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就住在后面的家属院里,是个六十多岁的干瘦老汉,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白汗衫,摇着蒲扇,坐在收银台和彩票机的中间,身兼两职。
蚊香片各种品牌各种香味,对选择困难症来说,是个实实在在的挑战。但是今天扶晓毫不犹豫的就选定了一盒薰衣草香味的蚊香片,因这个牌子比别的大方,除了多送二十片蚊香片,还赠送一个蚊香器。
她拿了蚊香片正要结账,从外面进来一个人。跨进门槛的那一刹,仿若有股风吹进来。
或许只是个错觉。
进来的这个人,二十许的年纪,发长过耳,走动时,发丝后拂,仿若带着一股风。
扶晓自小习武,对男人的审美属于阳刚的派别,戴耳钉留长发的男性,即便长的美若天仙她也觉得不美。不过,眼前这个男人身形修长,五官也长的好,半长的头发配着他的面孔并不阴柔,反显得清隽出尘。
他径直走到老板跟前,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彩票,递过去,“麻烦兑一下奖。”
伸出去的右手,手指细长,肌肤细致,应该是没做过什么粗活。手腕上戴着一块儿很特别的“表”,矩形,黑屏,不大像手表,也不像是手环。
而左手则一直放在腰侧,握着单肩包的带子。浅灰色皮包,款式简单,方方正正,看上去虽然皮质不错,却已半旧,边角露出磨损的痕迹。
老汉摇着蒲扇,接过彩票,慢吞吞放进机器里,验看有没有中奖。
扶晓站在青年的左手边,等着结账,忽然听见老汉喊了一声:“中了中了!二等奖啊!”
扶晓吃了一惊,血液仿佛被老汉这一嗓子给喊得加快流动起来,老汉自己也是,脸色瞬间就红润许多,声音也提高了八度,“这一期奖池里钱多,二等奖也不少。恭喜恭喜。”
扶晓第一次亲眼见有人彩票中大奖,不清楚多少钱,猜测二等奖也不少,激动之下也跟着老板说恭喜。
一张小小的纸片,瞬间就将置身事外的两个人卷进了一种激动的情绪中。
不善于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扶晓对着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自来熟的连声说着恭喜。
老板高声大嗓,满面红光,像是自己得了大奖一样精神抖擞。
唯独当事人却是出奇的淡定,既没有惊喜欲狂,也没有难以置信,平平静静的对老汉说:“那麻烦你兑一下。”
老汉把彩票递给青年,“二等奖得去体彩中心兑奖。你记得要带身份证啊。”
青年淡定的接过彩票,竟然微微蹙了蹙眉,仿佛接手的是个麻烦,之后随手往裤子口袋里胡乱的一塞。
扶晓暗暗吃惊,这可不是一张小纸片,乃是一大笔钱,怎么如此随便?
况且他那裤子还是一条休闲短裤,口袋松垮,嘴巴大张,随便一个技术不好的小贼就能得手。
一向勤俭节约的扶晓忍不住说:“你放好,小心别丢了。”
青年偏过头,露出一个潦草的浅笑,以示感谢,但并未采纳她的建议,背着他的单肩包走出了小卖部。
扶晓发现,从始至终,他右手一直抓着包带,倒仿佛这个半新不旧的皮包,要比他口袋里的那张彩票贵重的多。
她虽然不懂什么名牌,但是陆灵犀懂,时常看时尚杂志,给她灌输了一耳朵,她仔细瞅了瞅,并未发现包上有什么大牌的标志,或许,贵重的是他包里的东西。
扶晓和老汉不约而同的目送着得奖青年,直到他走进了对面的一家快捷酒店。
酒店名叫喜鹊,一点也不喜庆,灰扑扑的外墙,原先是个招待所,最大的优点是便宜。门头上滚动着一行红字,钟点房XX钱,特价房XX钱……
扶晓不知不觉说了声:“酒店好便宜啊。”
老汉哼哼:“什么酒店啊,就是一喜鹊窝。”
扶晓噗的笑了,收回目光,掏出钱来结账。
老汉一边找钱,一边感慨:“这小伙子手气不错,连着买了几次都中奖,前天中了三千!看来我这个店啊,风水就是好。”
扶晓接过零钱,想了想,又笑嘻嘻递回去:“那我也试试手气吧。”
老大爷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你早该试试了。”
扶晓深以为然,抬头望着墙上的彩票中奖号码走势图和各期中奖号码大图表。
因为没买过彩票,不谙其中门道,左右看看不知道要哪个,选择困难症犯得一塌糊涂,快要急死老汉。后来实在受不了,替她做了主,七星彩大乐透各买一张,机选。
扶晓好奇,问道:“刚才那人是机选的号还是自己编的号?”
“他自己报的号。”
“厉害。”
扶晓想了想,自己也出了一个号码,把自己和陆灵犀的生日都加到一起。
老大爷见她很开窍,舌绽莲花的说:“有的人守一个号,守好多年,坚持买,早晚能中奖。干啥事都要有个恒心毅力,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你没事就来买几张,说不定哪天就能中大奖。现在两块儿钱能干啥?买了还有个中大奖的机会,不买连个机会都没有。”
扶晓抿着笑,连连点头,没看出来老大爷还挺会做生意,怪不得这个小店开了这么多年。
回去的路上,她好奇用手机查了一下大乐透这一期的二等奖,奖金是十万出头,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多。
所以,那人那么淡定,也情有可原,要是五百万一千万估计就不会是哪个无所谓的表情了。
步进家属院的林荫道,光线骤然暗了许多,一树一树的绿荫,深深浅浅,蔓至庭院深处,生出一股庭院深深深几许的诗意来。一排七层家属楼便隐在绿荫之后。
回到房间,扶晓收到陆灵犀发来的微信,说自己发了工资要去买衣服,晚饭不要等她。
扶晓一个人也不想做饭,再加上厨房热的像蒸笼,于是便下楼随便吃点。
文华路因为有不少学校,附近小吃挺多。正值晚饭点,空气飘着各种香气,扶晓看见一个小吃店还蛮干净,便信步走了进去要了一碗大馄饨。
等待的功夫,她无意识地在店里瞟了几眼,目光落到空调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小卖部里中了奖的青年。
他低头吃着一碗面。扶晓伸长脖子瞄了一眼,素面,清汤寡水,飘着几片菜叶。
都中了大奖,也不去吃点好的庆贺一下?
怎么这么节俭?
怀着好奇,扶晓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肤色白皙,五官清隽,修长的眉眼尤显得秀气,仔细看看,竟和谢麟有几分像。
中了二等奖还住着喜鹊窝,吃着素面,可真是一个生活简朴,荣辱不惊的青年。
扶晓心里暗暗对他做出一番评价,末了又补上一句:长的也不错。
周以檀被这碗素面倒尽了胃口。
小吃店最难吃的一道饭,那么巧就被他点中了。
运气这种东西,似乎是有定数的,用光了好运气,霉运就会接踵而至。他心情灰败的抬起头,看向对面。
扶晓正悄悄的观察他,怡然自得之际,猝不及防他突然一抬眼,来不及收回目光,只好冲他笑了一笑。
清纯无害,天真可爱,有点娇俏的笑容,像是暖萌的一道光。
周以檀被这碗素面折磨的灰败恶劣心情,好了许多,回之一笑。
扶晓脸皮微热,直勾勾的看人,又被抓住,有点不好意思。垂着眼皮,不再东张西望,老老实实的等饭。
馄饨很快送了上来,她拿了醋瓶,往里面滴,老板也是抠门,醋瓶的眼儿小的像是针尖,半天都滴不出来一滴。
方才是她偷看周以檀。现在倒过来,周以檀在看她。
看着她拿着小醋瓶,使劲的往下一摔,又是一摔,咬着牙,抿着唇,表情丰富有趣,像是春天里一朵开着阳光下的小花,张牙舞爪的可爱着。
周以檀端起来吃了一半的素面,走过去。
扶晓千辛万苦,摔出来几滴醋,拿起勺子舀了一个大馄饨正要吃,忽然对面光影一暗,一个白色蓝边的硕大面碗放到了她的馄饨对面。
周以檀弯腰看着她,客客气气的问:“不介意我坐这儿吧。”
突如其来的招呼,把大馄饨吓得从勺子里掉了下去,溅了桌上一些汤汁,扶晓手忙脚乱的抽了几张餐巾纸去擦,头也没顾得抬,“不介意,你随意。”
周以檀拉开凳子坐下来,介绍自己:“我叫周以檀。”
扶晓认真的一颔首:“你好,幸会幸会。”
这个回应若再加上“久仰大名”和一个抱拳的动作,简直就是武侠片中的套路,周以檀脑补了一下长的洋娃娃似的扶晓做这个动作,忍不住蓦然一笑。
扶晓在小卖部一直站在他左边,他又留着半长头发挡着脸颊,直到此刻,才发现他右脸上有个酒窝。
本来是一张懒懒散散到表情稀少的清淡面孔,破颜一笑,顿时犹如一张画动了起来,容光生辉,那酒窝更仿佛是个漩涡般的……勾人。

☆、第 4 章

扶晓喝了一勺馄饨汤,压压惊,惊艳的惊。心里暗暗的想,原来有的人笑与不笑有这么大的差别,怪不得有烽火戏诸侯的故事。
周以檀看看她,“你呢?”
扶晓抬起眼帘,飞快的扫了一眼,见他没再释放那种勾人的笑,这才平视着他,说:“扶晓。”
“扶桑的扶?春晓的晓?”
扶晓点头说是,心里有点小小的意外。因为扶这个姓比较少见。很多人听到她名字都想成拂晓,然后又问:姓呢,她再回一句,就姓扶啊,不是拂晓的拂,是扶起来的扶。像周以檀这样一下子就能说对的人非常少。
他把单肩包放在膝盖上,左手放在包上,坐的十分端庄。
扶晓感觉到他这个人比较矛盾,笑起来很勾人,让人不敢直视,可不笑时又一脸的古井无波,仿佛躯壳在此,神游天外。
扶晓并不是见人自来熟的性格,心里想着怎么找个话题才合适,不然的话,这么对坐着,平白无故的生出一种相亲的尴尬来。
周以檀先开了口。“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扶晓心说,不对啊,没人说过我普通话不标准带口音?他到底是怎么听出来的?
“没错,我是甘城人。”
“真巧,我祖上也是甘城。”
“周姓在甘城是个大姓。”谢麟的妈妈就姓周,还有班里很多同学,包括她高一时懵懵懂懂有好感的体育委员周成钢。
“我听祖母说,甘城以前有个剧团特别有名,好像是叫春晓剧团。”
扶晓眼睛一亮:“对啊。”还真是巧到家了,她就是春晓剧团里长大的。
周以檀不紧不慢的说:“我祖母很喜欢听戏,经常在家里唱沙漠王子和追鱼。我小时候不喜欢,一句话咿咿呀呀要唱三分钟,简直是种折磨。后来耳濡目染听得久了,方体会到其中韵味。”
话题一旦打开,就不再尴尬,尤其还是围绕着扶晓比较熟悉的戏曲,很难冷场。
扶晓一边和周以檀聊,一边暗暗惊讶。
这个时代,戏曲仿佛已经成了老年人的专利,除了陆灵犀,她还没见过那个年轻人对此感兴趣。周以檀却说起来头头是道,简直比从小在剧团里长大的扶晓还像个内行。
扶晓心想,若是陆灵犀在,肯定能和周以檀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陆灵犀从小就喜欢表演,还特有天分,大学里加入京昆社团,大三那年代表学校参加全国大学生戏剧研讨会,拿了个一等奖回来,登了当地的报纸,在剧团家属院里传为佳话。
说话间,扶晓的一碗混沌吃完,周以檀的素面却原样没动,自从端到她这张桌子上来,一口没吃,倒像是个摆设。
扶晓忍不住问:“你怎么吃得这么少?”
他看样子也不需要减肥,偏显清瘦。
周以檀实话实话:“难吃。”
扶晓莞尔:“那你去吃点好吃的啊。”
“没钱。”
这回答实在出乎扶晓的意料,他不是刚中了二等奖?
周以檀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解释说:“没领到手里就不算钱,只是张纸片。”
扶晓心里暗暗奇怪,号称自己没钱,为何中了奖却毫不激动?对那张彩票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如果是她的话,恐怕激动的要失眠一整夜,那张彩票要放在胸罩里才安心。
扶晓吃完馄饨,起身离开,周以檀也和她一起走出了小吃店。喜鹊和师大附中家属院分别在文华路两侧。扶晓在路口和他分开,回到居处,逛街的陆灵犀还没回来,屋里静悄悄的,飘着蚊香片的香味,扶晓闻着一点也不像薰衣草,感觉有点上当。
洗了澡之后,她躺在床上翻手机,看着看着,突然灯一黑,空调也停了。
夏天电力负荷太大,这个家属院经常停电,不过持续的时间也不长。扶晓习以为常的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来电,便走到阳台,四处看了看。这次不光是这个家属院停电,周围都是一片漆黑,看来一时半会不会来电了。
她踮着脚尖朝远处的惠民超市方向看了看,好像很亮堂,于是便拿着钱包手机下楼。
家属院里乌黑一片,小道旁的树林,树影婆娑,一个人走肯定有点瘆人,不过今晚上例外,路上都是往外走的人。
今年夏天奇热无比,扶晓又因为体质的缘故,特别容易出汗。虽然去惠民超市只有一站路,为了能享受一会儿空调,也坐了公交车。
迈进超市大门的那一刻,简直有一种从地狱到天堂的感觉。
在超市里象征性的买了一管牙膏和一瓶矿泉水,扶晓担心住处还没来电,坐在超市入口休息处的一排长椅上看手机刷微博。
一双暗蓝色帆布鞋从她面前经过,走过去又拐回来,停住。
“好巧。”
扶晓抬起头,面前站着背着单肩包的周以檀,低着头的缘故,半长的头发垂下来一些发丝,面孔在漆黑乌发的映衬下,尤显白皙清俊。
真的是巧,短短三个小时,遇见他三次。
扶晓仰头笑笑,“你也来买东西啊?”
周以檀坐到了她左边的凳子上,直言不讳:“不买,蹭空调。”
扶晓莞尔,“我也是。”
“你住在附近?”
扶晓嗯了声,问他:“你呢,来芙蓉市出差?”
周以檀摸摸眉梢,有点难为情的说:“来旅游。”
这个回答,让扶晓没忍住,笑出声来。
众所周知,芙蓉市既没有名胜古迹也没有秀丽山水,前几年大费周章的在东郊挖了一个人工湖,因为湖边种满了木芙蓉,取名芙蓉湖,算是本市排名第一的“风景名胜”。这样的城市,居然还有人专门来旅游。
她忍不住逗他:“去看芙蓉湖啊?”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来这儿。”
周以檀皱皱眉,沉默了片刻,忽然扭头看向扶晓,压低了声音,“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小忙?”
正说笑着,突然间变得这么严肃正经,扶晓被感染的也情不自禁的严肃起来,低声问:“什么忙?”
周以檀没言语,低头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张放的有点皱巴的彩票,平平静静的说:“明天你能不能替我去领奖?”
扶晓一愣,这叫小忙?
周以檀解释:“我身份证丢了,没法去领奖。”
“你可以补办个身份证。”
“我不是本地人,这两天可能就要离开芙蓉市,时间来不及。”
扶晓盯着他:“这彩票不记名的,我去领奖,奖金就会汇入我的银行账号。你都不认识我,你不怕我不给你?”
周以檀一本正经的回盯着她:“你看上去一脸老实巴交,我相信你啊。”
从小到大被人夸水灵好看,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她的长相,扶晓不禁有点好笑,心说你这次可真错了,你是没见过我揍人的时候。
她摇摇头:“那可不一定,人不可貌相。”
谢以檀一副无所谓的语气,“拿走就拿走吧。”
扶晓本来只是对他的请求感到惊讶和不可思议,听到最后一句,忽然生出警觉,十万也不是小数目,那能这么随便不当回事。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掉馅饼。他这么随随便便就相信一个陌生人,完全不合常理。
扶晓打量着他,眼睛亮幽幽的带着些琢磨。
周以檀眉头一挑:“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骗子?”
扶晓心里正有这个想法,被他点破也不否认,笑吟吟反问:“那你是吗?”
周以檀把腿一伸,靠到椅子上,没好气的说:“骗子那有长这么好看的。”
扶晓忍不住笑出声来,直言不讳:“那可不一定啊。”
周以檀哼了一声,“爱信不信吧,反正我不是骗子。”
扶晓偏头看看他,顿了顿说:“嗯,我也觉得你不像。”
周以檀饶有兴趣的问:“为什么呢?”
扶晓正色道:“不管做那一行都得勤劳才能致富,尤其是行骗,不仅要动脑动嘴,还有动手脚,你这样子太懒散,缺少骗子的精气神和勤快劲。”
虽然是说他懒,周以檀却听得眉开眼笑,右脸颊上显出蛊惑的漩涡。
“没错,既然你相信我不是骗子,能帮这个忙吗?我会给你一部分作为酬谢。”
扶晓笑吟吟摇头。
并非不缺钱,也并非不爱钱,只是经历过家里的事情之后明白一个道理,尽量别和两类人发生金钱上的牵扯。一是陌生人,二是亲朋好友。
王雅兰和周玉玲是好友也是搭档。谢恒生发达之后,周玉玲成为富太太,王雅兰也没觉得自己低矮她几分,两人之间依旧如故。可是一旦借了钱,尤其是好几年还没还上,王雅兰在周玉玲面前就不知不觉多了惭愧之情。原本平等的友情,变得微妙地失了平衡,甚至包括扶晓见到谢麟,都觉得不好意思。所以一上了班,她就发狠要拼命的攒钱,赶紧把谢麟家的钱给还上。
周以檀一看她不肯帮忙,脸上笑意尽消,闷不做声的靠在椅背上,摆着一副寂寞如雪的表情,仿佛被世界遗弃了一般。
“你明天去派出所吧,看能不能异地补办身份证。不行的话就回原籍,不会耽误你领奖的。”
周以檀没精打采的嗯了一声。
扶晓很热心的百度了一下文华路派出所的地址,念给他听。
周以檀叹了口气,又随随便便的把彩票放进了口袋,就跟塞一张超市小票似的。
“穷人”扶晓实在看不下去,再次建议他放好,别被偷了。
周以檀不以为然:“小偷又不知道这是中了奖的彩票,要偷也是偷钱,不会偷这个。”
扶晓好心提醒他:“那你的身份证怎么就被偷了呢?那也不是钱啊。”
周以檀不服气道:“我那是钱包被偷了,顺便丢了身份证。”
“那你怎么住的酒店?”
周以檀哼哼:“办了个假证,不然你以为我愿意住在喜鹊,大酒店机器验证身份证,喜鹊是人眼扫描。”
扶晓心说,原来不是节俭,是无奈之举。
周以檀郁结的说道:“这个快捷酒店实在很糟糕,我前天晚上睡到半夜,突然有人开门进来。客房经理居然给错了钥匙!”
怪不得出来蹭空调也随身背着单肩包。
“当时把我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有人要半夜劫色。”
扶晓好笑:“你想多了。”
周以檀哼道:“我在床上睡得好好的,突然进来两个女人对着我的身体尖叫,难道我不会多想?”
扶晓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笑得差点呛住。刚好这时陆灵犀打来的电话,问她在那。
“咳咳,家里没电,我在超市蹭空调。”
“快回来吧,已经来电了。”
扶晓挂了电话,起身对周以檀道:“来电了,我要回去了。”
“我也回去。”周以檀随之起身,走了几步,抬起手腕好像要看时间。
那块看上去不伦不类的不像手表也不像手环的东西,蓦然亮了一下。扶晓好奇,莫非屏幕是虹膜感应的?因为他没有任何触碰,只是低头看一眼就亮了。
超市门口就是公交车站牌,扶晓停住步子,正要问周以檀坐不坐公交车,忽然听见身边响起一声动静。她扭过头,看见停在路边的一辆车里下来一个人。
竟然是今天傍晚在医院拦住她的那个人。依旧还是冷硬凌厉的表情,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冷气。怎么会这么巧,再次碰见他,难道是下班后一路跟着她?
她正想着如何应对,他已经走到了近前。但这次却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横眉冷目的打量着周以檀,凌厉眼神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意味。
扶晓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怎么有些像是……情敌相见?他认识周以檀?
“你就是谢麟?”一声冷漠傲然,略带酸气的质问,让扶晓吃惊的瞪圆了眼睛。

☆、第 5 章

他怎么会知道谢麟?
奇怪的是,周以檀的脸色却变了变,仿佛受了惊吓似的,飞快的说:“抱歉你认错了人,我不叫谢麟。”
男人凌厉的目光,从周以檀的脸上收回来,盯着扶晓,等她开口。
身高优势,外加强大气场,导致一向胆大包天的扶晓,莫名其妙有一种被老师提问的感觉,不由自主的回答:“他叫周以檀。”
周以檀匆匆说道:“你们聊,我先走了。”说着,直接就扔下了扶晓,走进了人群中。
扶晓心说,我们聊个毛线啊,根本就不认识。她也想抬脚想走,可是要命的好奇心,却把她的脚腕给扯住了。
“你认识谢麟?”问完又觉得不对,如果认识的话,他怎么能把周以檀错认为谢麟呢,两人虽然长的有点像,但并不是十分的像。
季脩筠冷冷道:“你不是对陆鹏说过有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叫谢麟。”
扶晓圆睁双目,心呼冤枉,她连陆鹏都不认识,苍天可鉴,什么时候对陆鹏说过这样的话!这要是陆灵犀听见了还不得心碎而亡。
看来,眼前这位就是陆鹏提过的那位季(纪)大哥了。
被三个人同时错认到这般田地,也是少见。扶晓因为是看过那女孩儿的照片,所以比较理解,换作是她自己,也一定会认为就是一个人。
如果能像陆鹏那样,用照片说话就更有说服力了,可惜她此刻身上没有随身携带高中时短发的照片,只好口说无凭的无力解释:“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
话未说完,被季脩筠用斩钉截铁的语气拦腰斩断,“你化成灰我也不会认错。”
扶晓认认真真说:“那你这次可真的错了!”
“是吗。”他上前一步,目光咄咄逼视着她。
扶晓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耳垂后有一颗痣,腰上有个胎记。大姨妈的日期要不要我说给你听?每个月十号。”
这几句话说完,扶晓呆若木鸡,完全的被惊住了。
除了父母和陆灵犀没人知道这些,但是她大姨妈的日子,恐怕就连她妈也记不清,陆灵犀那个大大咧咧丢三落四的家伙更不可能记得。
她吃惊的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季脩筠眉头一压,“你说我怎么知道?”
这句低沉的反问里竟然还包含一股直冲云霄,气贯长虹的幽怨之气。若不是千真万确的不认识他,扶晓都快要以为自己对他始乱终弃过。
“为什么不辞而别?”
不辞而别?这到底是哪跟哪儿啊。
扶晓深感无力,我都不认识你,这个问题,叫我如何答起呢。可是解释他又不信,索性保持沉默。
浑身是嘴都说不清的感觉,还真是痛苦啊。
这个痛苦的表情,像是一把剑插到了季脩筠的眼里。
六年的时间,他一直想要找到一个答案。想过无数种原因,想过无数次重逢。没想到会是这样,以装作不认识而结束。
缘起缘灭,倒也干脆。
唯有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他咬了咬牙,“好……既然你不想见我,如你所愿,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
说完,阔步下了台阶,拉开车门。
黑色路虎以一种决绝的速度融入到车流中。
扶晓站在站牌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长到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奇怪的事情,连着三个人认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