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了,自从当年庄鹤鸣销声匿迹之后八年了,她一度以为自己心里那只鹿已经撞死在那棵叫庄鹤鸣的树上了,却没想到这么多

年后,又复活了……
“你连说了两个‘不’,看来真的挺喜欢我呢,周小姐。”
此时车子在旧屋门前稳稳停下,周怀若望着庄鹤鸣那张浓眉深目的脸,一把火直接从脖子烧上脸颊。她连忙伸手去摸车门把手,

这时庄鹤鸣的手机屏幕倏忽亮起,是一个同城来电,备注名为“小龚”,名字后面还加了颗粉色爱心,她看得一清二楚。
周怀若仓皇地下车,庄鹤鸣倒不急着接电话,反而瞧着周怀若轻笑,她正疑惑,目光相接时,他说:“你这个舍不得的眼神,我

倒是记得呢,二排五座。”
他真的记得?
周怀若心中一惊,手就脱了力,直接将车门甩上。范蜀踩下油门离去,凛冽的寒风吹散了一些燥热,她这才在迷乱中找回一点理

智,仍是吃不准庄鹤鸣的意思,这是记得她,还是只单纯地调侃她?还有,“二排五座”是什么意思?那个小龚又是谁?备注上还加

一颗爱心,难道……是他女朋友吗?
(4)
驶出旧屋小区,范蜀这才掉头往香舍开。派出所在市中心,旧屋和香舍虽都在城南,但旧屋显然更远一些,送周怀若回来,无论

如何都说不上“顺路”。
庄鹤鸣接完小龚叮嘱他明早接机的电话,又点开熟识的律师朋友的对话框,将方才在派出所门前取证的内容和报社名称发了过去


清理这种小喽啰,甚至都花费不了多少力气,一张顶级律所的律师函就够他们受的了。小报小刊的,有权有势的人物他们半个不

敢惹,净逮着一个家里破产几乎一无所有的小姑娘欺负,实在讨厌。
一直假装专心开车的范蜀终于按捺不住,问道:“老板,你和那周大小姐真是高中同学?”
庄鹤鸣答道:“我比她大两岁,怎么称得上是同学?”
“那她也算是你同校的小学妹嘛。你们俩应该是认识的吧?你没看到你说不记得她时,她一副意难平的样子。”
庄鹤鸣不语,只抓住“意难平”三个字:她方才,也说了“意难平”。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他再次轻笑起来,意难平也不错。
“她记得我,这就很好。”


第二章 “我以为你说喜欢我呢。”
(1)
十二月,天空拥有最为澄澈的湛蓝。树与树的枝丫间变得愈来愈安静,落在地上的厚厚一层金黄树叶被风吹得四处翻滚,空气中

的寒意逐渐加重。
庄鹤鸣起早准备去机场时,发觉备在车上的小龚专属软糖已被薯仔尽数解决,怕待会儿小龚闹起来不肯善罢甘休,到家又要和薯

仔“天人大战”,他可懒得当和事佬,只得驱车到最近的一家便利店,准备再给她补些货。
只听到熟悉的迎宾铃声,早班店员的热情问候却没响起。他径直往零食货架走去,拿了几包小龚喜欢的口味后,听到冷藏柜处传

来店长阿姨的呵斥声:“我昨晚下班前交代过你,一定要查酸奶和甜品的保质期,过期又没下架,那就要你来买单,这是规矩!”
被训斥的店员连连道歉:“对不起,我知道您交代过,但我第一晚上班,光是补货和清洗用具就忙了一整晚,我真的忘了……”
庄鹤鸣闻声觉得耳熟,目光越过货架一看——果不其然是周怀若。此时她换下了那一身昂贵的衣服,正穿着天蓝色的店员服搭配

一条牛仔裤,明明是一副再普通不过的年轻女孩儿的打扮,但身上那股锐利劲儿却仍没有因此被掩盖掉。她正颔首给店长赔礼道歉,

脚边躺了一地被下架的过期酸奶。
第一晚上班就犯了这么大的错,赚的钱还不够赔酸奶的。他暗自叹了一声,踱步至冷藏柜前,甚满意地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开口说

道:“早啊,这么巧。”
周怀若显然有些愣了,店长先一步反应过来,问候后热情地招呼他道:“先生需要点什么?”
“我来买酸奶,地上的都打包给我吧。”
周怀若立马知道庄鹤鸣是在给自己解围,但店长在前又不好怠慢他,只得赶紧道歉说:“抱歉先生,这些是下架的,我这就去仓

库给您取新的来……”
“不用。我就喜欢喝下架的。”
周怀若和店长双双愣在原地,庄鹤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荒唐,脸不红心不跳地又把话圆回来:“人嘛有些消费怪癖,也很

正常。”
喝了这些只怕你的肠道功能会不正常。周怀若腹诽一声,决心不给他解围的机会,一头钻进仓库去取新鲜酸奶。等她再出来时,

庄鹤鸣已不见了人影,一同消失的还有方才躺了一地的过期酸奶,只剩刚才气急败坏的店长镇定地站在收银台摆弄着电脑。
她小跑过去问:“刚才那位先生呢?”
店长一副了然的样子,轻松地答道:“帮你背了锅,走了呀。”
周怀若心中不快,自言自语了一声:“他为什么要这样?”
“说是希望通过日行一善让他的非法租客能良心发现,尽快走人。”店长说得戏谑,估计庄鹤鸣说这话时同样是开玩笑的口吻。
周怀若却听得心底一凉,问:“他是这么说的?”
店长点点头,努嘴道:“我听着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
“还有别的话吗?”
店长略一回想,说:“问我你为什么在这儿,我就按你应聘时的话回答了——我这儿工资日结,你又急需钱,哪怕流落街头,也

总得赚到帐篷钱吧。他就走了。”
原来是变着法儿施压,想让她搬走,难怪。没付这酸奶钱之前,她和他还同是受害者,她还有理由能利用弱者身份继续厚着脸皮

住几天;但这酸奶钱一旦付了,她欠了人情,再拖下去就显得尤其不体面了。
这庄鹤鸣,真不好惹。
周怀若暗暗叹了口气,将怀里抱着的新鲜酸奶一一摆上货架。
(2)
庄鹤鸣百无聊赖地等在停车场,小龚拖着巨大行李箱出现时,果然举着一台相机在拍摄她的日常VLog(视频记录),所谓百万网

红博主的敬业日常。庄鹤鸣无奈地叹气,照常戴上口罩,不愿出镜。帮小龚将行李塞进后备厢时,她还相当失望地说:“我以为你会

开着新车来呢,这辆破本田有什么好的?”
“省油,宽敞,故障率低,保值率高。”
“我不是真问你它有什么好!”小龚气急败坏,将相机往庄鹤鸣眼前猛戳,“我的粉丝可都知道你是一夜暴富的二代拆迁户!”
庄鹤鸣关上后备厢,斜睨她一眼,将相机推开,说:“这是什么特别光彩的事情吗?”
“那肯定,跟彩票中头奖一个道理嘛!你这么低调干什么?”
“确实是运气好,得了时代的红利也是一部分。”他继承的是爷爷留下的房产,也并不是多值钱的楼盘,只是刚好遇上征收。他

说着,往车前走。
小龚坐到副驾驶座上,以手支颐,轻叹一口气:“别人有好运气就成了拆二代,我有好运气顶多就是发个新视频能涨百来个赞…

…”
庄鹤鸣见她稍有失落,有些不忍,便说:“你和我还分得清谁好谁不好?”
小龚一听,立马来劲儿了,赶紧关掉相机凑到庄鹤鸣跟前,笑嘻嘻地道:“那你要赞助我的超跑吗?”
“赞助你一张玛莎拉蒂五十元购车优惠券。”
小龚气得差点给他一拳,气呼呼地抱臂转过身去,以示不满。
车子驶出停车场,开上公路时,庄鹤鸣按下广播开关,音乐旋律逐渐充盈车厢的同时貌似无意地开口,道:“如果你想上学,我

可以赞助你全部的学费和生活费。”
小龚呛他:“我会大学毕业两年了又无缘无故跑回去读书?”
他又想了想,说:“结婚的话,嫁妆和房子,都可以为你准备好。”
她快要气成河豚了,说:“我现在连男朋友都没有!”
庄鹤鸣自顾自地说下去:“生孩子的话,保胎、分娩、坐月子、奶粉钱、教育资金,你要的我都会给。”
小龚气得坐直了,大吼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哥哥不是对你小气。”他风轻云淡地说着,双眼始终望着前方,柏油马路从车前盖开始延伸出去很远。
他说:“几千万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我希望能留着它,用在你和妈妈真正需要的地方。”
小龚闻言,心头的火气霎时间被灭了个干净。她强忍着感动,哼哼唧唧地扭头,撇嘴道:“怎么,你不买木头了?”
他轻笑一声,老实地交代:“没买成。”
紧张的气氛在小龚嫌弃的笑声里终于缓和下来,电台也结束了音乐放送,开始播报财经新闻。庄鹤鸣倏忽想起周怀若那张锐气未

消却满是忧郁的脸,记起当年在八中时,小龚和她似乎是同一届。
“近来破产的周氏集团,你听说过吗?”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随意问起。
“当然,莞城哪有人不认识他们?”
“那你也认识周怀若?”
“周氏的大小姐吗?我哪能不认识,可人家认识我吗?她可是金枝玉叶,耶鲁高才生,我等平民哪能高攀?”
庄鹤鸣微愣,又道:“高中时你们不是同届吗?当年她也没什么有钱人的架子吧。”
“是啊,可是当年周氏集团风头正盛,我们家还住城郊的小平房呢,虽然高中同届但是处于不同世界啊。”
庄鹤鸣闻言,微一颔首,眼神有些放空。当年他何尝没有这样的想法呢。
“不过周怀若家破产之后,听说她过得很惨。”小龚抓起手边的软糖打开。
本以为对话到此就结束了,她家哥哥却还相当关心地追问道:“怎么个惨法?”
奇怪,她哥哥可从来不是会关心这类八卦的人。
但小龚还是知无不言了。毕竟她哥是不爱听八卦没错,但她是真的爱说。
她咬了一口海豚形状的橡皮糖,仔细回忆起储存在脑子里的八卦信息,说:“据说没一个亲戚肯收留她,之前一块儿玩的朋友也

全都人间蒸发了一样,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很多人连她微信好友都删了,对她避之不及。听说她被赶出富人区时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拖着行李箱去中古店把带出来的唯一一个包给转手了,卖的时候还被店员压价,完了还警告她说再也别去他们店,说是会影响他们的

声誉……照这形势看,估计她以后想找份正经工作混口饭吃都难,毕竟这家族丑闻的杀伤力……”
说着说着,她忽然瞟到庄鹤鸣极差的脸色,觉得自己再说下去肯定影响他的心情,搞不好还会殃及自己这条池鱼,于是话锋一转

,故作轻松道:“哎呀,他们那些人的社交规则就是这样的,一旦有了污点,尤其是在经济方面,肯定会被排挤放逐,永无翻身之日

。”
庄鹤鸣安静地听完,朝阳的光薄薄地蒙在他脸上,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半晌后,他才开口:“你怎么这么清楚?”
“上网啊大哥,互联网虽然不是法外之地,但看八卦也不犯法呀!”小龚晃了晃手机,“况且周小姐这档子事还有几个报社的记

者专门追踪报道呢,在网上都快连载成爆款网文了好吗?”
庄鹤鸣脑海中浮现出那晚在派出所门口遇见的那些记者,眼神彻底冷了下去。
(3)
周怀若处理完酸奶事宜后领了工资,拖着几近散架的身体下班回到出租屋,草草洗漱之后倒头就睡。她在便利店兼职的是夜班,

晚七早七,工资日结。应聘时店长阿姨听说她毕业于耶鲁大学,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不断追问为什么要来这里打工,简直叫周怀若

无力招架。
从耶鲁高才生到四处打零工,从名下数处房产到如今无家可归,从周氏集团继承人到在某个不知名的小便利店清点货架,她的人

生就是如此跌宕起伏,毫无道理可讲。
心力交瘁,周怀若努力适应着那张连床垫都没有的小床,习惯性地打开微信查阅消息时,发现往常热火朝天的消息列表如今空无

一人,唯有通讯录推荐联系人那里有个小小的红点,是在派出所调解后说为了方便工作,和她互留了号码的范蜀。
鬼使神差地,她点开范蜀的名片,发送了好友申请,很快通过。
周怀若问:“你好。请问我搬走时,钥匙留在房内可以吗?”
范蜀秒回:“最好能归还过来。但我今天工作有点多,如果周小姐方便的话,送到这里就好,不远。”说罢发来一个位置,名叫

“虚谷香舍”。
周怀若问:“这里是?”
“庄先生的工作室。”
她困惑道:“他不是律师吗?”
对方似乎在忙,再没有回复。
手机屏幕散发的白光刺激着她的瞳孔,她突然就想起了庄鹤鸣低头不语时的侧脸,还有在她十六岁那年,与他的初次相见。
那一年她刚踏入高中校门,还是个没开窍的小女孩。开学军训五天了,又累又没交到朋友,新生小周叫苦不迭。难得有一晚不训

练,整个高一年级聚在操场看电影,她找了个借口开溜,躲在学校便利店的冷藏柜旁给家里打电话。
果不其然,接电话的是陈秘书,所说的话也还是那句她听了好多年的“你妈妈在忙,今晚有好几个应酬”,她微笑着保持体面,

将电话挂断之后终于抱着膝盖哭出来。
孤单,无助,没有归处,是属于十六岁那年微微发涩的疼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响起快门被摁下的声响,她警觉地抬头,看到站在不远处一身校服拿着单反相机的清瘦少年,刚才对

准她的镜头正往回收。他另一只手拿着一瓶树形瓶身的橙汁,眉宇间是张狂的少年稚气与不羁。
周怀若几乎在瞬间冲过去,学着陈秘书怒斥记者的语气,气势汹汹道:“你拍什么?有什么好拍的?删掉!”
少年被这个突然从受伤小动物变成张牙舞爪小老虎的女孩儿惊住,拿着相机的手抢在被她触碰之前一闪,玩味道:“可别乱碰,

这可是学校的设备,蓄意破坏学校财产可是要挨罚的。”
周怀若果然一下被唬住,噎了半天蹦出来一句:“你还偷怕我呢,侵犯肖像权还要坐牢呢!”
他嗤笑一声,没想到这小老虎还真有点儿战斗力。他道:“还肖像权?谁认得出这是谁?”说罢将相机显示屏转向她。
周怀若这才看到照片中的自己,不过是一个靠在冷藏柜旁的模糊且瘦小的剪影。照片的聚焦落在他掌心中的树形饮料瓶下,他巧

妙地借助了错位,将她拍成一个倚靠在树形饮料瓶下哭泣的、模糊的路人甲。
她莫名觉得这张照片拍得很好,似乎只借助这一个镜头就将她当下所有复杂的心境全部表现出来了。但眼下这情况她也没法儿开

口夸他,只得笨拙地质问道:“你没事拍我干吗?”
“怎么没事?今天轮到我们部门当值,负责记录报道高一年级集体观影事宜。”
周怀若哼了一声,怼他:“记录记到便利店来了?”
他毫不含糊地回敬:“观影观到便利店来了?”
两人同时沉默。周怀若还没想出下一句措辞来,他忽然抬手又看了一眼照片,说:“书上说,一个镜头讲足一个故事,这是摄影

的魅力。但我认为,如果镜头中的人不喜欢,那魅不魅力也无关紧要了。”说罢爽快地摁下删除键,周怀若亲眼看见那张照片消失在

小小的显示屏上,末了他将那瓶果汁塞进她手里,“给,牢我就不坐了,这是赔你的精神损失费。”
说罢,他还故意冲她笑了笑,微弯的眉眼,白净的牙齿,英俊且轮廓分明的脸。
就在那一刻,年少的周怀若深刻地认识到“心动”一词的内涵,原来这样轻,也这样重。
她看了看手里的饮料,呆呆道:“我不要……”
“别不好意思,一瓶饮料而已。”
“你还没付钱呢……”
庄鹤鸣:“……”
那晚,庄鹤鸣给周怀若买了那瓶饮料,她注视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操场的夜色里,一颗心跳成二倍速。那瓶饮料在她书桌上放了三

年,没过期时舍不得喝,过期之后舍不得扔。后来周怀若在光荣榜上知道了他的名字,知道他的目标院校是耶鲁大学,将照片下他随

口胡诌的座右铭背得滚瓜烂熟。再后来,她和他上同一个托福培训班,那时他已经全然不记得她是谁。她从同学的口中得知他有一个

妹妹,父母一同打理一家香树种植园,那时市里的传统制香产业还处在低谷,他家的香园经营得十分困难。
庄鹤鸣于年少的周怀若而言,就像是飞驰而过的一颗火流星,她还未来得及靠近,他就奔向了下一颗行星。于是她在他身后不断

追赶,期望能在靠近他之后折射出一些微弱的光,却不曾想,只等来了她宇宙中的恒星大爆炸。
周怀若一身冷汗地从睡梦中惊醒,一看手机,已然是下午五点三十分。范蜀回复的信息在主屏幕上尤其显眼:“不是,我们老板

是制香师。”
真奇怪。当年她将庄鹤鸣的梦想视为自己的梦想,削尖了脑袋往耶鲁钻,就是希望能再见他一面,哪怕是只能在所谓的中国留学

生聚会上打个招呼。后来她得偿所愿,却在妈妈的干预下没能选到心仪的摄影专业,也没能打听到半点有关庄鹤鸣的消息。却不曾想

——他不但没有去耶鲁,还放弃了从事法律行业的志向。
人生这趟列车,当真出轨成性,很多时候不会按照人所期望的轨道行驶。
周怀若轻叹一声,翻身时发觉自己浑身酸软,被高跟鞋磨破的脚跟更是疼得钻心。换作平时,她铁定赖床,差遣家里的阿姨预约

好上门按摩,然后安排好接下来一整晚的娱乐活动,从楼下泳池疯到清淮江游艇,也算得上是一次小度假了。但当下事实是,她穷困

潦倒、举目无亲,只能强撑着起床,收拾好行李离开这间不属于她的房间,然后在晚上七点准时上班,领十五元的时薪。
行李不多,她拖着跟心一样空荡荡的箱子锁上大门时,望着这栋旧得处处斑驳的房子,几欲掉泪。自己第一次来看房子时,还腹

诽从前都不知道还会有这么老旧的建筑,如今连这破旧房子自己也没资格住下去了。
不忍再多想,她拖着行李箱往范蜀发来的地址走。她要还的不仅是一把钥匙,还有那些莫名其妙就欠了庄鹤鸣的人情。
(4)
暮色渐浓,庄鹤鸣站在香舍顶楼眺望时,清淮江两岸的摩天大厦霓虹缭乱,楼体隐在夜色中,宛如山水画中嶙峋的奇峰。每每此

刻,他就会觉得自己这两层半的小楼与那些高堂广厦真可谓是咫尺天涯。
那个来自高堂广厦的女孩儿叩响香舍的门时,庄鹤鸣还没下楼,小龚正在涮菠菜,陈立元关于漫威新电影的演讲也正进行到最慷

慨激昂处。范蜀撂下筷子去开门,将来者引到二楼客厅后,大声地朝楼上吼了一句:“老板,周大小姐来还钥匙了!”
率先冲过来的是小龚,她的嘴边还残留着些许酱油渍,瞪大眼将周怀若全身上下扫描了一遍后,目光停留在周怀若的皮草外套上

,愕然道:“周怀若?你……你怎么会来我们这里?不对……你难道是她的克隆体吗?我哥魔怔了?这样干不犯法吗?”
周怀若有些不知所措,正想礼貌地向她问个好,却蓦然听见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红色闪电侠T恤的高瘦

青年正倚在厨房门口,一张俊脸异常涨红。他正表情痛苦地捶着胸口,脚边是一个碎裂的瓷碗。
小龚惊叫一声:“夭寿,陈立元又犯哮喘啦?”说罢冲向沙发,在陈立元的背包里翻找他的随身吸入剂。
再回过头时,小龚看见原本拖着行李箱的周怀若不知何时绕到了陈立元身后,神色相当严肃地伸出双手,从腰间将高她近一个脑

袋的陈立元环抱住。
小龚瞪圆了眼睛,问:“你在干吗?”
周怀若无暇回答,一手攥拳向内上方用力顶了陈立元腹部几次,陈立元立马有了呕吐反应,猛地将噎住他的果核吐了出来。
周怀若这才松开手,范蜀连忙将浑身发软的陈立元扶住,示意小龚赶紧把吸入剂拿过来。
周怀若扫了一眼正从楼上冲下来的庄鹤鸣,退了两步,解释道:“他刚才是噎住了,不抢救很容易窒息。我以前管理家里的慈善

基金时考过国际急救员证……刚才……刚才那是海姆立克急救法……”说罢,她微窘地笑笑。现在想想,她家基金会救助过的那些人

,可比现在的她有钱多了。
正在吸入气雾剂的陈立元闻言挣扎了一下,似是有话要说。坐在他身侧帮他抚背的庄鹤鸣心领神会,替他开了口,说:“谢谢。


周怀若心里一轻,似乎由此抵消了一个人情债,答道:“不客气。”说完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和几张纸币

,“钥匙,还有早上的酸奶钱。”
此时陈立元终于缓过气来了,庄鹤鸣这才起身,扫了一眼周怀若手里皱巴巴的纸币和她身后的行李箱,并没有接。他问:“找到

房子了?”
周怀若答:“总会找到的。”
“正规租房要押一付一或押一付三,你付得起哪个?”
她继续嘴硬,说:“我们便利店……有员工休息室,可以先在那里……”
庄鹤鸣堪称穷追猛打,追问:“准备在里面搭帐篷吗?帐篷钱赚到了?”
周怀若终于被噎住,正咬着牙想反击时,半躺在沙发上的陈立元突然举手想发声,哑着声音说道:“我、我家有房子呀。”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他,只见他正双颊绯红地望着周怀若,傻乎乎地笑道:“虽然我不像鹤鸣一样……我家的房子不多,也就七八

处,你随便挑。”
何其耳熟的台词,小龚一听,立马火了,先一步给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说:“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恋爱脑’!从外卖小姐姐到

夜市的车仔面小妹,你见一个爱一个就算了,这个能不能放过,她是我……”“哥”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被庄鹤鸣射过来的冷冽目

光狠狠封住,只得磕磕绊绊地补上一句,“以、以前的同届同学……”
“同学那不就更好嘛。”陈立元丝毫没有眼力见,俊脸反而越发红了。他想起刚才第一眼瞥见周怀若时猛然被击中的心脏,一时

间分不清那种心动是漫画书上出现过无数次的一见钟情,还是果核噎住他时身体的应激反应,他傻乎乎地笑道:“就比我小两岁呢…

…”
陈立元的话还没说完,庄鹤鸣冰凉的嗓音犹如冷箭,瞬间刺破他全部的粉红色泡泡——
“不能。”
“凭啥啊?”陈立元愤愤不平。
庄鹤鸣瞟了周怀若一眼,那眼神中莫名带些惋惜,像是一个原本想更深入地折磨一下猎物,却因为现实原因不得不提前给她个痛

快的猎人。他走到茶几前拉开抽屉,抽出仅有的一张招租启事递给她,扭头对陈立元道:“她有地方去了。”
陈立元见状简直怒从心生,庄鹤鸣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抱臂背起招租启事上的广告词来:“地段繁华,交通便利,最重要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