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烟阁里的姑娘住所是按宾客受欢迎的程度所排。头牌莺莺姑娘,自是住在最高的一层。
鸨娘覆在那红木漆就的房门前轻轻敲着“莺莺啊莺莺你开开门”
竹苓靠着手站在她身后,左脚跺完右脚跺的,每跺一下,那鸨娘心里就震上那么一震,颤声继续喊道“莺莺莺莺”
等了半天都没见那房门有什么动弹,竹苓的耐心终于宣告崩裂,她粗鲁的扯开还颤着身子不停叫唤的鸨娘,潇洒的横起一脚。
哐咔嘣。房门晃悠悠的在尘土飞扬间倒了地。
鸨娘吓得花容失色,缩角落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
身上穿的暖黄春纱裙还在空中不停划飞出纠结缠绵的弧度,突然现身于红漆门外的女子面容婉约清丽,手中一条很是破坏气质的黑色长鞭曳地,再加上身后那盏明晃晃到刺眼的大黄灯盏,让她很有种神兵天降的强大气场。
“三哥你”神兵天降的话在看到屋内场景时瞬间卡住。她愕然的瞪大了水润的杏眸,手中长鞭何时落了地都不自知。
摆在县衙内的接风酒宴终于在放醉一大片后宣告结束。派人将醉死的掌柜老板们送回去,新任县令陆大人忽然来了兴趣,携着师爷来到内院准备杀上一盘棋。
此刻苍穹暗黑,就如同是浓稠的墨汁染就而成一般。一弯薄月莹白,点点碎星铺撒周围,汇成一道蜿蜒攀向月亮的美丽星河。
院内的一角种了树芭蕉,高大碧绿,些微卷曲了得椭圆形长叶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面目温雅的县令大人端坐于芭蕉树下圆凳上,一身精细简便的青纱罩袍曳地,与于那几乎同色的芭蕉叶纠结成一处。而他对面,坐着名长发飘飘轻摇折扇的年轻儒生,烟灰色的文士装束,气质谦和。
夜风轻拂,卷着芭蕉的清香,舒适而带着微微的湿润。陆大人捻起一粒棋子,勾唇一笑。
‘哒’的一声,落了子。
“请君入瓮,将军。”

 

3济世镇第一捕头

据《药性录》记载,青黛:青色,古用以画眉,故曰黛,即靛花也。味咸、寒、可解毒
——《济世医报》
翌日,苏三少与苏五小姐,是被苏大夫拧着耳朵进了衙门的。众百姓一见这架势,都扔了手上的活计,围上去准备看戏。
却说那苏大夫,将人给拎到衙门口后,也不说话,只是气愤的甩袖离去,平日和善的脸早已是铁青狰狞一片。
竹苓身上依旧是昨日的打扮,只是显得有些落败了些,平日绑的松松的发髻也散了开来,乱七八糟的,一看就是被收拾过的样子。她苦着脸,也顾不上周围人的注视,托着腮往大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苏半夏倒是比她要好些,虽然衣着也有些凌乱,但整理整理还是能见人的。他跟着竹苓坐下,歪头问道“现在怎么办?”
难得见到两恶霸这副摸样,百姓们啧啧称奇,一时间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之声不绝于耳。苏氏兄妹也难得的不去计较。
竹苓叹了口气,换了只手继续托腮“还能怎么办?老头子说听候县令大人发落,人家要怎么着,只能照做。”
苏半夏有些懊恼“哎,这事儿都怨我。”
竹苓斜睨着他,撇了撇嘴。本来就怨他好不好?要不是他突然叫的这么凄惨,她至于冲进去吗?她要不冲进去,会打扰到县上仅有的一个捕头翻云覆雨吗?要是没打扰到人捕头翻云覆雨,人家会一时惊吓翻下床把腿给压骨折吗?没把腿压骨折他们会蹲着让人当猴看吗?越想越暴躁,苏五小姐站起身抽鞭往地上一甩,气吼吼道“再看把你们眼珠子都给抠出来!!!”
众人噌噌噌倒退无数步,尘土飞扬间迅速各归其位各司其职,买东西买东西逛街的,那叫一个繁华喧嚣。待她没注意到的时候才偷偷转头去瞄两眼又迅速收回。隔了会儿后,又偷偷瞄上两眼
苏半夏继续懊恼道“你说我那时候叫什么叫啊,不就是瞄见一点点的血了么。”咳咳,要说起苏三少唯一的弱点啊,那也就是怕见血,难为他日后还得继承济世堂的堂主之位,却是不能见血的。
竹苓张了张口,欲说些什么,却在这时,身后‘吱呀’一声,衙门的朱漆大门往里打了开来,一行人施施然走了出来,位于正前方的便是那新任县令陆大人,身后跟了名手摇折扇衣袂翩翩的年轻文士,和一乌发披肩面目温婉的绿裙婢女。
竹苓仍是那副凶神恶煞的摸样,听到身后响动也懒得回头。苏半夏原是坐在台阶儿上,随意往后一瞥,像是瞥见什么喜欢的东西,竟一副惊为天人的摸样缓慢站了起来。
陆大人穿了件简单的青纱罩袍,同色系的青色缎带束着发,露出额前光洁饱满额际。他面目温文,眉眼间萦绕着淡淡的尔雅,恰如江南阳春三月的浩淼湖波,轻轻荡漾了开去,很是吸引人眼光。他道“劳苏五小姐久等了。”声音好听而清扬。
在场的大部分女人,不管是嫁人的没嫁人的,全都是一脸痴迷的抱拳放于胸际,眼神闪亮的追逐着他的一举一动。
竹苓转身,正好对上他那双有些熟悉的温和凤目,她有些诧异。这不是那个被他抢了扇坠子的书呆吗?怎么他就是新任县令?
“怎么是你?”
围观的百姓早有见情形不对者撒丫子朝济世堂的方向跑去,上任县令膀大粗圆那么壮实的,不照样被苏五小姐给打跑了?先现在这任县令斯文柔弱成这个样子,哪经得出她老人家的招呼。
陆大人温和一笑,斯斯文文道“那扇坠五小姐可喜欢?”
这种套近乎的语调,仿佛是人家中意了,他就送上一打似地。
竹苓很是受用他这态度,而且昨日这书呆子的识趣还是让她很满意,所以她那语气也变得和缓了下来,她舒展眉目满意点头,很是欣赏的拍着他的肩“现在的人很少有像你这般识时务的了,不错不错,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陆大人被她这么奋力一拍拍的差点没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以袖掩唇,轻咳了两下,表示自己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经不起她这猛拍。
“在下姓陆,是以‘陵衍平陆’的陆①,‘卿言多务’②的卿言。”
竹苓心下有些讪讪,虽收回了手,嘴里仍不松口“男子汉大丈夫的,没个健康的体魄只会读酸诗有什么用。”就他这么一说,她哪里知道是哪个陆哪个卿言啊!这么拐弯抹角的委婉迂回做什么啊?麻溜的直接说不好吗?
陆卿言只温温和和的笑着。
这时,他身后那名年轻文士走了出来,烟灰色的衣摆飘飘摇摇的在空中晃荡,手中的折扇轻摇着,和着那缓慢的音调“苏五小姐,本县唯一一名捕头负伤,如今没人替补,这县上的治安可怎么办?”
县里的捕快以前有很多,但是随着苏五小姐与苏三少渐渐长大,天天夜夜的摧残,早闪得精光。纵使每位来继任的县令都会将月钱提高以用来招募,但是真的为了钱而不要命的人,终究还是少数。
竹苓满不在乎的一挥手“有五姐姐在这镇着,谁敢撒野了?”
众百姓听闻立即泪目。五小姐,就是因为有您在这,才更危险。
文士扬唇一笑,说不出的风流俊逸“如此说来,苏五小姐是答应接任本县捕头一职咯?”
竹苓继续满不在乎的挥手“那是哎,不对。”她猛然醒悟,差点被套进去了。她望向那年轻文士,眼神戒备。
这人,貌似很难缠姐姐她聪明一世,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被诓了。
文士见她此举动,微笑反问“哦?如何不对了?”
竹苓挑眉,明是秀致的眉眼偏生带出一股痞气与狂傲来,她道“姐姐不听任何人指挥。”嘁,知不知道什么叫恶霸?恶霸恶霸,就是得作恶横行霸道好不?让她穿官袍?啊哈哈…,开玩笑!姐姐她可是要一条路跑到黑的。
陆卿言见状,立即温和附和道“和师爷,还是算了吧,五小姐不愿就别勉强了。”一副摆明以苏五小姐的意愿为主的摸样让竹苓对他的好感瞬间蹭蹭蹭的飙升。
所以,不论是对什么人,拍马屁顺着她就是绝对的王道。
和师爷作势皱眉“可是,若没了捕头,这县上的治安可怎么办?”
竹苓很是鄙夷的看了和师爷一眼,插嘴道“喂喂,你当姐姐是死人啊?这事姐姐负责。”
众百姓听闻立即狂泪目。五小姐您可不可以不要负责,我们还想多活些年头儿啊。
陆卿言很是为难的皱了修眉,一副很难办的样子。他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在这张口欲言的空挡,在一旁自始至终保持沉默的苏半夏苏三少忽然举手,眼睛还直勾勾的看着陆卿言后头那温婉的绿裙少女,颤巍巍的道“那什么捕头的话,我做行吗?”
陆卿言讶异的看着苏半夏,后者却压根没理他,视线始终胶在他身后的绿裙婢女身上。陆卿言心思本就聪敏剔透,玲珑样的一个人,此一瞧,便觉出了端倪。
怕是这苏三少,看上自己的这婢女了。
他微微一笑,计上心来,含笑着顺势点头“既然苏五小姐不愿,那由苏三少来任职,再好不过了。”
竹苓瞅了一眼苏半夏。不明白他这是想干什么。以后这济世堂可是要他来继承的,现在他去当了捕头,老头子不抽死他才怪。
她皱眉拉了他到一边,低声道“三哥你想做什么。”
苏半夏依旧是看着那婢女,声音晃晃悠悠的“好妹妹,哥哥给你找了个嫂子。”
哈?竹苓不解。
陆卿言眼神掠过他们看向一个方向,唇边的笑意越是深刻,轻言轻语道“苏三少既是同意,那便进来罢。”
苏半夏乐呵呵的点头,搓着手就想进门,耳朵却突然一阵刺痛。
苏大夫的怒吼响在耳边,震得他两耳嗡嗡的轰鸣。“你个小兔崽子,让你来道歉,你这是做什么?”
他说着,又抬了手将在一边若无其事的竹苓拧了过来。
还真是难为他这把老骨头才刚回去,这凳子都还没坐茶还没喝,就有人来报备说是那两崽子又闹事了。可叹他这半生广济善缘赠衣施药的,怎么就有了这么两个讨债的。
苏大夫虽不明白前因后果,但也懒得管其他。反正不管是什么时候,错的一定是他这双讨债的儿女就是了。
竹苓自小便是被苏大夫拧着耳朵长大的,早已不觉得有什么痛。可是这面上的表情还是得配合演演的。
“爹爹爹爹,痛啊轻点轻点”她嘴里讨饶着,杏眸却没半点疼痛的感觉,倒是透露出几许漫不经心来。
陆卿言微抬宽袖,掩住了自己上扬的唇角。这苏五小姐,着实有趣儿的紧啊
苏大夫见她服软,却仍是余怒未消“轻了你长记性?”接着,提了他们到长身玉立的陆卿言面前,行了个礼道“陆大人,如今我这双儿女在这,您要如何处置都行。”
竹苓不满“爹爹,三哥都同意由他继任捕头了,还有我什么哎哟”
她抱着被敲的额头惨叫了一声。
苏大夫收回手,继续笑脸相迎“陆大人,小女顽劣,还望海涵。”说着,还狠瞪了她一眼,以眼神示意她过来。
竹苓不理他。
苏大夫觉得牙根开始有些痒。这欠揍的兔崽子。
陆卿言抬头,轻笑着劝慰“苏大夫莫生气,苏五小姐性子直爽,却是受人喜欢。”他说着,与那和师爷对望一眼,后者立即心领神会。
和师爷摇了摇折扇,插嘴道“苏大夫,苏三少即已答应继任县上捕头一职,那便没苏五小姐的事儿了。”
苏大夫略略皱了眉道“小儿当捕头?恐怕有些不妥吧。”他看了眼一边的苏半夏,做了个揖“陆大人,小儿日后是要继承小老儿的衣钵,这”
和师爷淡笑,却也不勉强,他道“若是苏三少不能继任,那让苏五小姐继任也是一样。这县上,总得有个捕头镇守着。”
竹苓跳脚“我才不要!”她是恶霸恶霸啊,有没有记得这个?
众百姓眼泪汪汪。天呐,这苏五小姐没当捕头就已经是鱼肉乡里横霸一方,要是有了官府的庇佑,他们还有活路吗?
陆卿言看了一眼愤愤的竹苓,轻声道“和师爷,若是五小姐不愿意,那便”
众人在衙下站得久了,早落了满头满身的绯红花瓣。有那么几片顺着风飞到竹苓那乱七八糟的头发上,倒真像是个鸟窝。
苏大夫偏头思索。自家这闺女她是晓得的,真要让她做了,以后这街坊四邻的生活可就
竹苓继续跳脚,愤怒道“当毛当,姐姐我是恶霸!!!”哪有恶霸当捕头的。这可是正派与邪派的距离,两个极端。
苏大夫被竹苓这么多年的唱反调早就弄得暴躁了,也懒得再想其他,直接爆出一句“和师爷让你当你就得当。”
竹苓把头一扬,很有骨气道“我说不去就不去。”
苏大夫已经不想再说,招手唤来贴身小厮吩咐道“回宅子里把五小姐的东西拾缀拾缀。从今儿个起,五小姐就搬进衙门住了。”
小厮心内欢喜,感慨这祖宗总算是走了,以后有好日子过了。于是撒丫子一瞬便跑没影儿了。
竹苓瞪眼,她说过不要去了!!!
苏半夏也不依,英气的脸皱得死紧,道“爹,既然小五不愿意,那便由我”他那话没说完,苏大夫一巴掌就呼了过来,正中他脑门。
苏大夫眼一瞪,吼道“你现在就给我回家,早点收心娶个媳妇儿回来!”
于是到最后,不管苏五小姐多么不愿意,她就这么被自家爹爹赶出家门踢进县衙了。
原本捕头是该住在外院的,可和师爷却道是晚上若有贼入侵的话,县令大人的人生安全会受到威胁。所以便让竹苓住的近些,发生突发状况的时候也有人在边上照应。
竹苓一鞭子便怒气冲冲的挥了出去,肺都差点吼了出来“姐姐是来当捕头的,不是贴身侍卫。”
那气势汹汹的长鞭差不多是贴着和师爷的俊脸飞过去的,后者旋身,翩翩的摇着折扇,慢慢悠悠道“五小姐,时辰不早了,还是快些整理整理吧,待会还要去巡街呢。”说吧,便摇着折扇悠哉悠哉的离开了。
陆卿言是冒着被竹苓抽飞的空挡冲上去的。
他大手握着她持鞭的小手,整个儿包了上去,真切道“五小姐别气,和师爷就是这么个脾气,来,我帮你收拾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是恶霸如竹苓,对着这么张温文尔雅情真意切的俊颜也狠不下心来。所以她僵着脸,任由他扯了自己进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没看到转过身去的他眸中涌出的那一丝奸计得逞的光芒。
竹苓在家伺候她的婢女青黛也跟了过来,她早在竹苓气冲冲出去的时候就勤快的整理好了房间。如今见了他们俩进来,连连福身退到一边道“小姐,陆大人。”
竹苓甩开陆卿言的手,将鞭子丢到桌上气鼓鼓的坐了下来。
究竟还有没有记得她是个女的啊?将她丢男人堆里,老头子居然也放心?其实,对于一个才十几岁就混迹在欢场的女的来说,苏大夫就算是放她和男的出远门,都没意见的。这个闺女啊,他也不指望能有什么好人家嫁了,到时候找个人入赘得了,省得在外头还受委屈。
青黛瞅见竹苓那张大便脸,连软声安慰道“小姐,别气了,气坏身子多不值。等白芥少爷回来就好了,到时他一定会在老爷面前帮忙求情的。”
竹苓恨恨道“白芥他哪有这么快回。”
苏白芥是苏大夫的义子,自小性子便沉稳踏实,很受苏大夫的重用,也是苏大夫心里的入赘人选。平日里竹苓要是闯了祸他在边上说上几句也就没事了。可不巧的是他前些天去皇城办事,这路途遥远的,没个个把月估计是回不来。
青黛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倒是陆卿言,听得一个陌生的名字,便插嘴问道“这白芥是苏五小姐的未婚夫?”

 

 4 酒楼偶遇贵公子

据《本草拾遗》记载,白芥:生太原,如芥而叶白,为茹食之甚美。味辛、温、无毒。
——《济世医报》
其实当那长鞭呼啸着甩过来的时候,陆卿言是想躲来着。但一想到自己在竹苓面前扮演的是名弱质书儒,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但鞭子抽身上可不是好玩的,所以他还是小小的耍了一点计谋。算计着就在鞭子碰到衣袖的时候,顺势歪倒一边。
竹苓怒气冲冲的站着,鞭子打出去也不收回来,就这么指着她怒道“胡说八道什么呢!”白芥和她可是实打实的好哥们儿,居然敢污蔑她与白芥纯洁的感情,着实欠揍。
陆卿言甫一倒地,青黛便惊着张脸来扶他,嘴里还一个劲儿的帮竹苓说话“陆大人,陆大人您没摔着哪吧?小姐脾气就这样,您大人大量的,可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
陆卿言顺着她的力度起身,还没开口说话呢,倒是竹苓不满了。虽然说是青黛站她这边帮着她,可那语气,怎么就怎么听怎么不爽?
她怒道“青黛,你到底是谁的丫头?啊?给姐姐过来。”
青黛也是个实心眼的,要说的难听就是有点二。在这时候,长脑子的都明白竹苓这毛倒了得顺着捋捋。偏偏她不信邪,愣是个怎么惹人生气怎么做。
青黛扶着陆卿言在桌边坐下,替他又斟了杯茶,这才开口,语气满是埋怨道“小姐,老爷若是知道您又惹事,该生气了。”
竹苓一听这话立时便怒了。她苏五小姐怕苏大夫虽是件众人皆知的事,可你也不能说就这么说出来呀。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心照不宣啊?现在你当这个外人的面揭她底,这不是摆明让她没面子吗?
竹苓怒道“你不过来是吧?那行,以后你就跟着他把,冲他叫小姐!”她气急败坏的说着,摔门而出。
青黛被她吓了一跳,哭丧着脸想去追。虽然她自己也不明白哪里惹小姐生气,但小姐现在更生气了却是事实。
陆卿言拦下她,饶是对着个丫鬟,也是一副斯文有礼的摸样,没有一点架子。他道“五小姐现在正气头上呢,还是由本县走上一趟吧。”
青黛并没察觉陆卿言就是那惹竹苓暴走的罪魁祸首,只一个劲儿的感激福身,对这位新上任的县太爷好感飚升的那叫一个迅速。
陆卿言坦然接受着青黛的感激目光,一甩宽大的青纱罩袍袖,衣袂翩翩的步出房间。
竹苓一个人生着闷气蒙头往前走,刚转过花厅,便听得身后带着微喘的清扬男声。
“五小姐…等…等等…”
竹苓直接当没听见,脚下步子迈的越发的快。姐姐心情正不好着呢,少惹她啊,不然一个不察伤了哪,别去济世堂告状。
可奇的是,不论她走得多快,甚至后头都小跑上了,身后那声音却始终如影随形,怎么样都甩不开。那斯文儒雅的县太爷总是与她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不多也不少,倒像是专门算计好了似的。
“五小姐留步…”清扬的男声再次响起,竹苓的耐心终于崩盘,转身执鞭指着他怒吼道“警告你,有多远滚多远,否则别怪姐姐手下不留情,直接折了你!”
陆卿言立即停步,身上那质地精细的青纱罩袍在空中好一阵子的翻飞,飘逸似无物。他那双向来漾着温和的凤目与她无辜对视,温暖的如同流淌在绯迷春光下的流水,清漉漉的滤过,干净而纯澈。
就皮相来说,陆县令长得算是很不错的了。淡淡的尔雅萦绕在俊朗的眉眼之间,身姿挺拔修长,气质儒雅的,很是受小姑娘的喜欢,一举手一投足,竟显温润本色。
可惜,他面对的是济世县有名的恶霸苏五小姐。苏五小姐向来视美色于无物,在她的眼里,皮相就跟她厌恶的玫瑰糕一样,除了看着养眼,是半天用处都没有。所以,在与陆县令那张温文儒雅的面容对视了几秒后,她很是潇洒的甩头就走,头昂的高高的,一副趾高气扬的摸样。
陆卿言瞧着她那大摇大摆的走路方式,扑哧轻笑了一声,接着又立即抿唇掩了笑,快步跟上去,凤目澄澈而无害。
“苏五小姐…苏五小姐…”他才刚喊两声,便被前方迅疾抽来的鞭子所打断。
“你当姐姐说话是放P?让你别跟着!”
用略显狼狈的姿态躲开,陆卿言诚恳作揖道“这都是本县的不适,惹得苏五小姐心情欠佳,本县心里也不好过,不然就这样吧,听说太白楼的糕点很不错,苏五小姐若不嫌弃,那便一起吃点东西,当做是本县的赔礼如何?”
他那眉眼本就生得易博人好感,再加上此刻神情认真一付真心想赔礼道歉的摸样,到让竹苓也不好意思再恶声恶气下去了。
况且…太白楼…是太白楼啊!里面好多的糕点都是她的最爱呢。这几个月,月月扣月钱的,她到现在都还是身无分文的,早对那里的东西垂涎三尺了。如今撞上个冤大头,哪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竹苓立刻收回那凶神恶煞的摸样,手中长鞭早已不见。只有在她偶尔幅度太大的动作中才显露出那么一小角。她笑意吟吟的看着斯文的陆县令,语气带出丝丝掐媚,完全不复之前愤怒想揍人的摸样。
“县令大人亲自邀请,自是得遵从了,我们…现在就去吧?”
竹苓好看的杏眸弯成一条小月牙,扯着他的衣袖迫不及待的往前走。
陆卿言被她这么一路拖着,倒也没什么不悦之色。虽然偶尔的疾走让他有失形象,但总体来说兴致还是蛮高的。
街上百姓见了他,本想上来打打招呼套套近乎的,可一见着前头的竹苓,便立即打消了那念头,转回身对手上的东西津津乐道,仿佛没见着他们一样。
开玩笑,县令以后有机会可以天天见,但是苏家这五小姐…还是少打交道为妙。
陆卿言看的有趣,视线扫过那排排的小摊和摊位前的人,唇边的弧度习惯性的扬起,恍若阳春三月的春光,温暖而和煦。
这苏五小姐究竟是做了些什么?竟让县上的百姓如此怕她?明不过是个女儿家罢了。
他心里疑惑着,视线重新落回前头那风风火火的人身上,凤目含笑。
苏竹苓…还真是越来越让他感兴趣了。
路旁那一排排的百年桃树不断飘飞出殷红的花瓣,一片连着一片,铺着一地,就像是覆了层淡粉的花毯,鞋底踩在上头,软乎乎的,还不停发出簌簌的声音,好听极了。两人就维持着一前一后的摸样,落着满身翩飞花瓣的走着。
太白楼就建在主街中央,占据了天时地利。一阵春风吹过,卷起地上与空中的残红,那三层的楼阁古色古香,明是名字嵌了个白字,外观却通体漆黑,与周围的建筑群彻底的区分了开来。
太白楼门口那站了个店小二,老远便见着竹苓往这奔,原本带笑的脸瞬间苦了下来。
苏大夫早就明令禁止,不让竹苓上这太白楼。因为这里的东西,他还真不是普通的贵,再加上竹苓胃口向来大,从不懂得浅尝辄止的,一吃就要吃个饱。于是…在苏大夫多次上门付账掏光身上的钱财后,终于发飚。说是从今往后竹苓要再上这,那就自己付账吧,付不了就留着洗盘子抵债,反正他是不会来赎人了。
太白楼当时在场的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瞬间便集体泪奔。让这么一尊祖宗来这干活,不出三天,这太白楼一定会在县上彻底消失。
不过还好,苏五小姐虽然叛逆,但还是好面子的。知道苏大夫是个说到做到的,也就真不敢来吃了,不然留着刷盘子,多影响她形象!
小二心里虽想叫娘逃跑,但竹苓眼尖,老早就瞧见他了,远远就开始叫嚷:
“小二,给姐姐找个靠窗的位置,一定要采光好的,然后把楼里姐姐喜欢吃的东西全端上来!”
她声音很大,周围那些听得她这话的食客,立即转身,果断寻找别的酒家吃饭。
竹苓没空去管那些,冲到那快笑僵的小二面前,抬手拍了他的脑门一下,恶声恶气道“喂,你这小二耳朵不好使吧?姐姐说的话你没听见?”
小二的腿有些软,因为那跟向来别在她腰间的长鞭此刻正露出一小截儿,耀武扬威的与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