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简嘿嘿笑道:“你又丑脾气又坏,一准选不上的,放心好了。”
这句话着实让人生气,她自认为自己虽然不够温柔,但绝不会是又丑脾气又坏的女人,被他这样贬低,实在是大大地伤了她的自尊。
“你走吧。”她一跺脚,转身腾腾下了桥,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狠话:“你不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说罢,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刚好袁承烈和耶律彦从桥下经过,听见这句话,都不禁微微一哂。
慕容雪回到回春医馆,脱下百鸟裙,换上了一件果绿色的家常裙衫。今日想着和裴简一起私奔,所以特意穿上她最值钱的衣服,戴上最值钱的首饰,银票也带的足足的,可是他却死活不肯,还让她白白扔了十两银子,好不叫人懊恼。
这个裴大头,就等着以后肠子悔青吧,哼。
她顺手拿起针线筐里的一条汗巾,用小剪子刷刷剪了个几个口,撕拉一声撕成两半,接着,又是撕拉一声。
丁香一听这声音,便知道小姐今日的心情不大好。
这位回春医馆的大小姐有个奇怪的癖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撕布,发泄完了,便雨过天晴,果然,随着那汗巾成了一条条的小细布条,慕容小姐的脸上便又恢复了一副娇若桃李的容颜。
丫鬟佩兰熟门熟路地将地上的细布条收拾起来拿去纳鞋底。
丁香立刻奉上一杯温温的酸梅汤。
慕容雪大清早的从未吃过牛肉面,这会儿正觉得口中发腻,一见这酸梅汁,当即笑开了颜。
喝完了梅子汤,她懒懒地伸了个腰,像是小猫样的打了个呵欠,娇生生道:“我去睡一会儿补个觉。”
为了准备今天早上的私奔,天还未亮她便起床,奔波了小半晌,这会儿真是困了。
到了用午饭的时候,慕容雪才醒过来,还未起床,就听见蹬蹬的上楼声。
丁香喘着气道:“小姐,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慕容雪一个机灵便翻身坐起,心里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是不是选上我了。
“前头来了一个男人,要老爷出诊,阿泰说老爷去了苏州府还未回来,那男子便急了,看样子是要闹事呢。”
慕容雪匆匆下楼便往前头去,回春医馆是一座三进的大宅子,最前头的一排六间门面打通作为接诊病人所用,后面的两进作为慕容家的后宅。
慕容麟作为远近闻名的名医,回春医馆一向人满为患,许多外地病人慕名而来。平素这医馆的六间门面都挤得满满的,因为月初慕容麟被苏州知府派人请去瞧病,这些日子,回春医馆才难得冷清下来。
慕容雪一脚跨进诊医堂,发现眼前的情景可比丁香说的严重多了,一个身材高挺的青年,一脚正踩在诊医堂伙计阿泰的肚子上!
何方鸟人,竟然来此撒野,慕容雪气得抄起桌上的一个捣药锤,呼的一声就朝那男子的肩头招呼过去。
男子仿佛脑后生了眼睛,反手一抄就将她的捣药锤给拿住了。
两人一照面,便都怔住了。
袁承烈立刻把脚拿下来,脸色赤红,干笑了一声:“慕容姑娘。”
慕容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是你要看病?”看这生龙活虎的样子也不像是有病啊,还能打人。
袁承烈不好意思道:“是叶公子病了,腹泻。”
阿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道:“方才说的那么严重,还以为要死人的病呢。”
方才袁承烈心急火燎地来请大夫,偏偏慕容麟不在,阿泰懒得搭理他。一来二去两人言语之间起了冲突,便动了手脚。
一听耶律彦病了,慕容雪竟然忍不住心里欢喜跳跃起来,真是太好了,这不是上天赐下的良机再见到他么!再一听是腹泻,她更高兴了。“我随你去看看吧。”
这等小毛病她还是能治的,虽然和她爹的神医妙手差远了,但伤风感冒腹泻这种小毛病不在话下。
袁承烈自然求之不得,他以为神医的女儿医术也不会差,若是知道慕容雪连她爹的一成功力都没有,只怕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慕容雪让阿泰备了药箱,便带着佩兰丁香和阿泰一起跟着袁承烈出了回春医馆。
路上装作闲聊,慕容雪打听出叶律是京城人士,家境富足,还未娶亲,而且最最重要的是父母双亡,这可是最合适不过的上门女婿人选了,她高兴的心里直冒泡,一路上笑靥如花,直晃得袁承烈的眼睛都花了。
袁承烈领着几人到了一处宅院外,慕容雪看着莫名有点熟悉,再一想,这不是县令孟之昂的一处私宅么?这处小宅院名叫菊园,每年深秋,他都要邀请她父亲慕容麟来此赏菊。莫非叶律是孟之昂的亲戚或是朋友?
怀着疑惑进了院子,袁承烈径直将慕容雪领进了后厢房,门口守着两个年轻的男子,看那身架都很魁梧,莫非是他的侍卫?看样子,他的确像是出身很好的世家公子。
慕容雪回头让阿泰和佩兰留在房门外,只带了丁香进了房间。
耶律彦半倚在窗前的一张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春光闲逸,人如画中。那英挺神气的眉,线条完美的下颌,还有那修长白皙的手,无处不流露出让人心动的风流神韵。
她激动又兴奋,还有点忐忑和羞涩,俏生生地站在门口望着他,心里忍不住砰砰跳了起来。
袁承烈笑嘻嘻道:“公子,大夫来了。”
耶律彦抬眼微微一怔:“怎么是你?”
“我爹去了苏州府,腹泻这种小毛病我会治。”慕容雪嫣然一笑,指了指丁香肩上的药箱,摆出一副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模样。
耶律彦挑了挑眉毛,心道原来她是慕容麟的女儿,怪不得衣着豪奢,那慕容麟是远近闻名的名医,诊金贵的吓人,是以家中十分富足,连县令也与他私交甚好。
“你也会医术?”
慕容雪嘟了嘟嘴,对他的质疑略有点不满,“我五岁便认得二十多种药草呢。家学渊源这个词公子难道没听说过吗?”
丁香默默心道,可如今小姐您也勉强认清五十种而已,家学渊源这个词,还真的是不能一概而论啊。
慕容雪走到耶律彦的软榻边,不请自坐,端出一副神医的架势,道:“把手给我。”
耶律彦看看她,迟疑了片刻,才把手伸出来。
慕容雪纤纤玉指搭上去,还没摸到他的脉搏,自己的心跳先乱了。
他的手可真是好看,修长白皙却不显得文弱,掌心里还有薄薄的茧子,难道他会武?瞬间,她便联想到了他挥剑的样子,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该是何等的风流洒脱。
“慕容姑娘,你诊脉需要多久?”耶律彦淡淡地问了一句。她正在浮想联翩,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立刻便心虚地脸红了。
她板着脸道:“把舌头伸出来。”
他纯属敷衍地吐了一下舌头。
她看着他的舌尖,心里又是噗通一跳,好似被他隔空舔了一口似的,脸颊上居然酥酥软软的一麻,完了,中了他的魔障了。她赶紧避开了他的凝睇,不然辛辛苦苦端着的神医架子全都要被他的目光拆散了架。
“公子吃了什么?”
“水晶包子。”前几日他都是在菊园里吃的饭食,未有任何问题,唯有今早上吃的水晶包子比较可疑。
“吃了多少?”
“一笼吧。”
慕容雪噗的笑了,“那叶公子下午可就闲不住了。”
耶律彦面色微微一沉。袁承烈不由捏了把汗,姑娘你怎么敢取笑我们王爷呢。
慕容雪浑然不觉自己的玩笑话有何不妥,继续道:“那水晶包子用了皮冻蟹黄等物,公子平素肠胃娇贵,初来乍到水土不服引发肠胃不适,才会如此。”
耶律彦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我肠胃娇贵。”
娇贵这个词用在他一个大男人身上,让他很是不悦。他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因为他过人的容貌而对他另眼相看,慕容雪可谓是无意间犯了他的大忌。
慕容雪一本正经地回答:“自然是通过望闻问切知道的。”猜也猜的出来啊,人家袁承烈半点问题都没有,就你腹泻,自然是平素饮食太过精细,肠胃娇贵,受不得油腻造成的。
耶律彦正欲说话,突然腹中一阵绞痛,赶紧起身便出了房间。当着佳人的面去茅房,真的很窘,但也实在没有办法,这种事忍是忍不住的。出了茅房,他在菊花丛里转了一圈散了散味道,这才板着脸回到屋子。真是很没面子。
慕容雪体贴地说道:“我家里煎药方便,等会儿药煎好了我让阿泰送来。”说着从药箱里翻找出了一瓶药丸和一盒药膏递给他,言简意赅地交代:“这个吃,这个抹。”
抹?耶律彦挑了挑眉,一时没反应过来。
袁承烈替主人问了出来:“抹哪儿?”
慕容雪却没回答,脸色一红,嫣然笑道:“公子好生养着,明日我再过来。”说着,便带着丁香出去了。
耶律彦看见她的脸色,这才明白过来,顿时便脸色一僵,眸色便沉了下去。
袁承烈后知后觉,还在追问:“抹哪儿?”
丁香跺了跺脚,咬出来一句:“那儿疼抹那儿。”
袁承烈这才明白过来,想笑又不敢笑,直憋得肚皮都在颤。
送走了慕容雪,袁承烈从窗户看进去,只见昭阳王沉着脸,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书,拍在了榻上的小几上,腮帮隐隐跳动。
袁承烈颇为同情,风神磊落的王爷长这么大,还从未在女人面前出过糗呢,此刻心里的郁闷纠结真是可想而知啊......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的性格初露端倪,大家要有心理准备啊,哈哈


醉翁之意

离开菊园,慕容雪便立刻问道:“丁香,方才我的样子是不是很有名医风范?”
“那是当然。”
慕容雪咬了咬唇,又不确定地问佩兰,“据说,男人不大喜欢太能干的女人,佩兰,你说我方才是不是表现的有点太能干了。”
“不,小姐表现的刚刚好。”
两大智囊一左一右地给她打气,将她已经满满的自信心,瞬间给打到了十二分。
踏上月牙桥,浣花溪水潺潺流过,杨柳风吹面而过,她心里溢满了微醺的气息。
他不仅生的好看,人也那么守礼,即便坐的那么近,也丝毫没有因为她生的美貌而多看她几眼,显见是个不好色的男人。她虽然自负美貌,但也不希望男人喜欢自己,仅仅是因为一张脸,她更希望那男人爱的是她的内在。
她觉得耶律彦便是一个不肤浅的男人,他看上去很有教养,气宇不凡,如果硬要鸡蛋里挑骨头,找一点缺点的话,那就是稍稍有点爱钱,那一日帮着她追回裴简,要了她十两银子。不过,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他大大方方地要,反而显得磊落。反正她有的是钱,只要是她喜欢的人,莫说是万贯家财,便是要她的一切,她都舍得给。钱财本是身外之物,她从未放在眼里。
她满怀欢喜地回到医馆,亲手抓了药,又亲手煎熬。阿泰和佩兰抢着要来,她却不肯,非要亲力亲为。她素来娇惯,煎药时被烟熏得双眼流泪,可是喜欢一个人,连吃苦受累都是甜的。
半个时辰后,阿泰提着一罐药汤,带着她的殷殷嘱托到了菊园。
袁承烈尝过之后,这才端给了耶律彦。
耶律彦踌躇了片刻,才勉勉强强喝了。
袁承烈又将那瓶子里的药丸倒出来七粒,陪着笑道:“王爷,慕容姑娘怕王爷拉的脱水,特意交代要服用七粒丹丸。”
耶律彦哼了一声,“放着吧。”
看这样子是不打算吃了。袁承烈也没办法,这位主子素来对吃食挑剔,能畅快地喝完一碗药,已属难能可贵之事。
慕容雪若不是神医慕容麟的女儿,耶律彦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服用她配来的药汤。本来对她的医术没抱希望,谁知效果竟然出奇的好,到了后半夜,腹泻竟然止住了。
慕容雪一大早便起床,熬了一小锅稀粥,放在精致的食盒里,亲自送去菊园。病中的人最需要的就是关心体贴,何况他又背井离乡来此,更是需要一份关怀。一路上她心里患得患失,既盼着药到病除,他能即刻康复,又盼着他多病几日,好叫自己多有一些接近他的机会。
纠结了一路到了菊园,见到袁承烈,她便问道:“叶大哥好些了么?”
“已经好了,多谢慕容姑娘。”
“不必谢。”慕容雪嫣然一笑,“我亲手煮了粥过来,给叶大哥养养肠胃。”
“那再好不过了。”袁承烈将她让进了屋子,心道,这真是一个善良体贴温柔可爱的姑娘。慕容雪自己也这样认为,所以来时的路上,已经设想好了耶律彦见到自己时定会露出感激温柔的笑靥,甚至脉脉含情的目光,谁知等她进了屋子,见到的却是一张比初见时更加冷漠的脸。
自然,她根本不知道昨日那盒“体贴周到关怀备至”的药膏,给昭阳王带来了多么大的困扰。她本是一片好心,只可惜对男人了解的太少,也根本不理解这世上还有一种男人,就喜欢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是我亲手熬的粥。”慕容雪笑吟吟地奉上食盒,耶律彦却没有领情的意思,淡淡道:“多谢慕容姑娘,请问昨日出诊多少诊金?”
耶律彦公事公办的冷淡态度,让慕容雪有点受伤。她满心以为这将是一桩美人救英雄,然后英雄以身相许的风流佳话,可是事情的演变却有点脱离了她的想象。
“叶大哥不必见外。”为了显得更亲密些,她擅作主张地把公子换成了大哥。不料耶律彦拒人千里地回道:“医馆看病,岂有不收诊金的道理,承烈,给慕容姑娘拿银子来。”
慕容雪看他当真,便收敛了笑意,问道:“公子当真要付诊金?”
“当然。”
慕容雪想了想,正色道:“诊金,三万两。”
“三万?”耶律彦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合上了,然后笑了一笑。
袁承烈暗叫不好,耶律彦的脾气他摸得清清楚楚,通常发脾气之前都是要笑上一笑的。
“为何如此之贵?”耶律彦微微眯着眸子,看着眼前花朵一样娇艳的少女,心里冷笑,本王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讹过呢,你倒是够胆子。
慕容雪一本正经地问:“叶大哥知道宜县的三宝么?”
丁香和佩兰都是一怔,她们都是本地人,怎么都没听过什么宜县三宝?
耶律彦在掌心里拍了拍折扇:“愿闻其详。”
“一是一味酒楼的水晶包子,美味绝伦。二是回春医馆的神医慕容麟,妙手回春,三是宜县的姑娘,宜室宜家。”
身为回春医馆的宜县姑娘,佩兰和丁香互视了一眼,对慕容雪的总结深表赞同。但是,这和三万两诊金又有何关系呢?
耶律彦也问出了这个疑问。
接下来,慕容雪那海棠花一样的小嘴便脆生生地说出了一串儿匪夷所思的话。
“公子吃了一味酒楼的水晶包子,被宜县的姑娘所诊治,而我,恰好又是回春医馆的大夫。因为牵扯到了宜县三宝,所以公子的诊金便价值三万。”她大言不惭地说完,自己也颇为佩服自己的灵活机变。
丁香更是佩服:小姐您可真能胡诌八扯胡搅蛮缠,不愧是老爷的亲生女儿,这漫天要价的本事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耶律彦闲雅地摇了摇折扇,道:“很遗憾,我没有三万两银子。”他轻描淡写风淡云轻的样子完全不像是欠人三万两,倒像是别人欠了他三万两。
慕容雪等的就是这句话,马上就笑眯眯的看着他:“只要你答应一件事,我分文不取。”
“什么事?”耶律彦面上含笑,心里却在磨刀,放眼朝野,除了当今圣上,还没人敢威胁他。
慕容雪嫣然一笑:“请叶大哥和袁大哥明日中午来医馆吃个便饭。”
“我若是不去呢?”
“叶大哥若是不来,”慕容雪咬了咬樱唇,心一横把矜持扔到了院墙外头,大言不惭道:“你不来,会后悔一辈子的。”说完,趁着脸上的热浪还没把面颊烫红,赶紧闪人。
这句话有点耳熟,耶律彦忽然想到了那日在月牙桥上,她对裴简说过类似的一句话,顿时脸色一沉。她拿他当什么
慕容雪请吃饭,袁承烈非常想去,但耶律彦若是不去,他也不能单独赴约,于是便关切地问:“王爷明日去不去?”京城请昭阳王吃饭的人海了去,他素来不轻易登门,以免传到皇帝耳中,引起什么猜忌。
“去,为什么不去。”耶律彦笑了笑,眼中却无半丝暖意。
袁承烈跟了耶律彦十几年,一眼便看出他生了气,但却不猜不透他为何生气。那样一位可爱美丽的佳人请客吃饭,明明是一桩风雅愉悦之事,他为何不悦?
翌日中午,耶律彦便带着袁承烈到了回春医馆。
阿泰一见,忙将两人迎进了后头。
慕容家的这座宅子,是一处典型江南风格的庭院,白墙绿瓦,曲廊环抱,园中种着各色花草。
丁香早已候在垂花门口,见到耶律彦,忙引着他走向后花厅。
内院越发的幽静,几树梨花开得枝头娇娇如雪。
一曲高山流水在寂静幽香的庭院里泠泠流淌,如水春光中,抚琴女子一袭白衣倚窗而坐,春光斜照,侧影如画。
“小姐,叶公子来了。”
琴声戛然而止,慕容雪婷婷起身,回眸一笑。
好似十六岁的这一刻昭华,就是为了让他惊艳。
耶律彦微微眯起了眼眸,或许是春光太过明媚,他竟有片刻的目眩神迷。
她身着一袭飘逸静雅的素白裙衫,长裙广袖的款式,显得腰身婀娜多姿,不足一握,腰间系了一条红玛瑙窜成的腰链,颗颗圆润如珠,色泽明艳,正中嵌着一块镂空白玉璧,雕的是花开并蒂。红白两色,衬得她珠圆玉润,光艳动人,婷婷袅袅如一朵白玉莲。
“叶大哥里面请。”慕容雪迎到门口,行动间,一股清新甜美的香气盈盈随风而来。
耶律彦踏过门槛,只见花厅清雅洁净,正中挂着一幅江雪独钓图。一旁的花架上摆着垂丝海棠和佛手,长的郁郁葱葱。
慕容雪嫣然一笑:“饭菜都已备好,叶大哥袁大哥请上座。”
耶律彦扫了一眼,这才看见花厅里的紫檀桌上已经摆好了一桌菜肴,用同一色的白色盖盘盖着。
慕容雪拂了拂手,小丫鬟白芷芙蓉立刻撤下了桌下的火炉,丁香佩兰将那菜肴上的盖盘一一揭开,顿时,十二道色彩光艳的菜肴映入眼帘。
耶律彦锦衣玉食二十四年,见过的珍馐无数,眼前的几道菜出乎意料地别致,让他眼前一亮。味道如何不得而知,但色香味的第一个色字,便已经十足十的做到了极致。
每一道菜肴都讲究配色,唯一一道白莲藕没有配菜,但在盘子上做了功夫,绿瓷盘子上面点缀着几片铜钱草,还有一朵碗莲,像是一幅袖珍的荷塘风景画。
慕容雪看着自己的得意之作,满心期待地说道:“叶大哥请尝尝我亲手做的菜。”
“你亲手做的?”耶律彦颇为意外,上下看了看她,这千娇百媚的样子,纤尘不染的衣衫,无论如何也和庖厨挂不上边儿。
“是啊,不信你问丁香佩兰。”慕容雪努力想要笑得谦虚一些,奈何这十六年来,慕容麟把她捧在手心里,恨不得将女儿夸成天上的仙女,在他眼里,谁都不及他的女儿聪明美丽,从小就听惯了赞扬的慕容雪,连头发丝里都灌满了自信,想要她笑得温婉又谦卑,实在是很有难度。
总之,她的笑容,自信的让人想要忍不住打击一下。
不幸的是,她面前的这位,见多识广,性子挑剔,还素来是个喜欢打击人的。 

 

王婆卖瓜

慕容雪笑吟吟地将一双掐丝珐琅象牙筷双手递给他耶律彦,他却没接,从袖中拿出自己从不离身的一双银筷。
慕容雪笑容僵了一下,银筷在她心里,那就是验毒的工具,难道他怕自己下毒?情人眼里出西施,小小的不快只是在心里一闪而过。她立刻就说服自己,他防备心重说明他成熟稳定,这是个优点。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心里赞叹,他连用餐的姿仪都如此好看,唯有如此风雅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那风雅美丽的菜肴。
耶律彦毫不客气地将十二道菜尝了一遍,放下筷子,只是简单地道了一句:“还好。”
这两个字实在和慕容雪心里的期许实在是相差太远,一时间委屈失望的连笑容都有点挂不住了。
为了准备这一桌菜,从昨天晚上开始,她便开始设计菜单,一大早便起来准备,足足忙活了一上午,才将这十二道菜做齐。然后又匆匆香汤沐浴,换上兰香熏好的新衣裳,以免身上有烟火气,忙得打仗一般,只为了得他一句夸赞,再得他一场惊艳。可是,他只是一句还好。
袁承烈看着慕容雪失落的小脸,真是不忍,真是恨不得将耶律彦的身份抖落出来。不是姑娘你做得不好,实在是这一位从生下来的哪一天起便锦衣玉食,山珍海味都吃腻了的人,一个还好,已经是了不得的评价。
怜香惜玉的他赶紧捧场:“太好了,袁某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菜肴。”
话音未落,一道目光扫了过来,耶律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王府的菜,你觉得不好?
袁承烈低头,默默将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溢美之词又吞了进去。
耶律彦虽然给的评价不高,但吃的并不少。慕容雪一见他面前整整一碗珍珠米饭空了碗,便忍不住心里窃喜,立刻又亲手给他添了一碗。这说明,她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于是,自信心立刻又立刻恢复了十分。
吃过饭,白芷芙蓉将桌上的菜肴碗筷清下,佩兰丁香捧来薄荷茶给众人漱口。这时,午后煦暖的阳光斜照进花厅,紫金香炉里飘过来清幽的兰花香。
慕容雪净了手,转头笑盈盈道:“我给叶大哥煮茶吧。”
耶律彦露出一个略路惊诧的表情:“你会煮茶?”
慕容雪立刻露出一个“那是当然”的微笑,自信可是她身上最最不缺的东西。既然厨艺没能让他惊叹,那就换一项来让他惊艳。反正她会的东西很多,自问比那些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也不差半分。她知道他来自京城,所以今日这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请客”,准备的很足,只为了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不小瞧了她这个县城的姑娘。
丁香和佩兰将煮茶的工具捧了来,放在紫檀桌上。
慕容雪净了手,先将饼茶取出来,放在鎏金双耳火炉上炙烤。
宜县虽是个小县城,但因慕容麟行医四方,见识多广,又对独生女儿爱如掌珠,慕容雪想学点什么,慕容麟从未阻拦过,便是想学骑马,也立刻请了人来教。慕容雪天资聪慧,想学的东西一学就会,只独独不喜女红。
煮茶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耶律彦并未因为慕容雪的菜烧得好而对她的茶技有所期待,有时候,能煮出一壶好茶比烧出一桌好菜更难,因此,他悠闲地摇着折扇,好整以暇地等她出丑。可是看了片刻之后,他便收了折扇,目光情不自禁落在她皓如雪的腕上,纤如玉的指尖上。
煮茶之时的慕容雪,一举一动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抹清雅的风韵,比平素多了几分端庄娴雅,更加明丽动人。她之所以煮茶给耶律彦喝,正是因为她觉得煮茶最能体现一个女子的品味和姿仪之美。
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完美的展现自己,让他最快地对她动心,这就是她的期望,她只想找个如意郎君,和自己白头偕老。她可不想被选入宫里,成为那个今年已经六十二岁的老皇帝的生子工具,然后一辈子都被困在那个金丝笼里永世不得超生。
她将炙烤过的茶饼放入茶碾中磨成茶末,入茶箩里细细筛选,再将一早让阿泰去山上取来的泉水煮沸,放入适量的盐,等水二沸时,舀出一勺沸水另置于盂中,再用竹夹在沸水中搅动,将茶末沿着那漩涡中心倒入,煮至三沸,这时再将方才舀出备用的水倒进去,止沸育华,这茶才算是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