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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胡乱应和,忙于舔舐吸吮她的身体。
全凭感官的反馈,他就知道她也有一身丝滑的好皮肤,正是娇生惯养出的出水芙蓉,该丰腴的地方一点都不含糊。
酒香和女性的体香,如同海上的完美风暴,一波接一波地刺激着他的感官。
徐斯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他甚至在想,也许这位失去父亲的孤儿需要抚慰,故此选择一种极端放荡的方式来发泄。
他褪去了江湖的长裤,把手放在那一点敏感的地方,她的欲望之源诚实明白表示出她亦有此渴望。
徐斯微微支起身体,先没有进一步地行动,还是又给了江湖些许考虑的时间。不管她有多醉,她都有是否继续下去的主动权。
但江湖没有动,她把脸埋在枕头里,让徐斯没法看清楚她在那刻的表情。
实则徐斯的手放上去的那一刻,江湖就好似感到被闪电灌顶,瞬间劈去她些许清醒意识,人更迷惘,只能跟着感官行动。或许她已无力去分辨其中陈杂的百味。
徐斯在进入的时候,用手包裹住她的胸,感受到她的心跳,都一样的快。至少两个人的身体都是诚实的,律动和呼吸都是急促的。
她是清醒地、自愿地、荒唐地在同他发生了这样的关系。
那么,且先好好一通享受。
整个过程中,徐斯流了汗,江湖似乎也流了不少的汗,脸上都是湿漉漉的,像被雨水打湿的苹果。
但是到了半夜,她让他差点当了杀人嫌疑犯。她还一改先前的沉默和迷糊,变得伶牙俐齿,竟然能把握话语主导权。
徐斯按住江湖,看她气喘的胸脯渐渐平静,不再言语。
窗还开着,他转头看看窗子,再看看床上的女人,异常恼火。他一手按住她,一手扯了毯子过来把江湖裹了个结结实实,江湖就是个破麻袋,随他便。但他还不敢掉

以轻心,又捞起自己先前随意丢弃在地上的皮带,把江湖连手带腰绑了个结结实实。
等他再抬头望向江湖,借着月光看到她竟然闭上了眼睛,脸蛋红扑扑的,宛如熟透的苹果,同刚才在他身下婉转呻吟一个样。
这样一想,徐斯又懊恼又愤慨,坐起来穿好了裤子,又穿好了衬衫。
这时候,门咔嚓一声,被打开了。
外头有人低声问:“徐斯,你在吗?你怎么把房卡插在外面?”
这位半夜的不速之客竟是洪蝶婶婶,她啪的一下扭亮了灯,然后走了进来,手里还捏着房卡。
徐斯这时才刚刚站定,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和灯光炸了一个猝不及防,用手往眼睛上微微一挡。
洪蝶才是大吃一惊。
面前的地毯上躺着女人的外衣和内衣,而女人躺在徐斯的床上。面对眼前混乱情况,她只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洪蝶来得正是时候,也正不是时候。她是又气又恼,伸手拽了徐斯到门外,又将门虚掩起来,而后目光严肃,盯牢他。
徐斯用手挡一挡长辈利剑一样的目光,解释:“她刚才想要跳窗。”
洪蝶还是严肃地凝视他。
徐斯无奈放下手,“我没强奸她,您别这样看着我。”
洪蝶恨铁不成钢一般摇摇头,推开他说:“你去我的房间,收拾好你的衣服,还有你的鞋子。”
徐斯百口莫辩,也是无处可辩,又在长辈面前惭愧万分。确实是自己昏了头,色迷心窍,该当死罪,而且他的荒唐立刻有了现世报。
他回房很快将自己的物品收归好,再望一眼床上的江湖。
虽然她被绑得结结实实,但似乎是真的睡着了,整个人蜷起来,像一条洁白的蚕。
这样她不会再去跳窗了,徐斯一颗心荡一荡,再放下来。
他差一点就要去体会日本的刑事流程和拘留所现状,想完这些,他已经被洪姨推出门外,那扇门在他面前重重关上。
这辈子,他是头一回这么狼狈。
江湖在半个小时后再度醒转过来,她躺在舒适的床上,一睁眼就能看见当空的一轮明月。
月亮下面的也许是仙女,周身有淡淡光晕。那仙女真是美丽,从月光深处走过来,面容和月光一样皎洁。当眼瞳的焦点渐渐明晰,她认出来那是徐风集团的副董事长

洪蝶女士。
父亲曾经为她介绍过这位长辈,让她唤她为“洪姨”。
江湖张了张嘴,没能把“洪姨”两个字叫出声音来。
洪蝶俯身下来,用手拍拍她的面孔,就像一个慈爱的母亲在爱抚她的小女儿,她催促江湖说:“起来泡汤,明天回国就没有机会了。傻孩子,不要在这里贪睡。”
洪蝶的声音很好听,不是那种伶俐的嘹亮,是低沉的,很醇厚,听到耳朵里,能知道她的诚意。
她还是一位长辈,俯身过来屈就,带着关心。
江湖翻身起来,皮带已经松开,她可以自由地跟着洪蝶走到一楼的温泉。
此间的温泉由山上的泉眼涌出流淌下来。旅社建了返璞归真式的池塘,迎接这一股温泉。池塘建在山腰,临着悬崖那一边没有护栏,只有人工垒砌的圆润的带着火山

红的山石几。
洪蝶将自己倚靠在石几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讲:“是不是发现从这里跳下去要比从徐斯的房间跳下去更容易?”
江湖站在温泉里,没有坐下来,只是看着远方的海面,有星星点点渔火,但是并不能看真切,天空下头,是不是有渔人还在劳作?她也不能看真切。
她木然地站着,被洪蝶伸手一拽,扑通一声坐进了温泉里头。
很烫。
她惊跳了一下,不过一秒钟后就适应了。
现在已经是半夜了,这里的温泉开到晚上十点,她自工作交流守则上得知的。而且这里的温泉属私家温泉,过了点未必肯为私人开放。
不过刚才洪蝶同值班的当事用英语小声对答了一番,就顺利地领着她进来了。
这位长辈是好意的。
江湖蜷起膝盖。
洪蝶转了个身,往热气浓重的地方靠了靠,说:“我颈椎有毛病,老犯疼,温泉泡泡还真有些效果。”
江湖还是不说话。
洪蝶笑起来,说:“第一次看见你这个小姑娘,我就知道是个倔脾气。真是个倔脾气。节哀顺变不是一个好词,我不跟你说,但是你也不要用‘节哀顺变’来作践自

己。”
江湖放开抱着膝盖的双手,又在温泉中伸直了腿,把整个身子拉得长长的,坚硬而有力。她直愣愣看着洪蝶,瞪着她好一会儿,问:“洪姨,您多大?”
洪蝶笑起来,她的脸上有笑窝,笑起来不知道有多可亲。
“是不是觉得我年轻?”
江湖认同地点头。
她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不消沉,就算是我一个人。”
江湖看着她。
眼前的女人,皮肤出奇的好,光滑洁净,让人没法一下猜测出她的真实年龄,让江湖一开头以为她是月亮里出来的仙女。
现在她这样说话,但是脸容恬淡,绝没有流于外的任何喜怒哀乐。她只是把她的话,一句一句讲到自己的心坎里去。
江湖就问她了,“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在做什么?”
洪蝶侧一侧头,似乎在认真思考江湖的问题。
她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了。”
江湖把自己往温泉里埋了一埋,反转个身,望着远处的渔火。
洪蝶说:“这个角度好,看不见悬崖。”她顿一顿,加了一句,“你爸爸会放心的。”
江湖接着把半张脸埋在温泉里。
洪蝶说:“你那样做,会让徐斯坐牢的。”
江湖闭上眼睛。
她是徐斯的家人,她关心的自然是徐斯。
洪蝶接着说:“虽然只有他一个人的窗户开在悬崖边,你也不能糊里糊涂和他闹到床上去,听着孩子,就算想死,也要保留一颗绝对清明的心,不然你只是个糊涂鬼

。”
江湖在温泉里睁开眼睛,一下就受不了,扑腾出来,她孩子气地迷糊地低嚷,“我只是想抱抱他的背影。”
“但你不喜欢徐斯啊!”
江湖摇头,“我不知道干了什么。”
洪蝶靠近她,“孩子,你需要睡个好觉。还有,你来到这里,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你就是代表你爸爸来的,不可以丢了你爸爸的脸。”
江湖一下浮出水面,坐在鹅卵石地上,用手捂住面孔哭了出来。
眼泪从她的手指缝流出来,滴进温泉里。眼泪很烫。
在啜泣声中,她听到洪蝶说:“我爸爸去世的时候,我也像你这样哭过。但是他在世的时候,我一无所有,他离开的时候,我还是一无所有。”
江湖慢慢放下手,洪蝶正温柔但是不含任何怜悯地望着她。她哽咽着,说话断断续续,不过终于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她说:“我爸爸是被我害死的。”
但是,没有想到,洪蝶慢悠悠地,用她低沉的声音说:“我爸爸也是被我害死的。”
江湖用手擦了擦眼泪。
洪蝶仰首看了看月亮,时间还早,不到黎明,足够讲述一段故事。
她问江湖:“你愿不愿意听一个故事?”
江湖沉默,表示同意。
山风又急了一些,她们都感到冷,所以又将自己的身体放入温泉之中。
洪蝶的故事,自一个比较久远的时代说起。江湖仔细聆听着,听着她的声音,和汩汩的温泉流淌的音韵。
故事的开端,发生在黑龙江黑河的冬季,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风光蔚为壮观。
可是,对于千里迢迢奔赴此地的知识青年来说,恶劣的环境、无望的前途、一年一年逝去的青春,让他们在这样瑰丽的景致下,只有满心的绝望。
当然,也有人不会这么悲观。
知识青年小荣是兴高采烈地告别了嫩江农场的劳作生涯,来到景致壮丽的黑河边上,进入了兵团。
这意味着他进了一大步。首先,不用干肮脏的农活了,巡逻实在要比伐木耕作轻松太多了;其次,待在这里就意味着转业回城的机会更多一些,还有定向分配的机会


机会是来之不易的。
这全赖一场车祸。
原本他千辛万苦得来一个高考的机会,没想到在进城赶考的路上,搭路的货车同一辆军需用车撞上了,车子翻在半山腰。当他艰难脱困的时候,军车里也有个青年爬

了出来。
两辆车只有他们俩幸存下来,而对方伤得比较重。小荣背着青年徒步走了一天一夜,终于抵达山下的小镇。
他们都在山下卫生队里躺了一个月,而小荣失去的是唯一一次的高考机会。
那个青年叫小虎,父亲是一个特别大的官。他把小荣当作救命恩人,托了些关系把他调到黑河附近的兵团。
小荣因祸得福,他宽慰自己应当知足。
但生活依然艰苦,尤其是伙食,每日不加调味品的白菜汤和大馇子饭让上海青年小荣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适应。
穷则生变,他知道山林里时常会有些小型的野兽,炙烤以后,异常美味。小荣想了些办法,说服了自己的班长和兵团的团长,他们经常夜里进山去捕捉野味。
山外是被冻成冰面的江,江的那一头是当时所谓的最大的敌人——“苏修”的领域了。所以他们必须很小心,不能用鸣枪的方式射杀猎物。
好在这个行动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只出过一次意外。他们追一只狍子的时候跑上了冰面,结果冰面骤然开裂,三个人都掉进了冰窟窿里。
小荣沉到水里时想的是,“一切都完了”。
有一个十六岁的黑龙江丫头和她的父亲路过岸边,看老毛子战士从冰窟窿里拉出三个人来,三个人都是黑头发。
丫头的父亲是兵团卫生大队的,人称洪老头,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去山里采药。他年轻的女儿自幼在山里成长,心思却很细巧,拉着父亲一同躲进了草丛里。
两人看着老毛子对拉上来的三个人好一顿搜身,从小荣的身上搜出一只怀炉。他们掂了掂怀炉,也就罢手走人了。丫头却拖着父亲的手,走到了三个快要冻死的年轻

人身边。
小荣醒过来时,看见丫头端着一碗面疙瘩站在他的面前。
这是一个好看的姑娘。他想。
白皮肤,深眼廓,头发又黑又亮,辫子末还绑了喜儿绑过的红头绳。他又想。
丫头也在想,这是一个相貌体面的青年,这么斯文白皙,脸颊瘦瘦的长长的,像《红色娘子军》里的洪常青。
就在丫头的家里,灰塌塌的土墙草顶之下,小荣吃完面疙瘩,擦净了嘴,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片树叶,吹了一曲《小小竹排江中游》。
丫头坐在红彤彤的烛火下,用城里买来的彩色纸头剪了许多蝴蝶,然后贴在灰白灰白的墙上。
小荣伤势好了以后,每个礼拜都会去卫生队。丫头会给他的面疙瘩汤里加很多酸辣粉,让小荣度过一个北方式的寒冷的但是又暖心的冬季。
春天来临的时候,小荣的家乡邮了包裹过来,他拿了两瓶麻油、一罐味精、一瓶酸辣粉、一块药皂,用漂亮的粉色新毛巾一裹,送到了丫头家里。
他还递了一包大前门给洪老头,同洪老头在炕上聊到半夜。
丫头不停抚摸着粉色的新毛巾,心里想着,真是又软又漂亮。她把毛巾轻轻贴到脸上,一转头,就看到小荣的笑容。
她想,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丫头发现父亲手头多了些西药,阿司匹林、青霉素等等。是小荣弄来的,说是支援卫生队的。
她骂小荣是个搬山鬼,小荣也只是瞅着她笑。
洪老头在炕底下离开火源的另一头挖了个洞,陆续藏了很多东西,总是三更半夜抱着这些东西钻进山里,跑到江边。
丫头偷偷跟着父亲,看到父亲和老毛子在一起讲话。
洪老头回到家里,丫头把炕洞里的东西搬了出来,他敲了闺女额头一下,说:“小荣是个聪明蛋,城里多好啊!他城里比这里还要好,闺女你想去不?”
丫头只是摇头。
她气冲冲去寻了小荣,约他去了附近的林子里,严肃地警告说:“你这是投机倒把,是犯罪。”
小荣只是静静望着她,目光沉淀出一些别样的情怀。他说:“如果我被抓了,会被判死刑吧?”
丫头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小荣说:“老毛子找我买东西,可以赚点钞票。”
丫头还是不说话。
小荣又说:“现在已经有人回城了,小虎答应过我,他会托他爸想办法,把我尽快弄回上海,他有些熟人可以介绍好工作给我。”
丫头沉下脸,“你就想着靠别人。”
小荣没有生气,“丫头,我爸妈在六五年下了干校再也没回来。”
丫头不知从哪里来了勇气,主动抱住小荣,把脸埋在他的胸怀里。
小荣说:“我在想,如果我们都走了,你爸咋办?我要给他老人家多弄点钱傍身。”他伸手抱住了丫头。
他们无声地依偎在一起,听到风拂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音。小荣随手摘了一片树叶下来,用手一撮,放在唇边,吹了一曲《小小竹排江中游》。
后来,洪老头从小荣那儿又取了一批水壶。这是笔大生意,老毛子要了很多货,小荣就装病回了两趟家,其实是去南方的小镇组织货源。
小荣和老毛子约定在山里的边境线旁交易,货是分批带出去的,都是小荣和洪老头一块儿送的。只是剩下最后一批货时,兵团恰好要开会,丫头对小荣说:“我和我

爸去。”
小荣同意了。
只是丫头的运气不好,她和洪老头的手推车刚进了林子,就被一束手电筒光照得睁不开眼睛。
他们被送去城里的拘留所,审讯的同志和蔼地告诉他们,他们在林子的那一头发现等货的苏联兵,鸣枪警告,苏联兵落荒而逃。他们在林子里搜查,直到遇到洪老头

父女。
洪老头在拘留所犯了老慢支,丫头被警察同志带到他跟前。他艰难地向丫头使眼色,一直到他被卫生队的人抬走。
丫头知道父亲的意思,如果不招出小荣,他们就是一条“投机倒把”的大罪,是要被枪毙的。
但是如果招出小荣,小荣会被枪毙。
丫头坐在拘留所冰冷的监牢内,特别想念小荣用树叶吹出的《小小竹排江中游》。
故事说到这里,江湖着急地问洪蝶:“小荣去救丫头了吗?”
洪蝶摇摇头,“丫头被关了几个月,她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最后父亲主动交代了罪行,但是坚持自己的女儿并不知道这一切,最后他被判了死刑。”
丫头被放出来的时候,父亲已经被枪决了,父亲临终写了一张字条留给她,上面只有一句话——“好好过日子”。
她攥紧了字条,埋葬了父亲,然后直奔兵团,想找到小荣。
这一年知青大返城,兵团和农场都乱哄哄的,每天都有大卡车接走一批又一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的年轻人。
丫头找到小荣的班长,又找到了团长,他们都是当时和小荣一起被她救下来的人,她想他们一定知道小荣去了哪里。
但是班长什么都不肯说,团长最后告诉了丫头,“小荣第一批就走了,是小虎弄回去的。”
后面的故事洪蝶说得十分简短,“后来丫头辗转去了深圳打工。她表现很好,剪过纸的巧手干什么都灵敏,很快升职。她还去念了夜大。她遇到了她后来的丈夫,她

的日子越过越好,但是她不会忘记,她的爸爸是因为她死的。心里的悔恨会跟随她一生一世,但是她的爸爸希望她好好活下去。”
江湖喃喃叹息,“可是,不是小荣死,就是她的爸爸死。这样的选择真难。”
洪蝶说:“再难,要过去,总是会过去的。人生不过如此。”
月亮往西面偏移,日子也不过如此。月亮将要被太阳替代,开始一段全新的历程。
江湖从温泉里站起身来,她拉起了洪蝶,说:“洪姨,谢谢你。”
洪蝶同她携手,走出温泉,一阵山风迎面吹来。洪蝶说:“你瞧,时间过得多快,又是新的一天。尽管有逆风,可是逆风处有朝阳。”
江湖抬起头,果真迎风可见朝阳,一线一线的光在黑幕下探露出头,能够温暖双瞳,坠落的星子已经不见了。
而春天也应该会很快来到。

Chapter 02 决意逆风去
面对迷茫的未来,
她渐渐学会隐忍。
只因为开始懂得:
自己并不比别人幸运,
而冲动,
永远比坚强容易。

上海的春天,确实比所有人预期的都要来得早。三月出头就有微微的热风扑面,让人从容脱去厚重的外套,轻装上阵。
有了好的气候,才能告别一季残冬,重新站回起跑线,迈开一年的序章。
在浦东郊区的南段,隔着主干道的两边,有总计占地一千亩的巨大建筑群矗立,气派非凡,尤其隔道两边主楼间还修了封闭式天桥,桥身挂着一排巨大的广告语——

“我的城市,我的生活:自由马”。
徐斯先把他新买的雷克萨斯停在马路一边,卷起手边的报纸,在扔到车后座之前又瞧了一眼。经济版头条一排黑体大字,写着:“红旗集团控股方四水市纺织一厂拟

于近日对外出售原红旗分块业务”。
他丢开了报纸,打开车窗,探出头往这边的天桥上张望,看到有工人正在作业,准备将广告牌缓缓放下来。
徐斯把车开入厂区,才停好了,就看到了舅舅方墨剑从车间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不少工作人员和服装业的大老板。
方墨剑见到徐斯并不太意外,但也没有当众招呼他,只管同身边人讲着话。徐斯就意态悠闲地在旁等着,直到觑见舅舅独自往二楼的大会议室行去,他才跟了上去。
方墨剑先是瞪他一眼,“你今天这么急吼吼过来是打的哪门子算盘?”
徐斯笑嘻嘻地讲:“我来学习参观。”见方墨剑板牢了面孔,他才又接着讲道:“我一直对自由马的童装副牌小红马挺感兴趣的,这回来看看。”
方墨剑骂道:“小狐狸,我早知道你没安好心。”
虽然被长辈说中了心思,但徐斯并没有心虚。他会选择今日赶来,的确是没打什么太光明正大的主意。
稍后,一旁的会议室内即将由四水市经济系统的领导代表红旗的股权方来宣布红旗集团的分块业务出售计划。今日到此的企业家们全部都是打着同他相同的主意。
但徐斯多一层笃定。
在这位严苛的表舅面前,他只需要将意思表达清楚,一般是会得到意想得到的帮助的。他也相信舅舅对自己的盘算也是有所耳闻的。
果不其然,方墨剑又问:“我听你婶婶讲,你还想要腾跃制鞋厂?”
这却让徐斯有些意外了,没想到舅舅会关心到他的一盘大计划中额外的小计划。
他这回野心勃勃想托舅舅的关系,把红旗集团的童装品牌用个较为优惠的价格买下来,也预备着再购进一两间制衣厂、制鞋厂以备生产之需。方墨剑口中提到的这间

腾跃制鞋厂就是他计划购进的其中一间。
徐斯寻找合适对象收购时注意到腾跃制鞋厂,倒是因为这是间成立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老厂,生产的胶底鞋在十几年前曾红极一时。这些年来却渐渐没落了,只能托

赖接红旗的订单和外贸订单来维持经营。又适逢红旗动荡和金融风暴,就有些支持不住的意思,但胜在行业经验还是丰富的。
徐斯托中间人寻到鞋厂的一位裴厂长套了套意思,没想到对方竟然十分愿意,徐斯自然顺水推舟了。
只是舅舅特地一问,让徐斯好生疑惑,他答:“是啊,有什么掌故?”
方墨剑讲道:“这鞋厂以前的厂长是老江的丈人,老江就是从腾跃开始入这行的。那时腾跃还是国有企业,后来是老江帮着私有化后还给了老丈人家,现在他们的厂

长是他的小舅子裴志远。”
徐斯一呆,实在是没有想到无意插手的鞋厂也会同江湖家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他今日也是约了腾跃的厂长在此地进一步洽谈。这么一想,他的心里立刻生出一些

些道不明的别扭劲来。
也真是白日不能说鬼,他跟着舅舅一路上了二楼,一拐角,就在二楼会议室门外的等候区看到了江湖。
江湖坐在会议室外大型布展区的台阶上,她身后的布展区还有三五个木模特身着去年自由马的冬季新款,摆着很好看的姿态。
她坐在模特下首的阴暗角落里,蜷着腿,没有动,更不知道目光放空在何处。徐斯乍一眼看去,以为那也是一个不会动的模特。
江湖身上穿着自由马的春季新款露肩的修身长绒衫,一直盖到臀部以下。绒衫是黑色的,她的腿上又配了黑色的打底裤,下面一双棕色的羊皮长靴。一身的衣服朴素

而得体。
从徐斯的眼里看过去,江湖的这个姿态很美。从她的额线到鼻尖到下巴,还有纤长的颈,过渡到从圆领中袒露出的圆润的肩膀,以及修身的绒衫包裹着的身体,线条

一路都很流畅,几乎就是个假人了。
方墨剑上前一步,唤了声:“江湖。”
江湖抬起头来。
她的短发稍稍长长了些,盖住额头,她下意识用手拂了一拂,答:“方叔叔。”
方墨剑走上前去,徐斯停留在原地没有动。
他并不如一般情场玩家一样,无论经历怎样的风云变幻,都能岿然不动声色。那一夜的荒唐和惊变,是让他有一点尴尬的。
尤其,他当时还打着她父亲公司的主意。往深层讲,他委实太过欺负妇孺了。
洪蝶婶婶也严厉地警告他,“这件事情你要快点忘记,不要对任何人提起,那有关人家小姑娘的清誉。”
徐斯不是不警醒的,他甚至自认确实做了一桩至大的丑事。他这般偷香窃玉的行径,同江湖之后那刚烈求死的对比,即可让他狠狠羞愧一番。
这实在是稀里糊涂的乘人之危,太不够光明磊落了。
徐斯甚至有想过,自己其时并无女友,他可在江湖丧父这段时间,给予她一些情感补偿。
但似乎江湖并不这么想。
就在那夜次日的清晨,徐斯走进旅馆大堂用早餐,远远看见江湖独自倚窗而坐,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他走近一些,可以看见她上的是中国的门户网站,网页上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