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虞找了个空位坐下,忽然感到怪怪的,她低头看向自己的书包,那个用来装手机的侧口袋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里面的手机,连带裸露在外的小熊布偶一起不见了,难怪坐下时膝盖空空,没有平时的挤压感。
奇怪,手机呢?放学时还用它看过时间的……
难道……是刚才,被叶一偷走了?
这个答案到晚上8点多的时候,就得到了答案。
正在伏案写作的苏禾,突然听到手机响了,而且还显示着对方的ID是“小虞”。她立刻跳了起来,抓着手机冲到正在学习3DMAX的苏虞面前,“小虞,电、电话!你的手机打来的!”
苏虞的表情有点尴尬。
苏禾后知后觉地想起堂妹是听不见的,自己居然还把电话递给她,忙不迭的收回来,按下接通键:“喂?你是那个叫什么……叶一!叶一的对吗?”
电话那头传来少年好听的、清亮的笑声:“是我。堂姐。”
“什、什什么堂、堂姐的!我不是你堂姐!”
“哦,可这个手机上显示的昵称就是‘堂姐’吖,我还以为是代号什么的呢……”
“你才代、代号!我是苏虞的堂姐,但不是你的堂姐!”苏禾心想自己可不能被个孩子牵着鼻子走,赶紧转移话题,“喂,姓叶的,你干嘛要偷我堂妹的手机?”
“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啦,我只是借用一下下而已,不是偷哦。现在用完了,准备还给她呢。麻烦您帮我转告她,我下周一到校会把手机还给她的,请她不要着急。如果这两天内有什么找她的短信的话,我会转发到你的手机上的,就这样,拜~”
眼看对方轻飘飘的就要挂电话,苏禾连忙喊道:“等等!我说你给我等一下啊!哪有这么两三句话就算交代的啊,你到底拿她的手机做什么去了给我说清楚啊!”
“我这边有点事,不便多聊呢,挂喽。”叶一停了一下,突然又丢过来一句话,“对了堂姐,其实想丰胸的话,吃木瓜是没有用的,不如喝点含激素的XX牛奶吧。”
嘟——
电话挂断了。
苏禾呆滞地拿着手机,半天后,转头看向自己的堂妹:“完了,他把咱们互发的短信都给看了……”
苏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就在昨天,苏禾曾发短信让她去超市时帮忙带点木瓜,原话是:“我的要求不高,只要B-cup而已啊!上帝啊,给我B吧!堂妹啊,给我木瓜吧!”
彼时的她们,万万没有想到手机会落到外人手里,而且那个家伙毫不客气的把里面的短信记录全给看了一遍。
“你这个同学真的很可恶。”苏禾结论道。
苏虞无语。她的三个同学,一个是惊弓之鸟,一个是骄傲公主,还有一个就是神叨叨的叶一,的确全都不太正常。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轻叹口气,随遇而安了。
不过叶一并没有说谎,他之后真的转了条短信给苏禾,显示的原发信人是“苏彦”,内容是“亲爱的女儿,我明天十一点抵达B城,转下午两点半的火车,一起吃午饭吧。”
当苏禾高兴的拿这条短信给苏虞看时,看见的,却是小堂妹骤然苍白的脸。
“明天,我单独去见爸爸,有话要跟他说。”苏虞在电脑上打出了这行字。
苏禾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没有追问,点头后转身离开。
苏虞静静地看着电脑屏幕。
QQ上冰糖炖燕窝的头像是灰色的,她却仿佛透过QQ再次看见了那条艳红色的长裙,旋转着,飞舞着,像一把火焰,一路烧进她的家。
她的嘴唇一下子抿紧了。
*****
在B城,火车站等同于脏乱差的代名词。
随地躺卧的人群、从不按秩序排队的人潮,和随手丢弃的垃圾,汇集成了B城最不可言说的一道疮疤,丑陋顽固地缠绕在美丽华艳的身体上。
苏虞已经在出口处等了很久,火车毫无例外的晚点,十二点了,爸爸还没有到。又因为手机被叶一拿走了,连发短信问问火车到哪了都不能够。
左右无事四下顾盼,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个坐轮椅的人等在斑马线旁。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如此炎热的夏天,还穿着黑色的长袖衬衫,下半身盖着一条米色的毯子,显得裸露在外的脸颊和手更加苍白。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强烈的黑白对比,吸引了苏虞,她几乎想也没想就跑了过去,一路小跑到那人面前,鼓起勇气开口:“要……过马路吗?”
那人抬头,清瘦、清雅、清贵的一张脸,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瞬刹那,却如投石入湖,涟漪层层。 苏虞心中一颤,不敢多看,连忙低头抓住轮椅的扶手,趁着绿灯将他推过马路。 她个子娇小,而轮椅却是特别订制的,比一般的大,那人虽然坐着,但肢体修长,看起来应该很重的样子,苏虞本以为会推得很吃力的,没想到轮椅的轮子竟然特别灵活,只要轻轻用力,就会向前滑行。 如此毫不费力地将那人推到了街对面,苏虞挤出一句话说:“那……再、见。”
刚要走人,忽见街对面急急跑来两个大汉,也是黑西装黑领带,苏虞第一反应是——难道是昨天抓叶一的那伙人?
黑衣大汉冲过来,其中一个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像老鹰抓小鸡一样的把她提了起来。苏虞吃疼,惊叫出声。 依稀看到对方好像在问:“你干什么?” 她干什么?她还想问他们要干什么呢!刚待挣扎,黑衣大汉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突又把她放开了,苏虞踉跄后退了一小步,捂住砰砰直跳的心脏,也在这时,她看到轮椅上的男子,在说话。男子眉睫如画,带着三分天生的忧郁,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的,“你们退下,别吓坏这位小姐。她只是好心推我过马路而已。”
苏虞终于想起了她为什么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见过这个人! ——在杂志上。
记忆在关键时刻打开了一扇门,十三岁的时光席卷重来,她记得她打开那本叫做《treasure》的杂志,第一页第二页,是SS学园的跨页照片;第三页第四页是SS学园的介绍;第五页,就是那条大名鼎鼎的琥珀项链,在黑色的背景里,妖娆盛开,而在黑色背景的右下角里,就有这个人。
只不过,彼时的他,坐在一张红色真皮沙发上,穿着黑色的西装,尊贵一如帝王。
“夏……璃……”苏虞轻轻地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一直一直,渴望见到这个人。
她曾无数次构设过他们的相遇,在她的幻想里,他都坐在华丽的沙发上,构筑成威严肃穆的基色,然后,她以一个新人的身份,卑微的走进,虔诚的拜服……
本来该是那么庄重慎重的相逢,但影映到现实,就变成了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街头,而她,一向沉稳聪慧的她,却独独在这时候自作聪明了一把。
苏虞颤抖着,做了很多人在面对窘迫时的第一反应,那就是——逃。
她转身就跑。
黑衣大汉们没有来追。
她跑啊跑,一口气跑回接站口,眼见得熙熙攘攘的人群将她重重包裹,再也看不到夏璃的身影了,这才松口气。
还没来得及回味刚才的一切,就见前方的闸门开了,火车到站了!
她连忙踮起脚尖张望,没多久,就看见了爸爸。只不过,爸爸不是一个人出来的,他还扶着一个人。
那是个又老又瘦的女人,头发稀稀拉拉,消瘦的脸上全是斑点,穿的也很朴素,在苏彦的搀扶下,一拐一拐的走着。
苏虞在脑海中搜罗了一遍相关信息,确信自己从没见过这个女人,她是谁?
这时苏彦也看见了她,挥了挥手,微笑地扶着那女人走了过来。
“对不起,迟到了。”苏彦打了个招呼后,就开始介绍,“这位是夏大姐,她在火车上崴了脚,我给她做了个简易的包扎……”
“可多亏了苏医生!要不我的左脚可就废了……”夏大姐感激地说道,“你就是苏医生的女儿吧?长的真好看,对不起,给你爸爸添麻烦了。”
苏虞连忙摆手,“不、客气……”
苏彦问道:“夏大姐,有人来接你吗?”
“有有有,我儿子说会来接我的,奇怪,他从来都很准时的啊,这会儿怎么还没看见呢……啊!我看到了!儿子!”夏大姐兴奋地挥手大喊,“我在这里——这里啊——”
苏虞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就又看到了夏璃。
夏璃在两名大汉的推扶下,来到跟前。
夏大姐顾不得脚上还绑着绷带,一跳一跳的扑了过去:“儿子啊!妈妈想死你了!”
对比母亲的激动,儿子的表情冷静多了,但却第一时间问道:“妈,你的脚怎么了?”
“哦,不小心在车上崴了一下,幸好遇到个好医生,对了,我来介绍,这位是苏医生,这是他的女儿,苏医生,这个是我儿子……”
苏虞顿时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好钻进去,偏偏夏璃的目光已盯在了她脸上,还笑了笑,说:“我跟夏小姐刚才见过面的。”
“诶?你们认识啊?那更好了!儿子,妈妈在放箱子的时候火车一个大刹车,要不是苏医生眼疾手快地拉了我一把,都不知道那箱子会砸到我哪里,幸好现在就只崴了下脚,你一定要好好谢谢他,来来来,我们一起吃午饭吧!”
苏彦忙说:“哦不用了,夏大姐,我还要赶下午两点多的火车,这饭就免了吧。下次,下次有机会再说。还有,您的脚,最好再去医院全面检查一下。”
“哎呀,没关系的啦,就一顿午饭,很快的,要不,咱们就近找个地方吃吧?”
“真的不用了……”
“不行不行,一定要!哪能让救命恩人饿肚子的?”夏大姐盛情拳拳,难以拒绝。苏彦为难的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她,最后点头说:“好、好吧。不过,随便吃点就好,别太折腾了。”
夏璃侧头吩咐黑衣大汉,“去订位子。”
黑衣大汉应了一声,背过身去打电话,半分钟后,回头:“订好了。我们过去吧。”
于是苏虞就在又是尴尬又是意外的情况下,跟着父亲上了夏璃的车,她本还想着这么多人,一辆车肯定坐不下的,但等黑衣大汉把车开过来,赫然是一辆可容纳8人的面包车,想来是为了方便坐轮椅的夏璃出行的缘故。
一车6人坐上车,行驶了大概15分钟后,就抵达了目的地。
有英俊机灵的酒店门童前来殷勤开门,苏虞抬头,就看见了B城最高的建筑——82层楼高的天阶大厦。
黑衣大汉熟门熟路的在前方带路,搭乘电梯直上77楼,电梯门开后,里面是个占据了整整一层楼的海鲜自助餐厅。
身材高挑、制服得体的男侍者立刻迎了过来,黑衣大汉说道:“224包厢。”
男侍者露出略微惊讶的表情,行了一礼,转身带路。
224包厢在道路的最尽头,打开门后,只见两面的墙壁都是由巨型落地水箱构成,一走进去,就像走进了海底世界一般。
夏大姐目瞪口呆:“乖乖,这些鱼咋就游墙壁里去了呢?这地方,得挺贵吧?”说完,想起自己身为主人不应该说这话,忙改口说,“苏医生您可别往心里去啊,没事的,再贵咱也请的起。儿子有出息,妈妈跟着享福,是吧?哈哈哈哈……”
苏彦只好也跟着笑。
苏虞则一言不发。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最后,还是夏璃出声,解了围:“这是SS的常年包厢。时间仓促来不及选其他的,这家餐厅离火车站最近,所以委屈二位将就一下了。”
“怎么会?我是跟着沾光了呢。” 苏彦得体的回答,一转眸,抓住了关键词,“SS?是SEASON吗?请问,您是SS的?”
“我儿子是SS的设计师哦!”夏大姐无比自豪的抢着回答,“他很棒的!”
“好巧,我女儿也刚考上SS的附属学院,来,小虞,见过你的前辈。”
苏虞低垂着头,因为紧张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彦只好道歉:“对不起,我的女儿先天性失聪,听不见,所以反应比较慢,性格也太内向了,对不起啊……”
夏大姐目露同情之色,过来握住她的手说:“没事的,孩子,你阿璃哥哥他小时候因为得了脊髓血管瘤而导致不完全性截瘫,不能走路,但也没事,照样成才,你也很棒的!”
苏虞凝望着夏璃,那篇《treasure》的报道里,夏璃侧身坐在沙发上,灯光只打到他的上半身,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意气风发。而且,报道里对他的瘫痪只字未提。原来、原来,夏璃是这个样子的……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一旁的夏大姐吓了一跳:“姑娘!你怎么了?哎呀!怎么哭了啊!我、我我、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啊,对不起,大妈我嘴笨,其实是想鼓励你来着,但怎么就把你给整哭了呢?那个,苏医生……”
苏彦忙来劝抚:“小虞?怎么了?哭什么呢?”
苏虞没有看他们,只是定定地望着夏璃,眼泪哗啦啦的、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夏璃。
她从十三岁起就仰慕的人。
SS创校以来最辉煌的成绩。
琥珀界无可超越的设计神话。
此刻,他就坐在她面前,不到三米远的地方。
清俊的容颜,皮肤素洁,二十五岁的传奇人生,却是从轮椅上延伸起来的。
为什么……会是这样?
好难过。比她发现自己原来和别人不一样时,更加的难过。
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缺陷,明明是微不足道的,明明用开朗坚强的心态克服了的,却为什么发生在夏璃身上时,就让她这么这么的痛苦呢?
这个世界上,那么那么多人。
为什么偏偏要是他和她,身有残疾。
如果能够行走就好了……
如果能够听见就好了……
对于别人来说,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东西,却为什么对夏璃和她来说,就是最绝望的奢望呢?
苏虞哭的泣不成声。
包厢内,静悄悄的,一时间,只听得到她嘤嘤的哭声。
夏大姐和苏彦都很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这时,一直静静地与苏虞对视的夏璃,转动轮椅走到她面前,拈起米色毯子的一角,帮苏虞擦掉眼泪。
他的动作很轻柔。
他的眼神很专注。
他的手指好像带着魔力,擦到哪里,哪里就干净了,再也没有悲伤的痕迹。
苏虞怔怔地看着他。
夏璃的表情很沉静,沉静的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喜怒哀乐,但却莫名有种镇定的力量:“你叫小虞?”
“我叫……苏虞……”名字是苏虞的骄傲,这两个字是她所有的发音里最标准的。可是,此时此刻,当着这个这么重要的人,却说的结结巴巴、含含糊糊。
“苏虞。”夏璃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然后解下右手腕上的链子,系到她手上,“记住,天使是不哭的。”
很朴素的涤纶红绳,拴着1cm左右长度的琥珀,这么小的琥珀里,居然裹了一对翅膀,也不知是什么生物的,剔透的几近透明。
苏虞知道贵重,连忙拒绝,但夏璃却收回了手,于是,那条琥珀手链,就留在了她的手腕上。
浅黄色的琥珀里,银白色的翅膀,明明是那么脆弱的东西,却经过了千万年的时光沉淀,依旧坚挺。
再细细咀嚼夏璃的那句“天使是不哭的”,一时间,暖透人心。
苏虞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惭愧,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一旁的夏大姐长吁口气,拍着胸部说:“好了好了,终于不哭了,可把我吓死了,还以为是哪里说错话了,得罪了小妹妹呢。”
“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苏彦再次道歉。
“哪里,不哭就好,来来来,吃饭吧!”
四人入席。
虽然是自助餐厅,但包厢内的食物,都是由服务生亲自送进来的。苏虞留意到,夏璃只碰了其中的一道芥蓝,其他什么都没吃。夏大姐一个劲的数落他,夏璃好脾气的听着,并不时夹菜给妈妈,以堵住她的嘴。
总之,一顿饭吃的宾主皆欢。
饭后,夏大姐说:“苏医生赶时间,我也就不多耽误了。我会在B城待个一年半载的,你若还来,一定要联系我啊。这位小妹妹如果学习上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尽管找我们家阿璃。”
“那就太麻烦了……”苏彦在说这话时,苏虞看见夏璃低垂着头若有所思,对妈妈擅自做主替他揽下的活,也不知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不过,她摸了摸手上的手链,暗暗发誓,一定要凭借自己的力量从SS毕业。不毕业,绝对不再去见夏璃。
因为这一次见面实在太过难堪。
所以,希望下一次再见,能让他看见真正的自己,一个落落大方、才华出众,且乐观坚强的自己。
这样,才不辜负命运终于,让他们相遇。
和夏璃母子告别后,苏彦提议:“还有半个小时,要不,我们去火车站内的咖啡厅里坐坐?”
苏虞本来打算今天趁机跟爸爸摊牌的,没想到突然横插了一出病人感恩记,不过因此而让她见到了偶像夏璃,还获赠了一条手链,也算是因祸得福。
她点点头,跟着父亲进了咖啡厅。
“刚才一通折腾,没来得及给你。”两人坐定后,苏彦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小包递给她,“你妈让我带给你的。”
苏虞打开小包,里面是妈妈亲手做的梅干。
“你妈说,今年的梅子不是太好,所以就没多做,这些你先吃着解馋,等下一批做好了,给你快递过来。对了,还有……”苏彦又从皮夹里取出一张信用卡,“考虑到你寄人篱下,又上了SS那种学校,开销可能会增加,这是爸爸的附属卡,需要钱时,就刷吧。”
苏虞默默的收起梅干和信用卡,抿着唇没说话。
“怎么了?怎么心情很不好的样子?人家夏大姐也没说你什么啊,怎么就哭成那个样子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教有问题呢……嘿嘿,你肯定是知道遇到了大款,所以故意装哭,骗人家送那么贵的手链给你吧?小滑头。”苏彦努力逗女儿笑,但见女儿怎么也不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便收起了笑容问,“到底怎么了?小虞?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告诉爸爸,爸爸帮你分担。是堂姐欺负你了吗?”
苏虞摇头。
“那是学校里有人对你不好?”
苏虞摇头。
“那……”苏彦还待再猜,苏虞忽然握住他的手,表情严肃。
苏虞噗的笑了:“这么严肃,有话要对我说?”
“我……”苏虞打手语,“那天跟妈妈QQ视频,她忘了关,就出门了。然后,我看见你跟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
她已不必再说下去,因为苏彦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在他豁然变色的同时,苏虞只觉自己悠悠荡荡在水里飘了半天的心,终于彻彻底底的沉了下去。
多想爸爸告诉她,那天她在视频里所看到的一切,不是真的;
多想爸爸告诉她,那一切只不过是场恶作剧;
多想爸爸告诉她,他和妈妈的感情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看着爸爸变了又变的脸,以及不停跳动的眼角,如何让她继续自我催眠下去?
苏虞定定地望着苏彦,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表情。而苏彦垂着头,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显见是内心挣扎到了极点。
父女俩就那么无声的对坐了整整十分钟。
火车站广播突然响起:“14点30分去往F城的TXXX次列车开始检票,请乘客们做好准备,排队上车……”
苏彦站了起来。
苏虞想着难道这次谈话就这么没有结局的收场了么时,苏彦忽然伸手,捧起她的脸,一字一字异常诚恳地说道:“小虞,大人的世界很复杂,有时候真的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我只能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和你妈妈永远爱你。”说完这句话后,他拿起公文包头也不回的走了,离开时的脚步很仓促。
苏虞望着他的背影,如果说,之前父亲默认了出轨的事实让她的心沉到谷底,那么此刻这句唯一的解释,更是让她的心开始撕裂与腐烂。
因为,那句话里隐含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哪怕我和你妈妈不再相爱了,哪怕我和你妈妈离婚了,我对你的爱,是不会变的。
是啊,很多父母在离异的时候,都会对孩子说这句话的。好像只要拥有了他们的爱,孩子就不会被伤害一样。
但是他们不知道,正如感情的世界从来不是数学题一样,1除以2,被分割后单体的爱,其实不是1/2,而是……甚至更多。
怎、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可以……
明明那么相爱!起码曾经那么相爱!怎么可以说不爱了就不爱了呢!!!!
甚至连句清楚明了的解释都没有。
还是,因为她不是妈妈,所以没有被告知真相的权利?
苏虞弯下腰,把脸庞藏在膝盖中,再也无法承受心中那股巨大的悲痛,眼泪夺眶而出。
手腕上,琥珀手链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仿佛在提醒她,不要哭。
她死命的咬住下唇,拼命告诉自己,不哭。小虞,不要哭。
因为夏璃说过,天使是不哭的。
可是……
可是……
她不是天使,只是一个即将失去美好家庭的女孩子……
宛大的咖啡厅里,柜台处的店员们全都在惊愕回头——
在落地玻璃窗旁,很大的沙发里坐着一个很娇小的女孩,那女孩的长发瀑布般披散下来,覆住了她的上半身,而她的肩膀在不停抽动,泄露了她的悲伤,最最重要的是,她在哭。
一直一直哭。
哭的很大声。
而她自己,听不见。

【第四话】

滴丽,滴丽。
燕子来了。
滴丽,滴丽。
花开了。
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有什么快乐飞来了。
有什么呢?有什么呢?
*****
下午两点半,有人在火车站悲伤哭泣,有人在办公室无聊发呆。
苏禾对着办公桌上的摇摆花已经发了半个小时的呆了,而电脑文档里的稿件,一个字都没增加。
其实在稿子没交的前提下,她是不打算来杂志社的,但很要命的,今天偏偏是15号!
15号是什么日子?
对于别人来说,不过是普通的月中罢了。
但对苏禾来说,答案只有一个——发工资的大好日子!
要不是为了领钱,她才不会在这样一个截稿期逼近的周六还来加班顺便找骂呢!早上她刚进杂志社,就被顶头上司传唤进了办公室,年已四旬但却天生一副娃娃音的主编暖阳,用她那细细软软的声音、不温不火的腔调,以及超级折磨人的重复重复再重复、追问追问再追问大法,足足拷问了她三个小时,比如为什么还没查出守护神的独家八卦?(你倒是给我请私家侦探的经费啊!)为什么还不交稿?(之前那个稿子改了八遍还不过,你打算还想让我怎么写啊!)为什么最近工作这么散漫不上进?当然,人家暖阳从不直接说“散漫”这种词,她的原话是:“小禾,你最近生病了吗?还是失恋被甩了?还是丢钱了?怎么做事都恍恍惚惚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呢?”
毒啊,太毒了,这不是摆明了咒她生病、失恋、破财吗?
苏禾索性趴倒在桌上,眼巴巴地看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什么时候才轮到她领工资啊啊啊?
等待的过程太过煎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索性抓起电话,拨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