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琛放手倒出一碗浑浊的水。
我拿着药水清洗过的猪肠翻开,“陛下再看。”猪肠干干净净,连那皱褶,都是干干净净的。
昶帝露出一种如释重负,雨过天晴的表情。
我一见,心里也如释重负。
宫女将托盘拿开退下。
我脱下手套,净了手,从药箱里拿出一包药粉,恭恭敬敬呈上:“这药粉陛下喝下一杯即可。”
效果嘛,刚才的演示已经不言而喻。
昶帝勾了勾唇角,对向钧一颔首:“赏。”
向钧将我和容琛领到了御花园后的凤仪殿,不大工夫,十几个杨柳腰芙蓉面的宫女婷婷袅袅的托着赏赐鱼贯而入。
玉如意,金元宝,红珊瑚......倒真真是出手大方。
我将赏赐一分为二,推到容琛跟前。
“公子今日辛苦了。”
他举着两根洗的通红如香肠的手指,笑道:“你给他的到底是什么?”

 

 

☆、第 6 章

我看看四下无人,偷偷道:“一包泻药而已。方才那包洗肠的乃是蚀骨水,喝了哪有命在啊。”
“原是个障眼法。”容琛莞尔:“你糊弄人的时候,倒还真是一脸憨厚。”
我正色道:“这不叫糊弄,乃是对症下药,心病还须心药医。”
依我从医数年的经验来说,这世上最难治的是心病,最好治的也是心病。
容琛往那贵妃榻上一歪,支头笑眯眯道:“听你师父说,那昶帝喜怒无常,你骂他是猪,也不知他会不会记仇。”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我虽然拿猪肠比作他的肠子,但我委实没有将他比作猪的意思。
“你呀,最好是小心为妙,小心小命不保。”
......啊呸呸呸,乌鸦嘴。
据可靠消息,当日下午昶帝泄了两次,晚膳时分,进食了一笼水晶素包和一碗白粥,未呕吐。
我心里大安,将昶帝的赏赐打了个包袱,准备翌日打道回府。虽说住在这御花园旁的凤仪殿,风景秀美,应有尽有,昶帝还特意派了十几位宫女侍候,但昶帝喜怒无常,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实在不妙,最好快些走人。
我做好了离开的准备,谁知翌日一早,昶帝又将我叫了去。他的气色明显看着比昨日强了许多,抛开那喜怒无常的性子,倒也是个英武俊朗的男子。
“爱卿的药,果然是神效。”
我一听他改口叫我“爱卿”,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他挑了挑眉,施施然道:“朕,近来得了一个毛病,心里老是想着一个人。”
说到这儿,他停住了,仿佛又思起那人,幽幽一口轻叹之后,英气逼人的眉睫竟然凝结了一层怅然若失的轻愁。
我等了片刻,见他仍旧处于黯然销魂状态,便淡定地问了一声:“是男是女?”
向钧嘴角一抽,咳了一声。
昶帝回过神来,淡定地瞥了我一眼:“女人。”
这便好。
“她不在眼前的时候,朕不管做什么都没心思,吃不好睡不好,眼花、胸闷、无力、发呆、幻觉幻听、百无聊赖。”
我心里哦了一声,此乃典型性相思病,陛下的症状还挺全乎。果然是饱暖思□么,这厌食症一好,相思病便来了。
他撩了撩眼皮,横过一记眼波,“爱卿,能治么?”
我突然想起容琛的话,便多了个心眼,吞吞吐吐道:“这病,好治,也不好治。”
他不动声色的问:“怎么说?”
“若是她也因陛下而得此病,最是好治。”
“怎么治?”
我望了望他身后的龙床,淡定道:“双修一晚便可根治。”
向左使一脸通红,显露窘色。
昶帝皮糙肉厚的问道:“那,若是她没得呢?”
“那就不大好治了。”
“到底有没有法子?”
我迟疑了一下:“嗯,也有。”
他眼神一亮,坐正了身子道:“你说。”
我上前两步,结果手还没伸到昶帝的胸前,就被一只铁掌握住了手腕,向左使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但眼神已经冷冰冰的一团杀气。
昶帝挥了挥手:“无妨,让她说。”
向钧放开了我,我揉了揉手腕道:“若是喜欢一个人,相见的第一眼,便会在心里生出情丝,情丝越来越多,细密纠结慢慢缠绕凝结成了一颗相思珠,嵌在心里血肉相连。若是挖去这珠子,便不再喜欢这个人。”
向钧露出了一个“你疯了”的表情。
我继续道:“我将陛下的心刨开,拿出那颗相思珠,相思病自然痊愈,只不过心里会留下一个小洞。”
我说完,室内一片死寂。
太监呆若木鸡,宫女脸色如雪。
向左使的表情演变为:你死定了。
再看昶帝,倒是不动声色,不愧是一国之君,听了这么个治法,竟然还沉得住气,果然是有过人之处。
可惜,我心里将将把他夸完,只听一声雷霆暴喝:“刨开了心,还能活么,你若不是莫归的弟子,朕就将你拉出去斩了,你想谋逆不成?”
他怒目圆睁,双手叉腰,之前那风流倜傥,气宇风华的模样一扫而光,俨然就是一骂街的泼夫。
我镇定自若的回答:“绝不会死,取珠之后,我会给陛下缝好心脏。”
他腾腾几步走到我跟前,目光阴森森的扫向我的领口,然后,胸口。
我一向自认为相貌极有安全感,但还是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就退了一步。
他指着我的衣服,呸了一口:“就你这歪七扭八的针脚?衣服都缝不好,还缝人?”
向左使不厚道地噗了一声,忙抿住了嘴。
我淡定地拢了拢领口,“陛下不信?草民已经治愈过多人。”
昶帝瞪圆了眼睛:“你是说,你治过这种病?”
我点了点头:“是。大多数人心里只有一颗珠子,但有的人心里却有两颗珠子,最可怕的是,我居然见到有个人,心里有几十颗珠子,将他一颗心撑得快要爆了。”
“几十颗?”
我继续点头:“碰见那种心里有一堆珠子的人,医治颇为棘手。因为不知道那颗珠子是相思谁,比如说,他想让我断了他对李小姐的相思。可是那几十颗珠子,那一颗才是属于李小姐的?”
昶帝眼神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
我继续道:“通常是,张三心里的相思珠是因为李四,但李四心里的相思珠却是因为王五。总之,相思病的病症非常复杂。”
昶帝默不作声的盯着我,也不知对我的话听信了几分。
俗话说忠言逆耳,真话通常听上去像是假话。特别是皇帝这一职业,听到真话的概率更低,难得听一次真话,大抵和天荒夜谈差不多。我并不指望他相信,但身为医者,却有义务对患者说出实情。
“相思病虽痛苦煎熬,却苦中有甜,回味隽永,别有一番销魂滋味,并非人人都有幸得之,往往治愈不如不愈。”
这是我总结的自己多年来治相思病的心得。
向钧吁出一口气,一副你终于胡说八道完了的如释重负表情。
我也吁出一口气,回他一副你不懂就不要质疑专家的表情。
昶帝缓缓坐在他宽大的龙床上,默然沉思了许久,后幽然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朕也不愿意取出相思珠。”
“为什么?”
“等你喜欢上一个人,就会明白了。”
那最好不过,我深施一礼:“草民告退。”
“等等。”
“陛下还有何吩咐?”
“爱卿能不能让她喜欢上朕?”
......陛下,神医不是神仙。
我施礼请罪:“这个,草民很难办到。”
他慢悠悠靠上龙榻,冲我粲然一笑:“既然是神医,爱卿你一定能办得到。”他容貌极好,凤目龙睛这一笑,倒还真是姿色撩人,春意横生,不过接下来的一句话,顿时让我浑身幽凉,如坠冰窖。
“要是办不到么,那就去死好了。”
他一脸春意速成寒冬,语中似有风刀霜剑,杀意凛凛。
我惶然低头,此时此刻深刻体会到了何为伴君如伴虎,真真是翻脸快过翻书。强权之下,命如蝼蚁草芥,由不得你不低头。
我只好说:“陛下能否让草民先见见那个人,再根据具体情况,想具体办法。”
昶帝一扬下颌:“向钧,带她去。”
我和容琛被“请”入一顶辇车。我有种虎口脱险但并未逃离虎穴的感慨。
自小我便立志做一名神医,主攻长生不老,虽治了不少相思病,却没当过红娘。这第一次干牵线搭桥的勾当,居然牵的还是昶帝的线,若是牵不上,便要小命呜呼,我心下一片愁云惨雾,纠结不已。
容琛果然是来看热闹的,似笑非笑地抿着薄唇,闲逸优雅地饮着车中的茶水,作壁上观。
我忍不住对着他发牢骚:“都说每个人生来脚上都栓了月老的红线,有那命定的姻缘。你说这昶帝后宫放着三千佳丽,他还惦记着吃外食,那两只脚脖子够使么?”
容琛噗地一声,口中茶水喷了出来。
我悻悻抹了一把脸,深感此行任务艰巨。
见到昶帝意中人的那一刻,我心尖一颤......任务的艰巨完全超出我的想象。

 

 

☆、第 7 章

昶帝信道,京城大大小小的道观无数,上清观是其中翘楚。向钧将我领进道观时,我满腹疑惑,不是来见昶帝的意中人么?为何来此?
向钧径直将我领进道观后的一处幽静宅院,指着林荫树下的一位女子道:“那便是陛下的心上人,明慧。”
我一眼看去,心里咯噔一声,原来,昶帝他老人家喜欢的女人,是个女道士!
那女道士站在一丛芭蕉树前,绿影之中单薄高挑,一袭青色道袍随风飘逸,远看颇有几分道骨仙风。
本来隐隐还抱着几分希望的我,一看她的身份,顿时觉得牵成这条红线的可能性为零。向道修仙之人,求得是长生不老,得道成仙,又岂会被红尘中的情爱所迷。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牵不成红线我便要驾鹤西去,无奈之下,我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明慧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看清她容颜的那一刻我又大大吃了一惊。
惊的不是艳,而是不艳。
我以为能让昶帝害上相思病的女子,不知如何的倾国倾城,颠倒众生,实在没想到却是一个冷若寒霜的女子,甚至算不得似花似玉,说是如冰似玉倒挺合适。
皇宫入眼所见的女人几乎个个都算得是花容月貌,沉鱼落雁。若说后宫佳丽如那色彩明艳的细致工笔,眼前这位便是清淡的水墨写意,与那后宫的繁花似锦,富贵雍容简直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味道。
再美的容颜看多了也会平淡,如同顿顿大鱼大肉,见到一根青葱,就会眼冒绿光。眼前的明慧,绝不是一棵青葱,乃是一块豆腐。她算不得倾国倾城,但那肌肤,却是我见过的最白最细,日光之下,竟如净瓷一般泛着光,白得通透无暇。在她跟前说话,竟然不敢出气,生怕吹破了她的容颜。
向钧和颜悦色道:“明慧姑娘,这位是神医莫归的弟子,陛下请她来,劝劝姑娘。”
明慧立刻露出不耐厌烦之色,显然,向左使因为昶帝的缘故,成了不受欢迎之人。我也不例外,她看我的目光也是清清冷冷的一瞥,带着不善。
我也不想这样,但是,身为一枚“爱卿”,我也没有办法。
让我惊诧的是,明慧看到我身后的容琛,竟然跟看到一颗白菜一样,只是随意一瞥,目光连个小小的停顿都没有,面对这般风华绝世的男人,竟然淡漠至此,我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容琛。这一看,更加不可思议,容琛望着她,眼中竟然闪动着奇异的光彩,如同发现了一颗稀世明珠。
我顿时就迷茫了,是我的审美观扭曲,还是男人们的审美观扭曲?我再次回头仔细地打量着明慧,仍旧未能看出她那里勾魂摄魄,容貌顶多算是清秀,比不得眉妩的一半姿色,但为何容琛见到眉妩如见白菜,而见她却是眼中一亮?我百思不得其解。
明慧冷冰冰地对向左使道:“你回去转告他,不必派说客来,我意已决,不会更改。”
向左使置若罔闻,对我微一颔首,那意思就是,你可以开始了。
舌灿莲花并非我的强项,特别是容琛施施然站我身边,一副等着看我倾情演出的期待眼神,让我来时路上打了一肚子的草稿瞬间灰飞烟灭。
我对着向钧干笑:“向左使,烦请在外面等候一会儿。”
向左使露出一副不必见外的表情。
我顿了顿:“女人的私房话。”
他终于红着面皮退下了,临走不忘将不是女人的容琛也领了出去。于是,院子里只有我与明慧,压力小了不少。
我暗中回忆了一番镇子里的媒婆张婶子的惯用词语,斟酌了斟酌,尚未酝酿出一句合适的开场白,明慧冷冷先道:“你若是他的说客,不必开口,请回吧。”
“我不是说客,是大夫。”
她鼻子里嗤了一声:“我没病。”
我抹了抹鼻子:“是皇上有病。”
“相思病”三个字我尚未出口,只听她冷哼了一句:“他确实有病,神经病。”
......这姑娘,不光容貌别致,性格也是呛口小辣椒,话中带刺,一针见血,可比那群后宫唯唯诺诺的小绵羊,口味重多了。
我突然明白昶帝为何喜欢她了,大约是阿谀奉承听得多了,想要换一换口味,找一找虐。看着她冷若冰霜的容颜,凉薄厌恶的语气,我有种直觉,让她喜欢上昶帝,估计比让昶帝喜欢上我还难。但千难万难,也总要一试。不得不说,昶帝撩人心魄的笑容和那一声情意绵绵的“爱卿”,以及他所代表的一种无形无声无色无味的名叫权势的东西,的确可以让我等爱卿生出勇往直前的大无畏力量。
“陛下对你一片痴心,为何不肯答应呢?”
据说,因昶帝独独挂念着明慧,后宫三千佳丽常年大旱,颗粒无收。
她白了我一眼:“对我痴心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我个个都要答应不成?”
可是这个痴心人,又高又帅又有钱哪,我讪讪道:“他贵为天子,容貌出众,富有天下,”
话没说完,她讥笑道:“生为天子,容貌出众,不过是个投胎时找了个好肚皮而已,算什么本事?”
我搓了搓手:“话是这么说,可是,会投胎,比会什么都强啊。”
明慧极不耐烦,拧着眉头冷哼:“你不必多说了,反正我不喜欢他。”
我有些词穷,半晌弱弱道:“可是他就是喜欢你怎么办?”
明慧冷笑:“他喜欢我,不过是因为我不喜欢他。”
“哦?”
“他身为一国之君,普天之下的女人都是他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却没想到遇见我,对他不理不睬,他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放不下这个面子。”
“既然你知道他的想法,为何不顺水推舟,断了他的念想?”
明慧眉头一拧:“怎么断他念想?”
“我说实话,姑娘不生气吧?”
明慧的脸色和善了许多,“我最喜欢听实话,你只管说,越实在我越喜欢。”
“依我看,圣上的相思病其实就是自己找虐。宫里那么多的佳丽,那一个不是国色天香,论身材论相貌论学识,你皆不是拔尖之人,唯一可让他觉得眼前一亮的,大约就是你的个性。他生来九五之尊,无人敢忤逆他一句,现今连东蛮西域都臣服脚下,世无对手,堪称寂寥无趣。你的拒绝刚好勾起了他的征服欲望。”
虽然她是个小女子,征服起来不如铁骑踏破疆土来得波澜壮阔,但闲极无聊之下,聊胜于无不是?
“你说的不错。他不过是闲的生毛,找个乐子。”
......姑娘,我服了你了,这种糙话也敢出口。不过,她的胆大放肆是依托在昶帝的喜欢之上,若是像我等爱卿,一句话惹了他不快,顷刻间便会变成死卿。
“所以,只要反其意而行之便可。他喜欢你素颜朝天,你便浓妆艳抹,他喜欢你反抗拒绝,你便顺从接受,他喜欢你不喜欢他,你便偏偏喜欢他。”
她低垂眼帘,沉默。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得到了,或许不过尔尔。姑娘不妨以退为进,或许可以解开这盘死局,得以脱身。”
“你说得对。”
她冷冷一笑,眸子亮晶晶的透着一股子倔强刚烈:“我越是躲避他越是纠缠。不如破釜沉舟,进宫去见他。我要越丑越好,让他恶心厌恶。”
但她的模样,分明是一种如冰似玉,白璧无瑕的冷艳,越是拒人千里,越是引人入迷,放在昶帝的眼中,明明就是另有一番别样风情,根本达不到让他恶心厌恶的级别,于是我建议说:“我有位师妹,是易容化装高手,请她来给你妆扮一番,定会让陛下眼前一亮。”
她爽快地点头:“如此更好。”说罢,打开门吩咐向钧去接眉妩。
容琛怔了一下,以眼神问我缘由。
我低声回了一句:“这是女人的事,你不懂。”
幸好伽罗离京城不远,一个时辰后,向钧带着眉妩前来。
眉妩听了明慧的要求,嘴角一抽:“人人都想让自己更加美貌,姑娘为何要望丑里整?”
“回头我再对你说缘由,你只管把她装扮的越丑越好。”
眉妩点头,打开了百宝箱。须臾之间,一双妙手将明慧的风格骤然改变。若不是我在一旁眼睁睁看着,真以为有人将明慧偷了梁换了柱。
明慧拿着镜子只端详了一眼,便一提裙裾大刺刺走出了庭院。
把门的向钧张着嘴,两只眼皮争先恐后地抽搐。
容琛低头看着脚面,以手扶额,不忍抬头。
一行人回了宫城,昶帝早就得了消息,在掬月苑设了宴,迎接心上人进宫。
苑中暗香浮动,分花拂柳进入花厅,内里是清一色的玉器玉桌,素雅高洁,净光莹莹。厅内连红烛都不燃,只用那紫金盘托着夜明珠照亮,端的是月宫瑶池一般。大约昶帝认为这样的风格方勉强衬得上他的心上人。
然而他并不知,他的心上人已经今非昔比,见到明慧的那一刻,他呆住了。
“皇上万福。”明慧弱柳扶风地跪了下去,一把娇声娇气的声音,生生将我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心里暗赞,这姑娘,真有天分。
昶帝恍然如梦,半晌才道:“明慧,真的是你吗?”
“当然是奴家,怎么,皇上不喜欢奴家这样嘛?”她娇嗔着飘了一个媚眼。
我嗖地打了个寒战。
“喜欢,朕不知道有多喜欢。”
昶帝的声音微微有点颤,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但面上的的确确是端着一副惊若天人的喜不自胜。我不由深深佩服昶帝的处乱不惊,同时也深刻怀疑他的审美观,是否已经严重扭曲地不可理喻的地步。
“那奴家真是太高兴了。”明慧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呼地一甩,一股子香粉冲了过来。我使劲忍住一个喷嚏,昶帝却没忍住。
“哎呀,皇上受凉了么?”明慧拿那香手帕使劲蹭他的脸,看她暗暗咬牙切齿的模样,我估计那手劲不小,她心里想的是掐死昶帝吧?
昶帝连打了几个喷嚏,这才抽空道:“没,没。朕是太高兴了。”
明慧娇滴滴道:“奴家也很高兴能入宫陪着皇上啦......”
那一个刻意拉长又刻意发嗲的“啦”,销魂得让我捂着腮帮子直咽酸水。
“真,真的么?”昶帝竟然露出了一个惊喜得不知所措的表情,有点语无伦次。
明慧一扭腰一跺脚外加一个媚眼:“当然是真的。”
我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从脚底板嗖嗖地冒上来一股凉气。
昶帝真乃神功罩体,刀枪不入,居然还兴高采烈地冲我招了下手:“你也算是朕的媒人。来,喝上一杯。”
我颤悠悠上前,喝了一杯谢媒酒,趁机提出告辞。不料昶帝笑眯眯道:“不急不急,过几日朕还要重重赏你,给你一个意料不到的惊喜。”
昶帝笑得英俊迷人,但不知为何,我觉得骨头缝儿里咝咝地窜进了凉风。他到底要赏我什么?依照我对他人品的了解,我丝毫不奢望他能给我个惊喜。

 

 

☆、第 8 章

我心思不定地地回到凤仪殿,看着被我连累着一起被留在宫里的容琛和眉妩,深感愧疚。眉妩倒毫无忧色,看着皇宫处处新鲜,快活的像只小鸟,围着容琛唧唧啾啾,我则像只颓废的老鸟,恹恹地扑腾到后面,一头睡了。

睁眼已是日上三竿,窗外有人窃窃私语。
“那个女道士莫不是个疯子?竟然要把御花园改成菜园子种黄瓜!”
“估计是被那神医下了迷药,变了性。”
“变性?你是说她成了男人?”
“变了性情,笨蛋。”
“唉,你说陛下怎么能忍得了她?”
窗外传来一声敬佩的低叹:“陛下,乃真龙天子也。”
听到这里,我睡意全无。
明慧的本意是让昶帝厌恶她,可是看这苗头,昶帝完全没有厌恶的意思,反而甘之若饴。事情的演变完全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看来我和明慧都低估了昶帝的应变能力或是审美取向。
吃过早饭,我和眉妩容琛三人闲在凤仪殿里,我忍不住说了明慧之事,想听听二位的意见。
眉妩托着腮道:“情人眼里出西施,陛下喜欢她,自然是怎么看怎么顺眼。”说着,便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容琛。
容琛恍然未觉,认认真真地看着我,眉间的黑印。
我侧过身子,给他一个后脑勺,继续和眉妩探讨:“可是他也是人,为何审美观如此非人?”
“莫非他这里有问题?”眉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颇有同感。
“你们两个,可以质疑他的感情,但不要质疑他的智商,这片江山,可是他一手打出来的,只不过近年来有些消沉,沉迷修仙问道而已。”
“那他若是正常的,为何能忍受得了明慧?”
“三十六计有一计,名叫将计就计,你们不知道么?”
“他身为皇帝,大可直接戳穿明慧,又为何要将计就计陪明慧演戏?”
“你们不觉得看戏很有趣么?特别是闲极无聊的时候。”
我和眉妩齐齐无语。
容琛冲我一笑:“他对明慧志在必得,并不是你们所想的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
“这恐怕只有他才知道。”
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么?
转眼间,闷在宫里已是三日,我心急如焚地想出宫,因为昶帝叫我爱卿的次数越发的多了,也越发的亲密了,我很不淡定。
容琛倒是很淡定,眉妩么,因为有容琛在,也很淡定,但谁都比不上昶帝淡定!
明慧每日都让眉妩给她装扮不同的发式,画不同的装,每次见到她,我都觉得恍然如梦,浑身发冷。但是昶帝却如同看着下凡仙女,掌中明珠,痴迷沉醉,言听计从。
御花园成了菜园子,种着一溜黄瓜秧,明慧指挥着各宫美人倒夜香,昶帝扛着锄头锄那名贵的牡丹芍药山茶给黄瓜秧腾地方,汗如雨下不亦乐乎。
看不出明慧是真的入了戏,还是昶帝演技更高,将计就计,总之事情扑朔迷离......为防夜长梦多,为了我和容琛眉妩的安全起见,趁着昶帝心情好,我又去请辞。
昶帝刚种菜归来,满面红光,兴高采烈,带着一身的泥土气息,看上去奸诈得很质朴。
他撸起袖子净了手,这才慢悠悠道:“爱卿也算是朕与明慧的媒人,朕明日要送爱卿一份大礼,爱卿领了赏再走不迟。”
我一听明日便可脱身,心里大喜,施了一礼正欲告退,却见昶帝突然绽开一朵迷人微笑,“爱卿,朕有一事,要问你。”
“陛下请吩咐。”
昶帝挥了挥手,侍者鱼贯而出,这一次,连向左使也最后一个退了出去。我心里一怔,平素向钧都不离他身侧,怎么这一次连他也不能在场,莫非昶帝要和我说的,是一个只有我和他两人才能知晓的机密?俗话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我瞬间便有一种如临大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