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高夫人揽了姜糼容长叹,低声道:“韩夫人早上使婆子来问安,又送了几盘点心来,说是给你吃的,真让人不省心。”

“姨妈,我不要嫁进孟家守活寡。”姜糼容抓紧机会撒娇。
“姨妈一定尽力。”高夫人许诺,又忧愁地道:“阿容,你姨夫说,不管你嫁不嫁孟家,李家决不容你,这可怎么办?”
出这样的事,李宗权肯定不会接纳自己这个媳妇的,昨日看来,他对自己也没有什么疼爱之情,估计因为他妹妹的女儿薄染衣也喜欢李昂的缘故,巴不得出这样的事呢。

姜糼容对李昂什么感情没有,也不想嫁给他,不过,比起守活寡,能嫁李昂那样爽直豪迈的男人好不少。
最好是不用嫁孟府,也不用嫁李昂,等以后嫁个自己喜欢的男人。

“姨妈,你帮阿容拖着不要嫁孟家,往后咱们再想办法好不好?”姜糼容摸帕子擦眼睛抹泪。
“好,好,阿容不哭,姨妈一定顶着不给你嫁孟府。”高夫人心疼地劝道。

姨甥两个正说着话,丫环挑起碧纱帘进来禀报,白姨娘来给太太请安。
高夫人倏地坐直,扶簪环理衣袖,严阵以待,“让她进来。”
“姨妈要是不喜欢她,不见亦罢,何必给自己找闹心。”姜糼容悄声道。
高夫人摇头,小小声道:“她得你姨丈宠着,我拿她无可奈何,可她见了我,毕竟得按规矩请安。”

原来如此,争宠争不过,仗着正室的位份接受几个礼儿也是好的。姜糼容同情的看高夫人,决定等下给白氏上上眼药,替自己姨妈出气。

白氏进来时,姜糼容只觉眼前烟波浩渺,瞬间直了眼。
粉妆是妩媚动人的国色娇花,白氏则是天上飘忽的云朵朦朦细雨里绵延感伤的轻烟。
这么一朵柔弱的神仙姐姐路线的白莲花,她姨妈败得真不冤。

白氏盈盈敛身请安,姿态那叫一个美好。

姜糼容赞道:“白姨娘你真美。”
白氏抿唇一笑,风情漫溢,柔声道:“谢表小姐称赞。”眼角得意地斜高夫人。
高夫人脸黑了,扯姜糼容袖子,姜糼容没理会,继续夸奖:“白姨娘,你这么美,定是有不少好男儿喜欢你吧?”
“也不是很多。”白氏粲然一笑,微微露出洁白的贝齿,“大约只有二三十个。”
“哇!”姜糼容惊叹,高声问:“白姨娘,那些人比我姨夫如何?”
“自是没有侯爷英武。”白氏满眼倾慕。
“好可惜,若是有比我姨丈更好的,白姨娘就不用嫁给我姨丈做妾了。”姜糼容啧啧长叹。

高夫人开始以为姜糼容失忆了,突然对白氏好起来,不悦着,闻言扑哧一下没控制住笑了,不便附和,只拿眼瞟白氏,眼里满是掖揄之色。

白氏回过味来,姜糼容在耻笑她趋炎附势,左挑右拣后因李宗权最出色才嫁给他,动机不纯。

白氏也不辩驳,静立着,垂下长睫,再抬眼时,露珠一般清透晶莹的泪水在大眼里滚动,要掉不掉。

天啊!这泪水说来就来,模样委委屈屈忍辱负重可怜可疼,难怪李宗权被她迷得自得了她以后,一个妾室也没纳,把她姨妈扔角落里视若无物。

“白姨娘,你眼睛进沙子了吗?姨妈,给白姨娘回去歇着吧。”姜糼容见好就收,没有乘胜追击。

白氏走后,高夫人抱着姜糼容笑得打跌。
“往日她张张狂狂,这回可好,够她老实几天的。”
姜糼容也有些得意,方才那话,白氏可是连向李宗权告状都不敢的。
不过,逞口舌之利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高夫人对自己这么好,得想办法使李宗权对白氏不再宠爱才行。
没有白氏背地里与高夫人作对,高夫人说话有力度,自己也可以逃避嫁孟府。

姜糼容一上午陪着高夫人,午膳时不见李昂和李宗权,遂问道:“姨妈,表哥和姨丈都不回家吃吗?”
“云起和孟沛阳是好朋友,这会儿估计是去孟府帮着料理丧事了,你姨丈……”高夫人长叹,道:“除非过年过节宴客之时,不然,他在家从来都在南院和狐狸精一起用膳的。”

李宗权真是宠妾灭妻的典型,姜糼容明白了,儿子大了在外面飞不恋窝,丈夫不贴心,自己这个甥女儿日日承欢膝前,难怪高夫人疼如掌珠亲女儿一般宠着。

“姨妈,我爹和我娘怎么这么年轻就都死了。”姜糼容突然想起自己这身体的爹娘。
“你娘和姨妈一样命苦,只是没姨妈命好,好歹有个儿子,地位稳固,你爹宠着小妾,你娘只得你一个女儿,那小妾仗着你爹的宠爱,日日挑事,你娘给气得一直病着,可怜你才十三岁时就死了,你娘死后,你爹那个宠妾不知怎么的死了,你爹很伤心,不久也死了。”

啊?这些男人听起来都蛮痴情的,为何都要娶妻才纳妾,不洁身自爱等到喜欢的那人出现了直接把喜欢的人娶做正室?

两人说了这许多话,膳食都摆好了,高夫人拉了姜糼容坐到膳桌前。
脆瓜片里脊,凤尾鱼翅,金丝酥鸽,珍珠荷叶鸡……桌上盆盘精致,菜式精巧,色香味俱全,姜糼容暗赞,心里想着很好吃的,挑了几口,却尝不出美味一点食欲都没有。

高夫人见姜糼容没吃几口就放下箸子,关切地问道:“阿容你不舒服?”
“不知怎么的,看着明明很喜欢,吃起来却没滋没味。”姜糼容皱眉。
“粉妆早上就来禀报,说你睡的不安稳要请大夫,姨妈想着你最讨厌吃药,诊了脉拿了药从不吃就没有请大夫,要不,让人招大夫来瞧瞧。”

昨日刚穿越过来因着孟沛阳的死一整日只昨晚吃了一点点,今早吃的也很少,肚子却不觉得饿,心口和额角还总是抽疼,也许真病了,姜糼容点头同意。

姜糼容若是知道诊脉的结果是自己身怀有孕,打死也不点这个头。

大夫走后,高夫人也呆了,怔坐着不说话。
“兴许是表哥的。”姜糼容蚊子哼哼般小声道。
高夫人神情复杂,长叹了一声,喃喃道:“阿容,姨妈也希望孩子是云起的,可是,云起的性情你晓得的……”

是晓得的,所以才感到绝望。
昨日虽只见过一面,可李昂那种风风火火敢作敢为的性情,真和这身体有染,早嚷嚷开要成亲了,李宗权要是不同意,定是拉着这身体天涯海角私奔当忘命鸳鸯的。

 

4、第四回


明知不可能,姜糼容还是可怜兮兮哀求道:“姨妈,这事……这事别给孟家知道行吗?”
“不给孟家知道,你想怎么办?”高夫人摇头。
她很疼姜糼容,可孩子都有了,不嫁入孟家不行的。

“姨妈……”姜糼容拉长腔调撒娇,“孟家那样的家世,我嫁进去必是守一辈子活寡的,姨妈忍心看着我孤苦一辈吗?”
“这是命啊!”高夫人哭了起来,哽咽着道:“阿容,你就认命吧,好歹有个亲生孩子依靠,也不算太难,比没有孩子好过些。”

姜糼容拭眼,不是干嚎是真的流泪了,难道她穿越过来就是为了养包子当寡妇?

“韩夫人虽然尖酸泼辣了一点,但毕竟是孟沛阳亲娘,对你肚里的孩子会很重视,进而也会重视你这个做娘的。”高夫人自我宽慰也是安慰姜糼容。

“姨妈,大夫也说了,孩子只得一个月,还不显怀,暂时不给孟家知道,我想想怎么做?行吗?”
就算要跳火坑,也得拖一拖,说不定突然就跑出转机来了。

“这个……”高夫人微有犹豫。
姨妈心软了,机会难得,姜糼容正想加把火,门外传来啼哭声,啼哭声很快由远及近。

“阿容,娘听说你有孩子啦。真是太好了,老天有眼,沛阳有后,孟家有后。”韩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冲了进来,称呼都变了,直接自称娘,亲昵地喊阿容。

她怎么来的这么快?谁报信的?李府有内鬼,姜糼容一言不发拿帕子擦泪,紧张地思索着对策。

“阿容害羞了。”韩夫人悲里带笑,看向高夫人道:“高夫人,你放心,阿容肚里的孩子不管是男的女的,都是孟家的血脉,我不会亏待她的。”
“韩夫人。”事到如今,高夫人也无话可说,顺着韩夫人的话商量起亲事。

韩夫人一样一样讲订亲送什么礼,高夫人听得很满意,韩夫人说到聘礼嫁妆了,姜糼容心不在焉,忽听得高夫人叫道:“阿容,快,谢过韩夫人。”
谢什么?姜糼容无精打采。
“韩夫人说,怜你娘家无人,国公府悄悄儿替你备嫁妆……”

韩夫人要从国公府私底下给姜糼容办嫁妆,商铺田庄还有首饰现银,她表示,要给姜糼容价值十万两银子的嫁妆。

十万两银子是国公府的多少家底姜糼容不清楚,但是看高夫人的神情,知道定是很不少很不少。

“阿容,娘把自己的嫁妆加上国公府的剩余全部给你做嫁妆,嫁妆旁人不准动的,你就算生的是女儿也不用怕,谁也不能欺负你。”韩夫人慈祥地看着姜糼容。

背着金山银山,居家处锦绣膏梁之中,却要心如槁木度日,姜糼容很想大喊一声“我不要”。
她没有喊,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世界,带着个球不可能嫁给李昂,出了李府能做什么她一无所知。

有孕一事刚发现,知道的只是刚才跟前服侍的几个人,是谁给孟家报信的呢?
查出这个人是谁,我要将她碎尸万段。姜糼容暗暗咬牙。

如果有时间还能慢慢想办法,但是如今孟家知道了,无法可想了。
即便无法可想,姜糼容还想作困兽之斗,“韩夫人,你怎么能肯定我肚里的孩子是……是孟沛阳的?”
“这还用说吗?”韩夫人心满意足微笑,“你身边只有云起和沛阳两人,云起那孩子守礼又耿直,若是他做的,早说出来了,只有沛阳爱胡闹,胆大包天,敢做又怕你不高兴。”

真相就是这样吗?姜糼容滴泪无言,暗叹运气背,连赖账推托做单亲妈妈的借口都找不到。

姜糼容和孟沛阳的亲事如火如荼进行着,衙门里一直没有来消息说进展,孟滔和韩夫人欢喜孟家有后,也不是很着急。

查案的过程可以推理,结案则讲究证据,孟沛阳一案最关键的不是他不见了的子孙根,而是查出他的死因。
季唯翻遍古籍药典,请教了江湖郎中御医市井大夫,有几种毒物人中毒后查不出是中毒,但是中毒毕竟就是中毒,还有一些细微之处能发现,在孟沛阳的尸体上,却找不到吻合的表征。

膳时已过,夜色深沉,季唯还在书案前研究典籍,房门沉吟般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人缓步走了进来,带进来一股微风,灯火闪烁了一下。
来人一袭青衣,领口白色罗线勾抹细纹,腰前玉扣松松搭着,眉眼萧索颓败,只看形容,谁也想不到他是正二品大员刑部尚书。

季唯从书册里抬头看清来的是恩公吕风,急急起身离开书案鞠身行礼。
“老师,你怎么来了?”

“听正德说你在为孟沛阳被杀案废寝忘食,就过来看看你了,破案重要,可别把身体累垮了。”吕风温和地笑着,看着季唯的目光满是关切,“先把手上的事停停,陪老师吃饭。”
“是。”季唯恭恭敬敬道。

吕风是季唯的恩师救命恩人,当年救了贫病交加走投无路年仅十岁的季唯,抚养栽培他,季唯极敬重他。

“案子慢慢查,切莫心急,任大人也是清正廉明的好官,当年若不是太心急,细细查察,你母亲就不至于枉死,任家也不至于人亡家破。”吕风给季唯夹了一箸子菜,敦敦教诲。

“学生明白的,公堂朱批可夺无辜性命……”季唯声音有些苦涩。娘枉死已过去十年,想起来却恍如昨日。

十年前,时任京兆尹的季唯父亲死在自家床上,与他父亲同宿的是他母亲,验尸结果他父亲乃中毒而死,他母亲说一无所知,晚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发现他父亲死了。

当时负责此案的是大理寺卿任尤深,任尤深认为一张床上睡着,不可能一无所知。
门窗完好,正房外面跨院里睡觉的服侍下人也没听到异常的动静,任尤深认定季唯母亲是杀人凶手,为让季唯父亲彻底死去,故意不求救。

季唯母亲因丈夫去世已是很伤心,又被指谋杀亲夫,精神恍惚神智不清,任尤深断了案让她画押她无知无觉地画押了。

季唯母亲被处斩后,没几日,京城发生了同样的一宗命案,死者与季唯父亲死状一模一样,死因也是中毒而死。
该死者是户部一个吏名,年十七,尚未成亲,无妻无妾,居官舍中,官舍里的同僚有很多人,大家口供一致证实,前一晚他们几个人一起吃饭后谈天说地,然后各自回房休息,也是同样没听到什么动静。

这案子曝出来后,年糼的季唯意识到,不管那吏名怎么死的,他母亲定是无辜的。
季唯上刑部击鼓鸣冤,当年任刑部侍郎的吕风受理了此案,几经详细排查试验,查出那吏名的死因是甲鱼和齿菜一起吃食物相克中毒而亡。

为什么官舍里一起吃饭的其他人没有中毒,那是因为,甲鱼是稀罕物,与那吏名同居官舍的人比那吏名年长,那吏名生得眉眼清秀言语风趣,甚得同僚喜爱,有稀罕物大家舍不得吃,都让给他,故而,同吃了甲鱼和齿菜的只有那吏名。
季唯的父亲死因和那吏名是相同的,季唯父亲为官清廉,季家要吃甲鱼不易,那甲鱼还是季母专门买了想给季父补身体的。

食物相克中毒发作的过程极慢,死者在睡梦里缓缓死去,身边的人因而一无所知。

“错判了,害的不仅是受害者和自己,还有无辜的家人。”很多年过去,吕风想起当年的惨剧,还是慨叹感伤不已。

太平朝律法,其罪惟均,错判官员要与犯罪的人一样处斩问死罪,当年他带着差役上任府抓捕任尤深归案时,任尤深的夫人跪地叩头求他隐瞒此事饶过任尤深。
吕风无法,他道:“情可容法不能私。”
任夫人当场撞柱自尽,任尤深悲痛欲绝,随之也撞柱而亡。

“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情景,任夫人任大人头破血流卧倒地上,他们年仅五岁的女儿抱着爹娘尸体问我:”大人,若将被问罪的是大人至亲之人,大人还能做到情可容法不能私吗?”

一滴浑浊的泪水从吕风眼中滑出,“慎之,任大人的女儿本来可以幸福快活地成长的,她生得非常可爱非常美丽,眉间一颗红艳的胭脂痣衬着一双大眼更显绝色……”

“老师。”季唯打断吕风,“老师,任大人的妻子是无辜的,他自己却是自招罪的,若他细察明查,我娘也不至于刀下冤死,老师要抓他归案,并没有做错。”
“是啊,我没有做错。”吕风低喃,“我只是可怜那么可爱的孩子,我结了案子后,想收留抚养她,可她却……”

任尤深有个兄弟极其无耻,哥嫂死了,霸占了哥嫂的家财,还将年仅五岁的侄女卖入青楼。那女孩子生的太美,虽然只有五岁,却甫入青楼就被好色之徒辱了,吕风几经周折寻到青楼想赎出那女孩,那女孩却被恩客赎走了,后来再寻不到她的消息。

这事是吕风心头永远的痛,季唯听吕风讲过很多次,沉默着不知说什么好。
他是男孩,在爹娘死后,比任尤深的女儿幸运,不用被卖入青楼,可是也很痛苦,在未婚妻戚晚意家猪狗不如生活着,一年后戚家毁婚,将他赶出家门,他流落街头,若不是遇上吕风,他现在成了什么样的人,还活在世上吗都难说。


5、第五回


站在律法的角度看,吕风完全没做错,任尤深女儿的悲惨遭遇是他的兄弟造成的,吕风后来已经将任尤深的兄弟绳之以法了。
季唯给吕风满上杯里的酒,笑道:“老师,听说城外曲江边桃花开的甚好,明日学生陪老师前去散心,可好?”
“好,好。”吕风高兴地看季唯,他一生未婚,季唯就跟他的亲生儿子一般,见季唯放下案牍陪他外出散心,欣喜不已。

吕风这晚歇在季府,天亮后,师生两人盥漱了用膳后一起骑马出城。
两人都是文官,不过查案有时得到命案发生地方去,僻远的山村角落马车不通,便学会了乘马。

才出府没多久,道路就不畅了,原来是有人嫁娶,喜乐喧天排场甚足。

“这是谁家嫁娶?这么大排场,快比上公主出嫁了。”吕风好奇的道。

季唯看了看没有新郎的迎亲队伍,脸色微变,跳下马,抓住一围观的路人问道:“知不知新娘何人,娶亲的是哪府?”
“这你都不知道啊?”路人嗤笑,“娶亲的是承国公世子,新娘是安阳侯夫人的甥女。”

承国公世子是孟沛阳,安阳侯夫人的甥女是姜糼容。
这是一个大活人嫁个死人了!
令人愤懑不平的消息冷不防扑来,噎得人一阵胸闷。
季唯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好生荒唐!”

花轿在在季唯话音落时恰好走到他身边,飘扬的微风半吹起轿帘,季唯看到新娘交迭置于膝上的一双洁白的手。
大红喜服繁花锦簇绝艳热烈,上面的那双手莹白似冰雪,柔软秀巧,婉转百般,好生漂亮。
玲珑风流可入画,无边风月笔难拓!

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女孩子的一生就这样葬丧了。

吕风走在前头,见季唯没跟上,转头问道:“怎么了慎之?”
季唯摇头,道“没事,老师,咱们走吧。”
承国公府办喜事,他没收到亲柬是官卑位微,他老师是二品官,不知这回事,没收到请柬定是孟滔怕正直之士为姜糼容抱不平节外生枝,故意不发喜贴的。
孟沛阳死到现在仅五日,婚事如此苍促,想必孟滔自己也知道,让姜糼容和儿子结阴婚有违人伦道德。

新娘已上喜轿,他老师知道了去阻止也阻止不了,不说也罢。

鼓乐喧天,很奇怪,姜糼容在花轿里却听清了季唯摧金裂石般清冷的声音。

姜糼容想,他说荒唐,那就是不赞成这样的阴婚,不知会不会出声拦住花轿?
闪念过后,姜糼容自失地笑了,连李昂都因她怀了孩子而放手由得她嫁进孟府,季唯一个不相干的人,怎么会出声阻止呢?

姜糼容轻抚还不见半点变化的肚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真想不通前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会未婚就与孟沛阳做那种事?

孟云菲捧着孟沛阳的灵位与姜糼容拜的堂,礼成进新房后孟云菲没有离开,坐到姜糼容身边唉声叹气。
“糼容,你怎么会和我哥那样呢?要是没有孩子,你就不用这样一辈子苦守了。”

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了,姜糼容也有些无奈,带着个球,又不能也不敢落胎,只能嫁进孟府了,至于往后是不是苦守,走一步看一步,反正在孩子生下来前,什么也做不了的。

“小姐,你今天很累了,奴婢服侍你盥漱了休息吧。”粉妆作为陪嫁丫鬟也跟着进孟府来了。
“糼容,要不要我回去洗漱了过来陪你?”孟云菲问道。
“好啊。”姜糼容笑道,孟云菲热情直爽,她很喜欢。
“小姐,这于姑娘不吉利。”粉妆不赞同。

有道理,她结的阴婚,连新郎都没有,这晦气不能带给孟云菲。

让孟云菲回去,姜糼容正想卸妆洗漱,韩夫人使婆子送了吃食过来。
十几个捧着托盘的丫环鱼贯而入,大方桌很快摆得满满当当的,有二十道汤菜之多。

婆子要一一介绍,姜糼容摆手,“每样直接给我来一点尝尝。”

菜品显然都是精心烹调的,只姜糼容的胃口过了这几天也没好转,吃得懒懒的。

“害喜的人都喜欢吃酸,小姐却不喜酸,或者是爱吃甜,不然炖个鸽子汤里面加点甜酱怎么样?”粉妆关切地提议道。

这种吃法闻所未闻,不过,什么都吃不下,来点奇巧的也行,姜糼容让婆子吩咐灶房按粉妆的提议做。

刚做出来的鸽子汤热气腾腾,姜糼容尝了一口,感觉不错,一口气喝了一碗,国公府的婆子喜笑颜开,一人笑着吩咐门口侍立的丫环,“去禀报夫人,少夫人喝了一碗鸽子汤。”

肚里这个孩子简直就是黄金蛋,姜糼容对于自己在孟府的生活,开始觉得不会太郁闷了。

那去禀报的丫环不久回来,传韩夫人的话,说少夫人喝得下甜鸽子汤,兴许喜欢吃甜,已让灶房做几个甜品给少夫人吃。

各种甜汤和甜品再端上来时,姜糼容却只尝了尝又没了胃口。

“少奶奶可能还是喜欢喝鸽子汤,做个鸽子汤盛砂钵里,端个小炭炉到新房来,鸽子汤一直放炭炉上温着,夜里少奶奶想喝了我再侍候她喝。”粉妆提议道。
少奶奶的贴身陪嫁丫鬟可当半个主子,刚才又是她的提议姜糼容才吃了汤,婆子也不用等禀报韩夫人,迭声应下,吩咐底下丫环照办。

韩夫人安排了四个大丫鬟四个婆子服侍姜糼容,身边围满人姜糼容很不习惯,让那些人在外间厢房和倒座里睡,只留了粉妆在房中服侍。
姜糼容上床睡下后,粉妆放下纱帐,又点了宁神薰香,接着又去查看那鸽子汤,姜糼容闭着眼听着耳边的动静,心里想:粉妆这丫头真体贴。
虽然有她服侍着很不错,可是她年龄不小,也别耽误了,留意着帮她找个好男人,发还奴契把她嫁了让她过好日子去。

姜糼容没看到,粉妆查看那鸽子汤时,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打开纸包把纸包里的黑色粉末倒进砂钵里。

成亲后,姜糼容胃口越来越好,韩夫人大喜,规矩是不要姜糼容立的,每日使婆子问话传话不停,也经常到新房里来看嘘寒问暖。
“阿容,有什么不习惯的只管说,婆子丫头们敢不敬你,直接打杀了也不用来回娘。”
“阿容,这是宫里赏的东珠,你看喜欢吗?娘命人给你做个珠钗。”
……

韩夫人像捧祖宗一样捧着姜糼容,姜糼容敬她是长辈,少不得言语恭敬回去,一时间,婆媳相处暖如春风极是融洽。

“我娘最疼我哥了,现在把疼我哥的劲儿都疼在你肚子里的孩子里。”孟云菲酸溜溜道:“你这一胎要是生的儿子,那更升天了。”
儿子已经死了,这个遗腹子是孟家的唯一血脉,难怪韩夫人紧张,姜糼容摸了摸肚子,笑道:“听说男孩子闹,这孩子却很乖,从没闹过,兴许是个女儿。”

“大夫诊脉不知能不能诊出是男孩女孩,要不请大夫来看看。”粉妆在一旁插嘴道。

成亲已经过半个月了,一般规矩不便在大喜日子里请大夫,再加上姜糼容这阵子吃食比出嫁前多,虽然面色有些萎黄,精神倒还好,韩夫人于是没请大夫来给姜糼容诊脉。

姜糼容穿越前还是黄花大闺女,没有经验,正有些奇怪为何怀着孩子身体却一点异常都没有,遂笑道:“粉妆这提议不错,云菲,你和娘讲一下,请大夫来看看。”

“少夫人气血两虚,已无喜脉,从脉象上看,少夫人刚落胎不久。”
一个接一个的大夫来了,说的都是相同的断语,后来,孟滔又进宫请来太医,还是相同的断语。

震耳欲聋的战鼓在耳边擂响,尖锐地冲击着耳膜,姜糼容被重重乌云包裹住,一动也无法动。

韩夫人像地狱游出的一道怨魂,瞪着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姜糼容。

最初的震惊后,姜糼容心里出奇地一片宁静。
再没有经验,她在现代社会也耳闻过,落胎是会见红的,她从被诊出有喜脉后,却从没见红过,她自己没吃过落胎药,也没被人暗中下过落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