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一次火灾后,落下的后遗症么?
他还能够清晰的记得,那一场意外的大火,那时候,大家还只是在一个小小的水乡小镇里宁静生活的平凡人。
他在父亲修建的老书屋里摆放厚厚的书籍,却不经意间,扯到了屋顶的电线,电线在潮湿的书屋里短路点燃了都是木结构的书屋。
火势蔓延的如此快,浓烟迅速包裹了整个屋子,很快将他熏呛昏迷过去。
迷迷糊糊的记忆里,永恒的刻下了那一个后来令自己怀念一生也痛苦一生的身影。
小小的,只有到自己腰际的小胖墩,费力的揪住自己奋力的往外背,即便被自己压倒,依然顽强的往外爬。
“哥哥,哥哥,落落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哥哥,落落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
那一声声的执着,在那一刻,顽固的在心灵的深处,刻下最深的印记,第一次,自己记得,那一个哥哥的称谓,如此灿烂,如此温暖。
当睁开眼看到胖胖的脸上满是墨黑的墨灰,那一头从来令自己烦透的扫把零落焦散的时刻,当那煤黑的脸蛋依然朝自己绽放喜悦纯真的笑的时刻,他那从来没有感觉的心灵,突然被震撼了。
一声哥哥,成为他永远的念想。
这一刻,世界上,最美丽的,他在很多年后,依然固执的认为,就是这张看起来笨笨的,没有任何修饰的脸。
从这一刻开始,世界的一切,看起来,变得不一样了。
这个黏糊的追逐者,从她,变成了他。
那个胖胖的脸蛋,也从健康的红润,渐渐因为吸入过多的有害气体而被病痛开始一步步消磨成一个削减的纤细和苍白。
只是在他眼里,那依然美丽。
可是,又是什么,让童真,离他们远去,让这一切美好,成为回忆呢?
是因为那一纸通知书?是因为,她的谦让?是因为,天涯相隔的距离?
“哥哥,你去吧,落落那么笨,读书再多也没有用的,落落等着你回来!”
他以为,她真的会等待,就像以前一样,在捉迷藏的时候,不管他有没有找到她,她总会在原地等待,直到他找到她,拉起她的手,带她回家。
也许从他离开那一刻起,人生就注定了不一样的轨迹,如果真的可以预知到今日,这个地步这个情形,他也许不会接受这个馈赠,迈入大学的校园。
也许,只是也许。
生命只是单行线,也许,也不会成为必然。
“走啦,兄弟,一会你这个风云新贵还要大出风头呢!”凌中天一拍辛浅的肩,将他从沉默中猛的拍醒。
“就是就是,你可是我们一群人里最成功的,关键时刻可别给咱男人丢脸,把那个女人丢进垃圾桶吧,走啦,哥们!”潘子也勾住他的肩,大大咧咧嚷嚷。
“你们先走,我抽根烟!”辛浅冷淡,面色深沉。
潘子和凌中天点头,往来处走,只有欧阳,在身后几步定了下,又退回来,在辛浅身边冒出一句:“怎么,还在不甘心?”
嚓,辛浅点燃烟,狠狠吸了口:“不,只是有些遗憾,人老了,遗憾就多了!”
欧阳的眼镜在晴空里无比犀利通透,斯文秀气的脸,带着一种洞悉:“人都是因为贪婪而遗憾,没有得到的,想要得到,已经拥有的,不懂得珍惜,你可不要走这条路!”
灿烂的阳光闪着雪白的光芒,反射在欧阳的身上,折射出一种刺目,仿佛这个人一样,道貌岸然下,有一颗冰冷坚硬的心。
辛浅对这个家伙太了解,也只有他,敢于和他叫板:“放心,我有过一次教训,不会再犯!”
“那就好,然然什么都不懂,她很纯真,你不要将她和别的女人去比!”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是可以互比的,尤其是像席嫣然这样的女人。
辛浅吐了口烟,目光深远又犀利:“我知道,欧阳,我知道!”
他知道嫣然对欧阳的重要性,也知道欧阳对嫣然的重视,有些东西说到这份上,已经够有力的了。
“走吧,去碧云天,一会然然又该念叨了!”
天依然那么明亮,风拂过每一个人的肌肤,大自然的平衡,永远那么的博爱又冷静。
辛落往左走,他往右,曾经坚如磐石的誓言,在风中叹息成一抹尘埃,随着时光的失去,渐渐翳如。
他的世界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封闭,在被伤得体无完肤前,已经被冰墙隔离了这个世界。
可以驻进来的那个人,已经远去,他再也无法允许另一个进来。
也许,他注定要对不起好友,上帝给了他不可限量的前途,却也让他失去温暖,他能够给的,只有义务。
不过,他会尽好义务的,这是他仅剩可以给予的了。
四(修改)
对于辛落来说,这一天,仿佛世界末日,比起曾经的那一次决绝,还要绝望。
那时候,她也许还卑微的保留一份念想,她还相信那个从小到大的情分,会永远,会深刻。
很可惜,时光很残忍,终究,她亲手制造的伤,再痛,再苦,都会被时光修复,被另一个女人取代。
她这一次的告别,如同撕裂了身体的一半,痛,已经仿佛麻木了所有的神经。
痛,成了不痛。
那也就是最后的绝望。
离开那个冷嘲热讽的地方,暖秋也暖不过她越来越冷寂的身体。
她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在街头。
世界是冷酷的,也是公平的。
太阳不会因为她的伤心而黯淡,世界也不会只有一份伤心的颜色。
她伤心走着,身边,却各有不同。
或嗔,或笑,或喜,或闹。
她走在等待红灯的人群里,漠然停下,思绪也开始停滞。
身边好像有对情侣,正在窃窃私语,不时夹杂一声笑,那女孩年轻,朝气,幸福。
曾几何时,她也是如此,憨憨,却纯纯。
可惜,这时代,一去不复返。
“小辛!”一声呼唤,仿佛很遥远,出离了她的世界一样。
“小辛!”再一声!
“辛落!”这次,就在耳边,震得她出窍的灵魂归了位。
她才意识到对面有人在那里喊她,隔着马路,嗓门那叫一个大,在这么热闹的十字路口,引来不少人的注视。
也正在此时,她正视对面朝她挥手的女孩,却被眼前另一幕夺取了注意力。
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窜了出来,朝着马路中央疾跑。
那一头,一辆正向行驶的卡车,正兜头行来。
只有几米远,不够刹车!
只几秒,也许就是一场悲剧。
辛落脑子一片空白,身体仿佛游离了意识,只听到刺耳的刹车和此起彼伏的尖叫。
辛落只觉得,眼前一片黑矒,黑幕上,乱七八糟地冒着各种闪亮的星星。
圆的,尖的,五角星的,四方形的。
光怪陆离,稀奇古怪。
“辛落,辛落,你没事吧!”一个人拼命的摇她,仿佛要晃散她的骨架。
“小姐,你轻点,这没事大概也会被你摇昏的!”有人好心提醒。
辛落终于从一团光圈中恢复视力,一低头,正撞上一双令她心灵一颤的眼。
要说她今日最痛苦的,是和辛浅那一场照面。
也许刚刚那一刹那,她想到的是脱离,这个萧落的世界。
可是此刻撞进了心灵的那双纯真,无暇,洁净,如同天使一样的大眼睛,突然将她一时的迷茫扫除出一方碧蓝来。
好纯净的一双黑眼睛。
好精美的一个小娃娃!
一个打着领结,穿着小西装如同年画娃娃般雪白可爱的孩子,仰着脖子忽闪忽闪眨着星星闪耀的眼睛,正用一种无言的纯真,被她窝在怀里,看着她。
小脸蛋精致,漂亮,唇红齿白,一点也没有刚刚穿马路后差点被撞的慌乱,只安静地望着她。
“哟喂,这是谁家的娃娃,真讨喜,好漂亮的小男孩,都不哭那!”
“是不是吓坏了?要不要给喊魂喊一下!”
“作孽的,我看他一点不怕类,倒是这位小姐脸色不太好,赶紧报个警吧,这谁的孩子,怎么这么不负责任也不看好点!”
叽叽喳喳的人群前,刚刚还在拼命摇动的女孩看辛落脸色惨白,不由道:“小辛,你还好吧,伤到没?”
辛落摇头,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是花痴李的那个成天挂在嘴边的女儿,李彩儿!
算是一种缘分,李彩儿总是会去李丽那里去看她妈妈,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二流大学三流学生的丫头,对辛落倒是很投缘,一来二去,成了朋友。
辛落高中辍学,很向往大学生涯,对于李彩儿,她膜拜羡慕多多。
李彩儿嘛,对于这个从水乡来大城市的女孩子,也算找到点大学生的骄傲。
不过,这两人交情真不错。
都是年轻的女孩子嘛。
生活在她们面前,半斤八两。
“这是哪个家长带的孩子啊,真是的,要不是你,就死定了,一定要好好让交警来教训一下,害死人了!”李彩儿愤愤不平。
“请让一让!”有人拨开围观的人群,亟亟走进来,一叠声抱歉:“啊,真对不起,我家孩子给你们添麻烦了,万分感激小姐救了我的孩子,差点害到小姐您,您没事吧!”
“怎么没事,你这人是怎么看孩子的,你…!”李彩儿还想再说,却在抬头看过去的刹那,悄然无声。
辛落随着一起仰头,不由也一愣。
世界上,有一种男人,随着岁月的浸染,会散发出如玉般雕琢后的深沉华彩。
不是张扬的,不是恢宏的,是内敛的,是含蓄温纯的。
眼前的男人有怀里小男孩一样的轮廓,但是,没有小男孩那样惊世绝俗的精美,五官并不美,却因为那种被岁月熏陶过后沉淀下来的精华,仿佛百练粹彩后的精钢,仿佛琢磨雕刻后的温玉,淡定雍容。
“梁书怀!”对方看辛落一脸吃惊,以为吓到了,不由温和一笑,这一笑,真把这个男人含蓄不张扬的从容又抹上一种宝石的华彩:“敝姓梁,梁书怀,这是我的儿子梁湛卓,刚刚我去给他买冰激凌,没想到他跑出来了,幸亏小姐救命,我要替我儿子和我自己,多谢小姐的救命之恩。”
这个男人说话文质彬彬,和他一身修裁完美的西服完美契合。
“小姐没事么?需要去医院么?”梁书怀微笑,那仿佛秋阳后,暖旭的暄风般的语调,令所有人都如沐和煦的感觉。
辛落摇头:“我没事…!”
“小辛那,”李彩儿突然提高了八度,满脸飙泪:“小辛啊,你可不要有三长两短那,不然,你勤工俭学的那点钱,还不够你给家里八十的奶奶看病,哪里够你小舅舅治疗心肌梗死的费用,哪里够你弟弟妹妹学费的啊!”
辛落莫名地看着突然情绪激动的李彩儿,无语。
梁书怀挑了下眉,微笑:“不如,我带小姐去医院吧,顺便,湛湛也刚好要去看一下医生!”
“不!”辛落想要拒绝,却被李彩儿一下子抢过来:“好,走吧,小辛!”
不由分说,拉起了辛落。
辛落怀里的小天使牢牢拉住了辛落,只一味无声的拉着不响。
梁书怀蹲下来,用一种无比温柔的语气对着梁湛卓道:“湛湛乖,姐姐和我们一起去医院好不好?”
小家伙乌溜溜大眼睛转来又转去,还是没出声,却将手,稍稍松了下。
梁书怀一把抱起梁湛卓,对着辛落和李彩儿微笑:“请随我来吧!”
看到没有啥事,围观的人已经又匆匆散去,城市的脚步,一贯的匆忙和冷漠。
辛落小声对李彩儿道:“彩儿,我没事,没必要去医院吧!浪费钱!”
“小辛,我知道,你没事,我有事!”李彩儿半痴半颠地望着前头的梁书怀发愣,幽幽道:“小辛,你摸摸,我的心在跳不?”
辛落实诚地点头。
“小辛,你一定要帮我!”李彩儿攥紧了辛落的手臂,无比认真:“小辛,我的心,已经属于他了,我的心,现在完全为一个人跳动!”
辛落茫然:“你不是说,你的心,是为刘翔跳动的?不对,这是去年,今年,你好像说,是为黄晓明跳动的?也不对,这是上半年,昨天,是为谁来着?”
“不!”李彩儿朝着辛落无比坚定地点头,胖胖的红脸蛋上,意志坚定地仿佛革命战士:“就是这个了!”
以她绝佳的多年琢磨历来多少年少俊杰的厚实经验,在网络世界阅览无数饱读诗书的腐狼之道,她可以很负责的说,这个梁书怀,绝对是个极品。
即便是个有些年头的极品,即便身边还有个小极品,这都不妨碍,这个男人的本质。
上苍,让李彩儿这个多年浸淫在YY和母亲花痴李从胎教起就灌输的教导的女人,有一种狼一样的敏锐感。
多么JQ的见面方式啊,一定要牢牢把握。
走在前头的梁书怀,轻轻打了一个喷嚏,不好意思的朝怀里的小天使道了一个歉。
辛落是无法理解,李彩儿此刻斗志昂扬的热血的。
她是个脚踏实地好娃子,而且,很少做梦。
她的梦,已经结束在很多年以前了。
一辆奥迪A8前,梁书怀优雅地开门,将怀里的小天使,先放进车右座,才转到后方,开了门,很绅士地一点头:“请二位小姐上车。”
李彩儿的内心,绝对已经泪奔了!
小宇宙的力量,爆发!
果然,她没有看错,这绝对是个钻石级别的男人。
含蓄不张扬里,透着的,是低调的奢华。
一把拉住犹豫着还想拒绝的辛落,屁颠地黏进了真皮椅子中。
“辛落,你给我记住啊,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一定要帮我!”李彩儿咬着辛落的耳朵嘀咕:“这关系到你我日后的幸福,一切听我的,懂不?”
面对李彩儿的咬牙切齿狰狞表情,在她肉肉的脸蛋上无比诡异,辛落选择了默然。
她本来就不擅长拒绝。
只转头间,看到驾驶座右首位置上小小的天使梁湛卓依旧张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她,一瞬不瞬。
这个天使般可爱的小男生似乎非常安静,从头到尾没有出过声,这和一般的儿童很不一样。
但是,又真的非常可爱精致。
尤其,当那双湛黑的眼珠子看着你,撅着一张红粉粉的小嘴巴的时刻,真的如同年画娃娃般红粉细白。
“你叫梁湛卓?你好!”辛落承认,当她在刚刚一味沉浸在痛苦深渊里时,周遭一切都是灰暗的。
可是,眼前这个孩子,那一刹那看过来的眼神,无比清纯芳香,悠远,那一种宁静,竟然将她的阴霾,潜入一丝雨露。
到底谁救了谁,也许有些说不清的感觉。
梁湛卓依然不出声,却将头拧过去,低了头沉默。
梁书怀透过后视镜朝辛落歉意一笑:“请见谅,这孩子有轻微自闭症,他从来不说话!”
辛落一愣,不由看着小梁湛卓,眼里,透出一种哀伤来。
老天何其残忍,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却无法,和这个世界沟通么?
她虽然读书不多,可是,她曾经有个博学优秀的哥哥,天南海北曾经什么都会告诉她,以填充,她无法上学的遗憾。
他曾经系统地手把手,教导她很多知识,从来不曾,让她觉得,她没有读大学,有什么遗憾。
她又一次沉浸在回忆里,任凭回忆的潮水,淹没她的意识。
她懂得,自闭症是什么,那是一种痛苦的疾病,对得病的人,和爱他的家人,都是一种折磨。
很难想象,这对看上去完美的父子,会有这么痛苦的磨难。
世界上的事,果然,幸福都差不多,而不幸,却个个不同。
“那您夫人呢?”李彩儿不失时机的问,这个真的很重要。
却换来对方的沉默。
李彩儿非常具有察言观色的本事,知道问到了对方的禁忌,立刻道:“啊,对不起,算我没问成么?”
梁书怀抿唇一笑,平淡的道:“没关系,已经很多年了,我夫人生下湛湛就难产去世了!”
那淡淡微笑里,浅淡着一种忧郁,如同秋日那归途的鸿雁,漫长旅途上,留下一丝哀鸣。
很淡,却如同暗香,幽然缠绵。
“敬畏死亡,才能够敬畏生命,我想,这个孩子,是您夫人,送给你的生命,最宝贵的礼物吧!”辛落突然喃喃插了一句。

梁书怀仿佛一愣,透过后视镜,默然注视车后座上,这个看上去纤瘦病弱的女孩。
他只是对这个女孩抱有一时的感激和好奇,感激她不顾一切救了他的孩子,也好奇,这个看上去,无比羸弱的女孩,是用什么勇气,在那个刹那死亡的瞬间,选择扑出去的?
她看上去无比的哀伤,仿佛一株随时都要逝去的蒲公英!
她令他好奇,出于职业习惯,他邀请这个女孩随同一起。
却在这一刻,更加好奇,是什么,令这个女孩,在看上去如此年轻的生命里,显露出,对生命这种议题的透彻。
这不符合她的年龄,过于冷锐,过于通透。
通透的仿佛中空的竹节,高雅而无心。
尽管,她很深刻的了解到的事他很多年后,才意识到的,他的心怡,给他的,正是一件昂贵的礼物。
却为时晚矣!
“到了!”位于市区东郊,最豪华的私人医院瑞川医院,是美籍华人梁瑞川独资建造的一所纯私人医院。
其豪华气派,不亚于一个市中心的三级甲等医院。
而且服务态度超好。
梁书怀将车停进位于左边专用的停车位,又很绅士地,给两个小女生开启车门。
明亮宽敞的医院大厅人来如织,但是,不妨碍,梁书怀带着儿子领着两个女孩,走左边楼道口内专门的一部电梯。
门旁有个保安室,保卫看到梁书怀,立刻满脸笑意地站起来打招呼:“梁博士您来啦?找院长?”
“是,他在么?”
“在,听说您要来,他一直在等您!”
梁书怀点点头,进了电梯。
“这里是我一个亲戚的医院,一会让这里的保健医生给辛小姐做个全身检查,有什么伤痛,我全权负责!”梁书怀微笑着,极具绅士味道。
辛落客气的一笑,一边的李彩儿赶紧道:“梁先生,你真是个慷慨的好人!”
梁书怀笑笑:“过奖,要不是辛小姐,湛湛可就危险了,这些,算是我对辛小姐的歉意和回报!”
叮一声,电梯直接停在了顶楼。
滑开门,就是院长和一切行政部门的楼层。
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穿着整洁的西服,中等身材,派头十足地站在那里。
一看到梁书怀,一脸紧绷的严肃表情立刻展露出一丝松弛,将那种领导的压力感消弭在无形中。
“书怀,好小子,你总算记得来看我啦!”他几步走上去,热情地抱住梁书怀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
梁书怀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温和,但是眼里也泛起了一丝波澜:“大哥,好久不见!”
“还算有良心,记得有我这个大哥!”梁书意笑笑:“不算忘本!”
他和梁书怀打完招呼,又蹲下身,朝着牵在一边的梁湛卓一脸温和:“湛湛,你记得大伯不?”
梁湛卓无声默然。
梁书意倒也习以为然,站起身:“带湛湛来看童医生?”
“恩,顺便收集点资料!”梁书怀点点头。
梁书意这才终于注意到梁书怀身后的两个女孩,不由诧异:“这二位是?”
梁书怀凑近梁书意耳边耳语几句,梁书意恍然:“哦,这好办,我立刻找人来。”
“小姐,请随我来吧!”梁书意找来的体检中心主任张同基于这是院长亲自交代的人,极其客气的招呼。
辛落看看梁书怀,对方给了一个安慰的微笑:“你和这位张医生去,放心,一会儿我就过去!”
看辛落和李彩儿在张同陪伴下走进电梯,梁书意这才又道:“你这个人道主义者都把精神发扬到国内来啦!”
梁书怀笑笑:“这孩子好像确实身体不好,亏了她救了湛湛,爷爷不是说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嘛!”
“嗤,你一老美精英教育出来的家伙,倒满口老祖宗的话,说出去谁信你在国外生活那么多年?”梁书意不以为意:“你也不怕这些人赖上你?万一碰上个黏糊的,你想甩都甩不掉了!”
梁书怀看了眼大哥:“大哥当院长那么久,似乎变得不怎么信赖人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还是小心点好,国内可比不上国外,不见那么多人道主义,尤其是医院,就是一个利益场!”
梁书怀摇摇头,低头看看安静地几乎无声的梁湛卓,他寂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声无息,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傀儡。
“哥,你真变很多,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梁书意哼了下:“不然如何?你一个堂堂大心理学博士,不肯来管事,老子把一堆烂摊子扔了更不负责任地去游山玩水,咱家就我一个俗人,不管俗事管什么?”
“别说我了,你这次来,难道是良心发现要帮忙?还是带湛湛来看了童医生就走?”
梁书怀将湛湛抱起来,“要看这次童医生的理疗方案要多久,顺便我来收集一下资料为下个月在苏州举行的红十字纪念周准备下展览材料!”
“呵呵,果然不是来看我的,哎哟,我可真是命苦哪!”梁书意半认真半随意道。
“哥…!”梁书怀张张嘴,却被对方摆手制止:“得,收起你那套骗小姑娘的歉疚和大道理,我可听的起茧子了啊,不用感激不用感激,我俗人,热爱赚钱,当然要受苦,你那崇高理想去哄小丫头就可以了。”
“喏,刚刚那两个,我看,那个胖丫头对你很不一般,眼神比吃人好点,你可以考虑从了她!或者,那个瘦丫头,看起来很值得你这个有爱心的心理学大师感化!”
梁书怀无奈一笑,却被梁书意从怀里抱过梁湛卓:“湛湛,走咯,咱们去看童阿姨咯!”
梁湛卓依然默默的毫无表情,任由两个人抱来抱去不声不响。
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子,由梁家私人电梯直达小儿心理康复科。
童露浓,是北师大发展心里研究所(前身是儿童心里研究所)92年的高材生,从事小儿心理医学已经有十年的经验了,作为一名资深的儿童心理学博士,她是梁湛卓的主治医生,也是梁书怀在斯坦福大学下属的实验室婴幼儿研究中心曾经共事过一年的同事。
没到儿童活动室的门口,两人就被张同叫住,交给了一份报告。
是辛落的体检报告。
“人呢?”梁书怀有些纳闷,那个小小的女生看起来极其不健康,他不仅仅是因为救了梁湛卓才去关注的。
张同两手一摊,耸肩:“我刚把报告里的大致情况向那个女孩子简单讲了一下,她就急着要离开了,栏都拦不住!”
梁书怀翻开报告单,第一页的总结上,赫然写着“骨结核”下面一排的血液和□化验术语,总之一个情况,患者因为吸入过多有害气体,因为长时间没有得到良好系统的医治,气血衰败导致骨骼结核病变,看化验单,情形实在不太乐观。
“你把这些都告诉她了?”梁书怀皱眉。
“哪里敢,我只是告知大致情况,让她的亲人来一趟,可是,她就突然急着要走,不要说我拦着,她那个朋友也拦着,可惜,那姑娘挺倔,说走就走!喏,单子也不拿,只好来交给您!”
梁书怀默然,却不由想起,那最初看到的时刻,那个女孩脸上,失望甚至绝望的眼神。
令他记起,李健吾先生对石评梅女士的评价:她漫立在妇女中间,面色微白,黯然伤神,孤零零的,仿佛一个失了灵魂的美丽的空囊壳,有时候,甚至于表示一种畏涩的神情,仿佛自惭形陋的念头在激动她整个的内心灵魂。
这个复杂的卑微眼神,不该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该有的。
梁书意倒是很豁然:“行啦,这世上,多得是这样的人,你该幸庆没有缠着你要这要那的,这些化验也算是我们尽了义务,你要知道,这些化验可得上千块钱,小姑娘可能怕看病花钱吧,你不可能帮到每一个人,放松些,别老是揽着心思自个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