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必须为自己所发函件的内容负责,捏造事实吓唬人可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钟莹本想自己造个假,可是听到警察说那俩女生承认人云亦云说了几句闲话,但指纹不匹配,被排除嫌疑后,她改变了主意。

  要唬就唬得像样点,杀鸡儆猴。

  因为有干警的笔录,骆老师在调查取证这方面没费多大功夫,一天后将律师函通过系里交给了那两位女生。看在本校学生的份上,向钟莹收费一百元,还免费给她复印了几份。

  张露和马秀凤找到钟莹宿舍来的时候,她正在水房洗衣服。所有被“贼”扒拉出来的衣服她都重洗了一遍,人累得半死不说,娇嫩的肌肤也备受伤害,手指泡得又肿又白。

  两人怒气冲冲,把函件甩在钟莹脚下,问她什么意思。

  她趁机休息,甩甩手上的水笑着说:“函告内容就是我本人意思,学姐识字,就不用我再给二位读一遍了吧?”

  “你有病啊,竟然把这件事捅到系里!”

  前两天被公安请去,她们就已经吓得不轻。问了才知道是一个学弟指认她俩和钟莹有矛盾,存在入室盗窃嫌疑。两人赶紧喊冤,积极配合采集指纹,如实交代自己只是背后说了些闲话而已。公安问什么闲话,她们避重就轻,没想到那学弟又跳出来作证,一字不漏把原话重复了一遍,还说当时的人证很多,有需要他可以一个一个找来。

  又是一个钟莹的裙下之臣!没办法,只好羞耻地实话实说了,好在指纹不匹配,公安也并未为难,教育几句就让她们回去了。今天正在幸灾乐祸钟莹倒霉的事呢,辅导员送来了行文正规,措辞严谨,律师签章和律所公章一应俱全的律师函,两人看后极为震惊。

  辅导员的震惊和恼怒不亚于她们,极度失望的把二人批评一顿。然后表示如果学妹执意要走法律程序,学校是无法阻止的,毕竟都是成年人了,自己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校园里哪天没有人在随口八卦扯淡?钟莹竟然大动干戈来这一套,至于么!

  马秀凤气得想上手推搡,钟莹立马后退,指着她道:“哎,我劝你不要冲动,否则我要告你们的可就不止诽谤一条罪了!”

  “我们什么时候诽谤你了?”

  “我的律师已经从派出所那边取得了证据,您二位亲口承认了什么,不会不记得了吧?”

  钟莹态度温和,语气也不锋利,她本人没有遇到过官非,但亲眼目睹过无数次爷爷,爸爸,老公和律师交流,准备搞人时的样子。谁主张谁举证,上了公堂法律自会给双方一个交代,没必要和对方私下里发生冲突,以免横生枝节。

  “又不是只有我俩说,学校里说你的多着呢,凭什么只告我俩?”

  钟莹微微一笑:“谁让你俩说的话化成铁证了呢,还有本人签名手印,我告得着啊!”

  马秀凤喘气急促,还想和钟莹争吵,张露拉住了她:“你一定要闹这么大吗,都是一个学校的,打官司对双方的学业和名誉都不好,这件事我们做得不对,向你道歉行了吧?”

  “必赢的官司,对我有什么不好?”钟莹弯腰拾起一份律师函,“认真看了吗?三日之内公开道歉并消除影响,我就不再追究提告,超过三天......实话不瞒你们,我的律师已经在联系证人,起草诉状了。”

  “道歉可以,什么叫消除影响?”

  “很简单啊,你们把律师函复印几份,贴在宿舍楼,教学楼,图书馆,食堂,公告栏等地方,确保所有人都能看见,并结合广播公开道歉,影响不就消除了嘛,还能起到普法的作用呢。”

  “你!”马秀凤挣扎着想冲过来打她,“你不要太过分!”

  钟莹冷笑:“你们在公共场合那样无耻地编排我污蔑我都不觉得过分,我依法捍卫名誉权就过分了?敢动我一下试试,告得你倾家荡产哦。”

  张露识时务多了,死死拽着马秀凤:“我们有错,但这件事不是我们编排出来的,我们也是听别人说的。”

  “谁?”

  “外...外校的。”

  钟莹抱起双臂眯起眼,“只要你能说出是谁,并答应作证,我就不告你们,也不要求你们去贴律师函,简单道个歉行了。”

  张露问:“你要去告那个人?”

  “当然。”

  她突然有点支支吾吾:“忘记了,呃...出去玩的时候听到别人议论你,不记得是谁......”

  钟莹越发觉得有趣起来,勾了勾嘴角:“没有这个人吧,只是你们想推卸责任而已。关系到个人名誉,我是不会心软让步的,不想按律师函上的来,那就等着接法院传票好了。这件事学校知道了,家长也会知道,到时候上法庭,让他们帮你们请个好点的律师,毕竟我这边证据确凿,想脱罪恐怕没那么容易。”

  她态度如此强硬,两个女生真的被吓到了。不是谁输谁赢的问题,而是对她们来说,打官司本身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她们还是学生,自觉还没长大成人呢,怎么突然就要负起法律责任来了。诽谤罪,好丢人啊,学校怎么看,同学怎么看?家长若是知道她们在学校惹出这样的是非,会带来什么样的狂风暴雨,不敢想。

  钟莹要走,张露一把拉住她:“这件事不是我俩的本意,是有人让我们干的,她...她给了钱。”

  傍晚六点半,钟莹站在电话亭旁发呆,面色凝重,丁零零的铃声响起,她迅速抓起电话:“宇哥,你在哪儿呢?”

  “实验室隔壁的办公室,你吃饭了吗?上午给你发信息怎么不回?”

  “我有点事,实验室都有谁?”

  “赵瑞,爱国,老牛,还有小苏也在。”

  “你现在走得开吗?”

  “怎么了?”晏宇低低笑起来:“一个礼拜没见,想我了?新项目有点棘手,暂时走不开啊,要不你来,我至少能陪你吃顿饭。”

  每天对着落后的DOS系统编程,钟莹能想象出他的辛苦,本打算把最近所有事情都告诉他的,话到嘴边又压了下去:“嗯,想你了,不过算了,我们这两天搞模拟公司对抗也很忙呢,下个礼拜再见面吧。”

  “好,乖。”

  听着他温柔的语调,钟莹心里松快了些,又道:“你做完事就回宿舍休息,不准乱跑,不准和别人说话,不准和别人吃饭。”

  “别人是特指女生吗?”

  “你知道就好。”

  “我哪有机会跟女生说话,实验室里一呆就是一天,压根见不到一个女生。”

  “尹芬和小苏不是女的吗?”

  晏宇无奈:“也不能和她们说?那干活时怎么交流,打手势?”

  钟莹哼了两声:“呵呵,这位哥哥应该懂我意思的,我是醋神下凡,法宝是醋缸子,打翻了可能要闹个天翻地覆哦。”

  晏宇开心地笑起来,这几天他和钟莹都很忙,通话只有简短问候,知道彼此安好便放心了。难得听她开起玩笑,想必心情还不错吧。她心情好,他心情就好,想起下周可以见面,被286电脑摧残了一天的疲劳都消除了不少。

  回到实验室,苏燕云正把一杯茶放在他桌上:“学长,菊花茶,醒脑明目的。”

  他举起大拇指,对着她弯了弯,苏燕云一愣:“这是干嘛?”

  晏宇坐下:“谢谢,我女朋友指示我不准和女生说话,看来以后我要练练手语了。”

  苏燕云神色不变,没有表露出一丝诧异,反而浅浅笑了笑:“有意思。”

  牛丰年和赵瑞对视一眼,一起做了个呕吐的姿势:“为什么谈恋爱的人看起来都智商很低的样子?”

  “幼稚而不自知。”

  晏宇不以为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这两句话等你们谈恋爱时,我会还回去的。”

  苏燕云的浅笑一直保持着,直到三人的注意力都重新集中在电脑上,她才转过身,去墙角的小桌子那儿继续泡茶。

  捏着干菊花碾了碾,脸上哪里还有笑意,嘴角撇向下,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哼”声。

  与此同时,钟莹又给许卫东打了个电话,问他借摄像机。

  许卫东:“你怎么知道我有摄像机?”

  钟莹不但知道他有,而且知道他有三台。一个JVC,一个瑞士宝莱,还有一个索泥,都是许爷八十年代出国时给他买的。

  “你喷鸦片喝红酒穿几千块西装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摄像机呢。我想借体积小些,方便隐蔽的,最好是JVC品牌,听说这个牌子有手持型的。”

  “巧了,我正好有一台,但是我为什么要借给你?”

  钟莹压根不接话茬:“那现在就给我送来吧,接线电池什么的都带齐全了。”

  “......你看你脸多大!没门儿,我挂电话了啊。”

  “爸。”

  “......”许卫东噎住,半晌才道:“今晚又在哪儿喝的?”

  “说了拿你当爸处,喊你一声怎么了?爸,我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听筒里传来钟莹低落的声音,“有人砸我的水瓶,踩我的被子,把我的东西全毁了,在我床上泼水撒墨汁,还偷了我的钱。”

  “啊?有这种事!”许卫东大惊,不明缘由的怒火升腾起来。

  “还有人传我作风不好,乱搞男女关系,给晏宇戴绿帽子,”钟莹哇地哭出了声,“我又不是你,她们凭什么这么说我?”

  怒火突然熄了半截:“......别胡说八道,那个那个你在哪儿呢?我给你送摄像机去。”

  唉,也是个可怜孩子,遇到事了不愿意求助家里,又口口声声喊着爸,精神病女孩对她的畜生父亲可真是又爱又恨啊。

第58章 老子的初恋

  钟莹在校门口看见许卫东的那一刻,真恨不得有个地洞能让自己当场钻进去。

  他俩一个月没联系,汇演那天她知道他在,最终也没露面,只按要求把段美莲弄了去,让她在接受过魅力暴击后,又被迫欣赏了一场秀恩爱的戏码。钟莹怀疑那几个陌生男人就是他派来防止段美莲逃跑的......爸爸还是很听话的嘛。

  有晏宇相伴的日子,她不想也不能跟许卫东接触,不久后要做的那件事更得躲着他点。如果不是这次需要他财力方面的帮助,钟莹觉得二人最好一年别见面。

  他不知道她的真实灵魂属于谁,一定对自己动辄命令他支使他,完全不见外的行为很奇怪吧?可是钟莹只要见到他,就又气又烦,又脸大的理所当然。上辈子欠她的嘛,活该被折腾!

  许卫东也很奇怪,嘴上说得再难听,却还是处处遂了她的愿。

  如果算朋友关系,许少爷未免忍气吞声了一点;如果对她有非分之想,许少爷又未免不思进取了一点,没有哪个男生追女孩子会把“我特么一巴掌扇死你”挂在嘴边上。许卫东在许妈面前那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涎着脸的劲儿,她司空见惯。

  如此,只能用玄学来解释了,血脉亲情跨越时空仍紧密相连,面对她时,他眼中带上了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老父亲滤镜。

  在钟莹的印象里,老父亲的服装风格比较固定,正装,商务休闲装或者运动装,都是经典款,只在细节或配饰上稍作变化,低调奢华稳重,符合许氏掌舵人的身份。太年轻时候的样子她记不得了,所以初次见他穿风骚的花呢大衣就有些接受不了,后来想想他才二十二岁,爱打扮也正常,便尽量对他色彩斑澜的私服视而不见。上回那个屎黄…土黄色西装就够不忍直视了,想不到他今日又骚出天际。

  白西装,黑西裤,白衬衫和黑领结。头发吹得非常蓬松,四六开,刘海似乎烫过了,微微卷曲,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夹着烟,两条长腿交叉,皮鞋尖一抖一抖,潇洒且浪荡地斜靠在一辆红白相间的大公路赛上。

  四周小贩云集,学生穿梭,他太显眼,太特别,与街景格格不入,像是马上就要走入结婚礼堂的新郎官一样,过路人无不为之侧目。有看他的,也有看车的,那车,就是他华哥的RG500。

  真想掉头就走,不幸与他四目相对,许卫东夹下香烟,圈手指在口中打了个呼哨:“钟莹,这里!”

  这下周围所有打量他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钟莹身上,她真心实意地红了脸,脚趾差点抠烂鞋底。平日自己穿短裙背心也不畏人言,看到许卫东骚成这样,她就觉得没面子,好像亲爹给自己丢了人一样。

  低着头快速走过去:“摄像机呢?”

  许卫东指指车把上的黑袋子:“别忙,你先跟我说说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找到人了没有?”

  钟莹不耐烦:“跟你说不着,给我机子你赶紧走,穿成这样来找我,嫌我最近谈资还不够多是吧!”

  许卫东摊手看了看自己:“我穿成哪样了?你一小土鳖懂个屁。”

  说着他拍向摩托车:“天若有情看过没,今年最火的电影。我这一身,这发型,包括这车,都和德华一模一样,没见过路的都向我投来羡慕眼光吗?”

  钟莹脸颊抽搐:“你确定他们是在羡慕,而不是把你当笑话看?”

  许卫东翻着白眼冷笑:“笑话我?等他们能买得起这车再来笑话我吧!上车,哥哥带你遛一圈,让你体验一下电影里的感觉。”

  “我不要,快给我。”

  “你不陪我遛一圈就不给你,”许卫东跨上摩托车,递给她一个头盔:“我这车刚到手,还没带过人,你是第一个,多荣幸啊,别磨叽快上来!”

  晚上在外吃饭的学生陆陆续续回校,新郎似的许卫东扎眼地堵在校门口,让人想忽略都忽略不掉,钟莹和他站在一起,分明是把绯闻往同学们嘴里送啊。她烦得要死,装摄像机的袋子又被许卫东压着,没办法只好忿忿接过头盔,跨了上去。

  “你的头盔呢?”

  “华哥不戴我也不戴。”

  “......”

  九二年的北城不限摩,也没有监控抓拍违章行为。许卫东无所顾忌地发动车子,发现钟莹两只手搭在他肩上,好心提醒:“你抱着我的腰吧,不然速度上来你会被甩下去。”

  “呜呜呜呜呜。”全包围头盔阻碍了钟莹发声。

  “你说什么?”

  肩膀上狠狠挨了一下,许卫东这才笑着按了车头上某个按钮,随着摩托车前行,一阵巨大的音乐声突然传出:“原谅话也不讲半句,此刻生命在凝聚,过去你曾寻过某段......”【注】

  原本没注意到他们的人,现在也注意到了,半条街都在对缓慢驶过的摩托车行注目礼。

  钟莹:还装了音响......好想把他打出鼻血,让他复刻德华到底。

  离开二级干道上了大路,许卫东加速。钟莹感受到久违的推力和速度,强烈的风从手臂上掠过,脖颈被吹得阵阵发疼,路灯一盏一盏后退,远处高楼里的灯光淡得像薄云下的星星。

  她在头盔里听不到风声,连巨大的音乐声都听不到了,只觉得两侧景物渐渐连成一条线,道路渐渐变成好多条线,许卫东的后脑勺开始模糊,胃里反酸,手掌发麻。

  用力捶打许卫东的肩膀,他转了一下头,却并未减速,钟莹松开手脱头盔,疯狂地大喊:“停车!停车!”

  他们已经绕到了人大后面那条大路的尽头,前方路灯没了,柏油路也没了,黑乎乎一片全是农田。

  没等他停稳,钟莹就跳了下来,冲到路边一阵狂呕。

  许卫东不知所措,熄了火上前帮她拍背:“我开得也不快啊,跑了最多两公里,你这是...晕摩托?”

  钟莹吐完了就坐在路边发呆,没有水,许卫东只有一盒绿箭口香糖。

  她嚼了一条,许久之后才道:“骑车要戴头盔,车速不要超过八十,尤其不能喝酒,开汽车也一样,不然会死的。”

  她抬起头:“如果以后我发现你酒驾,超速,我会去举报你。”

  一天到晚要举报我,我到底多不招你待见?许卫东想说你举报去吧,我怎么没听说过喝了酒开车还有处罚。至于超速,倒是有罚款五十的条例,可既然都超速了,交警逮得着我吗?逮着了,有证据吗?

  他觉得钟莹又犯神经病胡言乱语了,可是看着她难受的模样,耸了耸肩:“随你。”

  钟莹缓过劲,起身走到摩托车旁,摸摸车头又摸摸坐垫:“这车很漂亮,但不适合你。”

  “为什么不适合我?”

  “你的气质和华哥差太远,别东施效颦了,收藏起来吧,二十年后会升值的。”

  许卫东不爱听:“你觉得坐这车不飒不爽不浪漫吗?哥哥我还打算用它来泡马子呢。”

  这都什么古早词汇,他真是看港城电影中毒了。钟莹难受地抚抚胸口:“你跟段美莲彻底分手了?”

  “年前就分了,拖拖拉拉也算彻底了吧。”许卫东掏出香烟点了一根,猛吸一口吐出浓浓烟雾:“看杨秀红长得还行,正追着呢,被你给毁一干净,现在她都不搭理我了。算了,我其实也没多喜欢她,主要是为了气段美莲。妈的,老子的初恋怎么摊上这么个玩意儿!”

  钟莹眉头一皱:“你说什么,段美莲是你初恋?我怎么那么不信呢,你这样的花花公子以前没谈过恋爱?”

  许卫东瞪眼:“我哪儿花?你以为我是怎么考上华大的?那可是我废寝忘食好好学习的结果,哪有时间谈恋爱?说这事儿我就奇了怪了,你成天说我什么道德败坏,脚踏多只船,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火锅店那女的,还有杨秀红......”

  “我跟段美莲分了还不许我接触其他异性了啊?”

  这真是一个惊人的发现,许卫东居然迄今为止只谈过一段恋爱!钟莹不想相信,可他年纪尚轻,也不是不可能。后面的事都还没发生,她一时也找不到由头攻击,只好说:“你长得就是风流相,跟我爸一样,以后会花的。”

  许卫东嗤笑:“我说你是不是被你爸刺激过度,觉着男人就没一个好的?都会看相了,那你出家当尼姑去吧,法号相面师太怎么样?”

  钟莹哼一声:“谁说男人没有好的,晏宇就很好。”

  许卫东撇嘴:“按你的逻辑,难保他以后不会花。”

  “他不会!”钟莹断然反驳,“他跟你不是一种面相!他会专一的,会一辈子只对我一个人好。”

  许卫东讨厌晏宇,但并不是是非不分。段美莲移情别恋其实不关人家的事,从头到尾晏宇也没给她个好脸色过,当众拒绝时说得很清楚了,希望段美莲不要再去骚扰他。然而越是这样,他越不痛快,自己巴心巴肝捧着的姑娘,在人家那里仿佛成了垃圾,那他是什么?收垃圾的?

  有钱有才有貌,他想不通自己哪里比不上晏宇,有时被段美莲气得冲动上头时真想去把他爆揍一顿,碍于公理一直没有付诸行动。好不容易等来个占理找茬的机会,却又碰上了钟莹这个难缠的冤家!

  都护着他去吧,许卫东不高兴地想,晏宇身边花花草草那么多,能忍得住才怪。如果有一天晏宇负了钟莹,他绝不会帮忙讨公道的,不让她被伤害一回,她就不知真正的人渣长什么面相!

  “换个话题,说说你的事儿吧,谁欺负你了,要不要我帮忙?”

  “先说说飞行员的事吧,他回来了吗?我还是想采访他,参加七一征文。”

  当晚钟莹回到学校,试了试小型手持摄像机,给舍友们每人拍上一段,在小屏幕上倒放出来逗得她们哈哈大笑。照相机都没有普及,摄像机更加新鲜,几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生生玩尽了一套电池。

  但钟莹还有三套。许爷财大气粗,生怕一套备用不够儿子玩,每台摄像机都单独另配了两套原装电池,许卫东一股脑全给她拿来了,持续拍摄三个小时没有问题。

  她用不了那么久,能录到关键证据就足够了。

  第二天钟莹拿着摄像机在校园里转悠了一上午,吃完午饭去东一楼找到张露,告诉她一个小时后把人约到博思楼一楼的某个空教室里,谈话就在讲台附近进行。一切按昨天说的办,办好了,道个歉,从此没她俩的事儿;办砸了,她一块儿告,告那人证据不足,告她俩绰绰有余。

  一个小时后,钟莹从一株圆滚滚的大叶黄杨后探出头来,看着马秀凤领着一人走进博思楼,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

  马秀凤之所以会那么激动愤怒,是因为她真的有个男神是钟莹的追求者,没接这个活儿之前就已经私下里咒骂过她招蜂引蝶不检点,有人给钱骂,她求之不得。她认为只是说几句话败坏一下钟莹的名声,就算被抓包了又能怎么样,大不了撕一场,她还有一肚子难听话等着呢。

  没想到钟莹不声不响上纲上线,高举法律大旗,逼着她认怂了。

  然而钟莹也有没想到,她在得知那人身份之前,一直以为张露说的“TA”是“她”,听完叙述后才发现,TA是个男的。

  一个男生,花钱找人败坏自己名声,其中的深意让钟莹细思极恐,是基哥?还是被人利用?

  半小时后,教室里已经没人了,钟莹走进关上门,在墙角装饰架上的假花中取出了摄像机。藏得并不隐蔽,摄像机也真的不算小,卧在花堆里,圆圆的摄像头很明显。只是这个位置偏僻,很难留意到,加上现在的人对暗摄偷录没有概念,不存在警惕防范心理。

  停止,倒进,几分钟后,小屏幕上就出现了三人身影。

  “她给我们发了律师函,怎么办啊?”

  “吓唬你们的。”

  “不是吓唬,她说她已经请了律师,要告我们诽谤。”

  “诽谤没多大事儿,最多赔点钱。”

  “不是赔钱的问题,我们的名誉怎么办?家长知道了怎么办?学校说不定也会处理我们的,这个钱退给你吧,我得去跟她说实话了,是你给了钱,指使我们去传播谣言的,要告也是告你。”

  男生哼笑:“告我?谁看见我给你钱了,谁作证我指使你们去做这种事了?是你俩实施的行为,这件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知道吗?”

  马秀凤又怒了:“就是你给钱让我们去说的,想过河拆桥,没那么容易,”

  男生双手一摊:“是我又怎么样,你有证据吗?你怎么不说你俩见钱眼开呢?我告诉你们,钟莹告也好,不告也好,你们自己挺住了,别往我身上扯,事后有什么经济方面的损失,我尽量补给你们。如果敢把我供出来,我会追在她后面再告你们一次栽赃,诬告陷害可不是赔点钱就能混过去的,那是要判刑的,好好掂量掂量吧。”

  “啪”,钟莹合上了摄像机的屏幕,眼神阴沉,这丫嘴脸可真够欠的!可能不知道什么叫来自社会的毒打吧,真毒打!

  作者有话说:

  注:《天若有情》by袁凤瑛。

第59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因为毕业前的琐碎,许卫东每隔一段时间须回校一趟。大部分手续都已办完,这天又接到电话要他去拿报到证,不出意外的话,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以学生身份返校。拿完证忽然心有戚戚焉,没急着走,在校园里四处转悠,回顾起自己的大学时光来。

  这一回顾就回顾到了中午,他去四食堂吃饭,随便挑了个位置。左边那桌坐了几个闷头狂吃的眼镜弟,右边还没人,他想,如果是一个或一群漂亮姑娘,就给她们加几个菜,最后发散一次学长的温暖吧。

  “学长,这是上次你说好吃的辣椒酱,我让我妈又做了一瓶。”

  快吃完的时候,听见右边传来说话声,他转头看去,好险没把一口饭喷出来。

  姑娘是姑娘,长得也挺漂亮,不过与她对面而坐的人,很有点面熟啊!

  “啧啧啧,这是谁啊!”他故意把餐盘撴出声响,引来那方视线,漫不经心站起身,跨过长椅走到那张桌子边,双手往裤兜里一插,昂首侧身对着空气说话:“女朋友不同校就是好,想怎么跟女生接触就怎么接触,单独聊个天吃个饭尝个辣椒酱什么的,没人管没人问。”

  晏宇无情绪地看了他一眼,径直开始吃饭。

  那姑娘正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拿出一瓶辣椒酱,盖子拧了一半,递向晏宇那边,听到这话手顿住了,半晌讪讪收了回去。

  许卫东双手一叉,继续对着空气:“有些人就是蠢得够呛,张口闭口把男朋友挂嘴边上,哪知道人家在她看不见的时候风流快活呢。”

  晏宇放下筷子,脸色变冷:“你又去找钟莹了?”

  “我找谁跟你没关系,不过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你俩这是什么情况啊?”许卫东吊儿郎当瞥向他,“当然,你也没必要跟我解释,我把我所见所闻如实转达就是。”

  说罢他就要走,晏宇起身:“想听解释?行,出去说。”

  “为什么要出去说,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不敢?”

  “不敢你大爷。”

  尹芬端着饭盒走来,见晏宇沉着脸往外走,问他干什么去,说给他带了酱黄瓜。晏宇没说话,许卫东嗤笑着道:“哟哟哟还有酱黄瓜哪,可真是被我说中了。那丫头前天晚上还跟我死抬杠谁谁谁多专一,真该叫她来,看看自个儿眼有多瞎。”

  晏宇的拳头倏地攥紧,口气却越发平淡:“前天晚上?”

  许卫东在校最后一天过得多么精彩,钟莹一无所知,她正在活动中心向方华打听事情。

  方华就是那个排练时满腹怨气,但比较顾全大局的学姐。她是公共管理学院的,和那个幕后黑手男生同专业。

  “邱文涛,就是北城本地人啊,你问他干什么?”

  “看他长得帅。”钟莹随口敷衍。

  方华眼珠子瞪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有男朋友的人。”

  “看看嘛,我也没阻止我男朋友看美女啊,”钟莹嘻嘻笑,“这个邱学长人怎么样,品行和相貌成正比吗?”

  “人比较内向吧,我和他不怎么来往,他长得帅吗?我不觉得。”

  “你之前还说我不漂亮呢,审美有问题。”

  “钟......”

  排练室外突然有人喊了一个字,钟莹回头,见严蕾堵在门口龇牙咧嘴拼命眨眼睛,疑惑问:“干嘛,眼睛抽筋了?”

  严蕾指了指门边,钟莹立即反应过来,起身向外跑:“宇哥来了?”

  路过严蕾身边,她小声道:“你胡说什么呢,他全听到啦。”

  钟莹不以为意,几句玩笑话,晏宇不会那么小心眼的。她奇怪的是,没有接到任何信息,他怎么会突然到学校来了,不是说好下个礼拜见面吗?

  晏宇背对着她站在走廊窗口,听到她的声音也没回头。钟莹并未发现他衬衫的袖子上有几滴血迹,上去抱住他胳膊:“宇哥,你怎么来了?我下午还有课呢,不能出去玩呀。”

  她一歪脑袋,晏宇往反方向扭头,扯下她的手拉着就走:“我有事跟你说。”

  刹那间,钟莹感觉出了不对劲,手腕被握得特别紧,人也被拽得踉踉跄跄。他步子太大,她被动地小跑起来:“宇哥,宇哥怎么了?哎你别走那么快,我...我跟不上了。”

  晏宇不作声,一鼓作气把她拖到了活动中心楼下,左右看看,又往楼后走去。钟莹腕子不舒服,扭两下扭不开,不高兴地甩了甩:“放开啊,我好疼,你怎么回事!”

  楼侧的小水泥道上,晏宇终于撒手,倏地转身面对她:“我怎么回事?你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我有什么事...”钟莹揉着手腕撅着嘴,刚想抱怨,一抬眼人就傻了:“这是怎么了?你...你跟人打架了?”

  他嘴角一块明显的淤青,青中泛着紫红,因为皮肤白,所以格外刺眼。浅蓝条纹衬衫领口皱巴巴,最上方的两颗扣子也不见了,前襟有溅落的血迹,没有很狼狈,但一看就是刚打过架的模样。

  钟莹慌张地扑上去,看他的鼻子,下巴,还想扒他领口:“怎么会有血,你哪里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晏宇按下她的手,紧盯她双眼:“是许卫东的。”

  “......”

  钟莹本能的担心在胸腔里突突了一下,一秒内就被她掩饰得毫无踪迹,随即眉头紧锁,目露凶光,“什么?又是那个人渣!是不是他先动手的,我们去报案,打伤你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先动手的。”

  “......”钟莹哑然片刻,复又咬牙切齿,“那一定是他挑衅你,我相信你不会主动找茬!”

  “他也没有挑衅我,只是跟我说了两件事。”

  钟莹眼睛眨巴眨巴,感觉问下去可能会有难题出现,但又不能不接话:“说什么了?”

  “你最近在学校遇到很多麻烦,以及...前天晚上你和他在一起。”

  “宇哥你听我解释。”这句话就像在心里排练了百千遍一样,晏宇话音未落,钟莹话头便起,快得她自己都有点心虚。

  六月午后的阳光已有炽热感,他们所站的地方无树荫遮挡,两三分钟就让人额头生汗。钟莹没戴帽子也没打伞,却无心关注紫外线对皮肤的伤害。

  晏宇嘴角带伤,眸光黯淡,低声道:“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求助许卫东?”

  不知道许卫东跟他说了什么,但钟莹猜测没好事。上次没报得了仇,今天撞上晏宇,那还不嘲讽技能全开,怎么扎心怎么来嘛。看晏宇身上的血滴,也知道许卫东肯定为嘴贱付出了不小代价,两人不但没能化干戈为玉帛,仇还越结越深了。

  “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的,可是那天打电话你说新项目棘手走不开,我就没说了。学校的这点小事我自己可以处理,你那么辛苦,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小事?有人恶意针对你,中伤你,已经发展到偷窃甚至威胁你人身安全的地步,你认为这是小事?宁愿去麻烦外人,也不想给我添麻烦,”晏宇剑眉拧起,失望道:“我不太懂你的逻辑。”

  钟莹沉默了一会儿,去挽他的手:“我先带你去医务室,把伤处理一下,如果你下午不用回实验室,我们出去坐坐好吗?”

  “不用了。”

  晏宇脱口而出的瞬间看见钟莹脸色惨变,立刻道:“我是说,伤没事,不用处理了。”

  钟莹垂下眼睛:“要的。”

  确实是一点小伤,校医说淤青不用处理,回去养养就好了,钟莹坚持让他给涂了点活血化瘀膏。出了医务室问他:“中饭吃了吗?”

  晏宇顿了下才道:“吃了。”

  钟莹也没说什么,回宿舍让赵月兰帮忙点名,拿了伞和装摄像机的袋子,下楼撑开伞举得高高的,替两人遮阳。

  “我不用。”

  “要的。”

  他个子高,她不得不伸直手臂,走了一段有点酸,就换另一只手撑,人也换到他的另一边。

  晏宇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接过伞挡在她脑袋上,钟莹空出来的手就自然而然抱上他的手肘,脸颊贴着他的肩头。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默默走出学校。

  还是上次的面店,钟莹给晏宇点了份肉排面,自己要了一碗绿豆汤。晏宇心里堵得慌,看着面不动不语,钟莹拿起筷子:“我喂你?”

  他目光软了一点,瞥了钟莹一眼,似乎有点没好气,接过筷子吃起来。

  钟莹不想让他噎着,全程没说话,捧着绿豆汤小口啜饮。待他吃完才把摄像机打开给他看,望着他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又青起来,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巨细无遗全说了。

  “我没有丢钱,是希望公安出面才故意那么说的。”

  老板做了他们一桩生意就去厨房待着了,店里只有他们俩,钟莹仍把声音压得小小的:“现在不能确定毁我东西的和散播谣言的是同一人指使,也不知道邱文涛的动机,所以我想先查清楚再决定怎么办,那会儿你来的时候我正向学姐打听呢。”

  晏宇神色严肃:“怎么办?你告诉我你查清楚了准备怎么办?发生这么大的事不跟我说,不跟你姐说,不跟家里说,自己担着,你担得起吗?你暗中盯着人家,怎么知道人家没有暗中盯着你!”

  说着冷笑了一声:“倒是跟许卫东说了,觉得他能帮你是么?摄像机向他借的?”

  钟莹:......许卫东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爹,尽添乱!

  她怎么能跟晏宇说她是有社会经验的,对付这样的小毛孩轻而易举手到擒来呢?怎么能跟晏宇说她在国外求学时曾卷入过比这复杂一百倍的连环算计,姓邱的这点小手段对她来说不算事儿呢?怎么能跟晏宇说她不告诉他是因为秉持着不影响他前途和钱途的观念,一听到他在辛苦地为将来成为商神打基础,就自动告诫自己女人不要添麻烦呢?

  她拥有成熟独立的灵魂,在他眼里却只是个脆弱单纯的小姑娘啊!

  “说话。”晏宇不轻不重地敲了下桌子。

  钟莹瘪瘪嘴:“我没有向许卫东求助,只是向他借东西而已。他问我做什么用,我就简单说了一下。”

  “你觉得我没有摄像机?”

  “不是那个意思,你很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