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为了这本图鉴熬过几个通宵,不甘心自己的劳动成果就此浪费,打算等哪天魏主任有空的时候再跟他谈谈。
侧前方某个粉紫相间的东西从空中飞过来。
林晚心思没放在婚礼上,反应也慢了半拍,等她看清那是新娘抛出来的花束时,已经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愣愣地盯着那束捧花朝她砸过来。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还抽空走神,心想罗婷婷看起来挺纤细的一个姑娘,没想到居然如此孔武有力。
伴随着挤在台前抢捧花的单身女性们失望的惊叹声,一只清瘦修长的手骤然闯入林晚的视野。
她全身的运动神经仿佛在瞬间被激活,下意识往后一躲,手肘碰翻了旁边的红酒杯。
“啪”一声轻响,新娘抛出的捧花掉在桌上。
与此同时,淅淅沥沥的红酒漫过桌沿,尽数被她的小礼裙接纳。
林晚愣怔半晌,抬头不可思议地瞪着那只手的主人。
周衍川也有点意外,皱了皱眉:“你躲什么?”
“你突然看见一只手窜出来你难道不躲?”林晚感到十分委屈。
周衍川也怔了怔,然后侧过脸像是笑了一下,而后又望向她,语气里带着点无可奈何:“那么大一束花飞过来,你怎么不躲?”
“……”
林晚仿佛遭遇了灵魂质问,一时想不起该怎么回敬他。
那边罗婷婷拿过司仪的话筒,愧疚地说:“不好意思我力气太大了,林晚你没事吧?”
林晚摆了摆手,不想为这点小事破坏人家婚礼的气氛。
“那这束捧花就算你抢到啦,”罗婷婷还挺会说俏皮话,“祝你早日找到心上人哦!”
我谢谢您了。
林晚扯出甜美的笑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等到大家没再注意这边的情况了,她才挪开椅子,起身往卫生间走去。
周衍川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片刻后拿上外套跟了过去。
宴会厅外的卫生间。
林晚郁闷地低着头,慢吞吞地用纸巾擦拭裙子上的酒渍。
红酒这玩意太麻烦,不光帮她把裙子染了色,还把单薄的面料浸出半透明的效果。
要么跟罗婷婷借用酒店的房间,用吹风再处理一下?
她正这么想着,就听见外面响起了叩门声。
林晚不解地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向女厕所的木门。
这又不是独立卫生间,门也没锁,外面的人直接进来不就行了?
静了几秒,叩门声再次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周衍川的声音:“林晚。”
“嗯?”她走过去把门打开,认真地说,“男厕所在隔壁。”
周衍川沉沉地看她几秒:“处理好没?”
其实不用林晚回答,答案就明晃晃地摆在他的面前。
酒渍湿润地淌过胸前那层薄纱,只要稍微留神,就能看见大片白皙的皮肤与内衣的轮廓。
周衍川错开视线,把深色的西装外套递过来:“你先穿上。”
“……谢谢。”
林晚声音放得很轻,接过他手里的外套。
她的身高放在女孩子里面还算高挑,可一旦穿上周衍川的衣服,就莫名娇小了几分。
西装下摆松松地悬在腿边,等她系好纽扣之后,又往里收了一圈,把她严丝合缝地包裹了起来。
林晚出了卫生间:“我去跟罗婷婷说一声,今天先回去了。”
周衍川不置可否,跟在她身后一起回了宴会厅。
新郎新娘刚好在他们这桌敬酒,见到两人回来了,罗婷婷就又开始道歉:“对不起呀,回头你把干洗的账单给我吧。”
“真的没事,”林晚用装水的杯子倒了点酒,跟她碰了碰,“新婚快乐。”
曹枫在旁边挑了下眉,认出她身上的外套是周衍川的。
国外一家百年西装店定制的,袖口还有一对白金的袖扣,贵得要死。
几人寒暄几句,跟罗婷婷打过招呼后,林晚便拿上皮包打算回去。
裙子还有点湿,贴在身上太难受。
她刚往前迈出一步,周衍川就朝周围人点点头,一副要跟她一起离开的样子。
林晚有些意外:“你也要走?”
今天是你公司合伙人的婚礼,这么早退场真的好吗?
周衍川垂下眼眸,慢条斯理地开口:“不然呢,我西装不要了?”
“……哦。”
作者有话要说:  你要的是西装吗?你要的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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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月色糅合了灯光,倾泻在酒店门外的马路边。夏夜的微风吹拂着大叶榕的枝桠,沙沙作响之余,稀释了空气里残余的热度。
林晚叫了代驾,等待的时间里,把之前被人硬塞进怀抱的捧花抱紧了些。
这束捧花大虽不大,可除了里面那圈粉粉紫紫的玫瑰,外面还扎了一层装饰用的芦苇,芦苇散乱地垂下来,加上她穿着周衍川的西装,袖口长出一截遮住手指,怎么都不好拿。
“你搭我的车走吗?”她一边跟捧花较劲,一边问。
周衍川点头,他今天提前从婚宴离开,助理来不及赶过来。
他看着林晚把捧花从左换到右,再从右换到左,最后终于看不下去了,直接伸手接了过去。
林晚诧异地扭过头:“看不出来呀,原来你还挺有眼力劲。”
周衍川微微低下目光,露出意味深长的散漫表情:“哦,要么你自己拿着。”
林晚当然不肯拿。
她背着手往旁边站开一步,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往停车场的方向看去。
好像特别专注地在等代驾把她的车开过来。
周衍川低笑一声,自己也没想明白,他明明是不喜欢与人争辩的性格,为何每次遇到林晚,两人不互怼几句就不舒服。
可能是当初微信聊天发生误会的原因,阴差阳错奠定了他们今后交流的基调。
车很快就到了。
两人坐在后排,中间隔着那束醒目的捧花,时不时随着车辆转弯的惯性,在他们之间左摇右晃。
林晚有点热。
南江的夏天来得早,又来得猛,街上的行人早早换上了短袖衫,也就像周衍川这种经常在空调房出入的人,才会多带一件外套以备不时之需。
她把车窗放下来,稍稍牵起领口扇风:“说起来,我们的座位为什么会挨着?男方的客人和女方的客人,一般不都是分开坐吗?”
“故意安排的吧,”周衍川想起曹枫似乎提过这事,语气平静,“他和他老婆想撮合我们,想方设法给我们制造机会。”
林晚简直佩服他冷淡又无所谓的态度。
怎么会有人把“朋友希望我们交往”这种事,说得好像在背诵产品说明书。
“在这件事上,他们两个还挺配的。不过其实我和罗婷婷根本不熟,她父母和我妈妈是同事,以前在系里团拜会的时候见过几面而已。”
她侧过脸,问,“你和曹枫是怎么认识的?”
周衍川把腿伸直了些,抵在前面的座椅,有种腿太长施展不开的感觉。
他转头与林晚对视,没有急于回答,像是拿不准她提问的目的。
林晚:“别这么看着我,从这里到东山路有半小时,我只是随便找点话题跟你聊聊,免得大家在沉默中尴尬。你不想说也不用勉强,我不是喜欢打探隐私的人。”
周衍川静了几秒,解释道:“我读书时喜欢去一个无人机论坛,曹枫也在上面混,一来二去就加了好友。前几年我打算开公司,经人介绍认识了他,后来才知道原来我们早就在网上交流过。”
整个过程有点曲折,所以他才犹豫了一下,思考该从哪里说起。
林晚点点头:“我还以为你为了保持神秘感,连这种事都不愿意告诉别人。”
“不至于。”
周衍川笑了一下,车窗外的路灯一闪而过,晃了晃他眼尾那颗泪痣。
林晚发现她是真喜欢周衍川的长相。
宛如上帝造人时提前分析过她的审美,严格按照她的喜好,一笔一画丝毫不差。
他皮肤的白净不是那种女气的感觉,只是让他显得干净而清爽。
眼睛是整张脸最出色的部分,但哪怕抛开眼睛不谈,他鼻梁高挺,嘴唇薄且清晰,连喉结锐利的程度与禁欲骄矜的气质,都几乎倾向于完美。
可能是离开酒店前那杯酒喝得太急,林晚觉得自己又被男人的美色俘虏了。
她没怎么犹豫,直接问:“有人夸过你长得很帅吗?”
周衍川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转变话题。
可她这句话问得自然又坦荡,反而不会让他产生不适的感觉。
“有。”于是他也简短地答了。
林晚对他的回答一点也不意外。
她甚至可以想像,按照周衍川的妖孽长相,加之因为跳级又是班里最小的男生,不知道三中有多少女生曾动过与他谈姐弟恋的想法。
长得这么帅,或许和他谈谈恋爱也行?
颜控的本质眼看即将发作,林晚又很快清醒过来。
这种难得一见的帅哥,从小成长起来不知被多少人惯着。
光看他俩每回见面后唇枪舌战的风格,就知道他肯定不懂得哄女孩子高兴。
而且最重要的,还是周衍川身上那层朦朦胧胧的疏离感,会让人感到很难和他交心。
林晚想了想,觉得算了。
每天上班已经很累了,她还是喜欢轻松一点的恋爱方式。
·
到了东山路,林晚挥手告别代驾司机,站在巷口问:“你确定西装不用洗过再还给你?”
“不用,你也没穿多久。”
周衍川把手抄进兜里,看见巷子里的路灯明明灭灭,下意识多问了一句,“要我陪你进去么?”
林晚挑眉:“行呀。”
这条巷子的路灯长年累月都在坏,由于不在东山路的主干道上,市政管理相对也没那么上心,每次路灯坏了,都有隔十天半月再来统一修理。
她虽然不是那种娇弱胆怯的小女生,但晚上回家有个男人护送,总好过她独自穿过那条昏暗的长巷。
两人的脚步声交错响起在寂寥的路上。
这一带的洋房里大多居住着南江本地的老人家,太阳落山后就不爱出来活动,从巷口到林晚家门口的一段路,只有他们的身影伴随着淡淡的月光前行。
林晚摸了下裙摆,发现酒渍已经干了,便把西装脱下来搭在手肘处:“今天谢谢你了。”
“不客气。”周衍川顿了顿,继续说,“不怪我那时伸手吓到你就好。”
“???”
又来了是吗?又开始翻旧账提醒她,捧花飞过来的时候是她没有及时向出手相助的他道谢?
林晚清清嗓子:“周先生,我想了一下你没有女朋友的原因,问题肯定出在你的性格身上。今后说话温柔一点,做人大度一点,可能不久之后,我就能参加你的婚礼了。”
周衍川不怒反笑,嘴角勾了勾:“谁说我结婚要请你。”
林晚脚下一个踉跄,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能不能好好聊天?!不就随便一说嘛,我还不想给你送礼金呢。”
语气还挺悲愤。
完全忘了是她率先发动嘲讽技能。
周衍川从容打量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唇边笑意的弧度更大。
她喝酒应该会上脸,这会儿白皙的脸颊泛起了红,带着几分无辜的迷离。
蓬松微卷的黑发从她的肩头垂下来,巷子里有风,要在她裸粉色的礼裙上荡起黑色的花。
面对周衍川不咸不淡的态度,林晚感觉自己根本就是在无能狂怒。
她四下看了看,走进一家开在居民院子里的凉茶铺,转身朝周衍川勾了下手指,笑得狡黠:“我不是知恩不报的人,请你喝杯凉茶吧。”
“……”
凉茶是南江人又爱又恨的东西。
南江位于岭南,气候湿热,但凡谁想清热去火,别人必定会顺理成章地推荐他去喝凉茶。
然而虽然名字里带了个“茶”字,但实际上这却是用中草药加水煎成的饮料,喝进嘴里没有半分甘甜,只有浓郁且余味悠长的苦。
凉茶都是提前煎好的,没过一分钟,林晚就端着两个纸杯出来,不由分说地将其中一杯递到周衍川面前。
“你喝过没有?”她眨眨眼睛,装出一副好心的样子,“这个对身体蛮好的呢,很养生的。”
周衍川提醒她:“我中学在南江念的。”
意思就是肯定喝过。
但林晚马上想到新的说辞:“那你应该喝习惯了,来吧,不要浪费。”
周衍川无声地叹了口气,怀疑他如果不接,林晚恐怕会当街把那杯凉茶灌到他嘴里。
凉茶铺的老板坐在柜台里,撑着下巴看电视,不时将目光扫向院子里的两位客人。
一男一女,都是特别抢眼的外形,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气氛有点剑拔弩张。
最终还是周衍川认输,把纸杯接了下来。
院子两边的路灯,一盏亮着,一盏熄灭。
光影涣散地洒落下来,在他们身上蒙了一层浅淡的滤镜。
周衍川的故乡在北方,哪怕在南江生活了几年,骨子里也没培养起对凉茶的爱。
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下一秒就皱紧了眉。
“你是真喝不惯?”林晚起身进店里拿了两颗陈皮糖,“吃点这个,就没那么苦了。”
周衍川摇头:“以前吃过,没用,还是很苦。”
他把那束碍事的捧花放到户外桌上,不解地问,“难道你喜欢喝?”
林晚咬着吸管点头,发音有点含糊:“喜欢呀,可能就和榴莲一样?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就觉得挺带感的。”
周衍川无法理解她奇特的喜好。
“小时候我也不肯喝的,有一回嘴角长泡,妈妈为了哄我喝下去,就说‘等你长大了就懂了,能吃进嘴里的苦都不算苦’。”
提起母亲,林晚的语气也温柔了下来,“我一直不信,直到小学五年级那年,我爸生病去世了,突然就发现,我妈说的话简直太有道理了。”
“……是么?”
“是啊,你想想看,人一生要经历的苦实在太多了。喝凉茶喊苦,至少还能喊得出来。但是有一些苦,是把人的嗓子都堵住了,哪怕心里已经痛苦得要疯了,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周衍川一怔,浸在昏暗夜色中的下颌线陡然绷紧,目光也随之黯淡下来。
光线太暗,林晚没有察觉出他的异样。
她释然地笑了笑,举起纸杯转向他:“所以这点苦算什么,来,干杯!”
话音未落,头顶原本漆黑的路灯闪烁几下,竟又亮了起来。
明晃晃的灯光照亮她眉眼间的笑意,刹那间散发出夺目的明媚风情。
空气中依旧有难耐的暑气,提醒他们此时正是南江漫长夏季的开端。
可在那一瞬间,周衍川仿佛看见了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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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这个月明星稀的夜晚,留给周衍川最后的印象,是一股难以形容的中药味。
但许多年后回首往事,才想起当林晚软硬兼施逼他喝下整杯凉茶之后,他竟然不觉得那有多苦。
回到家里,林晚睡了一个好觉。
次日把礼服送去干洗店,又开车回南江大学家属区。
刚出电梯,就看见她尊敬的母亲大人就扶着腰站在门口:“听说你昨天抢到新娘的捧花,还跟一个男人离开了?”
林晚简直服气。
她妈前两天不小心扭到了腰,医生建议卧床静养,没想到这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也能长出千里眼顺风耳。
不知道的还以为往她身上安了监控呢。
林晚走过去扶她妈进屋:“赵老师,我奉劝你们这些高级知识分子多把时间花在学术上,不要成天像娱乐记者一样成天盯着花边新闻。”
赵莉扬起单边眉毛,脚步慢吞吞,语速却很快:“我关心自己的女儿哪里能算花边新闻。来,跟妈妈说说,那个男孩子怎么样?”
“就那样吧,长得不错。”
“有多不错?”赵莉非常严谨,容不得半点敷衍了事。
林晚扶她到沙发上坐好,诚实表扬:“一个帅字贯穿了一生。”
“有照片吗?”赵莉一听感兴趣了,“你从小眼光就好,我倒要看看有多帅。”
“哎呀,妈妈——”
林晚眨了眨眼睛,拖长语调跟她撒娇,“我难得假期回来一次,能不能聊点轻松的话题呢?”
赵莉:“那中午吃什么?”
“……”
还不如聊周衍川呢。
林晚打开外卖APP,搜寻附近的商家:“医生有嘱咐你忌口吗?”
赵莉拿靠枕垫着腰,扬起下巴,摆出挑剔的姿势:“我不吃外卖。”
林晚愣了一下,心想既然不吃外卖,那你在家养伤的几天吃的什么。
不过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她再三确定:“你吃饭那么挑剔,我做的菜不会被嫌弃吧?”
赵莉勉为其难地摇摇头:“一顿而已,毒不死人。”
林晚笑了笑,转身走进厨房翻冰箱,想看看需不需要她下楼再买点食材。
结果冰箱打开的刹那,她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四门冰箱满满当当装满了食材,蔬果肉蛋奶一应俱全。
林晚看了眼牛奶的生产日期,昨天才刚生产的。
她望着百宝库一般的冰箱怔了怔,往客厅里探出头,问:“妈妈,谁给你买的菜?”
赵莉眼中掠过一抹少女般的娇羞:“数学系的郑老师。”
“这几天,都是他上门给你做饭?”
“是啊,郑老师手艺特别好。”
“……你说是在舞蹈班扭伤了腰,该不会也是跟他跳舞吧?”
“那是我不小心踩到了裙摆,如果不是郑老师眼疾手快,你恐怕只能在医院见到我了。”
短短几句话里,林晚慢慢理清了头绪。
——她妈妈恋爱了。
而且看这形势,或许已经谈了好长一段时间。
林晚从冰箱里取出新鲜的食材放到水龙头下冲洗,听着哗哗的流水声,漫无目的地想,难怪赵莉最近总催她找男朋友,甚至连罗婷婷那种跟她并不亲近的人都张罗上了。
估计担心自己和郑叔叔结了婚,女儿会感到孤独。
林晚牵起嘴角笑了笑,笑容里有几分落寞与怅然。
赵莉是江南人,大学考到南江认识了林晚她爸,一路从校园走进家庭。
林家在南江还算富有,她父亲毕业后便理所当然地继承了家业,赵莉则留校任教做老师。
曾几何时,同学里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林晚。
老爸是有钱人,老妈是文化人,而且父母还特别恩爱。
就连赵莉本人都曾对她说:“我怀孕的那段时间,每天中午要么是家里佣人送饭,要么去南江大学对面的五星酒店吃饭,院领导还为此找我谈话,说我消费太过奢侈,容易引起其他教职员工不满。”
当时林晚还小,尚未懂得“消费差距引人嫉妒”的道理,只歪歪头说:“爸爸愿意对妈妈好,关他们什么事。”
赵莉笑着捏她的脸,眼睛弯成月牙:“就是说嘛,爸爸愿意宠妈妈,其他人才没资格评价。”
父亲去世之后,赵莉带林晚搬到南大家属区,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回东山路的老洋房。
“到处都有他的影子,我受不了。”
伉俪情深,但那时候的林晚还不明白。
她只是隐隐约约地想,或许以后再也不能从妈妈脸上看见那样幸福的笑容。
林晚叹了声气,关掉水龙头走出厨房。
赵莉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略带不安地望向她:“晚晚,你会怪妈妈吗?”
“我是电视剧里拆散恩爱情侣的恶毒反派吗?”
林晚上前几步,蹲下身,把头靠在母亲的膝盖,“你不知道自己刚才笑得有多好看,大美人。”
·
林晚在家陪母亲过完假期,又回到东山路,按部就班地去研究所上班。
她这几天的情绪有点分裂。
一会儿为赵莉感到高兴,一会儿想起父亲还在的那几年,一会儿又琢磨万一今后郑叔叔搬过来,那她今后回家是不是都会不自在。
某天午休的时候,她甚至恍恍惚惚打开一家婚纱设计店,想提前看看有没有适合赵莉的婚纱。
赵莉从年轻时就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如今临近退休了,皮肤和身材也依然保持得很好,穿上婚纱的样子应该会很美。
魏主任从外面回来,扫到她的电脑屏幕:“你要结婚了?”
“帮我妈看的,她交了男朋友。”
林晚回了一句,突然转过头,“魏主任,去年年底说的野生鸟类图鉴,最近有进展了吗?”
魏主任捧着他的茶杯“啊”了一声,才慢条斯理地说:“好像还在推进。”
“都快半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林晚沮丧地嘀咕了一句,她实在有点受不了事业单位的慢节奏。
魏主任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劝她:“年轻人不要心急,做好手头该做的事。至于所里的安排嘛,慢慢来,你把图鉴都画好了,放在那里又不会跑,总有一天会出的。”
“我不心急,慢慢等。”林晚弯起唇角笑了笑,“毕竟我的搭档还在念小学呢。”
魏主任脸色一僵,这才想起当初承诺的搭档还没招到。
他讪讪地摸了下鼻子,转移话题:“咳,那群灰雁到北方没有?”
林晚无奈地看他一眼:“前天就到了自然保护区,都还算适应,郝帅他们今天就要回南江了。”
“好,很好。”魏主任想了想,说,“这样吧,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话题,你代表研究所请他们吃顿饭,回来找财务报销。”
·
傍晚时分,天空氤氲出橙粉色的晚霞。
郝帅飞机刚落地,就收到了林晚的消息。他兴高采烈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同行的两位飞手,一行三人打车回公司,打算把无人机放下就出发赴约。
进电梯时凑巧遇到周衍川,郝帅立刻挺直背:“老大好。”
“回来了?”周衍川按下总裁办的楼层,淡声问,“都还顺利?”
“特别顺利,研究所跟那边的林业局打过招呼,我们直接把灰雁带到当地的自然保护区,给它们找了块靠近水边的地盘,你不知道它们到那里就开始……”
周衍川连续几天加班,被狭窄空间里的喋喋不休吵得头疼。
他揉揉眉心,嗓音有些疲惫:“记得把飞行报告交上来。”
“呃,明天上班再交可以吗?”
郝帅与同事交换了一个眼神,犹豫道,“今晚林小姐请我们吃饭。”
周衍川动作一顿:“请你们?”
郝帅莫名感到电梯的气温下降了几度。
他愣愣地点点头,心想该不该把周衍川叫上,可是林晚没有特意说明,他贸然多带一个人,似乎又不太好。
在他迟疑不定的时间里,电梯门打开了。
周衍川冷淡地看他一眼:“还不走?”
郝帅三人麻溜地滚出电梯,等到厢门关闭之后,才心有余悸地各自拍着胸口。
“老大今天心情不好?”
“嘤嘤嘤他刚才看起来好凶啊,我都不敢说话了,但是老大生气的样子也好帅。”
“……大男人不要嘤!”郝帅被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想了想说,“可能工作太忙压力太大吧,不要紧的。”
嗯,不要紧。
绝对不是因为林小姐没有邀请他吃饭而生气。
半小时后,飞手三人组到达林晚预定的餐厅。
考虑到勉强算是商务宴请,林晚特意订了一个包间,并且提前了十几分钟到店里等星创的人。
包间门打开后,她站起身笑着朝大家打招呼,等到最后一个人关上了门,才问:“你们老大呢?”
郝帅心中当时就一个“卧槽”,他瞪大眼睛,有些委屈:“你没说要叫上他啊。”
林晚:“我不是让你……把所有人都叫上吗?”
郝帅脸色顿时变得万分尴尬。
他左右看了看同样愣住的两位飞手,又扭过头不好意思地傻笑一下。
林晚看明白了,这三个人可能最近和灰雁相处太久,智商出现了滑坡。
恐怕以为他们三人就是所谓的“所有人”。
“算了没关系,先坐吧。”她拍拍手让大家坐下,“今天主要是为你们接风,回头我再买点礼物,麻烦你们送给周总和其他帮过忙的同事。”
郝帅郑重地点了点头。
·
晚上十点多,周衍川回到云峰府。
电子锁打开的一刹那,智能家居助理立刻唤醒了玄关与客厅的灯源。
暖黄色的灯光在别墅里铺出一层温暖的氛围,也没能削减常年只有一人居住的寂寥感。
周衍川边往里走,边解开衬衫的纽扣。
灯光沿着他的步伐,一路延伸到厨房。
他用玻璃杯接了杯水,稍显倦怠地靠在岛台边,一口一口地喝着。
周衍川今晚和设计部与硬件部开了一场会,现在已经有点累了,喝完水后顺手将玻璃杯摆在手边,手撑着岛台的边缘闭眼缓神。
窗外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周衍川不得不睁开眼。
外面的窗台下是为厨房安装的空调外机,现在空调并未打开,按理说应该不会有奇怪的声音。
他皱了皱眉,走过去打开窗户,探出身往外望去,然后神色中就流露出一丝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