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翊对妻子向来尊敬,虽然气林靖在府门处大放厥词,又念林靖刚刚回家,这么些人看着,也不好对林靖发火,指着丁香与张嬷嬷,对妻子道,“丁香与张嬷嬷是太后娘娘赐给靖儿使的,还有一些东西,着人带他们去靖儿房里瞧着收拾。”
越氏令贴身大丫环引着丁香与张嬷嬷去了,林翊瞅一眼林靖,把人带至他与越氏的房间。
如今林翊是一家之主,他与越氏自然居于主院,一溜八间正房,宽敞的很。甫进屋倒有暖暖的果香袭来,林靖不必有介绍,先朝越氏作揖,未语先笑,“小弟见过嫂嫂。”
越氏与林翊成亲七载,其间守孝六载,尚无儿女,见着林靖漂亮乖巧的模样,又是自家嫡亲的小叔子,再没有不欢喜的,越氏还一礼,笑,“四叔刚回来,外头风凉,且喝碗热奶\子,暖暖身子吧。”
林靖欢喜道,“嫂嫂果真疼我,知我喜喝羊奶。”
越氏抿嘴一乐,觉着这小叔子虽与丈夫是同胞兄弟,但,兄弟两个的性情却是天差地别,有趣的紧。林靖又道,“刚刚开春,天气犹寒,嫂嫂是长者,怎么倒往二门去迎我,万一受了寒凉,不仅我心下难安,大哥哥也心疼呢。”
越氏见林靖小小年纪,便伶俐的了不得,心下暗暗称奇,笑,“不过是往二门望一望,不算什么。”
“嫂嫂既疼我,我倒有事求嫂嫂呢。”
林靖年纪小,越氏虽与他是叔嫂之亲,且只当他是个孩子,笑道,“都是一家人,什么求不求的,四叔有事直说就是。”
林靖偷瞧一眼林翊的黑面,凑向越氏道,“刚刚我似把大哥哥得罪了,嫂嫂替我说两句好话,别叫大哥哥生我气了,我给大哥哥赔礼就是。”说着,就跳下椅子,朝着林翊一揖,嘴里乖巧的认错,“我知错了,大哥哥。”
越氏并不知原委,只是林靖初回家,看他只是个孩子,还能有啥惊天动地的错处不成,遂替林靖说话,“你大哥疼你的很,断不会怪罪于你的。”
林翊原就压着口火气,看在林靖刚回家的面子上,打算容后再说,不想这小子精乖的很,倒又拉扯上越氏。林翊寡言少语,智商却不低,怎能看不透林靖的心思。他只林靖这一个嫡亲的兄弟,又自幼分离,心下觉着亏欠了林靖几分。但,林翊一家之主,又是执正的脾气,平生最看不上的便是林靖这种嘴巴乖甜,自作聪明的小子。
也怪林靖不大了解林翊,先时他自作主张,早知林翊不悦,本是想借越氏的面子求个情,不料适得其反,嬉嬉哈哈几句话倒将林翊的火挑了起来。林翊对越氏道,“你去看一下午饭,多添几道菜,我有事跟靖儿说。”
越氏与林翊七载夫妻,焉能看不出丈夫喜怒,忍不住劝道,“四叔头一天回来,有事容后再说也不迟。二叔三叔都在书房等着老爷呢,老爷不如先带着四叔去见见二叔、三叔。”越氏说的是林翊的两位庶弟、林靖的两位庶兄,林飒、林端。
林飒、林端皆是庶出,尽管身份不比林靖高贵,到底年纪居长,没有兄长迎弟弟的理,故此,二人只在书房等侯。且林靖还有一庶姐,林萍,亦未相见。
林翊道,“知道了,你且去吧。”
越氏无奈,给了林靖一个眼色,便出去张罗了。其实越氏掌家日久,今日又是林靖初初回家,午餐厨事一早安排好了,哪里还用越氏亲自去瞧,不过是林翊将越氏支出去好与林靖说话罢了。
林靖亦是个机敏的,见林翊把越氏打发出去,便知事情不妙,两汪黑水银似的黑眼珠微微一转,林靖小声嘀咕,“我也是为大哥哥好呢。兄弟操了这半日的心,倒先瞧大哥哥的脸色。”
林翊冷声道,“是啊,这世上就你一个聪明人!”
林靖道,“那也不是,但是,比我聪明的也不太多就是了。”
林翊指着林靖道,“你莫要拱火!”屁都不懂,还敢对爵位指手画脚,这也就是林靖头一天回家,若是自幼养在林翊这里,林翊非给林靖立一立规矩不可。
林翊本就威严,这样面露厉色,林靖真有几分怕,他倒不是怕林翊,他是怕林翊一时失了理智,扑过来揍他一顿啥的。于是,林靖缩了缩脖子,十分有理,道,“我又不是为了叫大哥哥生气。大哥哥守孝都回来了,咱家本是太后母家,爹爹去逝,大哥哥身为嫡长,凭什么连个爵位都没有。你一声不吭,爵位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既然陛下不肯赐爵,咱们也该守些本份,下匾拆门,哪里有错处啦。”
“就算朝中对大哥哥不满,可林家这么多人,承恩公之位本就该有人坐。”林靖道,“我身为林家一员,难道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
甭看林靖自幼养在宫中,又得昭德帝赐名,他心里一点儿都不喜欢昭德帝,而且对昭德帝的意见不是一般的大。昭德帝不给林家面子,就是藐视林太后。现下,他大哥守孝都回来了,一无官职二无爵位,岂不叫人小瞧林家。
甭以为你是皇帝就能藐视众生了,没有众生捧着,算个狗屁皇帝呢。林靖早早憋了一口气,他叫下匾拆门,倒不是给林翊难堪,实实是在打昭德帝的脸——泥妈就是这样对待嫡母家族的。
林太后对昭德帝,可不只是嫡母这样简单,亦有抚育之恩。昭德帝不喜林家,步步紧逼,林家步步后退,非但不令昭德帝罢手,反处处给林家没脸。林靖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是窝在慈恩宫里养身子,除了看书,他就琢磨这些了。
心下不服,久矣。
林翊面似沉水,右手狠狠落在条案之上,发出呯的一声闷响,连带手边儿的茶盏都跳了一跳,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林靖心思灵敏,见林翊气的厉害,再不敢多言,低着头不作声了。
林靖突然怂了,林翊的火却是压都压不住,他猛然起身,跨步到林靖跟前,直接一拎林靖的脖领子,林靖唉哟怪叫,林翊一捂他的嘴,便把人拎出屋子,七拐八拐的弄到一处宽阔院落,林翊踹开院门,进到里屋,方松开林靖。林靖险些跌倒,抬头一瞧,密密麻麻的一堆灵牌。
林靖多灵光的脑袋,他顿时明白,这是祠堂。
祠堂这种地方,阴气重。
林靖觉着冷,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抬头看林翊一眼。林翊已坐于上首之位,沉声道,“林靖,我现在是一家之主。所以,把你的小心思给我收起来,林家对外说话的是我,你有什么话,先跟我商量之后再往外说!”见林靖面上犹有不服之色,林翊道,“你不过是在太后宫中,听了三言两语,就敢拿这种主意!你知道朝中是何形势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率性而为,将给家族带来多少难堪!”
林靖道,“难道现在家族就不难堪了?大哥哥无爵无职,就有光彩了?”
林靖生就一张巧嘴,他又聪慧过人,反应机敏,对上讷于言的林翊,小小年纪已不落下风。林翊怒斥,“个鼠目寸光的东西,我的话你听不懂是吧!”
“听懂了听懂了。”林靖想着自己一片好心为林翊,偏偏有人不识好人心,反倒借机把他弄到祠堂,给他下马威瞧,真是白瞎了自己的一片心。
林靖也挺生气,道,“大哥若无训示,我想给爹娘上柱香。”说起从未蒙面的爹娘,林靖眼圈都红了,心想,大哥果然不可靠,若有爹娘在世,不知怎么疼他呢。像他这样乖巧的人,爹娘肯定是舍不得这样骂他的。
林靖不理林翊,自己想给父母上香,却是个子还不如香案高,哪里上的来?
林翊见他委屈,心下一叹,起身拈香,递到林靖手里。林靖想着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不过,太容易低头也会被人小瞧。
林靖先是没理会林翊,自己拖了把椅子放到供桌前,他爬到椅子上站起来,方接了林翊手里的香,双手捏着,闭上眼睛默默的念叨几句,才自己将香插到香炉中。又慢吞吞的爬下椅子,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方起身。
林靖忽然给父母上香,想着母亲近逝时的嘱托,林翊天大的气也没了,拉着林靖的手道,“今日一家团聚,先去见见兄姐吧。”
林靖臭着脸,不答理林翊。
林翊见林靖还有些小脾气,并未怪他,反问,“刚刚跟爹娘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说我欺负你了吧。待你不好,狗咬吕洞宾,不识你一片好人心。”
“我可没这么说。”林靖嘴巴挺硬,即使心里狠狠的骂了林翊一通,他也不会认的。
林翊瞥他一眼,“以后莫这般鲁莽,知道么?”
林靖鼓了鼓嘴巴,迈过高高的门槛,说,“我托爹娘保佑我们顺利平安。”
林翊心下一暖,摸摸林靖的脸。他虽气林靖自作主张,小小年纪,便胆大包天,却也知晓这家中除了林靖,再无一人为他的爵位这样着急上心。

6第六章

甫回家林靖送重礼,拆大门朝臣论公爵
林靖甫一回家就被拽到祠堂挨顿臭骂,心里不大痛快,尽管他也知道装的若无其事比较好,无奈年纪太小,尚未修炼至此境界。倒是林翊道,“靖儿刚回来就要去祠堂给父母上香,他孝心至此,才是我们林家家风。”
林靖未料到老刻板的大哥还有这种粉饰太平的时候,瞧一眼林翊,林靖自然不会反驳,在林翊的介绍过,兄弟相见。
林飒林端都是庶子出身,更不比林靖自幼养于宫中,倍受林太后喜爱,自然不会要林靖的强。故,不管林靖是去祠堂给父母上香,还是到祠堂挨训,林飒林端对林靖都很客气。
到午餐聚会之时,尚在闺中的林萍也移步出来,一家人吃了个团圆饭。
用过午饭,林翊送林靖到他的院子里去。
林靖头一遭自己有了院子,当初都是林太后命内务府按林靖的指示收拾的院子里屋,里面栽什么花种什么果要什么桌椅摆设,都是林靖交待好了的。此时正是初春时节,万物萌发,花木生出新绿,日后何等风光,已可想像。
林靖非常满意,看过自己的屋子后,摸了摸家俱摆设,道,“内务府还是没偷懒的。”他装修院子,都是内务府出的银子,没用家里一分钱。
林翊见林靖得意的模样,提点他道,“为人谦慎,方是长久之道。”
林靖早养成的性子,道,“谦慎自然要紧,只是也该体贴长辈疼爱之心。长者赐,不敢辞。”
林翊每每说话,林靖就没安静听的时候,林翊沉声道,“教导你,你听着就是。”
林靖嘀咕,“就是审犯人也容人自辩呢,大哥哥比官老爷还威严。”
“闭嘴。”
林靖初分到院子,尽管跟林翊脾气不合,也没影响他的好心情,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又很懂礼的说,“收拾我的院子,嫂嫂定没少费神,待晚上,我再亲向嫂嫂道谢。”
林翊道,“一家人,都是应该的。”
“你歇着吧,有事着人去跟我说。想要什么,直接让人吩咐就是。先生早给你寻来了,先休息几日,你就开始念书。”林翊见林靖面露倦色,道,“明天再带你去书房。”
林靖送林翊出了院门,方转身回屋。
丁香与张嬷嬷隐隐听说林靖初回府便惹得林翊不悦,心下很是担心。张嬷嬷一面伺候林靖换家常衣裳,一面道,“哥儿刚回来,这院里样样齐备,连先生都早为哥儿请好,可见大老爷心里待哥儿执重,想哥儿成才呢。”
林靖小小年纪,已极会听音,明白张嬷嬷的意思,林靖道,“大哥待我亲近,我明白。”
换好家常衣裳,林靖便去床上午睡。
倒是林翊得黑着脸去处理林靖惹出的乱子,如今越氏已知林靖要落匾拆大门的事。她再也想不到小叔子刚回家,屁大点儿工夫,三言五语的便把天捅个窟窿。
越氏问,“大爷,大门的事…”
林翊道,“先把公府的匾额取下来,再找人来拆门,连带家中逾制之处,都一一改了。”
越氏目瞪口呆,她原以为小叔子只是一说,不想丈夫就要照做。林翊道,“靖儿都把话说出去的,如今我无官无爵,还要摆公府的排场,的确是于礼不合。亏得陛下宽厚,方未追究。”
这话说的,多少有些口不对心。林翊性子沉稳,昭德帝不赐爵,他就等着。昭德帝一日不赐爵,林翊就等一日,但是,只要昭德帝赐爵,承恩公一爵,定是他的。
林翊的心思,从未说出口,却有这种傲气。
林靖在大门口一番指点,消息是瞒不住的,与其如此,只得顺着林靖的话去做,且试一试昭德帝之意。林翊既然吩咐了,越氏便差人去做。
越氏又道,“我跟四叔的嬷嬷打听过,四叔身子弱,饮食上颇多忌口之处,非身边人不能妥当。我想着,大厨房乱糟糟的不甚精细,倒不如在四叔院中单设个小厨房,着周全的人打理。四叔要个什么,既方便又妥帖。”越氏已看出来,小叔子年纪小,却是个精细有主意的人,又得宫里太后喜欢,越氏自然要另眼看待,更不能丝毫委屈到林靖。
林翊一家之主,规矩也大,道,“二弟三弟二妹妹都没小厨房,倒也罢了。”
越氏笑劝,“这怎么一样,四叔年纪小,又娇弱些,且刚回家,多少总有些不惯。若是身子骨壮实的,惯不惯的过些日子也就好了,我听四叔的奶嬷嬷说,便是饮食冷了热了不对脾胃,四叔都会不适。大厨房到底远,不若在自己院子方便呢。”
林翊想着林靖远不比同龄孩子强壮的小身板儿,也有几分担忧,道,“你看着办吧。”
其实一应早准备好,不过是挑个由头过了明路,省得林飒林端林萍心下不服。其实,即便不服又怎样?嫡庶本就不同,何况几人原也没有林靖的运道福份。
只是林翊宽厚,对弟妹向来一视同仁,越氏方寻个由子给林靖些特殊待遇。
林靖对林翊有些意见,对越氏倒是不赖。下晌午,张嬷嬷便带了林翊送越氏的礼物来,越氏笑着令大丫头福儿收下,请张嬷嬷坐了,笑道,“四叔真是,理当我这做嫂嫂的关怀四叔,他倒叫嬷嬷来给我送东西。”
张嬷嬷笑,“自听到大老爷和太太要回帝都,哥儿就琢磨着要孝敬大老爷和太太了。”
两人说了些好话,张嬷嬷便告辞了。一时大丫头福儿捧出林靖送的东西给越氏一瞧,即便越氏出身侯府,也是暗中赞叹,东西倒是不多,但珠玉钗环皆是上上品,随手取出一件红宝石赤金钗,那上面嵌的红宝石已有小指肚大小,颜色匀净,耀眼夺目。越氏细瞧,果然钗上有慈恩宫的标志。
越氏实不知林靖是怎么从太后那里要来的东西,想想也不能给林靖退回去,便命丫环妥当收好。福儿笑道,“四老爷也怪,怎么只给太太东西,倒落了大爷这里。”
越氏笑,“他们兄弟自然有他们兄弟的道理。”想来林靖年纪小脾气大,今日挨了林翊的训斥,估摸还在生气呢。不过,林靖既然着人给她送东西,那兄弟之间便没什么大的嫌隙。越氏也便不理会了。
过一时,越氏知晓,不仅她这里,便是林飒林端林萍处,林靖皆有礼物相送。越氏暗赞林靖行事周全,更不敢小看于他。
倒是林家这样落匾拆大门的折腾,落在帝都诸人眼中便有了些意思。何况林家世代官宦,朝中并非没有关系。昭德帝上朝,便有礼部提及林家承恩公一爵之事。
理由亦很恰当,皇太后的娘家,总不能无爵无职。这不只林家没脸,林家虽是皇太后的娘家,但,女人出嫁从夫,皇太后也是一样。冷落皇太后的娘家,难道皇家就有什么脸面不成!
昭德帝听礼部尚书朱言引古论今的一通说,再有理不过。而另一承恩公昭德帝的亲舅舅荣菘淮跳出来道,“昔日林老公爷战败沙场,陛下仁慈,未追究其战败之过。便是陛下宽厚,林氏家族人口众多,择优良者赐爵便可。”言下之意,竟要夺爵嫡支。
荣菘淮此言,林翊的老丈人文乡侯先耐不住,道,“太后娘娘乃先帝嫡后,于陛下有抚育之恩,于朝中有摄政之劳。林老公爷战死杀场,亦是为国流血牺牲,杀场之上,胜负乃兵家常事,何况林老公爷以身殉国,叫荣公爷说,林老公爷为国流血,无功反有过了!那当年蛮人来犯,怎么不见荣公爷披挂上阵,为国出力!”其实,当年林老公爷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文乡侯生怕被林家连累,竟不派人去问候女婿林翊一声,端的是贪生怕死。但,如今林翊早无性命之忧,昭德帝当年未追究林老公爷之过,现下六年已过,又怎能再提旧事!由此,文乡侯怎能允许承恩公一爵落于林家旁枝的头上。在文乡侯看来,承恩公一爵,现下是他女婿的,日后就该是他外孙的!没第二人选!
早朝吵过一番,昭德帝未当朝决定,反是容后再议。
文乡侯下朝便差人给女婿送了信儿,林翊听得消息,叫了林靖来教训,“看到了吧,事情没你想的那样简单。”林家落匾拆大门,昭德帝便会赐爵?这也太看轻昭德帝了!
林靖忽闪忽闪黑白分明的大凤眼,坚持道,“把事摊开说,总会有个论断,比悬而未绝的强。”
“我是叫你知道轻重好歹,你回去好生念书,把书念好了,不准再插手这些外务。这不是你该操心的。”
林靖当面乖乖应下,转身便又有了自己的主意。

7第七章

林越氏归家省双亲,文侯府密谋谢国公
作为一个事儿精,你不要他管事,那简直能憋死他。
林靖年纪小,却是个爱搀和的性子,他在慈恩宫时,偶尔还会私下插一两句嘴。不过,碍于宫中复杂的人事规矩,林靖都是悄悄的跟林太后说.林太后为教导林靖,都会将关系厉害说与林靖听。如今回到自己家,林靖算是放开手脚。林翊不叫他管,他就去找越氏。
或许是自内宫长大的原因,林靖与女人相处非常自在。越氏待他和气,林靖与越氏说,“若是不趁热打铁把承恩公爵夺回来,错过这次机会,大哥哥若想袭爵,那是难如登天了。本是咱家的东西,万一落在别人头上,日后哥哥嫂嫂如何在帝都立足?更何况,这可是关系到子孙后代的大事。”
林靖简直从未见过比昭德帝更小气的皇帝了,当然,他也就见过这一个活的皇帝。
越氏怎能不知爵位的重要性,见小叔为家里操心,道,“唉,我再问问你大哥,看他可有主意。”
林靖将林翊与他说的早朝的情形悉数告诉越氏,对越氏道,“大事自然要问大哥哥,不过,嫂嫂也想一想,大哥日里万机的,咱们也该给大哥分忧。我一听大哥说,就知晓荣家没安好心,承恩公的爵位早晚能下来,但,落在哪个脑袋上就不知道的。”
林靖生怕越氏多心,先撇清自己,道,“我跟大哥一母同胞,大哥哥若没份儿,更落不到我头上。”
越氏笑,“四叔说什么呢。”她摸摸林靖的头,叹道,“也就你为你大哥哥操心罢了。咱们虽是太后娘娘的母族,到底不比荣家与陛下亲近。荣公爷说一句,顶咱们说一篇,你大哥又不想给宫里太后姑母添麻烦。”
林靖生性灵敏,何况早朝之事林翊告诫过他,他也在肚子里转了好几遍,早有主意,对越氏道,“嫂嫂想一想,荣家怎么忽然提出旁支袭爵。荣家不是无地放矢,荣公爷既说旁支,肯定是心里有主意。只是不晓得哪个旁支巴结上了荣家,想挖大哥哥的墙角。嫂嫂不如着人出去打听打听,若有信儿,说与大哥哥听。大哥哥必有主意。”
越氏不想林靖这样敢拿主意,关键是,她竟觉着林靖这主意不赖。林靖走时还说,“嫂嫂有信儿,跟我说一声,别叫我惦记着。”
越氏笑,“知道了。”又问林靖,“院儿里人可好使,可还听话?若有不惯的,只管着人来跟我说。”
叔嫂二人又说了半日话,原本林靖想告辞,偏又到了饭时,林翊未回来,越氏命人将林靖的饭菜端来,一并用的午饭。
林靖言语活泼,很会哄人,只是他胃口小,捡两样菜吃了两筷子便停了箸。午饭过后,越氏亲与林靖穿戴好披风,命心腹大丫头跟着,直送林靖回了自己的小院方罢。
越氏出身侯府,林家也有几门好亲戚,荣家竟然插手林家爵位之事,越氏差人去打听,到晚间便知晓,竟是林翊的亲二叔林二太爷在挖林翊墙角。
说来林二太爷与林翊的父亲林老公爷乃嫡亲的兄弟,与太后亦是嫡亲的兄妹,只是家族之中,爵位只有一个,族长也只有一个。分家各过之后,林二太爷便成了嫡系旁支。
林二太爷这人怎么说呢,他自诩为太后娘娘的亲兄弟,一肚子的怀才不遇、时运不济。只是,公允评断,与身为承恩公的兄长比起来,林二太爷文不成武不就,着实挑不起来。不然,也不能一辈子就捐了个闲职在身。
这还是才干方面,只论才干,身为太后娘娘的亲兄弟,即便无甚才干,富贵一世亦非难事。但,没才干也罢了,林二太爷的品行,还不如他的才干呢。想当初,听闻兄长战亡沙场的消息,林二太爷流了几滴鳄鱼泪后就带着族中爷们儿上门,吵吵嚷嚷的要分宗,生怕被兄长之死连累。
便是林太后,对这位嫡亲的弟弟也没什么好说的。
越氏听得林二太爷竟与荣家勾结,很是气了一场,待丈夫回来,便将林二太爷的事与丈夫说了。林翊先问,“是不是靖儿来找你了?”
越氏道,“四叔也是一片好心。”服侍丈夫换了衣裳,越氏为林靖说好话,道,“大爷想想,若不是嫡亲兄弟,四叔焉何操这心呢。”
林翊道,“若是念书上有这一半用心,也不愁前程了。”
越氏笑,“四叔年纪小小,说话条理清楚,竟比大人还强。老爷兄弟几个,我看都没四叔的灵慧,四叔前程定差不了的。”
林翊道,“明儿你回趟娘家,咱们刚回帝都,到底不大熟。问一问岳母,可有二叔与荣公府结亲的消息。”这世上,最稳固的联手方式便是联姻了。荣家若无甚好处,怎肯帮林二太爷出头儿。
越氏听丈夫这样讲,不禁问,“若是二叔真的跟荣家联手,老爷可有主意?”若是别人,什么庶出的叔叔大爷,越氏倒并不放在心上。林家嫡支未无太大错处,林老公爷是殉国,又非投降,不过是昭德帝私心作祟,方卡着林家的爵位罢了。
但,林二太爷却是林翊嫡亲的叔叔。说来,林二太爷嫡系旁支,太后娘娘一母同胞嫡亲的兄弟,论理,比林翊更近一层。
若是昭德帝有意恶心林家,把承恩公一爵落在林二太爷头上,便是礼部也说不出什么。
林翊淡淡道,“尽人事,听天命。我们做臣子的,忠心便是。”
第二日,越氏打点些许礼物,准备回娘家。想一想,差大丫环福儿去问了林靖一句,过一时,林靖穿裹的严严实实的出来。
林靖年纪尚小,越氏为长嫂,倒不用避嫌,携林靖一道上了车。越氏低声道,“你大哥素来忠心,父亲为朝廷连命都填进去了。若是爵位易主他人,我实难心服。”
林靖安慰道,“嫂嫂说哪里话,这天下,并不是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的。”
越氏即使心下有些怨怼,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还是头一遭听人说,当下惊容毕现。林靖拍拍越氏的手,窝在车内软软的被褥间,垂眸沉思起来。
其实,越氏对娘家很有些意见,当初自家正是艰难时候,娘家为避嫌疑,恨不能躲出八百里远。如今林家重回帝都,文乡侯便似啥事都未发生过一般,重新与女儿女婿走动起来。
越氏憋着一口气,偏又有事求助娘家。只是为了家中爵位,也不好计较了。
文乡侯夫人见着女儿自是欢喜,对于女儿带了小叔子回娘家也表示欢迎,毕竟林靖年纪小,且林靖自幼抚于慈恩宫,在林太后面前很得体面。文乡侯夫人先是天上有地下无的赞了林靖一番,又令厨下备点心,亲让林靖茶果,越氏笑,“四叔身体不好,可不敢给四叔乱吃东西。倒是四叔头一回来,父亲可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