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逛,小词百看不厌,计遥百无聊赖,直到计遥饥肠辘辘,小词的眼睛还亮如星辰。
计遥勉为其难地跟着,无精打采。小词象只喜鹊,便是见个糖人也稀罕地大呼小叫,惹来众人一干眼光,让他很不自在。他冷着脸,默默跟在后面付钱。直到小词手里拿不下东西,想将一堆花里呼哨的东西塞到他的手里时,他咬牙道:“你要逛到什么时候?”
小词眉眼放光,嫣然一笑:“听说夜市很热闹,我们看完再回好么?”
看完夜市?计遥看了一眼还未西斜的日头,眼前一黑。
他看了一眼路边的茶楼,道:“等天黑了再逛。”他着实不好意思说他累了,说来也怪,以前在山上练功夫,便是一上午也不觉得累,怎么这一逛街便气短胸闷?
小词言听计从地跟他上了茶楼,坐下之后,计遥开始后悔。
每一样茶具她都要问个清楚,然后再让他演习一遍给他看。计遥耐着性子讲完,猛灌一口茶水,讲的口干舌躁。
她买的希奇古怪的东西摆满了一张凳子,不停地有东西稀里哗啦的往下掉。她不停地钻到凳子下去捡。来回这么几次,头发有些松散,有几缕垂到了鬓角,松松飘拂在耳畔,使得她本来清丽脱俗的容颜倒显得有了几分清浅的风情,不食烟火的清丽和自然天成的妩媚就那么奇异的融合着,来来往往的人有意无意地目光扫巡过来,她大大咧咧的投入在自己弯腰直腰的事业中,浑然不觉。
计遥看了一眼,在心里叹气。
小二上了茶点,计遥着实逛的饿了,再一想,待会儿还要夜战,路漫漫其修远,还是先吃点东西垫底为好。
等他吃了几片酥云糕,抬眼一看对面的小词,愣住了。她嘴角挂了几颗芝麻还茫然不觉,正对着他笑。
计遥无语,递给她一方帕子。
“送给我的吗?”小词喜滋滋地接过,洁白的丝帕,象他一样干净清爽。她放在了怀里,有些温暖的感觉传到心口,软软的滑滑的。她觉得,计遥虽然看着冷漠,其实心地却是很好,一路走来,买东西都是抢着付帐,大方豪爽。
计遥皱起眉头指了指她的嘴唇。
“恩?”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瞪过来,里面直照出他的影子。
计遥无奈,直言道:“你嘴上有芝麻。”
小词恍然一笑,伸出舌尖在嘴边舔了一圈。计遥彻底无语。那一方帕子算是白给她了。
暮色初起,小词便迫不及待地怂恿着计遥出了茶楼,往夜市而去。
一路上,计遥的荷包渐渐瘪了,怀里的东西渐渐多了。他终于忍无可忍:“回去吧,一会姨母要担心了。”
小词依依不舍地离开夜市,跟着计遥往回走。
回到家,小词将买来的东西摊在床上细细观看,将给师父买的东西挑出来,包好打算送给师父。
走到师父的房门口,突然听见门里有计恩默的声音,还隐约听见自己的名字,她有些好奇,停在了门外。
“小词的身子如何?”
“她的身子一直很弱,我也就教她了云起九式,权以自保,练工夫已不可能,她并无一丝内力。”
小词有些奇怪,正要听下去,只听师父在屋子里喊了一声“小词!”
她微微有些耳热,师父的功力极好,想必已经听见自己的声息。
她推开门,把买来的一大包东西放在桌子上,伸出舌头调皮一笑:“师父我可不是故意偷听,只是想听听师父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萧容点点她的额头:“小丫头,师父想要编排你的坏话也找不出错处啊。”
小词呵呵笑着退出房门。
月色清亮如水,如波光流淌,空气中桂花香隐隐浮动,袅袅飘散。她深吸一口气,想起再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
突然她听见房顶上有一丝轻响。
山里一向静谧,所以她的耳目比常人格外灵敏。一抬头,只见房顶上有个黑影,手里提着一团东西,难道是回家的路上招来了贼?她轻身一跃上了屋脊,几个起伏跟在那黑影的后面,那黑影有所发觉,停下步子扭头回看。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手腕一扬,一团轻雾扑到他的面门上。
竟是计遥!他一个踉跄险些栽下屋脊。小词紧上一步,扶住他,忙道:“对不起,我以为是贼。”再一看他手里,原来是一坛桂花酒。
计遥本想赏月品酒,抒怀解乏,却没想到自己一番雅兴被她一团迷药偷袭,生生栽在自家屋顶上。他来不及声讨一声就眼前一黑迎面倒了下来,偏巧扑在小词的身上,手指一松,酒坛子顺着屋脊滑下去,“哐”的一声脆响,一股浓浓酒香在夜色中弥漫开来。
小词被他扑倒在身下,明月皎洁,当空撒清辉,正照着计遥的面庞。他的头刚巧压在她的胸前起伏之上。剑眉长斜,鼻梁挺直,呼吸似乎正喷在她的心口。她从没和人这么紧密的接触过,还是个青春年少的男子,陌生的阳刚英气喷薄而出,让人眩晕。她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般。明明不过是一瞬,她为何觉得时光如同分成了无数的碎片,一片一片斑驳地在眼前流动,似乎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呼吸都有声响,应是她的心跳。
他压在她的身上,她不敢乱动,只怕一个不小心,两人也象那酒坛子般滚下去。
酒坛的响声惊动了屋里的人,小词看着月色下的师父和计恩默夫妇,羞愧的差点要昏过去。
林芳率先笑出声来。
萧容一个跃起上了屋脊,扶起计遥,问道:“怎么回事?”
小词坐在屋顶上,羞赧地低着头,小声说道:“我以为是贼,给他撒了迷药。”
林芳在院子里抱臂笑道:“偷香窃玉的贼。”
萧容笑笑,抱着计遥跳下屋顶。
小词抚着自己的脸,想让手上的凉意降一降脸上的滚烫。院子里的酒气氤氲的仿佛让她有了醉意,她一时软了脚竟有些站不起来。明月当空,树影扶疏,月色迷蒙的如同一个梦境,酒香浓烈,桂香馥郁,一时让人醺然忘机。
她在屋顶上恍惚着.衣衫飘拂间似乎还有他的气息,久久不散,象是凝结在了空气中。

日久

计遥醒来已是自家的床上,淡淡的烛光下,一个俏丽的影子从模糊到清晰,带着关切和歉意的眸子在看见他睁眼的一瞬间亮了起来。他看着小词哼哼了一句:“就你那点破玩意,贼也看不上眼。”
林芳笑嘻嘻地摸摸他的脸:“儿子,这下你可知道姨母的厉害吧?莫要瞧不上下毒,可是比练功夫更实惠。”
计遥默然不语,在他心里,下毒并不属于武功。他喜欢仗剑行侠,痛快淋漓,光明磊落。姨母的这种功夫他并没有看不上的意思,正统功夫象是高歌大江东去的豪杰,而用毒则象是满含脂粉气的小家碧玉,自是与伟岸男子的气度不符。
若是象小词这样的柔弱女子用与防身倒是不错。奈何姨母面前,这话总是不好出口,他的沉默倒象是默认了一般。
“你好生休息一会,这迷药对身体无害,半个时辰后就自动解了。”小词低声说着,再也不好意思对视他的目光,虽然他并不知道刚才是扑在她的身上。
萧容和小词出了房间。林芳却还坐在他的床头,滔滔如江水的劝说开始了。无非是要他跟着萧容去锦绣山待上几年,学了她的轻功和用毒,以后自保绝不是问题。
计遥耐着性子听完,斩钉截铁两个字:“不去。”
林芳气哼哼地走了。
计遥一大早就醒了,动弹不得。他在自家床上被人点了穴道,独门手法,名字很好听,叫翻云覆雨手。然后他被计恩默抱到了马车上。
计恩默看着萧容,笑道:“玉不琢不成器。表姐只管带到山上调教。”
小词看着马车里的计遥,面色一红。他长发未束,更显清秀,一身月白的中衣软软帖服在他的身上,让马车里凭添了几分暧昧。
原来他是被点了穴,她扑哧一笑,想起林芳那句一招制敌的话。
计遥只有眼珠子能动,心里很是不服气,谁会在自家床上防备自己的亲娘?不然,他好歹也习武多年,不会被偷袭的这么彻底,眼下被一个小丫头嘲笑。
小词偏着头俏皮地逗他:“原来你也要跟师父上山了,那以后,你是不是要叫我师姐?”她笑呵呵地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欢欣象是一股清泉,不停地咕估冒出来,一直漾到脸上,变成忍也忍不住的笑容。
计遥扫了她一眼,带了些无奈和悲愤。
回到锦绣山的陶然居,萧容才解开计遥的穴道,然后顺手给他喂了一颗药丸。
“以后每个月我给你服一颗解药。要是不吃解药,脸上就开始长疮,长的以后再也没人肯嫁你了。”萧容双手叉腰,半开玩笑半认真。计遥很无奈,只能腹谤:“我是你外甥啊。不是亲的,也是表亲吧?”
他住是住下了,可是让他学用毒,他却是宁死不从。他在少林武当熏染了几年,下毒和使暗器一向被他所不齿。所以,僵持了三天,萧容无奈,拿出一本剑谱道:“我不勉强你了,你学会这个,就可以下山。”
计遥接过来薄薄的小册子,一阵狂喜,以他的悟性,练会一套剑法还不是两三个月的事。待他翻开,却发现这本剑谱十分晦涩,一招只有一句话,连个画图都没有。而且,萧容根本不提点一个字,全凭他自己摸索。
他依靠自己前几年在各大门派打的底子,慢慢参详,可是进展慢如蜗牛。一个月也没摸着头绪,照此下去,他难道要老死与此?他硬着头皮去找萧容,想让她指点一二。
萧容扫了一眼剑谱却飞快移开目光,低声说道:“这剑谱是拣来的,我也不会。”
无师自通?计遥一愣,反而激起他的好胜之心。他生性聪悟,又潜心钻研,终于渐渐领悟了流光剑法的要诀。无他,只有一个字,快!快如流光!领悟之后,他进步神速。不到两年光景,三十六式都被他演习的纯熟。
陶然居的后面是一片桃林。此刻正逢花季,小词进了桃园,只见剑气如虹,落红似雨。
计遥的身影挺拔飘逸,招式流畅,势如江海。剑气所至,落英缤纷。
他行动举止之间愈加沉稳,眉目褪去了青涩,英挺俊朗;身量也愈加挺拔高大,已然不是两年前的闲散少年郎.
三十六式毕,他长剑入鞘,回首走过来,一身白衣在灼灼桃花中如一只白鹤欲展翅而去。
小词手里的一枚药丸轻若无物,遥看他自信明朗的容颜,她知道他早已不因这一枚解药而留下,应是流光留住了他。
剑光一闪,他的剑刃平放在她眼前,小词恍然如梦初醒,将药丸放在剑刃上。他拿过来,仰首吞下,神情淡淡。
她心里犹豫了片刻,说道:“计遥,你知道解药是什么做的吗?”
计遥斜过眼神,算是询问。
“是用蜂王浆合着几种药草团的丸子,虽然味道不好,吃了可以强健身体。师父不过是为了让你安心在这里住下去好好练功。”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似是早已不在意,又似是早已知晓。
他这样的神情最是惹人心动,漆黑的眼眸里映着她的面容,她常想,日久天长,那影子会不会由眼入心?她微微脸色一红,似怕被他看破小小的心思,如第一萌新绿和第一朵初蕾般珍贵而美丽的心思。
陶然居里萧容正在熬着一锅黑乎乎的药汤。她最常做的事就是琢磨草药,常常是熬上一大锅的药汤让小恬泡,一泡就是几个时辰,她还有一个喜好是发呆,常常看着山顶的白雪默默发愣,发愣后继续熬药草。她是个奇怪的人,很多时候她都在笑,那笑却不是从心里出来的,只是一个表情而已。
计遥站在她的身后,犹豫片刻说道:“姨母,我想回家看看。”
“好。”
“我想游历江湖。”
“好。”
“那我回了家就不来了。”
“不好。”
“为什么?”
“把云起九式也练了吧,以后逃命的时候跑的更快些。”萧容的话很不耐听,其实却是实话。技多不压身,不经意的一些东西常常会在紧要关头救命,她虽然久别江湖,却知道江湖的险恶,其实,险恶的是人心。
计遥默默一想,云起九式是姨母自创的轻功身法,灵逸多变。若是与流光一起使,必定更快。此念一起,他顿觉得心如乘风,又有了进取之处,武功原无止境,总有更高境界。
萧容皱着眉头瞥他一眼,见他沉默不语,冷冷道:“练好赶紧走,你以为我喜欢留你,你那么能吃!”
她今日心情好象不好,话语很呛。计遥笑了笑,出了陶然居便去桃林。
计遥练习云起九式仿佛是一蹴而就。小词很郁闷,找到萧容诉苦:“师父,我练了几年才练成,计遥怎么两个月就成了。我竟这么笨么?”
萧容抚摩着她的头发,叹道:“你这孩子,人比人气死人你不知道么?你生下来就一直昏睡,直到八岁才醒,什么都比常人慢,不过傻人有傻福,你跟别人比什么,跟自己比就是了。你可比小时候强多了。”
这话明显不具安慰效果,反而让她更为郁闷。傻人有傻福,说来说去,她还是一个字,笨。
她觉得计遥的天分简直就是为了反衬她的愚笨,于是,她心情更为郁闷,坐在后山的松树岩下发愣。
玄钟从洞里出来,哼哼地走过来,匍匐在她的脚下,讨好地添着她的鞋子。小词摸摸它的头,将一小坛蜂蜜放在它的鼻子底下,语气悲秋伤春:“玄钟啊,我会不会是大智若愚呢?”
玄钟忙着添蜂蜜,没空理会她。这只小熊几乎被她养家了,胖成一个黑糊糊的肉团。
算了,笨就笨呗,东山的阿宝也不聪明,可是天天乐乐和和的,仿佛天上的云彩都是他家的。
想到这儿,小词抿唇一笑,打算去温泉边捉弄捉弄那个聪明的天才。
她蹑手蹑脚地潜伏过去,计遥每天练完剑都要在温泉里洗澡,果然,今天也不例外。
她从树上寻出一条绿色的小蛇,远远地往温泉里一掷,接着大喊一声:“计遥,有蛇啊。”
计遥正在运气,猛地从温泉里站起来,一阵手忙脚乱。小词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计遥握着小蛇扔到草丛里,冷冷地扫她一眼。小词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上身却是未着半缕。树阴下光影班驳,他肌肤上的纹理修长而紧致,如一头雪豹。胸膛上挂着水珠,如一块温润的美玉上放了些许水晶,似有七彩的光晃了她的眼睛,她一下子笑不出来了,只觉得脸上滚烫,心跳的又快又急,她转头就走,脚下的路有些恍惚,仿佛是踩在棉絮上,软软的无力。
计遥回到陶然居的时候脸色如常,小词惴惴地偷看一眼,觉得他的目光格外冷冽。
她想了想,走到他面前,给他道歉。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粘粘的尾音,低着眉梢顺和温婉。刘海下的眼睛象温泉边的溪流一样,清亮亮的看着他,似乎有讨饶还有撒娇。计遥从没有听过她这么娇糯的声音,也从没见过她这样温柔的神情,他唬了一跳,看着她有些异样。渐渐心里一软,算了,她还是个小丫头,不和她一般见识,何况,他也并没有生气。
小词看着他神色回暖,而眼神也居然透着一股纵容和无奈,心里的欢喜如初升的明月一般,在心里铺展开来一片玉色皎洁,就象是那一晚在屋顶的月光。
吃过晚饭,计遥跃上屋顶,躺下看着漫天如雨星辰,耳边是清爽山风略带野性。其实,这样的日子也不错,与世隔绝,小隐与林。少了红尘骚扰,多了内心清净,最是练功的好所在。他从怀里掏出剑谱,就着月光慢慢翻着。这本剑法谱完全是他一个人摸索而练,时间一长,他有了小小的成就之心,他很想找个人切磋一下,看看他的剑法究竟怎样。
可是在这里,没有对手,小词对流光剑法看都不看一眼,师父也不让她练,他隐隐有些遗憾,若是小词也和他一起练习流光,两人还能切磋切磋,可是她只是跟着师父一起研究药草。
剑法渐成,他心里的孤独更甚。他很期盼着能下山找一个人过招。他好象捡了个宝贝,却不知道价钱,急着想找个人来鉴赏一下。
所以,一想到这些,他就有些郁闷,没有对手的寂寞让他无比惆怅。他长叹一声,惊起了树梢的几只夜鸟。
夜鸟远飞,他心意已决,江湖浩淼,他要一探浮沉。
鸡叫三遍,他拿起铁剑去了溪边,一阵行云流水的剑法施展开来,溪水中的水气被剑气激开,在他身侧有如一团迷雾。
“计遥,师父找你。”小词从陶然居跑上来,站在溪边对他微笑。清晨的第一朵花开。
正好,他也有话要对师父说。他提了剑跟着小词望陶然居而去。
山路不甚清晰,有隐隐的雾气在流动,有时绕过她的腰间,象是一条玉带,她好象快十七岁了吧?她的背影好象比以前多了点什么,腰肢很软,步子也很飘逸,如云长发不再挽成两个圆环,用一支白玉发簪盘起,发丝太软,总有几丝调皮地在她鬓角上飘来飘去。有好几次,她挨的近了,飘到他的鼻子下,他连打几个喷嚏,恨不得将它们一古脑一剑挥了,却又忍住。其实,发丝在她脸颊上动来动去的很好看,合着她灵动的双目。
一只鹰从山涧飞过,他就势收回不由自主的目光和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追随着鹰的身影看向远空。

初吻

“我要去药王谷一趟。”萧容见到计遥扔下一句话就离开了陶然居,神情阴郁。
计遥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眼看着她黯然默然的离开,背影有些萧肃孤零。她似乎有很重的心事,平时很少与人来往,也几乎从不下山。
等她回来再说?计遥目送着她,身侧的小词不舍的念叨着:"我也想去。"
山风渐紧,雷声过后,一场畅快的春雨渲染着青葱山色,群山若洗,绿意沉沉。
计遥在桃林中练完流光三十六式,心里的急噪更甚,近来他的剑越来越快,快到似乎每一个招式并不随心,似乎剑有了生命,带动他的手和心,自成一气。他想要找人切磋的急切已如一团烈火,日夜哄烤着他。
“计遥,你帮我个忙!”小词从桃花后嫣然一笑。"人面桃花相映红",这句诗突然在他心里一晃而过。
计遥收了剑,跟在她的后面。
她指着厨房里一大桶的黑汤:“帮我搬到屋里。”
计遥恩了一声,又问:“师父走了,你还泡?”
“师父说对我身体好。”
计遥没吭。她在姨母面前很是乖巧,但是在他面前却有时耍些小性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放下木桶,他转身就走,差点撞上她。她已经褪了外袍,只着一件贴身的衣衫,软软的衣衫晚风一拂就贴在了身上,曲线曼妙玲珑在衣衫下若隐若现。
计遥耳根儿一热,眼睛没地方放,偏偏她还挡着他的去路。真是懵懂无知的一个野丫头,计遥莫名有些气恼,却又无法开口明说,当着男人的面是不能脱掉外衫的,即便这人是你师兄。
二十三天之后,计遥终于按捺不住去问小词:“师父说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他有些头疼,他已经一刻也无法耽误地想要下山。
“我想下山。”
小词一震:“你要去哪儿?”
“四处游历,快意江湖。”
他的话语干净利落,豪气干云。小词愣怔在原地,骤然失神。有时她会一时欢欣忘记他终归要离开,有时她会错觉他已经是她的家人。朝暮相对的两年朝夕,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在他背后默默凝眸。今日,他终于要走了,羽翼已丰,只待展翅九天,方寸山野,终究不是困龙之渊。
她的身子有些软,象是一颗飘飘忽忽的浮尘。
“你真的要走么?”
“是。”他迎着光,擦拭着手中的铁剑,清俊伟岸,如喷薄的朝阳即将腾空。
小词慢慢走出陶然居,步履轻浮。一身葱绿的春衫在风里飘飘飞飞,一如她的心绪。她漫无目的地在陶然居附近游荡,直到夜幕西沉,倦鸟归林。
陶然居,一灯如豆从窗纸上透出昏黄的光。他在默默收拾包袱。烛光映在窗上,他的身影仿佛已经映在她的心上。
树影幢幢,风声萧萧,她独立在更深露重的夜色中,很想进去问他一声:“你能不能留下?”
他吹熄了烛火,静谧的山中,只余漫天星辰,一轮冷月,她终究没有迈进他的房门。
一夜无眠,她却滋生了勇气,如果不问,她会一生后悔。
天色蒙蒙,山路在一帘薄雾中象是一条涓涓溪流,蜿蜒至远。
她站在空空台上,身子隐在浓密的树阴之中。早春的晨风稍显料峭,树梢上有鸟雀轻鸣,清脆欢快,而她的心却如早春的一抹恻恻轻寒,在心尖和骨缝里丝丝缕缕的萦绕。
空空台顾名思义,是个空空如也的高台。台下草长不茂,花开不香。只有一棵高大的槐树立在台子边上,算是唯一的风景。但是,高台下有唯一一条出入锦绣寨的必经之路。她在这里等他。她曾有一个心愿,有一天,与他在空空台上一起看锦绣山的第一抹朝阳。
轻纱薄雾中,一个俊朗的身影从山路上匆匆而来.
他的身姿轻逸如鸿,白色的衣衫在雾气里轻轻浮动,恍然如仙。晨光并不明朗,一片空蒙山色中他由远而近,仿佛一副流动的写意之画。
他一心赶路,并没有觉察到这么早的天光,高台的树阴下会隐着一个人。
小词看着晨光里略显模糊的容颜,轻轻地唤了一声:“计遥。”
他猛地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她,眼中满是诧异,眉色却不动分毫。
她凝眸在他淡然平静的眉目间,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一时都堵在喉间,如一团乱麻,匆促间不知从那一丝开始理,又如何理的清。
他的眸子清亮冷冽,象是早春的山风,静静地看着她。
半晌,他见她不言不语只愣愣地看他,悠远而幽怨的目光让他很不自然,他顿了顿说道:“小词,这么早你出来干吗?你不知道女子要谨慎出门么?”
他这算是担忧么?她半喜半嗔:“计遥,你这么早出门意欲何为呢?”
他负手而立,敛了眉头:“小词,我要出山,昨天已经告诉你了。”
他果然是去意已决,小词心里戚戚一苦,有点底气不足地找了个牵强的理由:“师父不在就偷偷摸摸地下山,是大侠行径么?”
“大侠不拘小节。”
他慷然回应,微微仰首直视着她,眸光如山中最清冽的泉水,淹没过来。她轻咬樱唇,从他的一泓眼波中挣扎出来,深呼一口气,她知道,他今日一走,也许就永远不会再回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能多留他一刻。
“好,今日你打过了我,才可以下山。”其实,她不过是想拖一拖时间,她从来也没有赢过他。即便是他让着她,她也从没赢过。
计遥放下手中的长剑,淡然一笑:“好。”
小词轻盈一跃,从高台上下来。此时旭日初升如苍龙跃海,一片霞光拨开轻雾撒在她的长裙之上,晨风扬起她的裙角,长裙如一朵含苞的莲花冉冉而开。也许是霞光太盛,计遥有些目眩,他退后一步,心里咚然一响。
落地之际,小词飞起一足凌空踢向他的肋下。正是云起九式的第三招,风起云涌。出招的瞬间,过往的时光象是一幕流动的画卷,在苍茫群山的背影之下,徐徐展开。
计遥身子一侧,一掌推向她的脚踝。突然,他眉头一锁,变推为抓,握住了她的脚踝。小词原本就是虚张声势,被他拿住并不意外,她略一挣扎,却见他眉宇间浮起一股愠色。
“即便是在山里,好歹也是有男人的。”
小词低头一看,纤纤玉足如小荷尖尖,裸 露的肌肤在红裙下光洁如雪,而他的手掌在她的脚踝处逼进来一股灼热,几乎将那雪融了,而后热浪直奔她的心口而来。
她有些委屈:“我还不是急着拦你,连袜子都未穿。”
计遥松开手。他闷声片刻,捡起地上的剑,说道:“我早晚都是要走的,谁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