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乱七八糟想了很多,终于再次沉沉睡去,想不起这些恼人的无奈的事情。
第四章 禁闭(下)
钟敏言是少阳峰敏字辈男弟子中辈分最小的,而敏字辈又是整个少阳派最年轻的一辈弟子。因此,很多杂事师兄们懒得处理的,都会交给他,他每日比其他弟子要忙碌数倍。
所以,忘事也是在他身上经常发生的。
这天吃完午饭,他早早来到练武场,提着剑还没挥几下,早有几个师兄过来和他切磋。二师兄陈敏觉最狡诈,剑招上眼看要输给小师弟,忽然开口道:“敏言啊,以后是不是你给小师妹送饭?”
钟敏言心中一惊,剑招立即露出一个破绽,陈敏觉趁虚而入,手腕一转,将他的剑击落,笑道:“你输了。这就赶紧去送饭吧?不然师娘知道了会心疼的。”
他居然忘了!钟敏言灰溜溜地奔出练武场,去厨房拿饭。只因璇玑极少出现在练武场,他也懒得关注这个小师妹的事情,早上新学的仙法又复杂,他只顾着练招,竟把她被禁闭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真烦,禇璇玑一定和他有仇,她关禁闭,害他也跟着倒霉,每天要往那个可怕的明霞洞跑三趟,午后修行的时间也被迫缩短了。
他虽然平时爱开玩笑,什么事都笑眯眯地好像不放心上,其实却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他辈分最低,平时就不怎么受到重视,总被人使唤做这做那,所以他在练功的事情上面极其严格,到了苛刻的地步,发誓一定要超过大师兄,再不让人小看自己。眼下因为要给璇玑送饭,午后修行的时间等于减半,让他怎么能不恼。
厨房大娘倒是早给璇玑准备好饭菜了,放在篮子里,见他来了便笑吟吟地递给他,说道:“喏,快去吧。可别让璇玑丫头饿着。怪可怜的。”
可怜个鬼!可恨才对!她偷懒受罚,居然还连累别人!
钟敏言走到半路,悄悄把盖子揭开,却见里面放着两盘菜,一碗白米饭,还有一杯水果汤。他偷偷捡了最大的一块糖醋排骨塞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哼,就不给那丫头片子吃!
明霞洞里没有光线,所以钟敏言早准备了火把。好容易划船到了石屋,里面却黑漆漆地,没声音。他冷冷说道:“禇璇玑,吃饭。”
没人理他。
钟敏言有些着恼:“禇璇玑!”他提高了喉咙。
还是没人理他。
钟敏言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跳上岸奔进石屋,火把一挥,却见那个小女孩在石床上缩成一团,似乎是睡着了,手里还抓着一根拨浪鼓。旁边的石台上,有一滩烧尽的烛泪,还有三根没烧的蜡烛和一把火石。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推她,说道:“禇璇玑,醒醒,吃饭了。”
璇玑迷蒙地睁开眼,却见眼前火光明亮,钟敏言满面不耐烦地看着自己,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色大篮子。
“吃饭。”钟敏言把饭菜放在石台上,回头一看,她却缩在那里不动,不由有气,“你要是不吃,就说一声,省的我每天飞来飞去,浪费时间。”
璇玑只觉浑身发冷,动都不想动。这人一向对自己恶狠狠地,好像欠了他一屁股债一样。待要与他吵起来,却又没那精力;待要较真不吃,只怕娘会伤心。她犹豫了半天,只好从床上爬下来,裹着一堆衣服端起饭碗。
好在饭菜还有余温,甚是可口。她吃了大半,抬头见钟敏言盯着自己,便轻道:“你也想吃么?”
钟敏言被她说中心事,脸微微一红,哼了一声:“你快点吃吧,我好赶紧回去练功。”
璇玑喝了一口汤,道:“你现在就可以走。晚饭的时候再过来收拾旧碗碟,这样就不会浪费你多少时间了。”
他倒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半晌,才说道:“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想有人多陪你说话么?”
璇玑却没回答,只是飞快把饭吃完,碗碟放进篮子里递给他:“吃好了,你带走吧。”
钟敏言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了,他讪讪地接过篮子,还想再说什么,见她冷得脸色发青,心中不由一软,柔声道:“我晚上给你带棉被和厚衣服过来吧?”
璇玑正求之不得,他既自己提了出来,她便乖乖点头。
他甚少见到这个小魔女如此柔依乖巧的模样,与印象中那顽固不化两面三刀的东西倒是大异,这会便有些舍不得离开了。左右看看,又道:“那……你还想要什么?书?还是玩具?一个人这样呆着,很难熬的。”
她摇头:“不用了,不麻烦你。”
钟敏言只好上船,没划几下,又跑回来,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没好气地说道:“衣服先借你,不许弄脏了。晚上我会再给你带几本书和蜡烛。小丫头恁地嘴硬。”
璇玑垂头不说话,他也确实不擅长和这种阴阳怪气的人相处,只好急急地走了。
到了晚上,他果然遵守诺言,不但带了两床棉被,几件厚衣服,还提了一摞书,一卷宣纸,墨块砚台毛笔之类的,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木头笔架。这些东西一摆,清冷的石屋终于有点温暖的味道了。
“这些蜡烛你先用着,用完了我再给你带。师娘要我代话给你,说洞里湿冷,你要注意每天练功,否则会落下病患。这里是玄明拳的拳谱,千万记得要练。”
他一面说,见璇玑又是一个劲点头,不由微微讥讽地笑道:“这会答应着,回头又要当作耳旁风了吧?”
璇玑却不隐瞒,说道:“是的,我不想练功。但我也不想让别人动不动就对我生气。难道点头不对么?”
钟敏言干笑两声:“歪理歪理。要被人知道你两面三刀,说一套做一套,别人只会更生气吧。”
“那也没办法。我不喜欢别人对我吼,我也不想练功。”
“为什么不喜欢练功?你不想成仙吗?”
“想,可是我懒。”
钟敏言觉着自己再和她说下去只怕又会兴起想掐死她的念头。他真没见过这种人,懒的理直气壮毫不羞愧,一面还妄想成仙。
“哦,那你大约只能成一种仙。”他说着,一边把蜡烛放在她床上。
“什么仙?”璇玑到底是孩子,居然没听出这是假话,兴致勃勃地问道。
钟敏言勾起嘴角:“懒仙。你就继续这么无所事事下去吧,说不定哪日天庭就派人下来接你,封你做个懒仙了。”
原来还是在嘲讽她。璇玑有些失望,沉默半晌,方道:“我不想练功,但我一定会成仙。”
“是是,你就等着成懒仙吧!”钟敏言转身上船,懒得再和她说下去了。
石屋又恢复了死寂。璇玑怔怔看着案上的烛火,继续每日的任务:发呆。
一定能成仙。她刚才好像是这么说的。
其实连她自己也纳闷,这狂妄的自信心到底是从哪钻出来的,让她脱口而出狂言。她不会拳法,没有仙力,连剑也不会握,可她就是觉着自己应该能成仙。
可能钟敏言说得对,她只能做个懒仙罢了。
别的神仙做不了,这个懒仙,舍她其谁?
却说这边厢璇玑一个人胡思乱想,那边厢忙着办簪花大会的少阳派上下众人早已把她的事情忘在脑后。
八月十四,中秋节前一天,五大派的掌门及各支派要人齐聚少阳峰顶,为簪花大会做最后的筛选。与往年一样,抽签决定五人去大荒地捉妖魔,作为比武结束后的重头戏。
说起簪花大会,别人都还不怎么的,玲珑却是最激动的一个。整日里就看她跑出跑进,到处找她爹娘。只因簪花大会五年才办一次,整个少阳派包括最年轻的男弟子钟敏言都曾见识过,故此虽然兴奋却也能控制住。玲珑却是生平第一次参加这种比武大会,五年前她才六岁,当时的比武情形她哪里能记得。只是她兴奋之余又替璇玑难过,她一个人关在黑漆漆的明霞洞里,这热闹场面,她可是看不到了。
这天她缠住她娘一早上,磨着要一起去顶峰看抽签,好容易被何丹萍用一块桂花糕劝住了。谁知她前脚刚走,后脚玲珑就鼓动着钟敏言陪她一起上峰顶。
“不行啦,我马上要给璇玑送饭。再说师娘都说了小孩子别去凑热闹,那里都是得道的长老高人,不小心冲撞了谁都不好。”
钟敏言一口回绝了她的请求。
玲珑急道:“那你送完了再去!咱们上去看一下就下来,好不好?我保证很乖,绝对不闹事。”
钟敏言一面往篮子里装菜一面道:“送完了饭我可要去练功了。你也别急啦,再过半个月什么热闹都尽你看,再不会有人拦着你的。”
玲珑哪里忍得住,抓着他的袖子一顿好哥哥好敏言的叫,都快扭成麻花了。
“就陪我去一下嘛!看看抽签嘛!敏言大哥!好大哥!求你了,带我去啦!”
钟敏言素来对这种死缠烂打的招数没辙,只好叹道:“我的小祖宗,你先放手。要让师兄们看到了,我的皮可保不住要被师父揭了。我先给璇玑师妹送饭,回来再去,好不好?”
玲珑见他答应了,不由心花怒放,又道:“咱们先上去看看,很快就下来,然后你再去给璇玑送饭吧!就看一下,省得你怕被人发现!”
钟敏言没办法,只好丢了篮子由她拉着自己往峰顶跑。
少阳峰顶是掌门禇磊执掌的首阳堂,亦是招待来访之人的大厅。要上去只有两条路:用放在悬崖边的白玉长圭,御物飞上去;要么就乖乖爬楼梯,一圈一圈绕上去,起码要花半个时辰。
这是少阳派的傲气,不轻易接待无能之辈,要么你乖乖回去,要么你就乖乖爬上来。少阳顶峰高耸入云,怪石嶙峋,寻常人一般也就望而生畏了。
“爬上去?”钟敏言脸色好像苦瓜,望着有一大半隐藏在云雾中的石阶,他的腿就发颤。
“当然是飞上去!”玲珑撅着嘴,“我才不爬台阶!要花好久!”
“谁飞?你会御物?”
玲珑嘻嘻一笑,指着他的鼻尖说道:“别装啦!当然是你!以为我没看到呢!那天是谁在后山背阴的地方偷偷御剑飞行?我可还没问你呢!你要是还装,我就告诉爹爹去!”
钟敏言脸色一红,“居然被你看到了……可别告诉师父!师妹乖,别告诉任何人,知道么?”
玲珑奇道:“为什么不愿让爹知道?你已经会御物飞行,比四师兄他们厉害多啦。爹听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钟敏言正色道:“这个风头出了好处不多,坏处却是大把。师父纵然是高兴了,其他还没学会御物飞行的师兄们却少不得一顿骂。他们被骂了,这怒气朝谁身上出呢?”
玲珑若有所悟,点头道:“你说的也对啊……可是这些事好复杂…大人们平时都想那么多吗?”
钟敏言失笑:“想的比这个可多多啦!来,别废话了,不是要上去看热闹吗?再不去可来不及给璇玑送饭了。”
他走到山崖边,不出所料,那里放了一排白玉长圭。他捡了个半旧的,左脚微微一沉,长圭有些迟疑地载着他浮了起来,似乎还不能完全随心所欲地驾驭。他试着飞了两圈,这才回来对大呼小叫的玲珑伸手笑道:“上来吧,小祖宗!上去之后可千万不能这样叽叽喳喳了。”
玲珑满心欢喜。要不她怎么就喜欢和钟敏言玩,还是小六子最好,什么都顺着她,说话又好听。
在他御风上行的时候,玲珑忽然想到了什么,抓着他的袖子孩子气地说道:“小六子,你可不能像以前的三师兄五师兄那样,受不了苦偷偷下山逃回家哟。”
钟敏言差点从长圭上一头栽下,好容易稳住身体,他苦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喊苦要回家了?再说,我家……我也没家可以回啦,爹娘都在瘟疫中死了。少阳峰就是我家了。”
“那我们打勾。”玲珑伸出小指,眨巴着漆黑的大眼睛,说道:“小六子要和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们永远也不分开。”
钟敏言却失笑,轻声道:“都是小丫头片子们的玩意,我们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就算不打勾,也会做到。”
玲珑最容不得别人质疑反驳自己,当下皱眉道:“不管!就要拉勾!”
钟敏言伸出胳膊,“喏,勾勾胳膊吧。拉勾小手指是小女娃的行当,我才不做。”
玲珑笑吟吟地用胳膊勾住他的胳膊,两人都孩子气十足,说道:“要是以后不遵守这个誓言偷偷下山,便让小六子满嘴的牙都掉光,做个没牙老公公!”
发过誓,两人都大笑起来,觉得十分好玩。他俩一个十四岁,一个才十一岁,都是天真烂漫尚未完全解世事的年纪,所谓的永远,在他们眼中只是个虚幻的事物。在他们心中永远就和马上要举办的簪花大会一样,近在眼前,一忽儿就过去了。那里面既没有挫折,也没有悲伤。
却说两人攀上云雾缭绕的峰顶,顶上是一座巨大的碧绿玉石铺成的天台,晶莹温润,十分美丽。二人猫腰从旁边的树丛中穿梭,就见天台周围密密麻麻站了一圈少阳派大弟子,显然是负责看守的人了。玲珑没想到抽签也这么正式,一时倒被唬住了,低声道:“这下完了,看守这么严,还怎么偷看?”
钟敏言看这个形式,偷看是绝无可能的了。他低头沉吟一番,忽生一计,捏了捏玲珑的手,示意她跟着自己行事。跟着,他咳了一声,从树丛中长身站起,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大摇大摆地朝天台走去。玲珑怀里好像揣了个小兔子,突突跳得厉害,她不晓得钟敏言搞什么鬼,却觉够刺激,好玩的紧,便乖乖跟在他身后向前走去。
不出所料,刚要上台阶的时候,迎面便有两个大弟子拦上来,说道:“师尊说过,现正与其他各派掌门举行抽签事宜,任何人不得打扰。”
钟敏言不慌不忙,笑道:“是真字辈的两位师兄罢?我们是奉了玉阳堂的影红师叔之命,来给掌门夫人带一句话。”
那二人听得是影红师叔,脸色便是一苦。
原来少阳派共有七个分堂,分管不同职能,而楚影红执掌的是玉阳堂,即为专门订律条的堂口。整日里穿着白衣服系绿腰带在首阳内山来回巡逻,看其他门下弟子是否犯规的,就是玉阳堂的弟子们。楚影红是个笑面虎一样的人,她在同辈的师兄弟中年纪最小,今年也不过三十七,但连掌门也让她三分。
一来她丈夫乃是枕霞堂的和阳长老,专管刑罚;二来她本人虽看上去温柔和善,实则难缠到底。任何人一旦触犯律条,便铁面无私立即加以惩罚。你若见她和善向她求情,她面上笑吟吟地答应你,回头便加重十倍的刑罚给你。
当年少阳峰和南山轩辕派有龃龉,都靠她出面回旋,一个女子将南山轩辕派众多前辈说得哑口无言,最后轩辕派掌门人柱石道人亲自来少阳峰向前任掌门人赔礼,两派许诺永远交好,同气连枝。
这样一个奇女子,让当年的掌门人赞不绝口,保举她做下任掌门的呼声也很高。掌门斟酌再三,却还是放弃了才华横溢的她,选择了稳重寡言的禇磊。好在她并无野心,自甘清闲,做起了玉阳堂主。但一直到今天,老弟子们还说,只要她一振臂说要走,少阳峰起码会有三分之一的人选择追随她。不得不承认她的能力非同小可。
既然是这么厉害的影红师叔要传话,加上掌门夫人与她又素来交好,那二人哪里敢拦,当下便乖乖让开。
玲珑没想到这么轻易便给他们混进去了,对钟敏言更是刮目相看。这人说起谎来真是脸不红心不跳,和真的一样。她抬头偷偷看了一眼钟敏言,他还在装正经,可眼底全是调皮笑意。
玲珑隔着袖子使劲捏一把他的胳膊,正要夸他做得好,却听那两人又追上来,叫道:“等一下!”
他二人心中一惊,只当谎话暴露了,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脸转过来。
第五章 抽签
那二人一直跑到面前,才道:“方才好像看见影红师叔跟着掌门和掌门夫人进簪花厅了,师叔是什么时候让你们带话的?”
钟敏言强笑道:“却是上午的事了,只因我另有事情在身,所以竟没来得及去找掌门夫人。”
那二人道:“既是如此,那便不用进去了。掌门夫人和影红师叔既然都在簪花厅,有什么话想必也说过了。你俩回去吧,马上要抽签,各大门派掌门及长老都在里面呢,可不能打扰他们。”
钟敏言再口舌玲珑心思百转,却也想不到什么借口,只得灰溜溜地转身要走。谁知玲珑冷冷说道:“真是不知好歹啊。红姑姑若有什么话可以当面和我娘说,用得着我们来传话么?这点道理也不懂,非要人说出来才行!”
那二人见是玲珑,不由气短。转念一想或许是影红师叔和掌门夫人之间有什么不愉,便让掌门之女玲珑来传话,这也不是没有的。女人之间,总有一些子麻烦事,就喜欢弯弯绕不说个清楚,厉害如掌门夫人和影红师叔这样的也不能脱俗。
想到这里,他们又只好再让开,犹豫着放他们过去。
一直穿过碧玉台,绕过前门大厅走到后院,钟敏言才噗哧一声笑出来,轻轻敲着玲珑的小脑袋,说道:“你还真是胡来!害影红师叔平白无故为你背个多疑的黑锅。”
玲珑嘟着嘴,气鼓鼓地:“谁让他们拿着鸡毛当令箭!就算是抽签又怎么了?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防贼似的。我们能做什么啊!”
说话间,簪花厅已近在眼前。它虽取名为厅,实则为一个高楼。楼前有一弯碧水,一片竹林,修长优雅的白鹤三三两两在水前觅食休憩。大约是因为碧玉台看守十分严密,簪花厅前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钟敏言见玲珑大刺刺地要往里面闯,赶紧拉住,道:“可不能惊扰各位。咱们趴在窗下,留个耳朵偷听便是了。”
说着二人猫腰轻手轻脚地走到西厢的一个窗下,那窗户虚掩着,清雅的茶香与沉水香从缝隙里蔓延出来,甚是好闻。
却听里面有人说话,正是少阳峰掌门禇磊。
“……抽签一事,还是按照往年的规矩来吧?诸位请将名写在竹篾上,然后由内子来抽。前五人便负责摘那朵花了。”
摘花?玲珑一时没反应过来。钟敏言用口型无声地说道:妖魔。她立即会意,原来是抽签谁去捉那作为重头戏的妖魔。
禇磊话音刚落,却听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笑道:“褚掌门好生小气,这次簪花大会在你们少阳派办也罢了,抽签却也要让贵夫人来抽,真是天时地利啊。”
禇磊被此人不冷不热说了几句,居然不动声色,只笑道:“宋道长言重,抽签一事自是正大光明安排在这里,内子不在抽签人选之中,故让她来抽。倘若您认为不妥,不如推举另一位抽签人,在下绝无异议。”
那人却道:“我们都是客,客随主便,哪里能有什么异议!来来!快些抽签!早些把这簪花大会办完,回家睡觉!”说完,顿了顿,又道:“这少阳派原可不算在内了。前几次摘花人都没他们的份,这次也罢了吧!”
禇磊听他话里的意思居然是指责他们徇私舞弊,心中不由大怒。但他修养极好,面上居然纹丝不动,正要淡淡把这话堵回去,却听角落里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说道:“宋道长何须心急,反正签在这里,你还怕它们不长眼睛自己走了不成。你们轩辕派资格老,弟子强,自是不将摘花放在眼里,倒不如把机会让给我们浮玉岛吧?”
宋道长阴阴一笑,却不说话了。禇磊也是一笑,也不说话了。何丹萍便将竹篾发到各人案前,笑道:“请诸位将姓名写在竹篾上,之后放进这大竹篓里。被抽中的前五位,便要麻烦各位去摘花了。”她自笑语盈盈,仿佛根本没听见宋道长之前的牢骚。
玲珑听得不清楚,还想把脑袋再抬高一点,钟敏言赶紧轻手轻脚把她拉下来,低声道:“别动,里面都是得道的高人,小心被发现了。现在我且考考你,所谓天下五大派是哪五大派?”
原来他怕玲珑好奇过分,被人发现他们在偷看,于是特地找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果然中招,摇头晃脑得意洋洋地说道:“你连这个也不知道?我告诉你吧。五大派就是中原少阳峰,南山轩辕派,北洋浮玉岛,西荒点睛谷,东海离泽宫。五大派每个都历史悠久,弟子众多,天下人趋之若鹜。只是近来轩辕派有式微的迹象,弟子一年不如一年。但他们毕竟打着天帝天道的说法,实力深厚,依然不可小瞧。离泽宫是近五十年才兴起的新派,现在势头越来越猛,看起来想赶超咱们少阳峰呢。可我觉得那宫里的人都古怪的紧,搞不清到底是男是女……浮玉岛和点睛谷咱们再熟悉不过了,可不用我给你说了吧?”
钟敏言眉开眼笑,装模作样地连连点头,忽又轻道:“别的不说,还记得咱们两年前去浮玉岛玩儿么?没想到一个小岛上居然有那么美丽的花海。可是那岛主夫人一出来,所有的花都没了颜色……”
玲珑斜眼乜他,“好啊,原来你们这些师兄们,平日里就注意这些了!改天我告诉爹爹去,说你们心不在焉,美女当前就不顾练功了!”
钟敏言知道她是说笑,这会也不好陪她打闹,只能笑道:“还说我,当初看呆的人是谁?”
玲珑叹了一声:“真是。我再也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人了……”说完兀自不服,又噘嘴道:“当然除了我娘之外!”
钟敏言故意要逗逗她,便作势要趴上窗台往里看,口中说道:“那我看看岛主夫人这次有没有来,再将她看个够!”
玲珑咯咯一声笑出来,急忙推他,道:“小心点睛谷的那帮老爷子们把你拖出去打!”
她还没说完,只听里面传来“咦”的一声。二人吓得急忙缩在窗台底下,屏息等待,动也不敢动。
何丹萍这时说道:“请各位将竹篾放进这竹篓里吧。”
于是众人纷纷把写上了姓名的竹篾投进竹篓里,到了宋道长面前,他却不动,只将那竹篾放在手上把玩,弯成各种形状。
何丹萍便笑问:“宋道长还未写好么?”
宋道长摇头,怪声怪气地说道:“想来轩辕派本是客,不该说什么。但少阳峰既为此次簪花大会举办方,便不该藏私。你少阳派明明还有两人没将名字写在这竹篾上,却指派着我们先投,到底是什么意思?”
何丹萍脸色微变,正色道:“不知宋道长什么意思?我少阳派七大堂,七人都在这里,宋道长口中的两人不知是谁?”
宋道长冷笑道:“原来不是少阳峰的弟子!那想必便是偷窥的鼠辈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他宽大的道袍微微一摆,袖中急射出数十道寒光剑气,夹杂着凄厉的鸣声,直直朝玲珑他们躲着的窗台那里砸去。这一手叫做袖万剑,乃是轩辕派得意绝技之一。在座众人也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一出手还是如此凌厉的招式,不由都骇然。
眼看那面墙都要被剑气震得粉碎,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灰色人影闪电一般窜过去,居然抢在了剑气之前!只听轰地一声,花厅的墙被剑气砸了个粉碎,烟尘乱卷,众人纷纷惊呼,没想到那一下厉害如斯。
宋道长脸色发青,半晌才冷笑道:“不愧是褚掌门,好身法,好本事!”他瞪眼看着烟尘中那个天神般的男子,那人毫发无伤,脸色如常,竟仿佛闲庭漫步一般轻松。他手里提着两个脸色发青的小孩儿,正是玲珑和钟敏言。
何丹萍一见爱女无恙,心中激动,竟也忘了责备,赶紧过去抚着她的头颈,连声问道:“没事吧?可有受伤?”
玲珑受了惊吓,抖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何丹萍心疼得急忙搂着她到旁边安抚去了。一旁的钟敏言则没这么幸运,一见禇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不由自主腿软跪了下来,口里只低声道:“师父……”
禇磊皱了皱眉头,沉声说道:“先起来,到一边去!待会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