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我将木桶提过来,喉头一咽,亟不可待的上来抓,我却一伸手,将他拍了开去。
那养眼非常的脸顿时就黑了几分,看过来那一眼,生生让我倒退几步,“哦,那个,啥,井水寒凉,伤胃的很,须得在平地上摆放一会儿才可入口,那个,你且等等吧。”
我万分艰难的抽了抽急冻般的脸皮子,发觉那几处,恍若不是自己。
对方闻言打量了番我,嘴皮子掀了掀,露出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来:“你这村姑,倒有几分趣味,那后头的驴可是你家的?”
看看一旁悠闲自在的绿绿,我点头。
“你这驴,我买下了,你身上可有吃的,给我留下,都买了!”对方冷冷的命令。
“唔,这位大爷,我这驴是不买的,不过有些吃食倒是可以给你,也不必给我钱了,不过是些碎饼子而已不值当!”我从怀里头掏出用手帕裹着的绿豆饼子,这是绿绿的口粮,只是我看这位脸色不佳,怕是饿了许久。
绿绿看我动作,昂一声仰起头来,露出几分不满之意。
“废话那么多,拿来便是!”对方一皱眉,劈手夺过我手里的饼,先是掰下块来往口中送:“唔,倒挺入味,这是什么玩意?”
“是豆饼,你慢些吃,小心噎着!”
天可怜见,不过是随口一说,只看对方一下子送了一大口饼入口,接着便眼翻青白,抓着脖子涨红了脸。
可是真噎着了!
我赶紧去给他拍背,却不顶事,眼见得他面呈青紫,一急,抬起一脚朝他背后就是一揣!
噗,从口中飞出一团泥,仰天一个弧线,掉落在地。
再接着,又是一声噗,却是一口污血。
落于地面扎眼的很。
我愣愣定在半空,看着自个的脚丫子,一时茫然。
谁来告诉我,我这一脚忒厉害了些?
正自发愣,却见那人喉间咕噜响了下,颤颠颠从地上站起来,扭头看了我一眼。
发青的脸色,浓黑的眼,里头的意味,窃觉得非常的深意。
足够我打哆嗦。
他狠狠抹了下嘴角的血迹,却一伸手将一旁的绿绿缰绳一扯,翻身就上了它的背,恶狠狠在绿绿屁股上一拍:“驾!”
我只觉的脸旁一凉,嗖一声贴面飞过一片物事,钉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明晃晃一片金叶子!
那一声驾,让我不由得反应过来,张张嘴刚想提醒这位,绿绿是头驴,不是马,却只见绿绿一个撂蹄子,还真跑了开来。
叮铃铃,我挂在它脖子上的铃铛儿一路脆响,我诧然看着小家伙驮着个大个子冲出去老远,然而下一刻,绿绿那大屁股突然一撅。
这熟悉的动作令我心中一惊。
果然,小家伙猛一停,前蹄一缩,身子高高仰起,冷不丁这一下子,背上那人便被突然掀了出去!
大脑袋朝下,重重砸在了地上。
我心顿时一凉。
眼见得小绿绿昂昂一声叫,撒开蹄子又往前跑了几步,我不由的喊了声:“绿绿!”
小家伙远远转过头来,丰厚的唇掀开来露出那白旭旭的牙口弯了弯,猛一个转身,颠颠就往回跑。
“别!”我话音未落,就看到那撒欢的蹄子碎雨点般踏在了那横在路当口的家伙脑袋上,一阵乱踏,接着径直往我这边跑了回来。
我心顿时拔凉,张口结舌,一时无语。
小绿绿欢实的跑到我面前,站定,大脑袋一阵猛摇,叮铃铃的脆声响彻了林间,生生把我那拔凉的小心肝又给震回了心腔。
小家伙任我摸着,牙一龇,嘴里头叼着个什么东西。
我接过来一抖,哗啦一声响,居然是个钱囊,绸缎料子,看那绣工,深蓝为底,那上头的花爹爹教我认过,名曰西番莲。
精巧的一个小袋子,里头居然是几片金叶子。
小绿绿昂昂的又叫了几声,冲我抖抖它那厚实的下唇。
“你莫不是要我拿着这走人?”我问,小绿绿上下一阵猛点头。
“…”我想了想,道:“绿绿,可是气他洒了你的豆饼子?”
小绿绿水汪汪眼眨了眨看着我,甚为无辜。
好吧,我明白,绿绿视豆饼为生命,那人着实不该这般糟蹋粮食。
这娃子,真记仇!
我叹口气,拍拍绿绿脑袋往前走了几步,蹲下来瞅了瞅脸朝下不知死活的人,戳了戳,无反应。
这倒霉孩子,莫不是死了不成?
不由得心惊肉跳的想,想我方品心一不偷,二不抢,老实本分,可如今,这十八年纯善的良民生涯就此结束了不成?
艰难的将人翻了个个,那好看的脸蛋已经鼻青脸肿,断无原先那般俊俏了。
丢还是不丢,这真是个问题!
放不得的无奈
人说我家绿绿,那是头成了精的小魔障,不过我看,只是它调皮了些罢了。
只是这下,本村姑委实有些纠结。
此人来历不明,貌似性子也不好,绿绿伤了这等人物,一会儿等他醒来,怕是没好果子吃。
抛下他,我又于心不忍。
爹爹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虽对那浮屠大业无甚兴趣,可是却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况且绿绿不懂事,我这主人也有过失,这么个大活人扔着不管,实在硬不下心来。
思来想去,纠结半晌,最终想到一计。
想我甚是聪明!
连提带抱,我将那大家伙往绿绿背上推了半晌,小家伙一撩蹄子帮了最后一把,好歹把这家伙弄上背,我牵着绿绿便往另一头走。
这井口离开一里地,有一个年久失修的双层旧楼,也不知何年何月何人造的,我欲将此人送到那地方安置,好歹是个遮风挡雨之处。
再想法子去闾大夫那儿弄些个跌打损伤的药剂来,我琢磨着,这位估计原来尚有些内伤,被我那一脚加绿绿那几蹄子加了些内伤,我和闾大夫有些交情,常帮他接个生,架个骨什么的,当然,那都是牲畜,八国嘛,诚如大叔所言,人与畜生,何异乎。
我还是有些信心,能将这位好歹整囫囵了的。
不管此人凶悍与否,伤了人总是有错。
至于他好了要如何,那便管不着了。
我甚为我的想法欣喜。
绿绿被我连哄带抚不情不愿驮着这家伙往前走,大半时候还扭扭屁股想把这家伙丢下来,我甚辛苦在后头拽着,又是拉腰带,又是拽头发,总之,这位要不是昏了,怕是也得被我折腾昏。
万分辛苦将这位运到那枯败的老楼前,老远就看到被掩埋在杂草堆里的老楼秽草荒被,苔满裂墙,一片凄凉。
一到那门口,小绿绿噗通滚在了地上,一个懒驴打滚,愣是在地上翻了个身。
这一回,我无论如何也没法子将那家伙拽住,只得眼睁睁看着被摔在地上,再一次狠狠砸了回脑袋。
我明白,绿绿驴脾气上来了,好在我眼疾手快,在绿绿翻身的刹那,愣是拽住了对方的腰带往边上一拖,借着沙土地的滑溜生拽出来,也顾不得他脑袋咚一声砸在门框口,总比被绿绿这几十斤的身子骨压到的好。
绿绿躺在地上耍脾气,我也只得靠自己,我力气小,这人却身子骨甚结实,我顾不得客气,反正他昏着,我再怎么伤他,也不会有多少力道,故而到最后,我也懒得顾忌,拖不动就拽,拽不动就用脚,生生将那雪白的衣裳映满了我的脚丫子印,才终于将他“完好无缺”的拖进了屋。
里头有个狭小的天井,正对着一间铺着地板的大堂,天光从高高的屋顶透过层层蛛网洒落,一片尘土在狭隘的室内斑斓着一条条的蹁跹精灵,在这阴冷处自由散漫。
正堂前的画像已经剥落,斑驳的墙面下有一个残破的方木供案,一个脏兮兮的蒲团,两边列着沾满了灰尘的座椅。
我将那家伙拖近供案,正要坐下来歇息会,外头突然传来声音。
“咦,堂主,怎么这地方有头驴子?”
“这里怎么有人?”
“不会是那小子跑里头去了吧?他的坐骑被咱们射杀,身上又中了阴阳掌,应该跑不远,这驴子莫不是他哪儿弄来的逃命玩意?”
“嗯,进去看看!”
最后一个声音阴森森的听着十分的瘆人,听得我心里一沉。
眼疾手快连塞带踹,将那家伙往供案桌子后头一踢,噗一声怪响,我却也来不及细想,眼看着一只脚迈了进来,我一屁股坐在了案头前。
头一歪,装昏!
这招,本是小时候做了林林总总在村子里闯了祸无颜面对爹爹时的招数,今儿个本能的就做了这一连串得动作。
眼闭上的一刹那,就听到有人道:“咦,熊爷,是个姑娘!”
“是死是活?”
我只觉得鼻子底下被人凑近了几分,然后道:“活口!”
“弄醒了问问,小蔡,你去前后左右看看,不要漏了任何一处!”
紧接着我只听哗啦一声,脑袋一凉,鼻子一涩。
奶奶的这都是什么人,叫醒人温柔点不行么。
我连咳了几声,抹着湿漉漉的脑袋暗骂。
“喂,村姑,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穿白衣服的公子?”我正暗骂,对方在我脑袋顶冷冷问道。
我本欲不加理睬,身子被人踢了一脚,倒抽一口冷气,不由抬头看,三五个人站在面前,头一个,身材彪悍,蒙着张脸看不到模样,只是眼神阴森森的,和他的声音极其相似。
爹爹说,看人看眼睛,好恶透心中,一个人再掩饰,一双眼,最是泄底。
此人定是个十恶不赦的凶人!
我甚厌恶!
只是那眼神非常狠毒,看着像是村东头猪头王剁猪肉时的狠,我明白,此人惹不得。
“哦,大爷,村女,村女不曾见过什么白衣服的公子,您要找他做什么?”
那人身边一个小个子眼一瞪:“关你屁事,给我老实一些,胡言乱语让你吃我一刀!”
我一抖,面色发白,可是真怕:“大爷,你,你饶了我,我可没骗你,我真没见过什么公子!”
“那你个村丫头,跑着荒郊野外的地方干什么?”对方死死盯着我,那眼神可有种要生吞活剥我的样子。
这世上,真有这种蛮不讲理的恶人。
心中十分惧怕,万一这人真一刀下来,见阎王不要紧,里头那个怕也凶多吉少。
“说!”对方一皱眉,瞪着我。
我一激灵:“村女本是来打水的,这前头有口井水很甜,可是我家驴子发了脾气,不肯驮水,一路跑到这里,村女追得腿发软,就想进来歇息歇息,没想到一坐下来就睡过去了,真没看到您说的什么人!”
对方看着我,我眼珠子咕噜噜转的看着他,心中暗忖,也不知这胡诌骗不骗得过他。
只听得旁边有人道:“堂主,这案头后是空的!”
我心一惊,赫然回头,就听到那堂主道:“看仔细些有没有人!”
我胆战心惊的眼看着那抽着把刀颤颠颠要往里头走的家伙,心,噗通噗通狂跳。
这,这,这,如何是好?!
我猛一下子扑过去,抱住对方大腿一声干嚎:“哇,爷爷,大侠,您老高抬贵手不要杀我啊,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娃娃啊,我什么也不知道啊!”╮(╯_╰)╭
眼泪鼻涕横飞,就往对方裤子上蹭去。
眼见得对方愕然,接着一连恶心,抬起一脚往我心口踹过来:“你爷爷的你家老母六十岁生娃不成?哪里来的疯婆子,滚开!”
我一骨碌被踢飞了老远,眼一阵发黑!
你才爷爷的,疼死我了!
我暗道,终究阻止不了,眼睁睁看着对方将那破供案的破布头一掀,抽着刀在里头捣鼓了下,抽出来道:“堂主,没人!”
嗳?
外头去搜索的几个也回转来:“熊爷,四下都没人!”
熊爷皱了皱眉,“这小子,受了那么重内伤也能跑得如此迅速,真他妈邪门了!”
“那接下来这么办?”
“怎么办?继续追呗,他如今正是练‘大罗因刹’关键时刻,最是脆弱,若非如此,你我怎么可能乘隙而入?若是错过了这机会,等他复原,不要说你我,这天下,难有敌手,还不快继续追,可记住,务必杀无赦!”最后几个字,咬牙切齿,听得我直打哆嗦。
原来这些是来杀那个家伙的。
那几分手下应了声,转身要走,我眼一闭,再次装死。
只听有人走近,问:“熊爷,那这村姑怎么办?杀了吧?”
“算了,追人要紧,少惹麻烦,走!”哗啦一声,这群人又如来的时候一样,迅速消失。
我硬是又躺了会,才敢睁开眼,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才一骨碌爬了起来。
扑向那供案,真是邪了门了,分明我将人塞进去的,怎么会没人?!
一看,空荡荡还真没人。
我傻眼了,犹豫了下,我钻了进去往前探了探。
这才明白,原来这后头大概是年久失修了,木地板往下头蚀了个大洞,地面倾斜向下,我将人往里头塞,就顺势往窟窿里头栽了下去,而刚才那人估计是敷衍了事没看仔细,若不是我明知道有人,也是发现不了的。
爹说,做人要难得糊涂,我看,这敷衍了事倒也是件糊涂的好事。
往里头探去,后头一个地陷的窟窿,那人,正滚在个角落里头一动不动。
我试着往里头爬了进去,落在坑中,凑近他,伸手想把他拉上来。
此人也是可怜,三番五次被这么折腾,也不知还活着不?
哪晓得我刚探出手去,就看到对方头一抬,一双眼如同夜里的灯,瓦亮瓦亮的看了过来。
生生吓了我小心肝一跳!
“你,你,你,醒了?!”我指着对方一屁股吓坐在了地上。
面对我的震惊,这黑魆魆洞窟里的这位却是纹丝不动,只是看着我,眨了眨眼,我亦眨了眨眼。
他再眨眼,我亦再再咋眼。
无声的地坑里头我俩个就那么莫名其妙的眨来眨去。
直到外头一声驴叫,我才反应过来,眼皮子一阵抽筋,眨死我了奶奶的。
时辰不早,我再不回去,朝露姐姐该着急了。
可这位,又要做什么?
我对这位的身体底子之强壮,甚为敬佩,这么一番折腾,也能如此快的醒过来,那刚才外头几个人说的话,我虽不懂,若是指的这位,那便是说这位还身负绝技?
难不成真是位大侠?
既然醒了,那便该没我什么事,我想了想道:“这位大爷,不对,大侠,刚才有几个人好像要对你不利,你若是要出去,可得小心一些!”
对方依然没反应。
面对黑暗中的沉默,我甚觉压力颇重,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心中埋怨,这位也太难伺候,这般不说话又是干嘛,扮深沉么?
好吧,你扮你的深沉,我做我的村姑,姑娘我不伺候还不行么?
“这位大侠,那个,你若是没事,我便告辞了啊!”我问,看着对方依然没反应,我便准备撅起屁股爬出去,随他在这儿做深沉好了。
却不想,我刚挪动了下屁股将将一寸,那家伙突然扑了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衣角,道:“别走!”
忘记与暗恋
他突然的声音略带几分沙哑,与刚才的冷傲全然不同,听着,倒有几分慌张。
慌张?!我愕然,黑暗中我无法看清楚对方面庞,但是那双眼,就在咫尺之处,看着一闪闪的,状似星辰。
还真是好看。
我心中一颤。
脖子底下痒痒的,一股子热气竟然就在寸许之外,我大惊。
一伸手便将那脸庞推开去,手心里掠过一股分外柔软的感觉,可把我那心肝儿又是颤了颤。
可怜我那不怎么强大的小心肝儿,愣是忽上忽下窜了几回,可见今日不是黄道吉日,不宜出行,亦不宜与人交谈。
娘说,孤男寡女,是不可以处在一处的,往往容易出事,我本不明了,现在想来,却有几分道理。
我觉着,那般靠近,我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小心肝直跳,身子甚为不适。
想来所谓出事,便是身子不适吧。
还是走远些的好。
我又要站起身来,无奈那家伙死拽着我的衣角,我竟然挪不动身体。
“哎哟,我说你这是要干啥?”
“你,你别丢下我,我怕!”
“怕什么嘛,什么?”我愕然,这口吻,咋那么怪呢?
“你,你还好吧?”我睁眼看,无奈还是只看得见那双乌溜溜亮晶晶的眼。
倒是少了几分戾气。
“你!”我犹豫了下,试探的问:“你,你怕什么?”
“这里头黑黑的,我好怕!”
我抽抽,怎么觉得这口吻越来越不对呢?
“那啥,你,你叫什么?”
“不知道!”
噗!我倒!
外头的天,已经日头西斜了几分,我拉了拉终于肯从地上爬起来的绿绿身上的绳索,往身后看了看。
唉,第一百零一次叹气。
如今此刻,我甚为惆怅。
尤其是思及那一双全无戾气的眼,我着实纠结。
那一群凶恶的人也不知会不会去村里头探查,我不敢将这位忘了自己个是谁的大侠往家里头运,我又必须的赶回家去了,只得将这位先暂时安置在这里头。
临行前再三叮嘱,无论如何好好待在屋子里,留了水,留了绿绿最后一包豆饼,狠了狠心走了出来。
最后记得,他一身脚印累累的白袍子乖乖坐在角落里,披着我给找来的破棉絮,拿着我给他的豆饼,一瞬不瞬盯着我,眼神儿甚是乖觉。
仿若我曾经在后山捡到我家毛毛时流露出来的那眼神。
我顿觉自己很残忍。
带着那沉甸甸的心情,我没精打采回了山村,经过村头月夕池,便听得那落下一日的铜钹声。
仰头,正看到一如既往的百味子独自在二楼窗口对日独酌。
酌茶。
迎面跑过来张兰儿,拉着我手道:“哎哟,我的姑奶奶,你跑哪儿去担水的?今儿个的故事你可没赶上呢!”
“说啥呢,今日?”我有点漫不经心问。
“未央城一夜动乱,老城主命丧黄泉,哦,还有那个,那个九州城叶霜华大婚时失踪,如今下落不明!”
“哦!”我恹恹应了,心不在焉。
兰儿点了下我脑门子:“死丫头发什么呆,走,朝露姐让我喊你呢,不是说好去幺儿家做甜羹么,孔大哥等你老半天了,说是要去村口找你呢,朝露姐说王婶家没男人需要人手,把他招呼过去了,快,咱们也快去!”
说着便将兀自出神的我往王寡妇家扯去。
小绿绿许是听闻有甜羹,甚为欢心的叫唤了声,嘚嘚跟在后头。
这小家伙最上心的事,便是吃。
最痛恨的事,便是被吃,当然,是指被吃它的豆饼。
我想来,日后它与那凤凰两两嫌厌,正是源于此根源。
王寡妇家门里,我刚踏入,便看到我家小呆呆每日的功课。
如今我家三只宠物,小绿绿是我专宠,小毛毛由朝露姐管着,小呆不知为何,成日最喜与孔雀纠缠。
分工甚是明确。
许是带着方便,孔雀不论到那儿,也喜欢将小呆呆顺手提溜在衣兜里头,到地界扔在一旁,随它乱爬。
小呆呆每日一事,便是攀爬上孔雀的腿儿,试图重新转回他衣兜里头猫着。
只见得小呆呆奋力迈动它的小短腿,左前肢右后肢先上,右前肢左后肢跟着,迅猛无比的爬近孔雀的裤管,然后勾住一边,慢腾腾开始往上挪。
我爬,我爬,我爬爬爬!
就在快要到达目标之时,正蹲着剥蚕豆的孔雀伸出那白兮兮的指头一弹,呱唧一声功亏一篑。
小呆呆便仰着扁平的肚子奋力用小短肢轮圈,试图将自己翻回来。
噗嗤,孔雀在一旁那么一笑。
真正是祸害的一笑。
那什么风含情水含笑,自然莫过于此。
一旁的兰儿此刻便愣在当场,口水滴答。
我正要提醒,朝露大姐从里头出来道:“孔兄弟又闹腾阿呆!”
孔雀回首一乐:“这小呆呆和品心妹子甚像,甚是有趣!”
小呆呆是只草龟,就在山后头的溪流边捡到的,当时正伸着细长脑袋四仰八叉在一块圆溜溜石头上下不得,上不得,我便顺手将它捞了回来。
我忿然:“谁和小呆像了!”
孔雀闻声望过来,原本还正经八百的脸顿时像是开了朵花,细长的眉眼弯成了个两道弯弯的弧线:“小心心!”
我甚不满,你口口声声说报恩于我,为何叫我要加个小字?
此厮说家里头三只宠物都是小,自然我也是。
分明是拿我开涮。
不予理睬,径直走近朝露大姐:“姐,我提了两桶水,你现在用不?”
朝露姐朝我笑笑:“提进来吧,正赶上做饭呢!”
我应了,正准备去拉绿绿,一旁伸过来手,孔雀笑眯眯在一旁道:“哟,这事怎么能让小心心做,我来我来!”
有苦力乐得清闲,我闲闲一旁,就看他绷着那脸艰难的将小绿绿背上俩桶水往下扒拉。
小绿绿悠闲的甩着尾巴瞥一眼孔雀在他背上一个人瞎折腾,倒也没为难,只是他一人显然扛不动这水桶,最后干脆手脚皆上,又是拔,又是拉,又是抗,十八般武艺对付上了那俩水桶,不一会便气喘吁吁。
真正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家伙。
谁说留个男人在家帮忙好办事的?
朝露姐系着围兜正在案头上切菜,看到孔雀那万分艰难贴着地的一寸寸挪动水桶,忙放下刀去帮忙,轻巧的一提,便将水桶提拉起来,顺势看了看孔雀,彼此不由笑了。
朝露姐笑得甚是腼腆,孔雀笑得甚是羞涩。(那脸涨的都快紫红了,能不羞涩么?)
我一旁看着,突然有种福至心灵的觉悟感。
朝露姐和孔雀?!
多好的一对啊。
我家朝露姐,可是村里头出了名的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贤惠人。
二十岁那年守了寡的她来帮着照顾五岁失了娘亲的我,对于我来说,她无疑于我的娘亲。
这么些年,爹爹走后,都是她在一心一意照顾着我,却是耽误了她不少日子。
爹爹走前我曾听他和朝露姐说过一句话:“我一生无憾,惟独耽误了你,日后若是有个什么可心的,别委屈自己。”
我记得这个话,也记得朝露姐含着泪花的眼,还有爹爹怅然的叹气声。
如今这一幕,生生一个霹雳惊醒了我。
“喂,兰儿,你说我把朝露姐和孔雀撮合起来好不?”我捅了捅身边的兰儿。
兰儿正在发呆,眼神儿盯着孔雀游移,闻言一愣,瞪向我:“你说啥?”
我挽住她笑道:“你看里头这一对,看着多养眼,你不觉得么?”
兰儿指了指里头:“你不觉得年岁差太多了些?”
“怎么会?上回百味子不是还说了段慕容世家的大小姐偏生喜欢上邪魔外道的血月教主,生生和夫婿和离,与那比她小了十八岁的小教主私奔了,二十年后人家夫妻又双双把家还么?还不是一段佳话?”
“还有还有哦,英雄山庄的二公子喜欢寡居在夫家的龙胜堂堂主夫人,追求了八年,也是抱得美人归的不是?这如今也是一段津津乐道的故事不是?”
兰儿瞅着我抽了抽嘴角:“这故事你倒是记得牢,可是我怎么觉得,他怕是对你更有好感吧!”
“唔,怎么会?”
“怎么不会,你家孔大哥惦记的人多了去了,莫不是看他对你甚好,谁不想和他多亲近亲近?”
我摇头:“我可没兴趣,你该知道,我要的男人,那要身高一丈,臂长三尺,胸阔如猿,面如金刚,眼如铜铃,声若洪钟才好!”
兰儿瞟我一眼,嘴角抽了抽:“品心,你的脑瓜子要是和你的样貌一样正常该多好?”
我不解:“咋啦?”
兰儿摇摇头,懒得回答,招呼一旁过来的幺儿:“幺儿!”
一顿饭吃得分外愉快。
朝露姐的手艺那可是公认的好,有所谓食之怡然忘情,我和大家一起美美饱餐一顿。
要不说朝露姐是好媳妇人选,谁家娶了她去,真是积德。
再看看孔雀,虽然稍显柔弱了些,可是看着朝露姐对孔雀的照顾,又看席间孔雀与我嘻嘻哈哈,与朝露姐,甚是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