场子吗?!有胆子的站出来,和老子干上几招再说!”
大厅里一片死沉的寂静,没有人搭腔。习玉定睛看去,发现开口说话的是厅中间一桌的人,看起来有三四桌都是他们的人,因为每个人腰带上都挂着一块木牌子,上面用红漆写着什么。那人身段极高大,大约是喝高了,脸上一片血红,脱了半边衣服,露出黑乎乎的胸膛,上面纹着一个狰狞的龙头。
见没人理他,那人更怒了,唰地一下抽出腰后的大刀,手起刀落,利索地砍去红木桌角一块,居然丝毫不差,桌腿半点伤痕也没有。这一手刀法实在值得称赞。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龙虎刀罗润生!你们这帮兔崽子有胆来临泉向龙门派挑衅,却没胆子接老子半招吗?!”他吼得额头上青筋都暴了出来。掌柜和小二的居然面不改色,好像对这种阵仗司空见惯一般。
这里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习玉想着,如果一直没人理他,那个叫什么龙虎刀的人会不会尴尬?
刚这样想着,身边一桌上忽然有人轻声笑了出来,渐渐大声,好像忍俊不禁一样。罗润生大怒,大刀一指那人,厉声道:“你他妈笑什么笑?!”
那人敛住笑容,从容说道:“我笑临泉龙门派,盘据一方,居然连自己地盘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再说了,鹤公子是何等人物,会与你们这帮乌合之众计较?未免太损他身份!”
习玉听他声音清朗,吐字文雅,忍不住看了一眼,却见对面的桌子上单坐了一个玄衣男子,一头墨色长发,面若冠玉,目似朗星,大约有二十四五的模样,居然是一个清俊风流的青年人。他正用大拇指摩挲着下巴,上面套着一个墨玉的指环。见习玉盯着自己,他回头对她微微一笑,满面的风流倜傥之色,目光转过念香时,却稍稍停滞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罗润生怒道:“好个贼子!居然说什么身份!鹤公子的江湖名声恐怕不太好吧?!这里是龙门派的地盘,哪里轮得到你这个无名小卒在这里替他说好话?!你倒说说临泉有什么事情让天下人都聚来了这里?”
那人笑道:“鹤公子江湖名声好不好,也轮不到你们龙门派操心。他岂是那计较虚名之人?龙门派号称临泉大派,行事向来嚣张跋扈,此时居然连自己的地方发生什么事情都要来向我这个无名小卒请教,可笑啊可笑!果然是徒有虚名!”
“你他妈说不说?!”罗润生脾气本来就暴躁,此时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哪里忍得住,提着大刀就要上去,被同门的师兄弟一把拖住,不许他胡来。
这时东边角落里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龙虎刀先消停些,那位年轻人也少说两句,大伙来这里不过吃个饭,还没到开打的时候,何必让店主人难做?”
众人一齐望去,就见东边角落坐了几个青衣老者,每个都是白发银须,面前只放了清茶花生。罗润生终于动容,“终南四老?连你们都来了……?”
那说话的老者正是终南四老之一瞿晶,他是四老之中年纪最长,说话也是最有分量的。他端起杯子,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才缓缓说道:“终南四老早已是江湖传说了,如今我们也只不过是垂危老人罢了,哪里比得你们年轻人火气大。龙虎刀,你当真不知临泉的事情?”
罗润生不敢造次,只得点了点头。瞿晶叹了一声,“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碧空剑诀你们总该听过吧?”
此话一出,龙门派上下纷纷变色,罗润生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是……是那个武林中人寻找了近百年的……绝世剑诀?”
瞿晶点头,“就是它。碧空剑诀相传由百年之前的武林大战胜者黄盛寅所创,乃是所向披靡的剑法,黄盛寅当年用它打遍天下无敌手,竟无一人能与之相敌。他创了剑法,却从此失踪,连个后人也没有。后世人为了寻找到他的剑诀,费尽多少心思,却没有一点着落。三十年前,碧空剑诀再现武林,众人才知剑诀竟然被极北玉色峰璃火宫的人找到了。眼看武林又要掀起血战,但带着剑诀的人却又忽然失踪了,玉色峰向来是禁忌之地,至今无人能攀登其上,只有作罢。不过上个月,却有人亲眼看见穿着璃火宫服饰的人往临泉这里来。你我都是练武之人,想修成绝世剑法也是正常心。大伙之所以聚集来这里,这下你可明白了吧?”
罗润生显然还处于震惊之中,“碧空剑诀在临泉……碧空剑诀在临泉……”
方才那年轻人嗤地一声又笑了出来,“还未必确定的消息就激动如斯!说到底,一伙人都急冲冲地赶来这里,不过是打算人多势重,强行抢夺而已。你们只道碧空剑诀绝世,难道玉色峰璃火宫的人是好惹的吗?如果我没记错,当年的武林大战,璃火宫根本就没派人来吧?”
瞿晶正色道:“年轻人说话何必如此含枪带剑?你来临泉,难道不也为了碧空剑诀?学武之人追求更高的境界难道有错?玉色峰的人凭什么霸占剑诀?他们倘若真那么厉害,何必还要夺去剑诀自己修炼?”
那人也不恼,依旧摩挲着下巴,说道:“瞿老,你还真说错了,我来不是为了剑诀。却是答应了别人来找人的。至于玉色峰璃火宫,他们向来神秘,鲜少出现,你我还是不要妄谈为好。”
瞿晶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的罗润生早已按捺不住,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对四老无礼!”这次周围的人再来不及拉住他,罗润生大吼一声,跳上桌子,大刀虎虎生风,立即就要照着那人的面门劈下去!
却听细微的“叮”地一声,那把大刀忽然从中齐刷刷地断了开来,然后罗润生口中一甜,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塞了一块梨子。他怔在那里。那人拍手笑道:“梨子降火是再好不过的了,罗先生火气这么大,还是需要静静心比较好。那把刀也旧了,去城东找铁匠重打一把,以后可别这么鲁莽啦!”
罗润生怔了半晌,面色忽然惨白,转身就走,断了半截的刀身也不要了。“撤,有异人在此!回去再行打算!”他低声说着,龙门派的人全部起身,流水一般走出了客栈,头也不回一下。
那人一边拍手一边笑,神态颇为滑稽。习玉看够了热闹,于是专心吃菜,什么碧空剑诀玉色峰的,她一点兴趣也没有。眼看念香吃得那么香,她笑吟吟地夹了一筷子笋片炒肉放去他碗里,“慢点吃,别噎着了。”
“姑娘,我可以坐这里吗?”头顶忽然有人发问,习玉一抬头,却见方才那个青年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她随意点了点头,那人便坐去念香身边,看了他一会,才轻道:“姑娘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看姑娘的模样不像是江湖中人,难道是来游玩的?”
习玉轻道:“问别人之前,应该先介绍自己吧?这是最基本的礼仪。”
那人一愣,笑了起来,“确实如此,是我鲁莽了。在下韩豫尘,由洛阳到此寻人。”
习玉点头,“司马习玉,他是我相公念香,具体姓氏我也不知道。我们从杭州而来,一路走走看看风光的。”
“念香……?”韩豫尘明显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正在埋头痛吃的念香,似乎十分讶异。他忽然笑了起来,“真是巧,我以前有个友人也叫念香,不过他姓泉。世上果然同名的人多啊,这也是一个缘分,我与那友人也有许多日子没见了。”说完他又瞥了一眼念香,见他毫无反应,神色呆滞,不由微微露出失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