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的话传入慕媛的耳朵,只刺得她心里一阵疼痛,环视四顾,周围全是冷漠的看着她的人,没有谁站起来为她说一句话,只有春杏瞪着眼睛看着春桃,气得说不出话来。是,自己已经不是刺史府的小姐,她的父亲母亲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只是一个低贱的囚犯,正等待着不可预知的发配。
门口传来橐橐的脚步声,院子里的女眷们都把头转过去,就看见中常侍那颜带着一队官兵走了进来。他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个子不是很高,皮肤白净,脸上没有一根胡须,头戴一顶无翅勒带乌纱帽,身上穿着深绿色的常服,一路目中无人的走到了屋子里头坐下,旁边有小吏殷勤的奉上一杯热茶。
“唔,现在就开始罢。”那颜朝旁边的一个小内侍呶呶嘴:“都接了哪些大人的条子?”
旁边那个穿着深褐色衣裳的小内侍走上前一步,拿出一个盘子,上边乱七八糟堆着一些纸条儿:“师父,这次来要人的颇多,都有八家呢。”
那颜眯了眯眼睛道:“都哪八家?按照官阶排好,随意点着送过去便是了。”他往院子里的女眷们身上扫视了下,见到一个鲜红色的身影,小小的个头陷在那一堆女眷中显得很是扎眼。那颜突然莫名兴奋起来,指着那个身影用尖细的嗓音道:“将慕朗的女儿送进宫去做宫奴,其余的你便看着分罢,今日师父高兴,赏你点碎银子花花。”
小内侍顺着那颜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慕媛那小小的身子倔强的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他,看得他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师父,这孩子也忒小了些罢?这么小年纪进宫做宫奴的,也就只有半年前中书侍郎家那个女儿,但也要比她要大上一岁多……”
饶有兴趣的看着慕媛那倔强的神色,那颜阴测测的笑了起来,那笑声在那光线阴暗的房间里回荡着,而且有着尖细的尾音,似乎凌厉得要刺破人的耳膜,让人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小姑娘一直那么仇恨的看着我,我便要让她知道惹恼我那颜的后果。将她送进宫里做宫奴,而且要让她一辈子做那低贱的宫奴,永世不得翻身!”
小内侍低着头恭顺的应答了一句:“师父,那我便先叫人将她送进宫去。”
那颜满意的点了点头,细长的眼睛向站在院子中央的慕媛望了过去,唇边的笑容怎么样也掩饰不了,脸上施的白色薄粉也有些簌簌的掉落下来:“去罢,你今日便学着怎么样处置罪囚,完了师父来看看你分配得可到位。”
两个如狼似虎的军士冲了上来拉住慕媛的胳膊便往外边拖,她没有防备,陡然摔倒在了地上,那两人没有半分怜惜,继续拽着她的胳膊往外边拖了过去,她小小的身子在雪地上擦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露出了地上黑色的泥淖。
春杏见慕媛被拖走,异常着急,扑了过去捉住了一个军士的手苦苦哀求:“军爷,你要把我们家小姐带到哪里去?求求你们,让我也一起跟着去罢!”
那军士不耐烦的甩掉春杏的手,抬起脚来便把她踹到了雪地里:“这里还有什么小姐不小姐?她是去做奴婢的,难道一个奴婢还要有人服侍不成?真是痴人说梦!”
春杏被一脚踢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眼前已经不见了慕媛的身影,她伏在雪地上,脸上沾满了雪水与泥浆,和她的眼泪混在了一处,已经不知道哪些是她的眼泪,哪些是融化的冰雪。
那颜颇有兴趣的看着春杏半跪在地上哀哀哭泣,举起一只手来伸出了一只手指头,指甲上边玉白色的亮光油彩在灰暗的屋子里划出一条晶莹的弧线:“那个丫头,送到我府上去,我就喜欢这样忠心的。”
小内侍听了这话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他知道师父的怪癖,虽然那颜已是阉人,但他一直想证明着自己还有那种能力。暗地里那颜曾吃过不少虎鞭鹿鞭,他也曾听他说过梦话,想要多吃些那样的东西,自己kua下的东西就能重新长出来。那颜的府里有不少美貌的女子,都是供那颜用角先生或者其余yin器来玩弄的,有时候他甚至叫府里的家仆当众和那些女子交gou以满足他的欲望。
那颜府里头的美貌女子每隔几个月便要换一批,大部分是被折磨致死,也有些是不堪羞辱自杀身亡的,眼前这个哭得可怜的丫鬟若是被送进那颜府里,恐怕只要几个月便会和那些女子一样,一条草席卷着从府后门抬了出来扔到乱葬岗上去。
小内侍走进春杏,尖着嗓音道:“你且站起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春杏吃了一惊,她慢慢的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小内侍,漠然的抹了一把脸,这才慢慢的站了起来:“你们准备把我送去哪里?”
春杏的脸上虽然有着泥浆雪水,可她精致的五官还是无法掩盖得住,小内侍心里直叫可惜,这么一个美貌女子几个月后就将是一具死尸。“你可是掉到了福窝里边了。”小内侍脸上堆出了笑容,回头望了望那颜道:“中常侍大人看中你了,亲自点了你去他的府上呢。”
顺着小内侍的目光看了过去,春杏的手握得紧紧的,坐在屋子中间那个不男不女的人就是杀害老爷夫人,把小姐送去做奴婢的人,就是他毁了整个雍州刺史府!她的眼神不敢流露出半分愤怒,可心里却在拼命压制着自己的怒气——自己千万不能表露出来,要好好想个办法去将那阉竖给杀了,为慕府报仇!
“姑娘,别看了,走罢!”小内侍指了指院子的一边:“你站去那里,等会直接跟着大人回府便是了。”
春杏也不答话,只是低了头,一步一步的挪了过去,站在那阴暗的角落,心里迅速盘算着如何才能去杀掉那颜。一抬头,目光却和那阉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原来他也在观察着自己,春杏一惊,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坐在屋子中央那个人。
慕媛被两个军士拖曳着出了廷尉衙门,其中一个人把她夹在腋下骑上了一匹马飞奔而去。她能感觉到风呼呼的从耳边刮过,还能看到街道上行人的剪影,但是她看得并不太清楚,因为那马的速度很快,那些人影在自己面前一晃眼便过去了,她只能看到各种颜色的衣裳,还能闻到路边小吃铺子里传来的香味。
不一会马便停了下来,她总算看清楚了面前的景色,那是一座巍峨的宫殿,黄色的琉璃瓦铺出一片金碧辉煌的屋顶,朱红色的宫墙延绵不休,似乎看不到尽头,汉白玉的阶梯一级一级绵延过去,一直延伸到了宫门深处。
那军士见慕媛看得出神,伸出手来拉了她一把:“看什么看,以后你每天都能看到,早点把你交到内侍手里我也好早些回去交差。”说完便带着她沿着宫墙往后边走去。
慕媛没有说话,只是迈开小小的步子紧跟在他的身后,进宫为奴对于她来说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儿。母亲说过自己的姑姑慕昭仪在大虞皇宫可是地位仅次于皇后娘娘,她肯定会来找自己的,自己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的活下去,活到姑姑找到自己的那一天。
跟着那个军士从宫墙后边的一扇钉着金黄色梅花门钉的宫门走了进去,又在抄手游廊上转了好几个弯,走过了好几个园子。皇宫大得超出她的想象,分明看到抄手游廊已经到了尽头,可走到尽头却看见一扇雕花门,从门里踏出去,面前又是一段新的扶廊,弯弯曲曲的延伸着,无边无际。
路上遇到了不少的内侍宫女,看着慕媛带着沉重的脚链费力的往前挪动着身子,不由得皆是摇头叹气:“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父亲遭了罪,小小年纪被送到宫里来做宫奴。”
那军士听着那些话,若有所悟般回头看了看慕媛,才六岁大的孩子,便那样倔强,一声不吭的走在他身后,脚镣和地面不断撞击着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突然之间,他竟然莫名的起了恻隐之心,停住脚步蹲了下来,撩起慕媛的裤管。
慕媛吃了个惊吓,直接把腿踢了出去,差点踢到那军士的面门,她警惕的看着那军士,一双如寒星的眸子冷冷的盯着他。那军士见着慕媛的反应也是吃了一惊,讪讪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脚踝有没有破皮。”说罢伸出手握住慕媛的脚踝仔细检查起来。
雪白的小腿上有一个深红色的印记,还有新起的水泡,一大片一大片的隆起,可以看到里边有液体在流动。眼前的景象让那军士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愧意,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盒子,将盖子打开,小心的挑了些药膏抹在慕媛脚踝那里,然后又将那盒子塞到慕媛手里。
一阵冰凉的感觉从心底升起,鼻子还能闻到一点淡淡的清香。慕媛望着那军士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上药?”
“因为我也有个你这么大年纪的女儿。”那军士将她抱起继续往前边走,口里喃喃道:“我突然想起了她。”
这一路上没有掉过眼泪的慕媛听到这句话,心底里那块柔软仿佛被触动,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滴落。那军士觉得脖子里一凉,抬头看了看慕媛正泪眼婆娑的望着他,慌忙伸出手帮她擦眼泪:“你别哭,只要能活下去,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慕媛抱住他的脖子,两只手紧紧的捏了个拳头,是,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自己总不见得会做一辈子宫奴,她要想办法出去,要有权有势,这样才能把那狗官碎尸万段!
“这位大叔,你叫什么名字?”虽然那军士穿着寒铁盔甲,可慕媛还是觉得他的怀抱很温暖,当他将她放到地上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他。
“我叫贺兰静云。”那军士盯着她看了一会才回答。他看到一双坚定的眼眸,看到了平静淡定的表情,这个小女孩,必然不是池中之物,或者过了十多年,她说不定便会成为后宫里叱咤风云的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夺簪
这是一间昏暗的屋子,屋子里点着一盏油灯,火光不住的左右摇摆,晃得人看不清屋子里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四周的墙壁因为有些时间没有重新粉刷过,白色的面子里透出灰色的底子来,就如面前这两个内侍的脸色一般,本来是暗黑的底色,上边还透着几块斑点,偏偏又要在上边扑上一层薄薄的粉,糊糊的一片,让人看了觉得格外难受。
“那大人送过来的?”一个内侍看了看很镇静的站在面前的慕媛,觉得这小姑娘委实小了些,觉得有些疑惑,抬起头来用着奇特的鸭公嗓问贺兰静云。
“是。”贺兰静云简洁的答了一个字,蹲下身子用钥匙将慕媛的脚镣打开。“哗啦”的一声响,冷冷的铁器撞击着地面,慕媛的心也轻松了许多,总算不用戴着这沉重的东西走路了。
贺兰静云把脚镣拿在手里,望着那两个内侍道:“这个小姑娘年纪尚小,你们要派她做什么事情先掂量着去,那大人可是要她在这宫里做一辈子的,你们别当了耳旁风,才过几天便将一个好好的小姑娘弄得奄奄一息!”
那两个内侍堆着笑脸儿听着那军士的话,心里头不住的在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那公公究竟是要他们怎么做?好歹也下个明令呀,这般打哑谜似的,猜得可真费劲!
站在一旁的慕媛心里清楚得很,贺兰静云是为了让她能过得轻松些在玩文字游戏,他说的话和那颜说的差不了多少,可是稍微润色了一下,意义便大大不同了。她抬起头来含泪看着身材高大的贺兰静云,心里充满了感激,只是不敢说出口来,只能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盯着他的脸,唇边露出一丝浅笑,才出现,便倏忽而逝,就如夏日的荷塘里,蜻蜓掠过水面引起的一丝颤动。
好一个机灵的小姑娘!贺兰静云心里暗自赞叹了一句,低头又看了看慕媛,这才大步走了出去。
直到贺兰静云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那两个内侍中有一个这才开口说话:“你先过来说下你的姓名籍贯和家里人的情况,我们这里要做记载的。”
经过了详细的问话,两个内侍将慕媛的情况大致写了下来,抄录的那人看了看刚刚记载的内容,小声的朝另外一人道:“原来是慕昭仪的侄女,雍州刺史慕朗的女儿!”
“慕昭仪的侄女?”另外那人也紧张了起来:“贾西,那我们可得好好照看着才是,若是让她吃多了苦头,万一慕昭仪寻到她,我们有几颗脑袋都不够用的。”
两人商议完毕,脸色一转,比先前的神色又好看了几分,那个叫贾西的内侍清了清嗓子道:“你跟我来,我送你去玉芬姑姑那边去。”
慕媛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跟着他走出屋子,出了院子拐了一个弯便见到另外一个院子门,跟着贾西走了进去便看见院子里的竹竿架上晾的都是女子衣裳,想来这院子里住的宫奴全是女的。
贾西领着慕媛走到了院子里的第一进屋子,扬着嗓子喊道:“玉芬姑姑在不在?”那声音既尖又细,似乎有什么东西擦刮着铁片一般,听着实在难受。慕媛站在他身后,见着他微微佝偻的后背,心里不免有些凄凉,这人该是在宫里头过了几十年罢,过惯了弯腰鞠躬的日子,那背却是怎么也直不起来的了。
中间有扇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出了一个胖乎乎的女子,不知是宫里的衣裳是有统一的规格还是她喜欢穿小一号的衣裳,那套深栗色的宫装都有些盖不住她圆圆的肚子,露出了一点点穿在里边的白色中衣。见着贾西带着慕媛站在门口,她抹着胭脂的嘴巴咧开了一线,映着日头反射着鲜红的光彩:“哟,又送新鲜货色来了?这也太小了点罢?”
脸上挂着一丝笑容,贾西一步踏上了台阶,在她耳朵边上细细的说了几句话,玉芬姑姑的脸上转了转颜色:“原来有这么大的来头!”贾西笑着用胳膊肘儿戳了戳她,有意从她高耸的那部分挨了过去,眉眼眯到了一处:“我可是有心提醒你,别到时候惹了麻烦都不知道!只不过这事也说不准,那送人来的军士说得含糊不清,还得问过小周公公才知道那大人是什么意思,你且先按着老规矩来,别逼得太狠便是。”
玉芬姑姑笑着啐了贾西一口道:“谁要你这般假惺惺的来讨好我,都不能磨枪上阵,只讨些口头便宜又有什么用处!”
贾西讪讪道:“有我口头上记挂着,你的心里头也该暖了几分,总比没人记挂好!”转过头去想招呼慕媛过来,就见那小姑娘正瞪着眼睛看着他和玉芬姑姑打情骂俏,突然也有了点羞愧,朝玉芬姑姑道了个别,然后佝偻着身子走出了院门。
“老不羞的!”玉芬姑姑朝他的背影恨恨的骂了一声,这才招呼着慕媛道:“你叫慕媛?跟我来去领宫装,然后我再带你去你住的屋子。”
跟着玉芬姑姑走到一间屋子里边,慕媛见到地上堆满了衣裳,屋子里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感觉是人的汗馊味和脂粉味混合在一起,那种味道强烈的冲进了鼻子,熏得慕媛几乎要呕吐出来。玉芬姑姑弯腰在衣裳堆里挑了又挑,最后抽出了一件来放到慕媛身上比了一比,叹了口气道:“都没有合适你的衣裳,这已经是最小了的,你先对付着穿,改日我叫人改两件小一点的衣裳给你。”
慕媛见她拿着衣裳往自己身上比了过来,惊得往旁边一退,这反应让玉芬姑姑警觉了起来,她的眼睛里冒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欲望,飞快的走上前一步,把慕媛堵在角落里,不让她往一边躲闪,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贾西那货还是真体贴我。”她眼睛直视着慕媛,眼神突然变得凌厉:“是不是在那边没有搜你的身子?”
慕媛缩在角落里看着玉芬姑姑,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身子,眼神倔强,没有半分妥协。玉芬姑姑好半天得不到回答,不由暴怒了起来,一手扭住慕媛的一条小胳膊往下拉,一只手开始在她的小棉袄上摸来摸去。慕媛不住的扭动着身子不让她摸到自己的衣襟,她怎么能让面前这个贪婪的女人摸到母亲的多宝金簪子?那可是她唯一的念想了。慕媛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个主意,她故意在囚车上刮破了衣裳,然后趁着天黑偷偷将簪子塞到棉袄的夹层里边,没想到刚刚进宫便遇到了这如狼似虎的玉芬姑姑。
尽管慕媛用力反抗着,可究竟还是敌不过壮实得和猪没有两样的玉芬姑姑,她最终摸到了棉袄里头有凹凸的感觉,喜得双眼放光,一把将慕媛推倒在了地上,踏上了一只脚。不顾慕媛在她脚下呜呜咽咽的发出痛苦的悲鸣,玉芬姑姑兴奋的把两只袖子捋到了手肘那里,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开始伸手脱慕媛的衣裳。
在这样强壮的玉芬姑姑面前,慕媛毫无抵抗力可言,她的棉袄很快被玉芬姑姑脱了下来,朝着窗子抖了两下,又细细的摸了又摸,终于在衣服的一角摸到了方才的那种感觉,她眉毛一挑,放下了脚,拿着棉袄便走到桌子边上,从桌子上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了一把剪刀,开始剪碎那件鲜红色的小棉袄。
慕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用力的咳嗽了几声,刚刚背上被死命踩着一只脚的感觉实在太糟糕,她仿佛都不能呼吸,差点要断了气一般。那只脚离开她的身子时,喉咙里才有新鲜空气流入胸部,让她觉得全身恢复了些力气。咳嗽几声坐了起来,看到玉芬姑姑正全神贯注的拿着剪刀剪自己的棉袄,心里充满了说不出的愤慨。虽然没有了棉袄御寒,可她却没有感到半点寒意,心里头似乎旺旺的烧着一把怒火,让她全身满是力量,慕媛猛的从地上爬起来冲玉芬姑姑一头冲了过去。
玉芬姑姑正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中,没有料到慕媛一头撞了过来,将她撞翻在地,手里紧紧的抓着慕媛的小棉袄不放,玉芬姑姑不住的划动着自己的手和腿,就像一只被掀翻的乌龟在笨拙的蠕动。慕媛趁机爬到她身上伸手去抢自己的棉袄:“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你不能拿走我的!”她的手拉着棉袄的一角,努力往怀里拽着。
这时屋子外边走进来一个比慕媛大不了多少的小女孩,看着眼前这一幕,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她用小小的声音问道:“玉芬姑姑,你怎么了?”
玉芬姑姑被慕媛压在身下,正在努力的想将她掀翻下来,怎奈又记挂着小棉袄里的东西,所以一把子力气都用在手上,竟然一时片刻没有把慕媛弄下身子,这时听到有人来了,不由大喜:“李嫣,你将这贱婢给我弄下来,明日你便可以歇息一天。”
那名叫李嫣的小姑娘听到玉芬姑姑的话赶紧奔了过来,从后边狠狠的推了一把慕媛。慕媛本来便是在苦苦支撑,没想到玉芬姑姑来了个帮手,轻易的一推便将她搡到一旁,玉芬姑姑只觉自己身上轻松了些,脑子这才想起该如何起来的法子。她向旁边费力的侧了侧身子,手撑着地面爬了起来,看到被推倒在一旁的慕媛,怒从心中来,伸出手把她拎了起来,左右开弓的打了她好几个巴掌,一条血线从慕媛的嘴角流出,划过她洁白的肌肤,滴落在雪白的中衣上,一点一点,在衣裳上形成了几朵鲜艳的梅花,妖异无比。
“那是我母亲的遗物,还给我。”慕媛眼睁睁的看着玉芬姑姑从棉袄里取出了那根多宝金簪,迎着外边射进来的阳光,反射着七彩的光芒,地上还投射着几点金黄色的影子。
“还给你?这东西是你母亲的遗物?”玉芬姑姑眼睛斜瞟着慕媛,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一个宫奴,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要做到死,还要留什么遗物做念想!”她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李嫣道:“嫣儿来我这里的第一天,就将她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事都交给我了。你倒好,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敢跟我来抢东西,还和我来争论说那是你母亲的遗物!玉芬姑姑冷冷的哼了一句:“这般叛逆的性子,得好好苦差事来磨掉才行,棱角太分明了不仅会伤到别人,也会伤着自己。”
玉芬姑姑说完这番话,将多宝金簪插到自己发髻上边,扭着肥胖的身子走到那堆衣裳前边,将原来挑出来的那一件扔到慕媛身上:“赶紧穿着罢,冻坏了身子可没有人怜惜着你。这罪奴所里头可生不得病,生了病不会有大夫来瞧的,能不能活下去全凭天意。”
见慕媛默默的穿上了衣裳,没有再说一句话,玉芬姑姑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早该这般听话,也就不要吃这苦头了。明日嫣儿的活计就全部由你做,嫣儿,你先带她去你住的那屋子,给她找个床铺安顿下来。明日你负责监督着她做活儿,若是做得不好,你便来告诉我,少不得要让她知道怎么样才行。”
那名叫李嫣的女子朝玉芬姑姑行了个礼儿,细声细气的说:“嫣儿知道了。”
转过身来,李嫣来拉慕媛的手:“你叫什么?你和我一起去屋子里罢。”
慕媛抬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她比自己高了小半个头,皮肤有些微微发黄,一双眼睛浮肿,目光倒是灵活,正殷勤的看着自己。她是帮凶,帮着那玉芬姑姑抢去了母亲的金簪子,慕媛从心底里对面前这个小女孩充满了憎恨,没有理睬李嫣,扬着头挺直了背,模仿着记忆里母亲走路的模样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过长的裙裾拖在了地上,好几次都险些将她摔倒,但是她每次都把握住了重心,继续挺直背往前走,看得身后的玉芬姑姑都不由得暗自赞叹了一句:好一个硬气的丫头!
走到了屋子外边看着那已经升起来的太阳,慕媛努力的吸了一口气,想把心中那股晦涩排挤开去,但是才动下嘴巴皮子,就觉得腮帮子这里火辣辣的疼,嘴巴里边有着咸涩的味道,她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捏紧了拳头藏在衣袖里,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对那跟上来的李嫣挥出一拳,最后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默默跟着李嫣往前走去。
“你何苦这样糟践自己?”李嫣的声音幽幽的在耳边响起:“你反正斗不过玉芬姑姑,还不如将东西送给她,还能让她以后给你派些轻松的活。我们都沦为宫奴了,哪里又能有些多余的想法,金银饰品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不必为它去让自己受罪。”
“那是我母亲的遗物。”慕媛最终开口了,或者还会在这里生活很久,与其一人孤苦奋斗,不如结交一个朋友,毕竟李嫣和自己年纪相似,肯定也有相似的经历,两人互相扶持着,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或者要比一个人活着要轻松些。
“不管是谁的遗物,在这里都不重要了。”李嫣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沉甸甸的积下了一片暗暗的黄色,她突然伸出手来摸了摸慕媛的脸:“曾经我的肌肤也是这般白玉无瑕。”
作者有话要说:
☆、为奴
天色还早,屋子外头还是一片蒙蒙的灰色,慕媛睁着眼睛看着窗子外边,心里想着不知道还要多久天空才会从沉沉的乌黑慢慢转为夹着点鱼肚白的灰暗。
这间小小的屋子睡了十多个宫奴,慕媛昨晚没有睡得安稳,一直是半梦半醒的状态,闭上眼睛睡不了多久,便能梦到父亲血淋淋的头落在自己怀里,一声惊叫便醒了过来。她抱着被子蜷缩在木板床的角落里,屋子里一片黑暗,眼前看不到任何东西,就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偶尔还有人嘟囔着说上两句梦话。在角落里蹭了蹭身子,感觉墙壁又冷又硬,慕媛稍微躺下来些,拉着被子将自己紧紧的包住,不多时便迷迷糊糊睡去了。
刚合上眼睛没多久慕媛又梦见了母亲,她还是那般温和的对着自己微笑:“媛儿,你要好好保重,你要找到你的姑姑,只有她才能救你。”
“母亲……”慕媛的眼泪珠子终于迸射出来,捉住母亲的衣裳角,她撒娇的扭着身子:“母亲,你不要走,媛儿要和你在一起。”可是母亲只是温和的微笑着,那张脸渐渐的变得模糊不清,最终化作了一缕青烟,再也看不见她的模样。
“母亲!”慕媛大喊了一句醒了过来,怔怔的看着那糊着粗纱的窗户,就见外边有没有过滤干净的晨光透了进来,照在自己的床上,照得灰白的床板更显得惨白一片。这时她听到屋子里头响起了窸窣的响动,一个宫奴打着呵欠爬了起来,看了看窗户外头,含含糊糊的喊了一句:“该起床了。”
似乎屋子里的人都没有一个睡得安稳的,这人的话音刚落,那些床上便慢慢的有了动静,一个个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眯着眼睛往自己身上套衣裳,还有几个人连衣裳都没有披,摇摇晃晃的下了床,半闭着眼睛慢慢挪到慕媛这边来。
慕媛屈辱的闭上了眼睛,努力不去听耳畔响起的哗啦啦的声音,玉芬姑姑为了惩罚她,将她安置在角落的床铺上,旁边便是两个马桶,半夜惊醒的时候她还能闻到浓浓的尿骚味和屎臭味,那种气味刺激着她的鼻子,让她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
因为马桶只有两个,而走过来的宫奴们有好几个人,她们竟然骂骂咧咧的争夺着马桶,抢了先的人毫不羞涩的当着大家的面将裤子褪下,露出两条大腿,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一种很响亮的声音紧接着在这狭小的房间里飘荡着,似乎在骄傲的宣示着她的胜利。
慕媛听得一阵恶心,抱起自己床上的衣裳便飞快的逃开,几个宫奴看了她那小小的身子跑得脚不沾地,不由哈哈一笑:“毕竟是新来的,脸皮好嫩!”抢到了马桶的宫奴坐在那里打着呵欠哼哼唧唧的念叨:“拉了出来就是舒服。”没有抢到马桶的宫奴解松了裤带,坐在慕媛的床上,虎视眈眈的准备第二次抢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