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摇头道:“你是最后一位,至于另一位,还请明日再来。好了,开始吧。”
胡砂无奈之下只得盯着那幅画看。
什么乾坤阴阳图,根本是一片空白好不好?神仙怎么也会耍人!不过谨慎起见,她还是再仔细看看好了。她凑过去,只差把鼻子贴在画上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斜着看正过来看,还是一张白纸,连个墨点也没有。
胡砂低头刷刷写了四个字上去:一片空白。然后直接递给那个女子。
她微微有些动容,问道:“你确定?不会再改了?”
胡砂点了点头。
那女子微微一笑,温言道:“很好,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
“我叫胡砂,今年十五岁。我是……是……嘉兴人。”
那女子微微一愣:“嘉兴?那是什么地方?”
胡砂嗫嚅道:“很……很远的地方。”
那女子有点疑惑,不过还是将她的名字记录在一个册子上,又道:“很好,第一关试炼你已经通过了,现在可以入门,后面还有试炼等着你。”

  美少年师父

  原来后面还有!她还以为一次就过了呢!胡砂叹了一口气,立即转头继续寻找芳准,平台上的人有的惊诧,有的窃窃私语,可就是没有芳准,奇怪,一眨眼的功夫,他跑哪里去了?
那女子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此为第一关试炼,意在测试你们是否相信自己的内心,而不被外界言语所迷惑。画上本就什么都没有,乾坤阴阳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物事,若是容易被流于表象的东西迷惑,不相信自己的心,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时候不早了,诸位请回,若有心的话,明日请早。”
她挥了挥手,身后的年轻弟子又将画轴收了起来,转身便走。她拍了拍胡砂的肩膀:“小姑娘,进去吧,希望你能通过后面的试炼。”
胡砂犹豫道:“可是……我那个朋友……”
芳准身体不好,要他一个人奔波上下山路,岂不是折磨?
她还想再说,忽觉袖子被人轻轻拉了一下,回头一看,方才消失不见的芳准突然又站在了身后,对她微微一笑,轻声道:“恭喜你,胡砂,过了试炼。”
“啊,芳……”她刚欣喜地想问他刚才到底去哪里了,却见他伸了一根手指在嘴边,示意她不要说话,她的声音一下子便缩回去。
他放开她的袖子,抬步走上了台阶,周围清远山的弟子一见到他,立即跪倒一片,那几个穿着玄白双色道袍的长者也露出吃惊的表情,齐声道:“芳准师叔!您怎么会在这里?”
师……叔……?胡砂呆了。又是一个师叔?
芳准微笑道:“闲来无事,下山走走。今日第一关试炼,只有这小姑娘一人通过吗?”
那女子点头:“不错,不过后面还有……”
“我看她资质不错,后面的试炼免了吧。”芳准淡淡说着,“清远也有下山寻找良才的经验,依我看,这孩子天资聪颖,纯朴磊落,很合我的胃口。将她交给我便是。”
众人立即垂头称是,那中年女子倒也欢喜,见胡砂还愣愣的,赶紧轻轻推她一把,低声道:“芳准师叔要收你为徒!还不赶紧跪下给他磕头?”
“磕、磕头?可是……”胡砂还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芳准,他乌黑的眼睛温和带笑,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他对清远山那么了解,原来他就是清远山的人!
胡砂失神了很久,最后终于慢慢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给他磕了三个头,朗声道:“徒弟胡砂,拜见……师父!”
师父,他成了她师父了……胡砂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芳准弯腰将她轻轻扶起,含笑道:“不必多礼,今日起,你是我第三个弟子,往后要勤勉好学,不可惫懒,不可做出忤逆之事,明白么?”
胡砂点了点头。
那中年女子说道:“那么,弟子马上去沉星楼将她的名字添在弟子名册上。只是不知师叔要为她取个什么道号?如果弟子没记错,师叔的两个弟子都是凤字辈,她身为女子,自然不可与男弟子字辈相同,是否与同辈女弟子归为白字辈?”
芳准摇了摇头:“不必拘泥于此,将她本名写上便是,日后若有合适的道号,一并修改。”
那女子道了个是,垂手行礼,转身便匆匆离去了。
胡砂呆在那里,一时也不知该做什么。忽听芳准道:“走吧,以后你便住在芷烟斋,且与我同去,同你两位师兄相认。”
胡砂“哦”了一声,抬脚便走,忽然想起徒弟不能走在师父前面,赶紧又缩回来,躬身道:“请、请师父先行。”
芳准点了点头,领着她进了大门。
他居然真的成她师父了,这样一个少年,看起来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居然辈分那么高,门口那些老头儿都得叫他一声师叔,难不成他实际上已经比她爷爷都老?对了,他身体也不好,动不动就咳嗽,说不定正是年纪大的缘故……
哎,她方才一路与他过来,和他说了不少蠢话,他肯定在肚子里笑死了,胡砂想起来就后悔个半死。
“胡砂……胡砂?”他在前面叫她。
她立即回神,躬身道:“是,师父有何吩咐?”想到他可能年纪比自己爷爷还大,只不过看着年轻点,胡砂不由自主就生出一点敬意来,再也不敢像方才那么放肆了。
芳准温言道:“你不必惶恐,在山下为师没透露身份是想看看你为人如何,并非故意戏耍你,还望你不要介怀。”
“不会,不介怀不介怀!”她赶紧摆手。
芳准淡然一笑:“我是师父金庭神君的关门弟子,因在十七岁上得了一场大病,故而三百年来容貌并无大异。你如今是我弟子,派中不少百岁的弟子见到你,也要叫你一声师姐的,所以,有些事不用过于计较。”
三……三百岁!胡砂震撼了,这岂止是和自己爷爷差不多,简直是祖爷爷级别的了!
“师父……是仙人,仙人不会变老的。”胡砂说的天真。
芳准摇了摇头:“仙人也会老会死,只是比常人活得长久些罢了。长生不老的是九天之上的天神。其实……”他顿了顿。“很多人都是为了长生不老之术前来拜师,但长生不老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至少,对于凡人来说,有限的生命才是最宝贵的。”
胡砂默默颔首,有些似懂非懂。
“你有两个师兄,分别比你早入门七十年和五十年。生活上有什么不便,修行中遇到不懂的地方,都可以请教他们。为师希望你们能和睦相处。”
这句话刚说完,他又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和刚才一样,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似的。
胡砂手忙脚乱,简直不知怎么办才好。他是仙人,本来胡砂还以为他身体不好之类的也是他装出来的,没想到他的身体真的不好。怎么办?他现在是她师父,她又不能像刚才那样扶着他背着他,他会不会就在这里倒下去啊?
芳准咳了一阵,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胡砂到底还是没忍住在他肘下微微托了一把。
“师父……”她喃喃说着。
他摆了摆手:“无妨,我们继续走。”
说罢一把揽住胡砂的手,低声道:“跟上,我要用缩地之法了。”

  花衣踏雪

  芷烟斋处于清远山一个侧峰上,离前山大门隔着两个山头。
两个山头,一般来说备足了干粮清水,日夜不停地走,三天可以走完,脚程再快一点,两天也是没问题的。
不过胡砂算了算,从前山大门到这个地方,只花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难道这就是“缩地”的神奇之处?
转头看看芳准,还是看上去清瘦秀弱的一少年,半点也没变。但如果说先前胡砂拜师拜的还有那么一点不甘愿,到了如今那点不甘愿已经全数变成了惊诧和佩服。
仙人!这是真正的仙人!她老爹要是知道她拜了一个仙人为师,做梦可能都要笑醒。
这里是一座被冰封的山头,目所能及的地方全部被冰雪覆盖。在正中央应当是一块巨大的被完全冻住的湖泊,冰面像镜子一样光滑,而芷烟斋,就建在湖中央的一个小岛上。
“到了。”
芳准轻轻放开她的手,胡砂顿时被扑面而来的暴风雪打得扑倒在雪坑里,半天都爬不起来。
冷!好冷!怎么会这么冷?照这种情况来看,她以后住在这里,天天就裹着棉被哆嗦吗?
芳准像拉小狗狗一样把她从坑里挖出来,一面替她拍打身上的积雪一面叹息:“忘了你只是个普通凡人,只怕受不了这里的严寒。以往来清远拜师的弟子们都有些功底,倒让我疏略了这个问题。”
胡砂嘴唇都冻紫了,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师父……我、我会努力的……”
为了不让这个徒弟刚来就被冻死,他只得再次握住她的手,用仙力护住她周身,直等她嘴唇的颜色慢慢恢复了,才领着她朝前走。
“师父,芷烟斋……也是这么冷吗?”胡砂问得小心翼翼,暗暗后悔没问陆大娘借点棉被棉衣带上来。
芳准摇了摇头:“岛上不分寒暑,只是你若要修行,先得将这不惧寒暑的关过了。”
语毕,他忽然停了下来,目光拳拳,定定望着那光滑的湖泊冰面。胡砂不明所以地跟着望过去,却见漫山遍野的雪白中,隐约有个黑点在慢吞吞地朝这里移动。
一个眨眼,黑点变得有绿豆那么大,再一个眨眼,已经和梨子差不多大了。
那是一个穿着花里胡哨长袍子的人,身下骑着一头雪白的野兽,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走得悠哉悠哉,闲庭信步一般。
一晃眼间,一人一兽就走到了面前,那人倚在野兽的头上,用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望过来,双目狭长上挑,璀璨如星。
“我说师父怎么偷偷摸摸溜下山,也不和我们打个招呼,原来是带了个小师妹过来。”他语调悠闲地开着玩笑,半点也找不到对师尊的畏惧。
芳准眉头微微一皱,神色中却并没有责备的意思,淡道:“凤仪,怎么把雪狻猊牵出来了?”
凤仪拍了拍雪狻猊的脑袋,它欢喜得摇头晃脑,大爪子讨好地一个劲往芳准身上拍,看起来倒像一只大猫。
“师父出门了,师兄也跑了出去,这孩子身边没人就要哭,我见它可怜,便带它出来接师父和小师妹啊。”
芳准闻言,抬手摸了摸雪狻猊的脑袋。
“过来,见过你的师妹,她叫胡砂。”他把胡砂往前一推,“叫二师兄。”
胡砂鼻子和脸都被冻得红通通地,因方才掉进雪坑里,所以浑身都狼狈的紧,一听这是师兄,她赶紧拱手行礼:“胡砂见过二师兄……”话没说完,身上那条灰扑扑的裙子却掉了下来,原来她刚才那一摔,把腰带给摔断了。
“啊——!”她顿时尖叫起来,急忙抬手抓住裙子,一时间只觉丢人之极,恨不得立即扑进雪坑里永远别出来。
这下完了,她的脸都丢没了。她臊得慌,连头都不敢抬,压根不敢看对面两人的反应。
凤仪跳下雪狻猊的背,咯吱咯吱踩着雪走过来,抬手便将身上华丽丽的大花袍子盖在她肩头。
“这里天寒地冻的,小师妹要保重,可别生病了。”他拍拍她的肩膀,笑得眼睛弯弯,像两个月牙。
胡砂诺诺地点头,耳根那里一片火辣,烫得厉害。
芳准低声道:“凤狄去了什么地方?”
凤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今天武曲部的人过来了好几趟,都是找他谈来年各大演武堂分配的事情,师兄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到现在都没回。”
芳准没说话,隔了一会,忽听远方山头传来一阵阵当当的钟声,三长三短,他说道:“也罢,想必是掌门师尊召集众人商谈仙法大会的事,我得去一趟。凤仪,你带胡砂回去,把清远的规矩与她说说。凤狄若是回来了,让他到毓华殿找我。”
说罢袖袍微微一动,眨眼就消失了。
凤仪答了个是,回头朝胡砂微微一笑:“过来吧,小师妹。我让雪狻猊载你回去,这样就不冷了。”
他拍了拍雪狻猊的背,这只灵兽大约很不满意,碧蓝色的眼睛充满敌意地瞪着胡砂,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胡砂退了两步,连连摆手:“不……不用了……我走、走过去就行!”
“怕什么,它不会咬你!”凤仪直接伸手抄过她腋下,一把就抱了起来,丢在雪狻猊背上。它立即有了反应,使劲把脑袋别过来,继续用恶巴巴的眼神杀戮她,前爪还不安分地在地上刨抓着,坚硬的冰面被它抓的滋滋响,裂了开来。
胡砂顿时感到一阵腿软,飞快跳了下来:“我想我还是自己走比较好。”
凤仪拍了拍雪狻猊的脑袋,奇道:“有意思,以前也不见你对其他人那么反感,莫非因为小师妹是个女的?你连嫉妒都学会了呀。”
雪狻猊一脸被戳破罩门的尴尬,梗着脖子就是不肯就范,顺便还高高在上不屑一顾地瞥了胡砂一眼。
凤仪笑道:“抱歉了,小师妹,这只雪狻猊是母的,年纪还小,被咱们给宠坏了。”
胡砂刚要摇头说不介意,忽听他又道:“那只好这样走了,失礼。”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好像又被他拖上了雪狻猊的背,这只灵兽还没来得及抗议,他也施施然跳了上来,斜着身体撑在它脊背上,用手拍了拍:“走啦,小乖,再闹脾气,我们可不喜欢你了。”
它从鼻子里发出委屈的哼哼声,不甘不愿地撒开四爪在冰面上奔跑起来,又快又稳。
凤仪歪着上身,懒洋洋地用手指去玩它背上柔软的长毛,一面漫不经心地问道:“小师妹是哪里人?我看你年纪不大,怎会上清远来拜师?”
胡砂因他靠自己特别近,胸膛好像随时都会贴上自己的背,不由感到无比的尴尬,奈何又不敢动,只得小声道:“我……是嘉兴人,二师兄或许没听过这地方……我来清远也是……因缘巧合。”
背后的那个身躯突然僵了一下,他喃喃道:“嘉兴?你是从嘉兴来的?你怎么……”
胡砂奇道:“二师兄知道嘉兴?”
过了良久,他突然撑起身体,语调还是那么懒洋洋:“没听过,所以觉得奇怪。”
胡砂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次离得近了,只觉他双眸漆黑若谷,面容实在是漂亮的很,想起身上披的这件花里胡哨的大袍子是他的,若在其他人身上穿着,只会觉得傻冒,在他身上却是风骚又优雅。
肩上突然一暖,是他的手扶了上来,胡砂浑身微微一震,只听他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和暖的吐息:“要跳了,别动。”
雪狻猊一跃而起,足跳了有十几丈高,轻轻巧巧地落在湖中小岛上,风雪一下将两人的衣服吹得鼓涨起来,他衣裳间隐约带着说不明的幽香,手臂紧紧卡在她腰上,胡砂的脸红得像桃花一般。
彼时他骑着雪狻猊,花衣乌发,神态悠闲,踏雪款款而来的景象,竟像一幅画,在脑海里来回旋转,忘都忘不掉。

  有师兄的师妹像根草

  几杆青竹,数间草屋——这就是胡砂看到的芷烟斋,与她想象中的那些富丽堂皇,非人间所有的仙人居所完全不同,倒更像是普通农家小院,好像随时都能从里面跑出几只鸡鸭似的。
岛上不分寒暑,温暖如春,与外面风雪环肆的严寒完全不同。竹林里偶尔有异样的声响,飞出来的也不是寻常喜鹊乌鸦,而是五彩缤纷的凤凰鸾鸟。屋前青竹杆杆,屋后种着几畦杏花,显得分外平安喜乐。
到了自家地盘,一路憋气过来的雪狻猊总算找到了报复机会,身子一抖,胡砂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它从鼻子里哼出气,不屑地瞥她一眼,摇着尾巴走开了。
“它……好像不太喜欢我。”胡砂干笑了两声,突然想到什么,先把断了的腰带结好,确定裙子再也不会掉下来,然后赶紧将身上披的大袍子脱下来,一丝不苟地把上面的尘土拍个干净,这才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还给凤仪。
“雪狻猊性子高傲,若非能让它折服的人,否则它都是这种模样。”凤仪接过大袍,随意搭在肩膀上,看着那只雪白的灵兽一会儿跳上房顶,一会儿在地上打滚,最后欢欢喜喜地跑过来,邀功似的用脑袋在他胸口一个劲蹭着。
真像一只狗,胡砂偷偷抹了一把汗。
“好了,我带你去房间吧。”凤仪朝她招招手,一路分花拂柳,绕过杏花林,后面又是并排几间房屋,却是用青石搭建而成。
门上没有锁,他直接推开正中间那屋子的门,里面桌椅床具一应俱全,除此之外装饰一概都没有,连床褥都是极素的莲青色。
“小师妹以后就住这里,我和凤狄师兄分别住你隔壁,若有什么需要,不用客气,敲门就可以了。”他说完转身要走,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朝她懒懒一笑:“对了,师父让我给你讲些清远的规矩,不过那太麻烦,规矩什么的,混的日子长了自己就明白。只两条你要记得,每日点卯去顶峰若言堂听讲,见到那些师叔伯祖什么的,态度要谦卑,其他也没什么重要的。”
胡砂连连点头,脖子都快点掉了,凤仪见她一声不吭,什么都不问,倒也觉得新奇,笑道:“怎样?是不是有些失望?这里和凡人想象中的仙山富丽完全不同。”
胡砂一直在点头,这会又赶紧忙不迭地摇头,差点抽筋:“没、没有!就这样挺好!”如果真是那种气派到不行的仙宫大殿,她反而会难受吧。
“这里……感觉像……像家。”她有些羞赧的笑。
家?凤仪眉头微微一跳,未置可否。
“明天点卯去若言堂,你这身衣服可不行。”他略有些不屑地用眼角扫过她灰扑扑的裙角,她一身都是灰不溜秋,像只麻雀,“换个大方点的。”
胡砂拍了拍自己的小包裹,淡笑:“不用了,我的衣服都是这样的。上山修行也不是比谁穿的好看,仙人们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责怪我吧。”
“随你高兴吧。”凤仪懒洋洋地推门走了出去,忽然又道:“对了,修行的第一步就是辟谷,五谷杂粮对修行没什么益处。你若是肚子饿,岛上可没半点东西能给你吃。”
呃——?什么什么?没饭吃?!胡砂跳了起来,刚才还没觉得,被他一说突然就觉得饿了。可是……没东西吃!
凤仪见终于是震住她了,这才心满意足笑眯眯地关门离开,留下脸色发绿的胡砂,急急忙忙在包裹里翻腾着,希望还有没吃完的干粮留下。
这是一个严峻的问题,要想回家她就得找青灵真君,要找到青灵真君她就先得留在清远做一名弟子,可是要做弟子就得修行,要修行就不能吃饭!由此可见,她在回家之前,肯定先成为饿死鬼一名。
胡砂在床上想得纠结无比,头发都快被她拔光了也没想出个法子来,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别的,她饿得越发厉害了,肚子里咕噜噜闹个没完,眼怔怔地看着窗外撒欢的雪狻猊,圆圆的,白白的,软软的——好像大馒头啊。
饿,好饿……胡砂欲哭无力地趴在窗台上发呆。
窗台下面绿油油的,长着两棵奇怪的小花,冰蓝色的花瓣,上面还有深深浅浅的黑色花纹,被风一吹,看上去就像一张忽哭忽笑的人脸。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指尖刚摸到花瓣,忽听头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她急忙抬头,却见面前站着一个玄衣男子,正是早上在清远禁地遇到的那个人。她脱口而出:“啊,仙人!”
玄衣男子也是一愣:“……是你,你怎会在这里?”
“我、我拜了师父为师……”胡砂忙不迭地解释,全然不觉自己话中语病。
那人看她手指还在用力揪窗台下的那两朵小花,不由把眉头皱了起来,冷道:“不要动,没人告诉你芷烟斋四周种的都是珍贵药草吗?”
胡砂羞愧万分地把手飞快缩回来,尴尬地不知说什么。
凤仪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是师兄?你去哪里了?武曲部的人找了你一天。”
那人眉头皱得更深,面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低声道:“不过是到处走走……武曲部的人有留下什么信函么?”
凤仪慢条斯理地披着花袍子走过来,笑盈盈地,“该不会又迷路了吧?我说师兄,你好歹也比我早来二十年,怎么除了芷烟斋和前山大门,走哪里都会迷路?”
那人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云,冷道:“少胡说,有信函吗?”
凤仪从袖子里取出一封火漆印的信函,递给他:“师父让你去毓华殿找他。”
那人将信封塞进袖子里,又转头看了一眼胡砂,顿了一下,才道:“方才我在前山听年轻弟子们说师父又收了个新徒弟,莫非就是她?”
凤仪笑道:“果然是迷路了,居然迷到了前山去!没错,这位以后就是咱们的小师妹,叫胡砂。小师妹,这位是大师兄凤狄。”
原来他是自己的大师兄!胡砂顿时感到无比的荣幸,想到自己以后也能和他一样腾云驾雾在天上飞,好像肚子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狗腿又崇拜地唤了一声:“大师兄。”
凤狄有些意外地上下打量她一番,未置可否,隔了半晌只道:“师父怎会选个毫无基础的凡人。”
胡砂脸上狗腿又热情的笑眼看有点挂不住。
凤仪过来活浆糊:“没修行之前谁都是凡人,万事都有个开头,小师妹今年才多少年纪,咱们又有多大?为人师表和师兄,这点耐心还是要有的。”
凤狄赶着去办事,匆匆点了个头就走了,方才缠着他要玩的雪狻猊顿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赖在地上打滚就是不肯安静。凤仪蹲在它面前给它挠肚子,一面低声道:“师父身体不好,这些年是不能亲自指导弟子们修行了,十之八九要叫大师兄来教导你。所以他名分上虽是你师兄,你却要用师礼来待他,不可以失礼。”
胡砂赔笑道:“那……所谓的师礼是……”
凤仪伸出两根手指,一本正经:“两个凡是,凡是大师兄的话都是对的,凡是大师兄不认同的都是错的。你记住这两点就行了。”
胡砂四处找小本本要记下这两句精要的话,突然想到什么,奇道:“那……二师兄你也要教我修行吗?”
凤仪撑着下巴微微一笑:“我吗?我可不是好老师,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我怎忍心折磨你,也只有靠那个不懂怜香惜玉是什么的大师兄了。”
可、可爱?!胡砂的脸皮子又要发烧,心里砰砰乱跳,忍不住拿眼偷偷去看他。
那斑斓花哨的大袍子,那懒洋洋漫不经心的神态,那看上去总有点不怀好意的微笑,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像登徒子啊。难道二师兄就是传说中对女人口花花没正经的流氓?
胡砂本能地离他远一点。
“怎么?想要二师兄来教导你?真这么想?”凤仪见她脸色忽红忽青,忍不住又要来逗她,“那晚上我和师父说说,让我来指导可爱的小师妹。”
“不、不用了!”胡砂赶紧拒绝,“大师兄……挺好,挺好!”
当然,日后她如何痛哭流涕后悔莫及为何没在今天答应二师兄的话,那就暂且不提了。
那一夜,胡砂在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没有睡好。
她想家,她饿了。
不知道爹娘在那个遥远的世界过得如何,会不会天天念叨着她。她很想念爹娘,想念以前讨厌无比的香堂神龛,还有氤氲满屋的香火气。想念肉粽子,想念牛肉羹,想念荷叶鸡……她想得口水泛滥,越发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