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陈登见劝他不住,也只得无可奈何的叹气,顺着他的意思去厨房张罗。
州牧府的酒窖建于后院那片桃花林的深处,张飞大摇大摆的走进酒窖,随手拎了一坛拍开泥封,馥郁的酒香冉冉飘出,不一会儿便充斥了整个窖房,闻之欲醉。
好酒啊…
张飞陶醉的狠狠吸了口气,举高酒坛正欲喝上一口,外头却突然传来声惊叫,他立即警惕,随手将酒坛往边上一放便冲了出去。
周遭景致忽而扭曲,下一秒,张飞的身形竟如水雾般突然消失在酒窖门口!
诸葛亮摇着羽扇自桃花树后漫步走出,正好见到张飞于青天白日间消失的一幕,微不可查的叹出口气,他有些无奈的抬手,冲着前方空荡荡的桃花林行了一礼,“益德,亮多有得罪了。”
只可惜,张飞此刻已被困入他所设之阵当中,这句歉话…却是听不到了。
原来,早在刘备奉旨讨贼只留张飞守城的时候,诸葛亮便已经想到城中再无人能管制这位勇猛鲁莽的三将军,他现在尚不过十四岁,又是以失忆的客居身份入住,更是难有立场说话,所以…也只得出此下策,借桃花林设一小阵暂将其困住。
——而终其原因,无他,只为阻张飞饮酒。
诸葛亮记得很清楚,上一世的主公领兵出城讨伐袁术乃曹操的计谋,为的就是让吕布与主公决裂,好趁机得取徐州。然,奉命守城的益德性如烈火嫉恶如仇,正是因酒误事,才失了徐州!
所以,这酒是万万不能再让他碰的。
张飞甫一走出酒窖,就觉得周围有些不对劲了。
他停步四望,触目处尽是桃树婆娑,桃花漫天飞卷落红成阵,若是当成闲情逸致的赏景之地,倒是极好。可惜一细瞧,却透着古怪。
——他记得很清楚,从酒窖到桃林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可现在往后一看,除了粗枝密叶花飘散的桃花树,哪里还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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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因果循环 ...


州牧府的大堂气氛格外压抑。
诸将奉邀前来参加三将军张飞所设之酒宴,可他们人是来齐了,身为主人的三将军却是不见踪影。陈登与众将一同坐在桌后,只是神思凝重紧紧皱着眉头,看上去好像是为着什么重要的事而忧心。
“元龙啊,这三将军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戌时开宴的么?”终于有人坐不住的开口询问,陈登回神,下意识望了一眼在场众人,又看了看外头天色,一时也拿不准张飞到底是何想法。
——难不成是故意让大家等他一个?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仍是带着得宜的微笑,“诸位,三将军恐是有事缠身,暂时来不得了。既如此,我们便先行享用吧。”
一时间气氛陡而熟络,没了张飞在场,众将倒是轻松了不少,陈登借机离了席,召一下人来到堂外檐下,低声嘱咐道:“你且去后院酒窖瞧瞧,看三将军是否在那。”
“陈校尉可是在找三将军?”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少年嗓音遥遥自对廊传来,陈登循声望去,便见一着白纱旧衫的少年手持羽扇翩然而至,一双熠熠明澈的眸子蕴着笑意,竟是比那天上的星辰还要亮上三分。
“哦,是小兄弟啊。”陈登挥退下人,笑着迎了上去,“你可有见着三将军?”
诸葛亮笑了,手中羽扇轻轻挥动,片刻后倏然一顿,却是回了个不相干的话题,“陈校尉不愿三将军饮酒,是也不是?”
陈登一愣,继而才点头应道:“主公离去时曾嘱咐在下好生看照三将军,让他切莫饮酒,以免误事。”
“那便是了。”他笑着抬扇轻拍陈登的手臂,气定神闲道:“陈校尉尽管放心去与诸将用膳吧,三将军他…是决计不会再喝酒了。”
这话说得笃定,陈登不由怔住。
三将军是个什么性格?
他决定的事,这世间怕也只有他那两位哥哥才能阻止!
可观诸葛亮说话时那悠然神态,又不像是假的。
——难不成,是三将军自己想通了?
陈登摇了摇头,不欲深想,“劳小兄弟走这一趟来替三将军传话了。”
诸葛亮并未看漏陈登眼底所透出的疑惑,只是未加点破,“陈校尉言重了。”
“啊,说来小兄弟也是未及用膳,不如与我等一块用了可好?”他微笑着抓住诸葛亮的手腕,侧身将他引进大堂,“来来来,这边请。”
诸葛亮并未推辞,只浅笑着随于他之身后,长长的雪白袖袍几欲曳地,正顺着他不急不缓的步履来回飘晃着,“陈校尉可还得另备上一份,待会儿我也好送去给三将军享用。”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于是,这顿本该后果惨烈的‘张飞酒醉鞭挞下士失徐州’,就在轻描淡写间被诸葛亮给化解掉了。
只是他心里始终存了丝凝重,毕竟他这一举止…可是会提前将天下三分!
这世间因果循环皆有定理,他这贸贸然的一改,可别为主公带来什么坏处才好啊。
***
近几日,陈登觉得有点不对劲。
好像自那日的酒宴以后,他就有数天不曾见到过张飞了。
雕花的窗棂外头有着棵上了年头的古树,郁郁葱茏的树冠沐浴着阳光,偶有微风拂过,便带落一地斑驳树影。陈登坐于书房内,一边审批公文,一边还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最近这段日子,可有见着三将军啊?”
侍奉在旁的随侍躬着身,恭敬回道:“不曾。”
笔尖蓦地一顿,陈登抬起头来,那名随侍见状,立刻端正站姿行了一礼,“三将军许是歇在军营里了吧。”
张飞性豪不拘小节,兴致一来往军营里一躺也是常有的事,陈登思及这点,不由点了点头,“也有道理。”
“那,储藏于酒窖内的美酒少了多少坛?”
“一坛未少。”
“哦?”这回答显然出乎了陈登的意料,可转念一想,玄德公临行前曾特地嘱咐过三将军不得饮酒,想来,这三将军也是不愿打破自己的誓言吧。
“好好好,晚上吩咐膳房多做几道细致菜送去军营,三将军日日劳心操练兵阵,膳食自是不能差的。”
“是。”
陈登满意点头,执笔刚欲继续审批公文,却被外头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所打断。
“大人,大人!那小兄弟的亲人找上门来了!”
***
陈登来到大堂之时,深衣束冠的年轻男子正好转过头来,一双眉目清润隽永,竟透着几丝高雅绝尘的味道。
诸葛瑾已在堂中候了许久,现见人来,便抬手行了一礼,温声言道:“大人,在下诸葛瑾,特应城中所贴之告示前来寻找走失幼弟。”
陈登回礼,与其交谈之际却在默默打量着他。
这一点诸葛瑾自是察觉到了,只是面上并未显露分毫,对答间进退得宜,从容若水,让得陈登在心中暗吃了一惊。
——他怎不知,徐州城内竟藏有如此卓才?!
陈登笑引他入席,“我观先生气度,实非寻常人也,敢问…师从何处啊?”
“大人谬赞了。”诸葛瑾微笑,一身不显山露水的淡然,“在下不过一山野人士,又谈何气度。”
说话间,随侍已领了诸葛亮上来,诸葛瑾甫一见到他,便上前一步将人拉近,仔仔细细的从头到脚好一阵打量。
——还好还好,没磕着也没碰着,胳膊腿什么的也还齐全,他安然无恙…
直到这时,诸葛瑾那颗自出隆中伊始起便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着的心才飘悠悠的落回原位。
可是,那担忧之情虽是压下了,恼他不听话的气却腾腾升了起来,“二弟,你平日在家胡闹也就罢了,现在却是越来越大胆,居然敢孤身一个人跑出来!看看你这脸,都瘦成什么样了,在外头吃到苦头了吧?早就和你说过,这世道…”
陈登有些哑然的听着诸葛瑾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数落他家幼弟的不是。
——刚才那位与自己言谈从容的年轻先生…怎么突然变成另一个人了?!
诸葛亮心怀歉疚,自然是默不吭声的任诸葛瑾训斥,直到后者询问他‘是否知错’时,这才微闭双眸,掩去那丝愧意,“先生,您…”
“等等。”诸葛瑾并没让他把话说完,只是一脸惊诧的望着他,“你…你叫我什么?”
“…”
诸葛亮不说话了,眸带无措的望向陈登,就好像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一样。
在此眼光的注视下,陈登忽然就想起件于平日里无关紧要,可现在却异常紧急的事。
——小兄弟遭子龙将军惊马撞倒,早已记不起前尘往事,失忆了!
陈登浑身一僵,只觉得自己迎头接了盆寒冬腊月天里的冰水,呼啦啦一下就把满腔沸腾的热血给浇灭了。
通过刚才一席谈,他已经感觉到诸葛瑾之才华气度均不比一般人,若能留下为主公所用,必是如虎添翼,说不定还能解了主公的‘伐贼之围’!
可问题是,子龙将军把人家幼弟撞得失了记忆,人现在连自己的亲人都认不出,有这样的前因堵着,他这求贤之意就是想表达…也没立场了吧?
——人家不找他们麻烦就不错了!
“先生,是这样的…”陈登干咳了声,硬着头皮道:“令弟…因故失去记忆,现在…现在已经不知尘间事了!”
诸葛瑾面色骤变。
“先生莫气,此事实属意外,令弟当日…”陈登急忙将前因后果细细表明,未了,还满是歉疚的行了一辑,“错责皆在我方,累令弟如此,实在不该,万望先生大人不计小人过,多多担待才是。”
而知晓了来龙去脉的诸葛瑾心中虽仍有气,却也清楚此事不能全数怪罪于对方身上,毕竟是自己的二弟贸贸然先冲撞进军队,才招惹了这场祸事,“…大人言重了。”
他不失礼数的回以一礼,语气已恢复为最初的从容,“幼弟年少顽劣,承蒙贵府收留,在下甚为感谢。”
陈登偷望了眼诸葛瑾,见他面色虽还透着不愉,可相比刚才却是缓和许多,心中不由松了口气,“先生勿须如此客气,此乃份内之事。”
“现今在下既得寻回幼弟,不敢再叨扰大人,就此告辞。”诸葛瑾直起身,握住诸葛亮的手腕轻轻一拉,便将人带到了自己身边。
陈登大惊,他这还没把最重要的事道出,怎能就让此人离去,连忙失声惊呼,“先生留步!”
诸葛瑾脚下一顿,还未还得及询问何由,就被诸葛亮挣脱了束缚。
他退后了几步,熠熠明亮的眸子直直注视着诸葛瑾微讶的脸,语气茫然而无措,“先生,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耶! 全部章节都补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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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求贤若渴 ...


因为诸葛亮的‘失忆’,导致他对诸葛瑾这个哥哥报以十二万分的怀疑,并没同意与他一起离开。陈登见状,心知这是唯一能把人留下的机会,连忙命人下去收整客房。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这位先生留住,至于希望他为主公效命的事…来日方长,完全可以慢慢来。
诸葛瑾本不愿这么麻烦,他出来已经有些时日了,幺弟诸葛均虽寄留在故友家,却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可问题是,现在的诸葛亮不认得他了,压根就不愿与他一起离开,他总不能真把人丢这撒手不管吧?
他左思右想,却俱是无奈下,只得应允了,“如此,只能麻烦大人了。”
陈登摆手,一脸的乐陶陶,“不麻烦不麻烦,先生勿需客气,只管住下便是!”
——最好是能住一辈子!
诸葛瑾微微一笑,有礼的轻点了下头,只是当目光停驻于诸葛亮身上时,却俊眉一蹙,逸出声叹息。
——二弟这失忆症,还是得快快好起来才是啊。
诸葛亮抬头回视着他,澄澈的眸底印满了不解,“先生为何叹气?”
“…”
还有这称呼!
他明明就是他的血脉至亲,亲生大哥!怎么能变成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先生?!
“二弟呀,你是当真不记得了吗?”诸葛瑾将他拉到一边,黯然神伤道:“我是你的大哥啊!”
诸葛亮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没说话。
诸葛瑾自觉有戏,语气都变得急切起来,“二弟,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想到就说出来,不要怕!”
“我…”诸葛亮有些犹豫,可一瞧诸葛瑾那满脸的期盼,又觉得不说的话实在罪孽深重,于是便轻轻的、试探般的问道:“我的名字…”
——真有印象了?!
诸葛瑾眼睛一亮,忙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是叫二弟吗?”
“…”
“噗!”站在边上的随侍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诸葛瑾默默垂头,右手颤抖着捂上肚子。
诸葛亮微讶,“先生,你怎么了?”
“无…无碍。”他只是肝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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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诸葛瑾是在诸葛亮房中过的夜。
“二弟呀,你在这州牧府…过得可好啊?”诸葛瑾坐在床沿边,替他细致的掖好被角后,轻轻摸着他的头,“我瞧着你可是清减不少啊。”
“先生…”
“你就不能叫我大哥么!”
“可是…”诸葛亮为难,浅垂下眼,声音低如喃语,“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诸葛瑾心中一窒,一时间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大家都对我很好。”诸葛亮微微翘起唇角,熠熠明亮的眸底有着柔软温和的光芒,“非常照顾我。”
诸葛瑾稍愣,半响后才明白过来这话的意思是让他放心。
——因为,他在这州牧府过得很好,所有人都很照顾他。
紧蹙的眉目就这么一点一点缓缓的舒展了开来,诸葛瑾的脸上露出个极淡的笑容,“原来是这样啊。”
他的声音温和而绵长,落在耳内,却是让人心安的温暖,“二弟过得好,那便好了。”
第二天,当诸葛瑾端着药走进屋时,诸葛亮正在练字。
古朴沉实的黑漆画案后,尚显单薄的少年身骨还未长开,可那直挺端坐的执笔姿态却是极为好看的,挥毫从容若度,势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诸葛瑾停在原地,并没上前打扰他。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这二弟的心性竟慢慢变得稳重起来,再不像以前那样到处乱跑找不着人了。
对于这转变,诸葛瑾虽乐见其成,却终归觉得有些放心不下。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就转了性了呢?
诸葛瑾兀自思忖着,却不想诸葛亮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出现,“大哥?”
他搁笔起身,长衫滑过案边,带出阵轻微的簌响,诸葛瑾定了定神,收回思绪笑着上前,“练完字了?正好,来,趁热把这碗药给喝了。”
诸葛亮有些不明所以,他没病没痛好好的,需要喝什么药?
待到走近,刺鼻的药味已经飘了过来,他面色微变,不着痕迹的朝旁侧身,“这是…”
“活血化瘀的药啊,二弟不是每天都要喝的么?”
“…”
诸葛瑾手中的药,显然是先前医官为诸葛亮所开的辅治失忆药中的其中一副,不过从抓药回来到现在,别说是喝了,诸葛亮碰都没碰过一次,全丢在柜子里,真是难为诸葛瑾能找得出来。
“我听说,平日里二弟都是自己熬药,从不麻烦别人。”诸葛瑾抬手摸着他的头,微笑了起来,“二弟这一病,倒是变得懂事了。”
“…”诸葛亮摩挲着羽扇,指尖所触一片柔滑,“大哥,等我练完那册字再喝…可好?”
“不好。”诸葛瑾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药必须温服。”
“可是…这药实在是苦得很,大哥能不能找点甜物来?”虽然说做戏需得做全套,可这无病也喝药…
——他必须找个理由将大哥支走!
“…这临时临急的,如再耽搁下去药可就凉了。”诸葛瑾拉住他的手,让他把药接过去,“晚上定给你带甜物来压苦。”
“…”
诸葛亮被迫端住那碗药,乌漆如墨的颜色映入眼底时,还浅浅泛着涟漪。
喝了这碗不止,晚上居然还有?!
——然后未来的日日夜夜都不得停歇…
“大哥…”这样喝下去真的没关系吗?!
“二弟,良药苦口。”诸葛瑾微蹙了眉,示意他快些将药喝下。
“可是…”
“没有可是,快喝!”
就在诸葛亮推推拒拒不愿喝那碗药之际,外头忽而传来阵由远至近的脚步声,然后,门扉便被人叩响了,“先生,诸葛先生?”
——是陈登。
诸葛瑾示意诸葛亮继续喝药,自己则朝着门外走去,可他刚一转身,诸葛亮就立刻把药倒进了一旁的盆景中。
“先生,”陈登站在门外,笑着行礼询问:“不知先生现在有空否?”
“哦…”诸葛瑾回头看了眼房内,便见诸葛亮已经举起了喝空的药碗,他放了心,便微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厢房,沿着那条一路通至前院的长廊缓步慢行。
陈登一直没开口,只是眉目皱的深刻,一脸忧心忡忡。诸葛瑾见状,心里也有几分底了。
——既来寻他,必定是有因由,可这人迟迟不语,又加面色沉重,怕是事情棘手,不知如何表述吧。
诸葛瑾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罢,终归是他们欠了人家的恩情。
“在下观大人面色,似有烦绪?”
“…”陈登身形一顿,忽而停了下来。
诸葛瑾好脾气的止步。
“先生…”隐于袖袍中的双手猛一紧攥,陈登抬臂平躬,深深朝着诸葛瑾行了一礼,“还请先生能辅佐我家主公,除贼扶汉!”
这话说得突然,饶是诸葛瑾再从容淡定,也被他此举弄了个措手不及。
虽有想过对方定是有事须他相助,可他怎么也没料到,陈登竟会让他做刘备的谋士!
“先生,我家主公宽仁厚德,重才求贤,必不负先生平生之所学!”
“大人言重了,”诸葛瑾托起陈登,嗓音微微压低,竟带出丝别样的沉着,“在下一山野人士,才疏学浅,哪能辅佐得了徐州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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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真情切切 ...


诸葛亮端着饭菜来到后院的桃花林,先是四下缓视了一圈,见确实无人,这才走入阵中。
仍就是落红成阵的桃花深处,可在右边第二棵桃花树下,却放置着几个吃空的碗碟,诸葛亮走近了,将手中还热腾腾的饭菜端过去,然后将地上的碗碟放上托盘,出阵离开。
张飞背对着他,安静躺在不远处,任桃花飘落一身。
比起最开始的狂躁满阵乱闯,现在的他已经彻底是——
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反正饿不死他就行。
关在阵里的日子显然是将每一天的时间都无限拉长,没有酒喝,也没有人陪着闲聊,身边除了那些个破桃花树还是破桃花树,张飞已经被磨得气都懒得去生了。
——因为根本就没有意义!
难不成让他天天对着棵没有任何反应的桃花树大骂特骂?
哦,刚进来的时候他确实是这样,天天夜夜骂得没个停歇,要不是这地方还有口井,恐怕他就不是被气死,反而是渴死了。
张飞躺在树下,默默望着头顶的桃花树发呆。
他也曾埋伏在拿饭菜的地方,就想着抓住那个送饭的人,让他放他出去,可对方很狡猾,居然趁机将饭菜送到另一个地方。
这该死的鬼地方就那么丁点儿大,还没跑呢就到了头,真是让人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
折腾到最后,张飞也就悟了,人就是想关着他,把他当猴溜着耍呢,所以还理什么理,闹什么闹?
直接等着每日开饭就得了!
按下张飞的‘混吃等喝’不表,诸葛亮送完饭菜后回到房中,正巧碰见了前来寻找诸葛瑾的陈登。
“小兄弟,你可有见到诸葛先生啊?”
显然,陈登这一趟是扑了个空,诸葛瑾并没在房中。
“大哥上街去了,”诸葛亮羽扇轻摇,眉目间蕴着几分笑意,“说是想置办点东西。”
“哦?…先生缺东西,怎么不与我说?”陈登紧紧皱着眉头,面上似有懊恼之色,诸葛亮见状,不由莞尔宽抚,“大哥成天闷在府中,该是有些呆不住了吧,所以才想着出去走走。嗯…陈校尉有什么要紧事吗?”
“这倒不是。”他叹了口气,并不欲深谈,“既然先生不在,那我便先走了,小兄弟,你慢慢歇着吧。”
说罢,竟连情绪也跟着低落了下去,就那么走下矮阶离开了。
“…”
诸葛亮站在原地,目送着陈登渐行渐远的背影,微微眯起了双眼。
傍晚时分,诸葛瑾披着一身落日的余晖归来,两手提满了东西,诸葛亮上前接过一些,状似无意的开口道:“大哥,刚刚陈校尉来找过你。”
诸葛瑾将东西全数放到桌上,听到此言,不由一怔。
半响后,才像是没事人一样慢慢收拾了起来,“嗯,知道了。”
这回出门,他替诸葛亮开了不少药回来,这个月的量是绝对够了。然后就是各种压苦的零嘴,以及几册竹简。
“大哥怎么不问陈校尉是来做什么的?”
“二弟,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我先帮你把药给熬了。”诸葛瑾直起身,隽永的眉目微蹙了一下,“我刚刚去了趟医官那,开了些新的药回来,医官说,若是喝光了这些药后还不见成效,就得换个方子。”
“…”诸葛亮的视线游移到桌上的大包小包上,很罕见的沉默了。
“怎么了?”他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让诸葛瑾觉得奇怪,可还未待细问,前者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含笑神态,“啊,无碍。”
他主动提起一包药,将诸葛瑾送出房间,可一待他走远,就立刻朝着前院方向走去,来往路上时不时有下人结伴走过,他随便叫住一人,询问起陈登的下落来。
于是,当诸葛瑾熬好药回到房中时,便看到了早已等候许久的陈登。
后者本坐在桌旁与诸葛亮闲聊,一见诸葛瑾回来,连忙起身行礼,“啊,先生!”
诸葛亮走到诸葛瑾面前,接过药碗自觉走出房间,让他们俩得以细聊。
诸葛瑾凝眉,下一秒又渐渐缓了神色,微笑示意陈登坐下说话,“大人来寻在下,所谓何事啊?”
“我听说先生今日出府置办东西,所以特来瞧瞧,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陈登顿了顿,望着诸葛瑾诚挚道:“其实先生有什么需用之物,吩咐下人去办就行,何必亲自跑这一趟呢。”
诸葛瑾端茶浅啜,闻得此言不由笑道:“我兄弟二人蒙贵府暂留,已是添了不少麻烦,怎好再劳大人费心。”
“先生这话可让我有些无地自容了,既留了先生在此,自然是得保证先生能住的舒心,再者说,令弟一事已让我愧疚难安,先生若再推辞,可真是让我…让我…”
诸葛瑾微不可查的叹出口气,“大人言重了。”
其实,自那日陈登提出让诸葛瑾能留下为刘备所用后,诸葛瑾就开始有意无意的避着他了,毕竟是寄住在人家府上,有些话实在没法说的太过,可现在陈登这番情真切切的话一压下来,实在让他觉得受之有愧啊…
“还请先生莫要再推辞。如日后再有所需之物,尽管告知于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