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巾大而厚实,这回终于遮严实了,却又在身前拧了一道塞在腰里,鼓出一条歧义的圆边。
她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快要耗尽了:“你把衣服穿上。”
“衣服在外面柜子里。”头顶上方传来好整以暇的轻笑声,“怎么,你又不是没看过。”
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都会带上暧昧不明的含义,其实只不过是当年在研究所时,在附近的游泳馆里碰到过而已。
他还引起了一点小小的骚动。出游泳馆时,就有漂亮前卫的女孩守在门口要他的电话。
何岚氲当时也正好出来,从旁经过,她没有停留,不知道他们搭上了没有。只是后来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比如……某豪门小开相貌英俊,出手阔绰,器大活好,只可惜人品太渣之类的评价。
一想到自己也曾经是他猎艳名单上的一员,她就觉得一阵闹心。“那你出去把衣服穿上。”
“嘘,小声点。”他凑得更近,一手撑在她身侧墙壁上,用极低的耳语说,“我们这样躲在男浴室里,要是被人看见,那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何岚氲觉得自己今天真是见鬼了。男浴室的门掉下来关她什么事,为什么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岳凌霆看着她的脸色,戏弄够了,直起身紧了紧腰里的浴巾:“去里边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
他接过她手里的工具箱,走出浴室。那两人见不是保洁,立即止住谈保密工作的话头。
何岚氲藏在浴室内,模模糊糊听到岳凌霆说:“不好意思把淋浴的门弄坏了,你们现在着急用吗?”其中一人回答说:“不急不急,我们刚来。需要帮忙吗?”岳凌霆说:“不劳驾了,一点小毛病,十分钟搞定。”
三人似乎还攀谈了几句,有个人问他:“肌肉不错么,怎么练的?……”
不一会儿岳凌霆回来了,换了一条牛仔裤,上半身依然光着,工具箱提在手里。他的肤色不算太白,是健康的浅麦色,沾着水珠的皮肤闪闪发亮,这个造型……居然出奇地和谐。
他还当真去把那扇掉下来的门搬回原处,从工具箱里拿出钳子和螺丝刀,无比自然地叫她:“来搭把手扶一下。”见她不动,又似笑非笑地说:“不是你要修门的吗?一个人可不好弄,难道要我把外头那俩哥们儿叫回来帮忙?”
那两人刚出去,尚未走远。何岚氲忍住怒意,过去帮他扶门。
岳凌霆拿膝盖抵着门扇,把上端变形的合页掰直,拧上螺丝。他觑着她不预的面色,笑道:“生气了?被人要挟绑架的滋味很不爽吧?”
仿佛冥冥之中巧合似的,他刚说完这句话,何岚氲的智能手表就有电话打了进来。
穆辽远来电。
她盯着手表屏幕上的名字,忽然没了底气,被他挑起的怒火悉数湮灭在这几个字里。
岳凌霆瞥了一眼表面:“为什么不接?”
长时间不应,铃声自动停了。她语气干涩地辩解:“……腾不开手。”
他把上面最后一颗螺丝拧紧,绕过来接替她的位置:“好了,可以放手了。”
像是无意间的,一句一语双关。
何岚氲走到门口干燥处,擦干手回拨过去。智能手表没有听筒,只能外放,略带杂音的男声从电话里传出来:“岚氲,你还在忙吗?”
“已经下班了。什么事?”
“我买了大后天的机票,礼拜四,下午五点到你那边,你有空吧?”
“好,我去接你。”
穆辽远说:“不用了。我查了地图,机场离曙风屿挺远的,要横穿整个市区,晚高峰该堵车了。我坐地铁过去,你来地铁站接我一下好吗?曙风屿好像不通公交。”
一如他们以往的对话,简短,礼貌,生疏。
她正想答应,抬眼却发现岳凌霆已经把淋浴间门安好了,双手抱胸斜倚在门框上,一手拈螺丝刀尾,刀柄在三角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痞里痞气地看着她。
她到嘴边那声硬邦邦的“好”,就变成了软绵绵的娇嗔:“我就想去机场接你。”
穆辽远一愣,不习惯她如此语气:“你……工作很忙吧?”
“不忙,我已经跟老板提辞职了。”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长矛和盔甲,施施然地从眼尾瞟了岳凌霆一眼,“路上要一个小时,去机场可以早一小时见到你。”
穆辽远咳了一声:“工作做得不顺心吗,怎么突然想要辞职?”
“没有,就是想多跟你在一块儿。”
岳凌霆握着螺丝刀,转身进了外侧淋浴间。
她又跟穆辽远说了一会儿后天碰面的细节,挂了电话,故意走过去问:“还需要我帮忙吗?没事我先走了。”
他把水龙头拆开了,正在检查阀芯,对她的话只是随意应了一声,没有回头。
方才没有留意,现在正对着才发现他背上居然有不少细长的疤痕,看起来很久远了,也不深,离近了才能看清,像是……被竹篾藤条之类的东西打出来的。
她驻足停顿了片刻,提醒他道:“这是恒温龙头,不好修。”
“弹簧卡住了而已,”他举起阀芯,眯眼拿一根铁丝伸进去拨了拨,“幸好传感器没坏。”
装回去果然好了,何岚氲有点意外:“你还会修这个。”和他……不学无术的纨绔形象不太相符。
岳凌霆关上花洒,绕过她把工具扔回去,弯腰拾起工具箱:“以前当过修理工。”
难怪觉得和谐……
何岚氲转念一想,他说的“以前”,大概是和他父亲相认之前、微寒落魄之时,做过这些倒也不奇怪。背上的伤痕,或许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不过,那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没有多问。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猜到女主见过男主身材肯定有猫腻的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最近几章比较短,因为下周四才上榜,字数不能太多,见谅。


第6章
何岚氲的辞职申请交上去,被王总退了回来,道是他既然已经决定离职,便不能再做人事决策,还是等岳先生回来交给他更合适。
岳凌霆消失了两天,据说是总部那边有事去出差了。
他居然还有实际职权,需要出差。
他不在,何岚氲乐得轻松自在。她难以想象接下来一两个月要和他朝夕相处的难堪情形,尤其是第一天就在浴室发生那种乌龙,他们的关系似乎比当校友时更尴尬了。就算他西装革履正襟危坐,她也会联想起一些……不太恰当的画面。
她已经进入准备卷铺盖滚蛋的状态,每天|朝九晚五按时上下班,周四下午更是早退了两小时,先回公寓梳洗打扮。
洗澡的时候才发现洗发水用光了,她只好湿淋淋地顶着滴水的头发从淋浴房里出来,从洗手台下面的柜子里翻找有没有备用的。
还真找到了一瓶,圆柱形的瓶身,将将可以握住,沉甸甸地压手。
她盯着瓶子看了一会儿,心生烦躁,又丢回柜子里把门甩上,然后往旧的里头加水晃了晃,勉强倒出一些把头发洗了。
洗完后她细致地化了妆,然后开车去机场接穆辽远。她特地戴了穆辽远送她的项链首饰,以及他们的订婚戒指。平时要进实验室,她从不戴任何配饰。
她竭尽所能盛装打扮,用自己最美的样子去与他久别重逢,虽然在他眼里,他们并未分离过。
她不是他的命中注定,那又怎样?命中注定照样可以更改,他照样还是她的。
穆辽远的航班晚点了四十分钟。何岚氲等在到达口,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甬道尽头,尚未来得及仔细体会品味失而复得的激动喜悦,就看到和他并肩说着话一同走出来的人,她的笑容就挂不住了。
穆辽远以为他们不认识,还给她介绍:“这位是岳先生,他是你们……”
“认识,他是我老板。”何岚氲打断他,“你们怎么会碰到一起?”她嘴上问穆辽远,眼睛却盯着岳凌霆。
穆辽远说:“我们科考队刚刚得到凌岳的澂笙基金会赞助,岳先生是基金会的代表,我正好跟他坐同一班飞机。有了凌岳的支持,我们一直悬停的合作项目就可以启动推进了。”也许是想借机表示一下感谢,他又说:“岚氲,你介不介意岳先生和我们一起回去?他也去曙风屿。”
如果换了别人提,何岚氲一定会讥讽说:“他没有司机吗,还需要搭我们的顺风车?”但在穆辽远面前,她愿意克制自己尖酸的一面。“既然顺路,那就一起走好了。”
岳凌霆看着她,笑而不语。他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似乎在说:看,他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他们俩站在一起,岳凌霆稍稍高出一个头顶盖。穆辽远还是那么瘦,她从十四岁起就迷恋他清削的身姿,那时候他比现在还要单薄,像一棵笔直的小白杨。挨着对比才发现,其实岳凌霆并没有她印象中那么壮,肩膀只比穆辽远略宽一点,腰线甚至更窄。
她的目光闪了闪,瞥向别处。
她居然在比较他们的身材,而且是……排除了衣装影响的那种。
穆辽远没带行李箱,只有一个简单的旅行袋。何岚氲过去帮他拎,穆辽远说:“我自己拿就好,不重。”她就顺势挽住了他的胳膊。
她今天穿了一件垂坠宽松的衬衣,高腰长裤束出纤细的腰身,从侧面看就像纸片人儿似的,一阵风都能刮跑。穆辽远被她挽着,微微皱了一下眉:“你又瘦了。”
“员工食堂的饭菜不合胃口,”她转过脸看着他,眼尾扫了一眼另一侧的岳凌霆,“没你做的好吃。”
穆辽远的表情有点僵硬,岳凌霆倒像是见惯了,还玩笑接口道:“那我得去盯一盯后勤了。”
她的手从他臂弯里穿过去,握住他的胳膊,穆辽远发现了她左手中指和无名指并排戴了两个戒指:“你现在还戴这个,银的又不值钱。”
无名指是订婚钻戒,中指是一枚古旧的银戒,被钻石衬得黯淡无光。何岚氲说:“这是咱俩在一起的第二天早上去买的,定情信物,怎么舍得丢掉,我得戴一辈子。”
她的声音媚生生的,“第二天”后面加了“早上”,那意味似乎就完全不同了。
岳凌霆稍稍落后些许,与他俩错开半步,何岚氲看不见他的脸。
她又问:“你的那只呢?不会扔了吧?”
“当然没有。我经常要去现场,怕弄丢了,都放在家里,我妈帮我收着……”穆辽远抿着唇,转头看向旁边,“麻烦你们稍等一下,我去一下洗手间。”他放下手里的旅行袋,向岳凌霆颔首致意,转身走开了。
他走了,岳凌霆便往前来站到他的位置,与何岚氲并排。他看着穆辽远匆匆离去的背影,用无辜的语气问:“你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了吗?为什么他这么不愿意提。”
何岚氲冷着脸。答应与他同行果然是个错误,他当然不是没有眼力见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就是故意的。
她把双手抱在胸前,侧身后仰望着他,直截了当地问:“凌岳的基金会为什么会去赞助考古?”
“本来就是面向教育的公益基金,每年我们都资助数十个高校的科研项目。”岳凌霆摊手,“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也得过我们提供的奖学金。”
何岚氲在校时每年都有奖学金,至于是哪些机构提供的早记不清了。她甚至已经忘了刚刚穆辽远说的那个基金名称叫什么。
她嗤了一声:“这么巧,正好派你过去当代表?”
“不然呢?难道岳凌宙和岳凌风还会参与这种微不足道的活动?”他并不避讳自己被排挤架空的事实,“我也是有股份的。”
他好像回答了,但其实什么都没说。
何岚氲不相信巧合。但她也不相信,岳凌霆会因为别有所图,刻意去接近她的未婚夫。
他对女人不过是顺手撩之。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穆辽远回来,她有些心浮气躁,转头见岳凌霆一直用他那令人生厌的眼神盯着自己,她的语气便带上了不善:“看什么?”
“岚氲,你今天真漂亮。”他毫不掩饰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个来回,最后目光停留在她的左手上,“就是这个戒指不称你,你的手比它美。”
银戒买来的时候刚刚好,现在却松松垮垮的大了一圈,她的手居然比十六岁时更瘦了。她摸着戒指说:“我这人比较长情。”
他又说:“无名指是订婚,中指是恋爱中,两个一起戴是什么意思?”
“不许人一边订婚一边恋爱吗?”
他摇头暧昧地一笑:“太贪心了,他们俩会打架的。”
她跟这个人简直无法相处超过十分钟。她居然还答应让他搭便车,搞得现在好像他们背着她的未婚夫私相授受似的。
何岚氲调头就走:“我去开车,你们去一楼出口路边等我。”
她从直梯下地下停车场。电梯里不锈钢墙面打磨得如同镜子一般,把她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
穆辽远似乎从来没有夸过她漂亮。她精心打扮了来接他,但他只看到她变得更瘦了。
起码……说明他是关心她的。
她这样想。
作者有话要说:求大家……别叫男主小岳岳……满脑子都是岳云鹏表情包作者都快ED了……


第7章
飞机晚点就赶上了晚高峰最堵的时段,路上花了将近两小时,快八点才回到曙风屿。
这两个小时对何岚氲来说简直度秒如年,尤其是堵在车流里一动不动的时候。她只能数着仪表盘上的数字熬时间。
穆辽远和岳凌霆一起坐在后排。初上车时,她还有一瞬间的惊诧和不满,但很快就觉得和两个小时的尴尬相比,这似乎不算什么,甚至可以说是明智。
她往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岳凌霆正侧低着头,神情专注地听穆辽远向他汇报他们科考队及当前项目的状况,但何岚氲敢打赌,他其实没听懂几个字,左耳进右耳就出去了。就她看后视镜这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觉察到了,飞快地掀起眼帘与她在镜中对视,回了她一个别有蕴意的笑容。
如果穆辽远没有坐在后排跟他谈工作,毫无疑问,一路上她都得时不时面临这样的目光。
她立刻挪开视线,然后把后视镜调了个方向,朝向穆辽远那边。光线影像的变化让他微微抬眼,何岚氲在镜子里冲他一笑,他却没有停,反而低头加快了语速。
她顿时觉得兴味索然。
六月正是日头最长的时候,即使临近八点,天光也未暗透,曙风屿浸润在晚霞暮色里,恰是一天中最靡丽慵懒的时刻。从西北的长坝开过去,正前方海天一线黛色渐浓,右手侧却是漫天红霞灿若云锦,冷与热、水与火在此搏杀争夺。
穆辽远终于把冗长的项目说完了。岳凌霆问他:“穆先生这回是来曙风屿观光的么?打算呆多久?”
穆辽远说:“最多三天吧。您也知道,下周我们新项目组就要出发去鲜国了,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
这话让停车等红灯的何岚氲掉过头,正对上右后方岳凌霆的脸。他挑起眉尖,表情里有一丝幸灾乐祸看戏的意味,仿佛在说:只有三天,你来不及结婚了。
不过这不是她关注的重点:“你要去鲜国?”
穆辽远说:“我是研究鲜卑魏史的,魏朝的许多遗迹和资料都在如今鲜国境内,想去一趟可不容易。”
北方的鲜国是一个神秘的国度,这种神秘不仅仅在于其古老独特的民族和历史,更在于近代封建王朝覆灭后,百余年来它始终闭关锁国军政当权,全世界仅有15个国家与其建交,周边所有接壤邻国均关系紧张,民间交流也十分稀少。这不算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现代国家。
穆辽远接着说:“多亏了凌岳支持斡旋,才有了这次和他们国家博物馆交流合作的机会。别说我,就连我的导师也是第一次去鲜国,老爷子七十多岁了还非要亲自上阵呢。”
何岚氲拧眉盯着岳凌霆,他的神情里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是向前努了一下下巴,提醒道:“变灯了。”
他果然是蝴蝶效应里的一环,除了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年龄差,现在又多了一项联系。
她转回去启动汽车,驶入曙风屿园区大门,一边问:“去那边不会有危险吗?听说他们国家森严得很,尤其对外国人,不是还有游客迷路走到军事禁区旁边被射杀了。”
穆辽远说:“放心吧,我们是去做学术交流的,就在他们首都市区,行程全部由对方安排,不会乱跑的。”
他对鲜卑史的爱好与生俱来,当年她联合他的父母都改变不了他考历史系的决心,现在更不可能阻止他的脚步。
鲜国的首都古时候叫圣京,现在叫巴林,距离……很远。
面前出现曙风屿熟悉的楼宇和道路,她稍稍放松下来,问穆辽远:“你在飞机上吃晚饭了吗?我们先回我住的地方把行李放下,然后再出来吧。”
“吃过了。”穆辽远迟疑了一下,“岛上有酒店宾馆吗?要不先去……”
岳凌霆诧异道:“你要去住酒店?”
这话听着像是问穆辽远,但何岚氲知道,他是说给她听的。她有点后悔掰了后视镜,她看不到岳凌霆,他却依然可以从后方观察窥视她。她从镜子里投去嗔怪的一瞥:“开什么玩笑,你当然住我那儿。”
穆辽远也意识到不该在外人面前透露他们的私事,圆场道:“你不是住员工宿舍吗,有没有其他女同事在,我去方便吗?”
“我一个人住,左右连邻居都没有,方便得很。”她说得柔腻暧昧,瞧见镜子里穆辽远忸怩地避开她的视线,才把目光投向车外,“岳先生要去哪儿?我送你过去。”
岳凌霆这回识趣了,板正地回答:“我先回一趟办公室,主楼前面放我下车吧,多谢。”
他在路边下了车,车内便陷入了沉默。
他们俩单独在一起,话总是不多。
穆辽远踌躇许久,终于找到一个话题:“岚氲,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在机场吃了一点。这么晚就不吃正餐了,一会儿去超市买点简餐备着,顺便看看你有什么需要的。”
生活超市位于公寓地下,两人在里头逛了十几分钟,买了些面包水果牙刷毛巾等日用品。
整个过程除了“这个怎么样?”“可以。”“再买点那个?”“好。”这样简短的对话,便再无其他。
虽然已经订婚四年,但他们相聚的时间并不多,这样的生活场景还是头一回。何岚氲忍不住想,以后结了婚,日常相处也会是这样吗?
她没有结过婚,唯一熟知的婚姻范本只有自己的父母。他们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却依然会为买哪个牌子的酱油而争论半天,吵完了再和好,有时像恩爱夫妻,有时又互相怨怼,生活被或好或坏的琐事填满,永远不会无话可说。
她那么爱穆辽远,为了他可以不惜一切,然而落到这每一个庸碌平常的日子,却又好像找不到寄放承托的载体。
排队结账时,她看到收银台边摆着一货架的安全套,顺手从上面拿了一盒扔进购物车里。
穆辽远的目光在包装盒上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此外她还特地重买了一瓶洗发水,方形按压瓶的。
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最重的两个穆辽远拎着,何岚氲拿了一堆零碎。从四楼电梯出来,楼道里冷清寂静,穆辽远问:“这些房间都没人住吗?”
“好像就一两间有人吧。”何岚氲早出晚归独来独往,根本不关心又有谁搬进来或搬走。她侧过脸对他狡黠地一笑:“不会有人打扰我们的。”
穆辽远没有接话,偏头打量走廊两侧每扇都一模一样的紧闭房门,门上的密码锁也是同一制式:“你住哪间?”
“最东边407。”
“密码是多少?”穆辽远看了一眼她手里大大小小的袋子,“我来开。”
最东头两扇房门垂直相邻,门牌号刻在门之间的墙壁上,408的8字和左右指示箭头已经掉了,并不明显。她的门前和其他房间一样空无一物,整层楼只有408门口铺了一块崭新的地垫,垫子图案是个卡通小猴子。
何岚氲属猴,岳凌霆和她同岁,以前倒是听说过他有收集各种猴子玩偶的爱好……但是现在他不属猴了,居然还喜欢猴子?
她不确定下午出门时这个地垫在不在、何时出现的。岳凌霆刚去了主楼,应该没这么快就回来吧?
她看着那只滑稽可爱的小猴子,忽然来了顽意,歪着头说:“你猜。”
穆辽远闻言不禁转过来多看了她两眼,忽然道:“岚氲,今天你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
这话让她警觉起来,收起笑意:“有吗?你太久没见我了吧。”
好在他只是随口一说,又转回去接着上一个话题:“这还用猜吗?肯定是你的生日。”他把行李和购物袋放在小猴子地垫上,然后飞快地输入一串数字。
“喂,不是那边……”
未及阻止,“叮”的一声,密码锁打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内容标签:现代架空
架得很空,跟现实无关哈


第8章
屋内的人听到动静也走到玄关查看,三个人隔着洞开的大门面面相觑。
岳凌霆正在换衣服,衬衫扣子解了一半,他又若无其事地扣上:“这么快又跟二位见面了。这是……?”
穆辽远欲言又止,看了一眼何岚氲,没有吱声。
岳凌霆扣好衬衫扣子,走到门边看了看两边的门扇,似乎明白了:“我刚搬过来,这是408,隔壁407才是何师姐的房间。”
穆辽远听到他的称呼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他仍然没说话。
岳凌霆扶着门把手重试了一遍密码和门锁:“好像没问题。”他侧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何岚氲,眉梢扬起,“何师姐怎么会知道我的门锁密码?”
应该是我问你为什么会用我的生日当密码才对吧?但这话她又不能当着穆辽远的面说,那不等于挑明岳凌霆和她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虽然现在,他肯定已经疑心了,否则不会一句话都不说。
他只是不想她尴尬,而岳凌霆总是存心把别人想遮掩的尴尬挑开。这人怎么能这么讨厌?
岳凌霆看了她半晌,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噢——我明白了,何师姐不会也跟我一样,习惯用自己生日做密码吧?我们俩生日是同一天,在研究所过的同一期集体生日会,师姐还记得吗?”
她根本没关注过岳凌霆哪天生日,每次集体生日会都有十几号人,其他老师同学也会参加,找个由头聚餐团建罢了,她哪记得跟谁一块儿过的。
不过,过完那个生日没多久她就订婚了,这点倒是记得很清楚。
为了印证自己说的话,岳凌霆把放在玄关柜上的护照翻开给他们看。10月25日,真的和她一样,只不过出生年份早三年。
“这倒真是巧了。都怪我,没弄清门牌号。”穆辽远率先打破沉默,目光从护照上收回来,在他俩身上绕了一圈,“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岳凌霆说:“算校友,不过我入学那年何师姐已经毕业了。师姐是我们研究所的传奇人物,我认识她,她恐怕不记得我了,刚才在机场也没好意思攀这层关系。”
他总是能给你找一个理由,逻辑上无法反驳,但谁都不会信。
“没想到赶上这么巧的事,真是抱歉,岳先生方便的话也改一下密码吧。”穆辽远向他致歉,退回407门口,重输了一遍密码。
滴滴,密码错误。
“你猜错了。”何岚氲忽然开口,她瞥了一眼岳凌霆,走到穆辽远身侧,“生日这种数字,随便谁都能知道,怎么能用来当门锁密码呢?我的密码是……”她贴近他耳边,曼声细语,“只有你和我知道的那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