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啊,舍长到时候又要说影响我名声了,多麻烦。”

  “......”

  晏宇三点准时到达,他没有进礼堂,一直站在侧面的花坛边注视着来路。一身滑雪布黑棉服配黑裤,面容英俊,气质清冷,引来众多女生目光。有胆大的还上去跟他搭话,都被他一句“抱歉,在等我女朋友”给劝退了。

  人太多,钟莹没看见他,他却一眼认出了钟莹,五个携手而来的女孩儿中,她最耀眼,最特殊。

  大冷的天,人人都裹得厚实,爱美的姑娘不穿棉袄,至少也会穿件厚毛衣。那种马海毛的,毛茸茸的,蝙蝠袖宽宽的毛衣,再配上微喇牛仔裤,就是时下最流行的穿搭。

  钟莹永远与众不同。她内穿紧身白毛衣和同色超短一步裙,脚上套了双马靴,靴长及膝,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大腿,连个长筒袜都没加,就那么光裸地行走在冷风里。

  单单这样穿,有低俗感,被校领导看见了也不太好,于是钟莹披了件红色的插袖连帽长斗篷。

  马靴是在羊城买的,斗篷是她去年冬天找裁缝做的,她画好样图,裁缝动手,连工带料花了九十五块钱。过年老钟就没再给她买新衣服。

  其实在珠州就穿了好几次,只是晏宇没见过而已。

  帽子一戴,面具一覆,黑发红唇,斗篷飘逸,仿佛童话中的小红帽迎面而来——她在动物园市场买了个唐僧塑料面具,加野鸡毛,碎布,亮片等物自己改造了一下,只露出鼻尖和嘴唇,无人能窥得她庐山真面目。

  多好看多神秘哪!蠢萌的男青年们尽情欣赏吧,事后姐姐面具一摘,谁也不爱!找都没处找去。

  “钟莹。”

  她在人群中回头,与那双明亮眼睛相对,唇角扬起,转身推开同学小跑过去。

  “宇哥,你认得出我?”

  “你那么别出心裁,想认不出也难啊。”

  “嘿嘿,你猜我为什么要戴面具?”

  “为什么?”

  “因为今天我的舞伴是你,我只和你跳舞,不想被别人打扰。”

  晏宇的心跳缓缓加速:“戴面具可防打扰?”

  “当然了,”钟莹捏捏自己的下巴,“人对未知是有惧怕感的,大家都不戴,只有我戴,同学们会认为我的脸有问题,不敢暴露人前。这个幻想的空间就很大了,胎记啊,伤疤啊,青春痘啊,反正他们绝不会想到,我是因为漂...”

  她顿住话头,嘻嘻笑了。

  “因为什么?”

  “没什么啦。”

  “因为漂亮,不想引来麻烦?”

  钟莹也不害羞,脑袋一歪:“宇哥这样笑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不漂亮?”

  眼睛藏在面具深处,红唇就显得尤为突出,晏宇看着她捏下巴,食指抵在唇沟,把嘴唇又抵出一个桃心的形状,只觉心动怦然。

  他没回答,钟莹哼一声甩手就走:“好啦不漂亮就不漂亮,我们进...”

  “莹莹,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一把拉住了她,钟莹愕然回头,看看被他抓紧的手腕,又看看他,那眼中难藏的情愫与迫切一览无余。

  “呃,有什么事,能不能改天再说?咱们进去吧外头挺冷的。”

  不对啊,不该这么快啊,蠢萌男青年们还没行动呢,他受什么刺激了?

第32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钟莹瑟缩了一下:“我穿少了,真的冷,进去暖和一会儿再说好吗?”

  几分钟后,两人在礼堂内靠边摆放的长椅上坐下,大喇叭里播放着万水千山总是情。场地中央有人已经跳起了交谊舞,大多女女搭配,异性结伴的几对都是老师。手臂架得高高的,一边跳一边对着四周喊:“来来,同学们,都动起来。”

  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的大一生跃跃欲试,很快就有男生开始邀请女孩子上场。舞曲从中文放到外文,从夜来香放到巴比伦河,舞池里的人渐渐增多。

  这是一个不需要遵守纪律的场合,音乐喧闹,人声嘈杂,钟莹和晏宇的前后左右不停有人穿梭。她有点意外,来之前没想到是这种场面,即使比不上她曾参加过的那些堂皇盛筵,至少也得有点文艺浪漫的气氛在吧?

  然而并没有!舞池区摩肩接踵,舞种混乱,休闲区就是大型叙旧交友现场。有的在观舞,有的找朋友,有的纯聊天,唧唧喳喳热闹得像澡堂子。

  晏宇和钟莹在人堆里傻坐半晌,路过的人都在看他们,主要是看钟莹奇特的装扮。

  她坐在他身边抿着嘴唇,双脚并拢斜倚,两只手交叠放在大腿上,腰杆和脖颈拔得很直,在一众活泼有朝气的大学女生中,仪态显得尤为特别。有种不合时宜的优雅,又带着点旧时女子的矜持味道,不复平日的灵俏劲儿。

  斗篷的合襟散开了些,那一块白生生的皮肤始终晃在他余光里,难以忽略。

  他已经注意到好几个男生故意反复路过,总在他们附近晃悠,对钟莹探究的眼神让他眉头轻蹙。还有那个李家印,不敢上前,远远躲在人堆里向这方窥探。

  晏宇不但没被这闹哄哄的环境打消交流欲望,心里的火烧得还越来越旺。小姑娘怎么想的?戴面具遮美貌,难道不是更引人注意吗?乌发红唇,姣好身姿和特别气质,根本遮不住!

  他现在就想和她说话,单独说。

  正欲询问她要不要出去,严蕾兴奋地拉着江文静挤过来:“学长好,你们怎么不去跳舞啊?”

  晏宇冲她点点头,看向钟莹。

  钟莹面现难色:“人那么多。”

  “人多才好浑水摸鱼,谁也不知道我们根本不会跳交谊舞。你们不去我们去了,文静今天就是我的舞伴!”

  江文静撇嘴:“人家男生请我跳舞她都给挡了,霸道!”

  严蕾凶巴巴:“好姐妹有难同当,我没人请,你就得陪着!”

  高挑的严蕾拖着娇小的江文静离去,两根马尾辫甩得欢快,一高一矮看起来十分和谐。

  钟莹提声道:“严蕾的个头,一般男生不敢接近。以后再穿高跟鞋,至少得找个一八八以上的男朋友才合适,宇哥你都镇不住。”

  周边太吵,声音不大听不见。晏宇往她那方倾斜:“你去年一米六五,今年有没有长高?”

  “赤脚一米六五点四了。”

  晏宇微笑:“我一米八六,合适吗?”

  钟莹装傻:“合适什么?”

  “和你的身高,合适吗?”

  ......这是铁了心要把话说开,钟莹觉得继续装傻就是个死胡同,走不通了。想让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把沸腾起来的荷尔蒙按捺下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仔细想想,他俩之间暂时不存在任何可以成为障碍的理由。俱已成年,岁数相当,他有文化她也不是文盲;都是军人家庭,他爸当了副军长,她爸也升了副处长;初次恋爱,均无前任,身心干净,没有半点不合适的地方。

  硬要找茬的话,就只有从感情下手,可是钟莹哪舍得说不喜欢他?不喜欢他就是不喜欢钱啊,这么违心的话她说不出口!

  “我们跳舞吧。”

  “我们出去吧。”

  两人异口同声,面具里的眼睛闪闪烁烁,晏宇看不懂那是回避还是羞涩,顺着她道:“好,跳舞。”

  神秘的红衣面具女同学终于起身活动,身边伴着高帅学长。他俩往场中一站,不用摆出多么唬人的舞姿,就轻易吸引全场目光。

  卡萨布兰卡响起的时候,钟莹把手指尖放在晏宇掌心里,另一只手悬在他肩上,和揽过腰际的手一样,没有重量。

  晏宇舞步算不得娴熟,但不曾踩过她的脚,彼此并未挨到身体,也不存在谁带领谁,只是钟莹无论向左向右滑步,他总能跟上。

  “你会跳舞?”

  “军区院里有时会举办舞会,我从小就被我姑姑拉着跳,分不清几步,跟节奏走就是。”

  钟莹笑了:“我也是乱跳。”

  她舞蹈上确实差点天分,只能确保不出错,无法表现更多。名媛跳舞应付社交而已,点到为止,没人会把自己练成专业选手。

  记得婚礼晚宴上,她和晏宇跳第一支舞,两个人意思意思来了个收敛版华尔兹。她神思不属,眼睛瞄左瞄右就是不与他对视,他还问了一句:你在找谁?

  我在找逃走的门!

  钟莹望向眼前人青春的面庞,清澈的双眸,不禁又想起晏先生眼角的细纹和深而冰凉的眼睛。

  就连掌心的触感都不一样,他是滚烫的,他是微温的。

  “莹莹......”

  她一凝视,晏宇就心跳,小心翼翼托着她的指尖,想拢住又怕唐突。

  “我们出去可以吗?我有话对你说。”他再次说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宇哥。”一曲毕,钟莹拿开手指,笑容浅淡:“给我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好吗?”

  “你知道?”晏宇看着她,目光半喜半忧。

  舞会在傍晚结束,赵月兰四人一直玩到六点半才回宿舍,而这个时候钟莹已经睡了一觉。

  “钟莹,你那会儿怎么走了?”

  “我戴面具脸痒,受不了了就先回来了。”

  “那你还非要搞这一出,告诉你,你走了以后,你男朋友可受欢迎了,好多女生去找他搭话呢。”

  钟莹懒洋洋抱着枕头:“有比我美的么?没有我就不担心。”

  赵月兰习惯了她的不着调,“你这是在说你男朋友肤浅,只看重美貌?你不觉得他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还有很多别的优点吗?”

  “例如?”

  “呃......有思想。”

  钟莹愉悦地笑起来:“说得对,我太有思想了,但是他当初喜欢我,真的是被美色所迷。”

  她模棱两可回答了晏宇的话,借口自己面具不舒服提前走了。约好晚上七点打电话,眼看电子表上的时间已跳到六点五十,钟莹却一点也不想起床。

  放了电话鸽子,第二天又是礼拜六,中午吃完饭她来到电话亭,十二点二十分铃声准时响起。钟莹戴着大口罩站在一边,任它响到停,然后再响,再停。

  有同学路过想接听,钟莹拦住:“我的电话。”

  “那你为什么不接?”

  “不想接。”

  “......”

  连续三次后,它不响了。翌日,重复昨天情景。

  钟莹觉得最多明天或后天,晏宇就要杀到学校来了。

  她之前想了一个特别损的办法,既能不动声色的拒绝晏宇,又能让他有苦说不出,怪不到她身上,还能继续保持两人目前的关系。所以特意没让他把话说明,只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她又不是他肚里蛔虫,怎么可能知道?

  等晏宇来要回复的时候,她就可以说:你真的要把我当亲妹妹吗?我有点不太愿意。

  你看,小姑娘的思想多么单纯,你说有话对她说,她就结合前几日舟桥的托付,认为你想认她当妹妹。但是她对你又有点朦朦胧胧说不清的感情,本能的不想当你妹妹。

  晏宇那么聪明的人,肯定能想通这其中的两层含义。一方面失望,钟莹的理解出现偏差,跟他琢磨的好事南辕北辙;另一方面又有点小希望,为什么不想当妹妹?

  当然是因为她压根不懂这是什么感情,这时候他能再次开口表白吗?钟莹觉得不能。妹妹变女友是道德沦丧人性扭曲,她纯洁地以为他对她是兄妹之情,他怎么有脸当场否认,坦承自己其实恋慕于她?

  就算表白,也需要一个把钟莹对他的感情明朗化的过渡时间嘛!这样一来,再拖个半年一年的应该没问题。

  可是那天分开时,晏宇本想送她到宿舍楼下,在礼堂外遇到了他的同学,拦住他说有大事告诉他,钟莹就一个人走了。百步后走到第一个拐弯处,她取下面具,无意转头,发现晏宇还在望着她。

  那同学眉飞色舞说得开心,他却一直望着她。如果她不回头,他会望到她消失为止;她回了头,他就立刻对她笑起来。隔那么远,眼睛那么亮,笑容那么干净。

  钟莹那时想,这又纯又俊的动情模样,哪个女生能把持得住!要不就相信他一回?相信他会爱她四五六七年不变心,相信他会给她婚姻,相信他可以把那颗没经过污染,水晶般的少年初心保持得更久?

  他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变老,真等个四五六七年再拆吃入腹,是不是有点亏!

  斟酌考虑之后,钟莹拿定了主意。

  元旦放假两天,之后再上半个月的课就放寒假了。一号当天钟莹哪儿也没去成,从早到晚接待来访者。

  一大早钟静就来找她,说自己参加了学校的勤工俭学项目,过年不回家,勒令钟莹必须回去陪爸爸。为表歉意,给了她三百块钱,说明两百给老钟,一百给她零花。钟莹只看到三百块钱,后面的分配方式没听见。

  吃过中饭,送走姐姐,稀客晏辰又来了。钟莹陪着他在图书馆坐了一下午,谈话内容令人不适。

  “我哥亲口说的,是不是很可怕?”

  “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你不会真的和他谈吧?我第一个不同意!”

  “他是你哥,你就这么拆他的台?”

  “我不是拆他台,我是看在我俩深厚友情的份上,提醒你不要被我哥的外表给欺骗了,他其实很冷血的。小时候就喜欢拆东西,我妈的缝纫机,我爸的手表,我奶奶家的电灯电视半导体收音机都没逃过他的魔掌。他还解剖过小兔子和青蛙你知道吗?我们心理学教授说,小时候残害小动物的人,有成为变态杀手的潜质。”

  “唔,是不是有当医生的梦想,提前练练手呢?”

  “小兔子是我养在奶奶家的,青蛙是益虫,想练手为什么不去解剖四害?”

  “......有道理。”

  “这样的事多了去了,远的不说,就说关玲姐,他俩原来多么要好,我妈还说让关玲姐给我家当媳妇儿呢。他们高考之前,关玲姐大病一场,据说都快病危了,我妈让我哥看望一下,他不愿意去,说这件事没得商量,再逼他他就和家里断绝关系。关玲姐对他多好啊,你说他是不是冷血?”

  “不了解情况不敢发言。”

  “我哥确实有很多优点,但是我觉得他给你当男朋友不合适,还是舟桥好。”

  “莹莹,我可是把你当最好朋友的,跟我说实话,”晏辰很为她终身大事殚精竭虑的样子,“你喜欢舟桥吗?”

  “喜欢,但不是那种喜欢。”

  “那你喜欢我哥?他除了文化程度,哪一点比舟桥强?”

  “这样说你哥合适吗…”

  钟莹话说一半蓦然停住,看着晏辰身后书架旁慢慢踱出的身影,尴尬笑了笑,冲他使了个眼色:“你的问题,让你哥亲自回答吧。”

  看脸色…不像刚到啊。

第33章 你傻不傻呀

  晏辰会怕他哥?笑话!

  两人从小各踞一方,奶奶疼长孙,父母爱小儿,家中地位不相上下。他不但不怕哥哥,对他有了怨念也敢于直言不讳。

  学习上受他多年“鞭策”就够够的了,现在竟敢觊觎他的好朋友,他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儿!

  论感情,亲哥哥真比不上钟莹和李舟桥在他心里的地位。

  晏辰瞧钟莹的眼色就知道哥哥来了,说不定还听到了他之前的话,他镇定自若地转过头,看着晏宇微青的脸色,哼了一声。

  晏宇手插裤兜一步步走近:“冷血,变态,这就是你对我的评价?”

  晏辰梗着脖子:“我帮理不帮亲,仗义执言,以免莹莹单纯误入歧途。”

  “误入什么歧途?”

  “你不是喜欢她吗?那天晚上你说的话我都告诉她了!回去我越想越不对劲,高三你就开始观察我了,蓄谋已久啊,这一年没少背着我找莹莹吧?她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被你骗了,不是误入歧途吗?”

  晏宇飞快地看了钟莹一眼,她低眸坐在椅子上,睫毛半垂,唇角挂着一丝僵硬的笑。

  他觉得荒唐又无奈,酝酿了那么久,鼓足勇气准备好的表白没来及说,却经由亲弟弟宣之于口,而且是在对他一通贬损之后。

  不知是自己错估了兄弟情,还是晏辰那点小心思没完全消除,他这不遗余力拆台的行为解释不通啊。

  晏宇上去抓住晏辰后领,把他拎起来:“跟哥出去谈谈。”

  晏辰挣扎:“干嘛?你敢欺负我我就告诉妈,告诉奶奶!”

  晏宇正色:“这是人家学校的图书馆,你不要胡闹!”

  钟莹静静坐着,浅浅微笑,她的笑容既不是难堪,也不是无措,而是真觉得好笑。晏辰一搅合,窗户纸彻底捅破,她势必要给出一个态度了。

  挑明心意还假作不知继续玩暧昧的人,都不是奔着结婚去的。傻是不能装了,她可不想等以后晏宇年纪大了,阅历深了,回忆从前发现她十八岁就绿茶指数爆表。

  行吧,省得纠结了,直接进入下一阶段。

  十分钟后,两人没回来,钟莹起身走出图书馆,见兄弟俩站在对面操场的铁围栏下。晏宇交叉双臂面无表情,晏辰气呼呼地说个不停。

  钟莹没上前,下了台阶就往宿舍方向走,晏宇看见了忙叫:“莹莹。”

  她回头勉强一笑:“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说罢加快脚步,生怕被喊住一样匆匆离开。

  晏辰也看出她笑得勉强,有些忐忑:“莹莹生气了?”

  “你回去吧。”晏宇无心与他多说,迈步追了上去。

  晏辰眼睁睁看着他哥跑到钟莹身边,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俯下头去看她眼睛。钟莹似乎不想理他,转了身,他又绕到另一边,不让她走,一眨不眨盯着她,嘴里解释着什么。温柔与急切的表情同时在他脸上出现,好不陌生,晏辰表示开了眼界。

  他可从来没见过他哥的这一面,看似温和谦虚实则傲气十足的哥哥也会用这样缠人的姿态追女孩子?

  晏辰又好笑又不太舒服,哥哥追的女孩子是莹莹他就不舒服。就像小时候舟桥和她两个人去玩不带他一样,生舟桥的气,也生莹莹的气,感觉胸口一插就是两刀。

  他哥跟他说,钟莹不喜欢舟桥,已经拒绝他了。他说,不是舟桥也不能是你。

  他哥说,换个你不认识的人可以吗?

  他想了想,说可以。他哥说,哦,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

  晏辰还没搞明白,他哥又说,不要管别人的事,管好你自己,明年四月的全国大学生物理科技创新比赛你报名了吧,把你不成熟的项目计划拿来我给你审修一下。

  晏辰:......气。

  所以当他看到钟莹甩开他哥的手,一溜烟跑走,他哥碍于面子想追又不敢追,疾步跟在后面的模样,他解气地冷笑了一声。

  钟莹一鼓作气跑回宿舍,进门往床上一瘫,抚着胸口喘粗气。

  最讨厌跑步,为了逃避它,从高中到大学能得的病她都得了个遍。要不是晏宇身高腿长步子大,她打死也不会让自己跑起来。

  宿舍里只有彭娟留守,斜倚在床头看书,见钟莹回来,道:“你男朋友去图书馆找你,见到了?”

  “嗯。”

  安静了好一会儿,彭娟发现钟莹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又道:“你们不出去玩吗?”

  “不出去,我困死了,睡一会儿。”

  “哦。”彭娟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今天元旦,大家都出去玩了,她以为钟莹和男朋友也有约会。

  临近傍晚,严蕾和江文静的说笑声在走廊响起,很快宿舍门开:“钟莹,你男朋友在楼下呢。”

  钟莹无应,严蕾过去把她推醒:“喂,怎么睡着了,你男朋友在楼下等你,还不下去?”

  彭娟惊讶:“她男朋友还没走?”

  钟莹被强行弄醒心情不好:“睡觉呢,干嘛呀?等就让他等着呗,又不是我让他等的。”

  三人面面相觑,严蕾小声问彭娟:“怎么了,吵架了?”

  彭娟摇头:“我不知道,三点半她男朋友来找她,四点钟莹就回来了,难道他一直在楼下等着呢?”

  严蕾拍手:“吵架了!我说306那几个女的怎么不上楼,鬼鬼祟祟挤在外头,原来是偷看晏学长呢。钟莹,你发脾气也别让人罚站啊,这大冷的天儿。”

  钟莹直挺挺坐起来,糊了满脸的头发:“饶了我吧,孩子只想睡个觉而已。”

  “六点多钟你睡哪门子觉,快告诉我,是不是跟晏学长吵架了?因为什么,怎么吵的?他干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如果需要帮忙谴责,我义不容辞!以后宿舍哪个姐妹谈恋爱,我们都要起到监督维护作用!”

  钟莹:……大可不必。

  严蕾江文静已经和晏宇打过照面,她装不知道也说不过去。之前就三天没接电话,今天又让人在冷风口遭了俩多小时的罪,她要是再不搭理,给他造成“被拒绝”的误会就不好了。

  钟莹万般不情愿地起床,去水房洗了把脸,回来慢腾腾化妆。跟平时尽量表现素颜美不同,这次她特意在眼尾扫了些许淡红。

  “为什么要这样抹眼影,看起来像哭过一样。”

  严蕾和江文静一人一边撑在书桌上,近距离观赏妆容。

  “因为我睡觉睡得眼睛肿,你们不觉得红眼和浮肿更配吗?”

  不知道为什么更配,反正关于化妆的问题,女孩儿们都是门外汉,钟莹说什么就是什么。严蕾看着她擦了一个颜色浅些的口红,刷一层棒棒油,粉扑按压,然后再薄刷一层油。

  嘴唇看不出一点化妆的痕迹,粉润润的好像就是本体颜色,边缘浅而中间略深,唇纹淡淡,自然之极。

  “这涂了好像没涂一样。”

  钟莹先穿了长款厚棉袄,想想又脱下换上大衣,拿起木梳子梳头,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道至简,大威天龙。”

  严蕾懵然:“大威天龙是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凑四个大。”钟莹抓了抓刚梳顺的长发,手套没拿,围巾也不戴,施施然出门:“走了,别等我吃饭。”

  晃悠到一楼门厅,晏宇并没在门外。这个时间段,从外返校的,结伴吃饭的女生来来往往,钟莹发现每个进门的人目光都会向右集中一下,有的人走进来了,还退回去多看一眼。

  右边是东二楼的自行车棚,小可怜就在那儿罚站呢?

  其实等两个小时很久吗?他要不是金主爸爸,等一夜钟莹也不会眨下眼皮,又不是没人这样等过她。男人嘛,爱情里不吃点苦头,不知道珍惜。

  快出门的时候,钟莹加快脚步,三步并两步冲下台阶,胸口急促起伏,慌乱地东张西望。

  天色已暗,车棚后的房间亮起灯来,那个修长的身影并不难寻,可她偏偏就没看见。

  找来找去找不到,她毫不犹豫往反方向走去。

  “莹莹。”

  一声熟悉的呼唤,钟莹遽然回眸,与他四目相对,紧绷的肩背明显一沉,重重松了口气。

  她也不走过去,就站在原地,蹙眉含怨,似嗔似怒地望着他。

  晏宇冻了俩小时,腿有些僵硬,慢慢走到她面前,低声道:“我等你好久。”

  经常在东二楼下出没的男生不少,但晏宇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即使嘴唇有些发青,也无损他优越的外形,引路过女生注目礼行个不停。

  “谁让你等了?”钟莹不肯看他,拔腿就走,往大路的方向。

  “去哪儿?”他又拉住了她,仔细看她的脸:“你哭了?”

  “没有!请你吃饭去不去?”钟莹甩他的手:“不去算了,我自己去。”

  晏宇不放:“去,饿了吧?想吃什么我请你。”

  钟莹微微放松手臂力道,撅着嘴嘀咕:“你才是真饿了吧?我之前睡着了,要不是舍友说我都不知道你没走,天那么冷等那么久,你傻不傻呀!”

  最后几个字怨少柔多,尾音娇软薄嗔,晏宇一颗心像泡进了温水里:“担心你乱想…”

  钟莹轻飘飘睨他一眼:“饿。”

  二十分钟后,两人在北门外三四百米远的一家火锅店落座。元旦当晚,店中生意非常好,放眼望去一水儿年轻人,都是人大或附近京理工的学生。

  其实钟莹首选不是这里,她一向对让人满身异味形象全无的美食敬谢不敏。就在火锅店隔壁的隔壁,有家“黄昏的儿子”音乐餐吧,门脸不大,落地玻璃飘纱帘,门口有个背着吉他的男人在抽烟,招牌上的霓虹字透出几分旖旎感觉。

  虽然这个名字...嗯,怪怪的,不过看起来挺有情调,很适合约会。

  可就在她走到店门口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老式桑塔纳从后驶来,停在她斜前方。穿着二五式褐色风褛的年轻男人下车,搂上个姑娘,后头还跟了俩人,一道进了火锅店。

  她看清那人相貌,立马改变主意,黄昏的儿子还是改天再来光顾吧,她看见她浪荡的爹了!

  钟莹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许卫东这辈子浪死荡死跟她没有一毛钱关系,可看见他龇着牙花子对那姑娘贱笑,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手痒,想揍他!

  几乎客满,服务员给安排了楼梯边的位子,不靠门窗倒挺暖和。一张方桌两人对坐,拿来菜单,晏宇递给钟莹:“想吃什么?”

  来的一路,她都没怎么说话,晏宇想开口,她又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扭头不愿听。弄得他惴惴不安满心混乱,这到底什么意思,肯下楼见他,肯和他吃饭,但还在生气?

  “我随便,你点。”

  钟莹左顾右盼,看了一圈也没看到许卫东的影子,喊住服务员:“店里有包房吗?”

  “有,二楼包房,最低消费一百,不过都订满了。”

  钟莹满脸不高兴,这个败家爹,还最低消费,还呼朋唤友找女人,坐大厅吃饭能毒死你!现在就没有谨慎交友,理性消费的概念,将来任人不贤盲目扩张大厦倾覆,你又打算让谁给你买单!

  女儿?女儿姓钟了!

  “怎么了?”

  晏宇发现她脸色不对,目光森冷,盯着楼梯扶手像盯着仇人一样。

  “没事。”钟莹低下头,再抬起来一脸平静,“点好了吗?我不吃羊肉,不吃脑花,不吃毛肚,不吃午餐肉,不吃泥鳅,不吃香菜,有新鲜的虾帮我点一份,冻的就算了。”

  晏宇看看手里的菜单,默默拿起笔一条一条划去。

  钟莹伸手按住笔头:“不要划,我不吃你可以吃啊,你不是很喜欢吃羊肉吗?”

  晏宇怔了怔:“你怎么知道?”

  钟莹也怔了怔:“听晏辰说的。”

  晏宇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垂眸点菜。

  晏辰不知道他喜欢吃羊肉,爸妈不知道,姑姑也不知道。都知道爱吃羊肉的是奶奶,冬天煮个铜炉羊肉,秋天烧个红酱羊排,奶奶吃,他跟着大快朵颐罢了。男孩子不挑食儿,有的吃就吃,没的吃也无所谓,这点小喜好他从没跟别人说过。

第34章 相逢一笑泯恩仇

  小鸳鸯锅开花,菜品上齐,钟莹把所有荤菜都下到了辣汤里,自己守着清汤涮白菜。晏宇用漏勺给她捞肉丸子,她说,我不吃辣。

  于是半锅肉都归了晏宇,她以五分钟一片白菜,十分钟两片冬瓜的速度消灭素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