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哪儿找刘诚君了?”

  听钟莹喊的那么顺口,苏小柔愣了一下:“你也认识刘诚君?”

  “听许卫东说过,不是飞行员吗,我曾经想采访他写征文来着。”

  “哦,他说是什么灯市园,我不知道在哪儿。”

  钟莹一听就明白了,灯市园是个小公园,离施家胡同不远,“小柔姐,你拦不住我也拦不住啊,我现在离那儿有段距离,来不及赶去的。你快报派出所,快去告诉他爸,他家就住在施家胡同28号,要不去他爷爷家,利寺胡同7号也行。”

  “许卫东是开车走的,我现在在二叔家附近呢,不认识什么胡同呀。而且报派出所会把他抓起来的吧,不行不行。”

  已经开始吃他的迷魂药了,钟莹感到一阵挫败:“那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我也不认识别人了,这件事总不能跟我爸说。许卫东临走的时候说了一句,就是钟莹来都拦不住,我觉得他是不是有点怕你呢?你一定要阻止他犯罪啊!”

  ......这反向思维能力,杠杠的。我真谢谢你了许卫东,这么认可我罪恶克星的能力,除了杀人,都能拦住是吗?

  许卫东和飞行员刘叔叔的仇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结下的,具体因为什么,钟莹也能猜出一二。不过现在不是深挖内幕的时候,她放下电话就道:“我得走了。”

  一转头,晏宇的脸色像冻了万年的冰坨子,又沉又冷,整个人都在丝丝往外漏着寒气。

第68章 胡同公害

  如果说钟莹是许卫东的克星,那他就是她生命中的灾星吧,出现就没好事!

  都要发命案了,来不及跟晏宇详细解释,忙编了个借口向几位长辈告辞。奶奶看起来有些疲惫,曲红素和晏姑姑脸上郁气未散,想必中午讨论表姑讨论得很激烈。钟莹说有急事,她们也不好强留,只得再三叮嘱她没事就来家吃饭,在外工作注意安全云云。

  晏宇和她一起离开,晏辰想来个三人行被无情拒绝。望着哥哥大步走出院子,钟莹一溜小跑跟在后面,比手划脚说着什么,而他哥竟连头也不回,背影无声传递着不高兴的信息。

  “还敢耍脾气了!真没用,大半年就掉了个个儿,犯得上讨好他么。”

  曲红素拍拍他:“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晏辰冷哼:“说你大儿子厉害,想做什么没有做不到的,莹莹也被他骗到手了。”

  “什么骗,那叫缘分,他俩互相喜欢,两情相悦。”曲红素翻他一眼,“你可不许捣乱啊,莹莹以后就是你嫂子了,说话做事有分寸点。”

  晏辰不爱听这话:“什么就嫂子了,没结婚都不一定的事儿。我看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日子长着呢,鹿死谁手很难说。”

  “什么意思?”

  他没有回答妈妈,回屋拿出纸笔开始写信:舟桥见字如晤,你什么时候能休假,我有好多好多事情想告诉你......

  钟莹和晏宇坐上了去灯市口的公交。她想打车,他却径直走去公交站台,第一辆还嫌人多不肯上,硬生生多耽误了十几分钟。期间他那表情怎么说呢......仿佛钟莹敢提打车,敢不嫌人多,敢流露一点点对许卫东的担心,他立马就能找到发火冷战生闷气的机会。

  钟莹没给他这个机会,一直好言好语解释着。许卫东杀人放火跟她半毛钱关系没有,被警察抓去蹲大狱她只会拍手称快,完全是应苏小柔之托才勉为其难过去看看。人家对北城人生地不熟的,男朋友去犯罪也不敢告诉父亲,唯一能帮忙的只有她了。

  很不想说苏小柔是许卫东女朋友,但为了减少晏宇的恼怒不得不说。什么事都好解释,男女关系一定要旗帜鲜明划清界限,这是他的死穴。

  晏宇一针见血:“她不熟你熟?连许卫东家具体门牌号都知道,他爷爷家的也知道,呵呵。”

  钟莹一到圆话的时候脑子就转特别快:“知道但是没去过,说起来我之所以会知道,还与你有关。”

  “怎么?”

  “你们在学校打架那回,他找不到你就来找我叫嚣,让我转告你,许家有的是钱,你躲到哪儿他都能给你挖出来。我就骂他不知天高地厚,我们晏伯伯可是野战军首长呢,敢欺负他儿子,派部队过来灭了你们许家。他气急败坏,开始自报家门,他爷爷是谁,他爸是谁,他家住在北城多么金贵的地方,认识什么高官,皇城根儿下谁也不敢动他。门牌号着重强调了很多次,我这不就记住了嘛。”

  晏宇擅抓重点:“认识什么高官?许家难不成还搞官商勾结那一套?”

  钟莹:“呃,应...应该是吹牛的吧。嗨,暴发户不都这样,动不动就说认识什么什么人,借此来抬高自己的身价,都是吹牛的!我还认识主席总理呢,可惜人家不认识我。”

  晏宇冷冷一笑:“许家可不是暴发户。”

  “......”

  想到邱文涛的爹,钟莹抹了一把冷汗。晏宇专程打听过许家的背景?这太可怕了,她不敢保证爷爷的清白。事实上他做着那么大的生意,项目遍布海内外,和政府很多部门的联系都千丝万缕,也不可能清白。

  许卫东整天神头鬼脑出不完的幺蛾子,万一某日又惹到大佬不高兴,让他的什么朋友啊,姑父啊去查许家,准保能查出点不干净的东西。

  北城纳税大户不会因此而倒台,但有了污点记录,以后做起生意难免缩手缩脚,许卫东等于把他自己往坑里埋啊。现在关系搞得这么差,将来她做了晏太太,还能明目张胆地帮许卫东吗?只怕晏宇会暗中使绊子让许家塌房塌得更快吧!

  哪怕财产一分也拿不到,钟莹还是忍不住为许家着想。这就是从小被训练出来的家族观念,有家族才有她,家族利益高于一切,人是钟家人,心是许家心。

  门牌号的事儿好不容易糊弄过去了,晏宇还是板着脸不高兴。下车慢腾腾,走路晃悠悠,一句抱怨没说,可钟莹感觉他已经骂了许卫东十万字。

  别人的男朋友打架,要找他的女朋友来帮忙,谁能不郁闷啊。

  钟莹只好放慢脚步陪着,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时不时替他骂骂许卫东:“到处惹事生非,太嚣张了,还带刀,还杀人,他怎么不上天呢?话说小柔姐给我打电话到现在有一个小时了,该杀的也杀了吧,不知公安来了没有?”

  “你担心他?”

  “......我担心他被判轻了。”

  走到灯市园入口处,晏宇轻蔑但笃定地道:“他不会杀人的,带刀只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但我猜应该没什么用,他现在可能正被人揍着呢。既然苏小柔请你帮忙,你就帮他叫个救护车吧。”

  后来钟莹常常想,晏宇肯定偷偷选修了心理学,他对许卫东性格的分析和对事件的预判简直神准。

  小公园不大,两人很轻易地就找到了许卫东,皆因“杀人现场”围了十几个吃瓜群众,目标显眼。

  彼时,他正被一个二十四五岁,高大强壮的小伙子“柱咚”——掐着脖子抵在凉亭柱子上,一下一下拍他脑袋:“没完了还,信不信我把这事儿告诉你爸,你小子能被抽死!”

  许卫东满脸花红柳绿,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然而脖颈挺硬,宁死不屈,说不出话来还坚持扒拉小伙儿铁钳似的胳膊,对他吐口水:“呸!”

  围观者中有个摇着蒲扇的大妈悠闲劝架:“别打了别打了,咱们这片儿谁不知道东子浑呐,别替他瞒着,就告诉他爸让他爸往死抽才行!诚君你可是军人,犯不上为这浑小子惹一身骚。”

  钟莹:......吴奶奶你一走路就颤巍,一说话就哆嗦的人,少看点热闹吧,十多年后中风了知道不?

  吃瓜群众里好几个熟面孔,都是施家胡同老住户,个个祖上都有来历。有清末银行家的后人,革命家后人,文豪后人,还有一位姓胡的老头,自称是历史上著名的大外交官后人。可是奶奶告诉过钟莹,他祖母是那外交官的外室,胭脂胡同出身,不是什么干净玩意儿,他爹也只是个养子。

  甭管什么出身,北城无贵族,人也不分三六九等。大家现在都是老百姓,抱着祖宗牌位不能让你穿金戴银吃喝不愁,爱新觉罗后人也得上班挣钱。

  相比较而言,祖上就是豪商的许家显然在新时代中更加如鱼得水,生活水平远远高于施家胡同一众邻居。后年许爷还会大手笔买下隔壁院子,造假山建鱼池,移植许多珍稀花草树种,打造了一个不住人的景观园,用来安放他心爱的盆景和石头。

  然后这位吴奶奶跑去居委会举报,说许家要把整条巷子据为己有重建王府,许爷想当王爷......

  九十年代了,还有人想搞批资那一套。

  举报当然是不成功的。许爷大力支持居委会工作,出资修路,装灯,建活动室;雇了清洁工专门负责清运胡同各家各户的垃圾;改造下水管道,疏通化粪池,上门求捐款无有不应,干了很多利民好事呢,居委会才不会跟财神爷过不去。

  吴奶奶明明也是受益者,但她就是看不上许家,坚持认为有钱的没几个好东西。钟莹幼年在胡同里玩耍,她总是阴阳怪气地喊:地主家小姐又来了。

  妈的,王爷的孙女应该是郡主吧!你敢喊我就敢让你跪安。

  现在她一口一个叫许卫东浑小子,但二十年后,她歪着嘴求到许家,想让她小孙子进许氏工作的时候,可是好意思说出“卫东打小就有出息,又懂事又会念书,我天天都让咱家老大老二老三向卫东学习”这样能屈能伸的话呢。

  猝不及防见到一堆故人,钟莹的思绪不自觉飘远了些。而那边许卫东不知又做出了什么人神共愤的攻击,已经被掐得快翻白眼了。

  “住手!”

  随着一声清脆的怒喝,钟莹拨开众人走进凉亭,上去就狠狠推了一把壮小伙儿:“你还有点轻重没有,人家都快被你掐死了还不放手,要杀人啊!”

  小伙儿退了两步,刚想对钟莹瞪眼,她身前就挡上了一个比他还高的男子,也没有动作,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护人意味十分明显。

  许卫东瘫到了地上,不停地咳嗽,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吴奶奶...不,吴大妈又说话了:“哟,东子找帮手来了,别不分青红皂白地帮忙,这小子没干好事儿,挨揍不亏。”

  钟莹扶起许卫东,转头瞥向吴大妈:“您知道的挺多呀,那您说说他干什么坏事儿了?”

  吴大妈撇嘴:“我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坏事儿,反正我就知道他干不了什么好事儿。喝醉回来跑我们家门口吐,车子动不动就堵我们家的路,养条哈巴狗专带到我们家墙根儿底下拉屎,你们说气不气人!诚君多老实一孩子,都能被他给激得动手了,不是他的错是谁的错?这种人就是胡同公害,挨揍不亏。”

  许卫东气炸,嘶声道:“你放屁!”

  “嘿,我这暴脾气,死孩子你跟谁说话呢?挨打没够是吧,我们家可有仨小子……”

  吴大妈蒲扇一指,嘴巴一歪,骂街预备姿势就拉开了。

  跟北城大妈骂架?不想活了?

  钟莹见势不妙,忙站起来:“行行行,大妈您说得对,您消消气,别跟一晚辈计较。他都被打成这样儿了,您就改日再教他做人吧,反正住得近,您挑个日子上他家去好好说他,把他的罪状都列出来,让他爸妈给您赔礼道歉。呕吐物让他扫,挡路的车子砸了,在墙根底下拉屎的狗也不是好东西,必须杀了请您吃狗肉赔罪。我监督他,他要是做不到,我跟您一块儿到他家门口骂他!”

  说罢踢了许卫东一脚:“华大刚毕业怎么就混成胡同公害了,你说说你人缘多差!还不起来,瘫在这儿想讹人啊?打你的就一个,我看见了,没这位大妈什么事儿。你回去可不许跟你爸你爷告瞎状,仗着你家有钱有势暗地里打击报复,给大妈的生活带来麻烦,听到没有?起来,上医院去!”

  吴大妈与瓜众:......

  晏宇转头看了钟莹一眼,嘴角用力抿起,分辨不出是生气还是忍笑。

  许卫东昂着头愣愣地看着钟莹,忽然发现她头顶出现了一个光圈,又大又亮闪瞎狗眼,光芒万丈普渡...他一人。妈呀,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使啊!

  遇上有神经病的天使,泼妇也得甘拜下风。

  区人民医院急诊科,许卫东在里面做伤口处理,不时发出一声惨叫。钟莹充耳不闻,坐在门外长排椅上,依偎着晏宇小声说话:“已经给小柔姐打过电话了,她一会儿就到。我们马上可以走了,你不生气了吧?我纯粹是尽朋友道义。”

  “你和许卫东是朋友?”

  “当然不是,我跟他势不两立!小柔姐才是我的朋友。要不是为了她,许卫东被打死我也不会来看一眼。”

  晏宇知道她对许卫东并不如她嘴里说的那么厌憎,他被打,她会去护,她有事,他也会帮忙,一想到两个人私下里单独见面聊天,他就很不舒服。学校里有谁献殷勤,谁明目张胆追求,谁暗自心怀不轨,她都会告诉他。唯独对许卫东,一直否认,一直嫌弃,又一直来往。

  她有男朋友,他也交了新女友,说不上他俩这叫什么关系。晏宇相信钟莹,但不信许卫东。

  “倒也不必说得那么绝对,不是不能见他,而是要和我一起,明白么?”

  钟莹点点头:“嗯。”

  晏宇微笑,抬手捏了捏她脸颊:“我今天才知道你这张小嘴这么能说。”

  “今天才知道吗?”钟莹见他神色缓和,趴在他耳边吹气:“你最喜欢研究它了,不知道它有多甜多软多灵活?”

  晏宇身体一紧,屏息半晌,看了看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拇指在她唇上蹭过:“坏丫头。”

  二十分钟后,苏小柔赶到,眼睛红红的,跟钟莹晏宇打个招呼就冲进急诊室看许卫东去了,路过长排椅尽头坐着的那个男人,余光都没发散一下,完全视而不见。哪怕人家站了起来,并喊了她的名字。

  看着男人尴尬的模样,钟莹走过去道:“我们先走了。”

  “你们不等他......”

  “小柔姐来了,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

  男人五官端正,气宇轩昂,戴上墨镜头盔飞上蓝天的时候一定很帅。可惜搅合到这种破事儿里,职业光环都黯淡了不少。

  “你就是刘诚君吧?”钟莹笑眯眯地道:“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小柔姐为什么来北城。打赢许卫东不算本事,抢赢他才叫真汉子,小柔姐那么漂亮单纯,我不忍心看到她被人渣蛊惑,你要是愿意加把劲......”

  她戏谑地挑挑眉:“我帮你啊。”

  刘诚君:......怎么感觉这个姑娘的神态和许卫东调戏苏小柔时一模一样呢?

第69章 许公子买单

  晏宇把钟莹送回学校换衣服,又陪着她一起去西餐厅上班。五点钟还没上客,服务员们都在做餐前准备。

  小廖摆台放椅子忙得不亦乐乎,钟莹只需要用软布擦拭一下钢琴,再试试音就没事了。店里有手磨咖啡,她要了两杯,特意交代其中一杯不加糖不加奶,然后把黑咖放在晏宇面前。他端起来喝一口,眉毛皱成一团,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痛苦地看着钟莹。

  她惊讶:“不喜欢吗?”

  最终还是咽了下去,艰难得像喝药一样。晏宇放下杯子诚实道:“太难喝了。”

  钟莹僵硬地眨眨眼,把自己那杯调换了过去:“你再尝尝这个。”

  他又喝一口,笑了:“这和姑姑从M国带回来的速溶咖啡味道一样,你干嘛让我喝苦的?”

  难道不是你喜欢喝苦的?关于他的饮食偏好,钟莹印象最深的就是羊肉和黑咖。一到秋冬季,厨子来定食材菜色的时候,羊肉总是赫然在列,因为她不吃,那些食材被谁消耗了可想而知。另外就是黑咖啡,早上也喝,晚上也喝,工作也喝,休闲也喝,所以不是爱喝还能是什么呢?

  “你怕苦?”

  “不怕,但是没必要虐待自己啊,有甜的为什么不喝甜的?”

  钟莹有些怔忪,她只是看见咖啡就按照后世的习惯说一声罢了,忘记他现在还很年轻,还是个小甜豆儿,没有经历过人生风雨,不懂得享受苦里回甘的滋味。

  他是从什么时候爱上那苦苦酸酸味道的呢?

  “逗你玩的,试试你能不能吃苦,好啦我也喝一口,扯平。”钟莹端起那杯黑咖抿了一口,脸皱得极其夸张:“知道苦,不知道这么苦!咖啡师傅还骗我说能喝出人生的味道,原来人生的味道就是黄连啊!”

  正在磨制咖啡粉的师傅:我没说过。

  “傻不傻,”晏宇夺下杯子,又把加糖加奶的推过去:“谁说人生味道是苦的,你的人生只有甜。”

  钟莹眼睛弯弯:“因为有你,所以我的人生很甜。”

  晏宇唇角翘翘:“因为有你,我的人生更甜。”

  两人执手相看,情意绵绵,旁若无人,一点也没发现自己行为之刺眼,言语之肉麻,已经深深伤害了餐厅里一众没有灵魂的打工人。

  服务员A:“我要是有这么帅的男朋友就好了,吃软饭我也愿意养他。”

  服务员B:“钟莹要是我女朋友就好了,又美又能挣钱。”

  小廖:“我要是会弹钢琴就好了,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工资多还有空搞对象。”

  五点半老板到店,五点四十迎客,钟莹的表演时段在七点到九点,她还有时间和晏宇一起吃个晚餐。

  威蓝的西菜品种较多,俄法意德的代表性菜式都能吃到。而且针对国人特色不搞派别之分,没人规定你点了法菜就不能点俄菜,全凭客人高兴。

  钟莹混点了西冷牛排,甜虾沙拉和奶油浓汤,怕晏宇吃不饱还加了个焗馄饨。毕竟是在西餐厅上了两周班的人,她熟练流畅的点菜没有引起晏宇丝毫怀疑。点完还偷偷告诉他,大厨说这几样最正宗,其他都不行。

  大厨:我没说过。

  等菜时段,钟莹收到了苏小柔打来的传呼。回电过去得知许卫东无大碍,但他硬是赖在医院里吊了一瓶水,又逼着医生给他开了很多药,把刘诚君好一通折腾,现在才出来。

  钟莹说想讹人就讹得到位点,直接住院不更好吗?把能做的检查都做一遍,随便查出个什么头疼脑热痔疮艾滋的都让刘诚君负责。

  苏小柔在那边柔柔地笑,问她现在有没有时间见个面,她有些事想跟她聊一聊。

  钟莹要上班,肯定没时间跟她聊,可思忖片刻她还是报上了西餐厅的地址。苏小柔现在处境非常危险啊,须得及早挽救。

  饭吃到一半,苏小柔来了,令钟莹无语的是,许卫东也来了。

  这会儿店里的客人刚上一桌,他一进来就引起所有人的注意。鼻青脸肿不说,脸上不知涂了些什么东西,红红绿绿煞是惊人,脖子上缠了一圈纱布,黑色T恤脏兮兮,精心设计的头发也早没了型,手里还拎着个破塑料袋。乍看就像个刚被人暴揍一顿抢走所有财物的流浪汉一样。

  迎宾急慌慌小跑着拦住他:“对不起先生,衣衫不整者恕我们餐厅不能接待。”

  许卫东不满,声音嘶哑:“哪里衣衫不整了,我是光膀子了还是露屁股了?”

  “你...你...”迎宾上下打量他,衣着上没什么大问题,可是他的整体形象太可怕,不像来吃饭倒像是闹事的。想起老板曾经说过原则上对客人的着装要求,她便道:“我们是西餐厅,您得穿正装才可以进来吃饭。”

  “嘁!”许卫东嗤笑,左右看看,准确地发现了钟莹和晏宇的方位,直接指过去:“那小子穿正装了吗?”

  迎宾:“那位先生穿了衬衫。”

  许卫东拎拎自己的T恤:“知道这是什么牌子么?我这件能买他衬衫一百件!你新来的吧?北城哪家西餐厅我没光顾过,你还是第一个敢拦我的,是不是不想干了!”

  所有人:吹牛逼呢。

  说罢他推开迎宾,揽着苏小柔继续往里进。迎宾又去拦,许卫东爆发了:“把你们老板喊出来!我特么今天就看看北城还有什么地方是我许卫东不能进的!”

  女澡堂,你进吧,妇女同志挠死你!

  苏小柔怕他又惹事生非,忙着急地向不远处招手:“钟莹!你快来啊!”

  服务员唰地齐齐看过去,钟莹假作不见,把头埋得低低的。随便他们闹去,反正她不认识他们,还示意晏宇不要理会,小声说:“丢人。”

  老板很快出来了,和许卫东对话一分钟,佯怒数落了迎宾几句,礼貌地将他请进用餐区,并问:“许先生和女伴今晚想吃点什么?”

  脚步声停在钟莹这桌前,她往嘴里塞了一只虾,万分自然地转头:“咦,你们也来这儿吃饭,好巧。”

  苏小柔:......

  许卫东倒没生气,让服务员增加两把椅子两份餐具,生生把两人桌变成了四人桌,然后跟老板道:“叫那个迎宾过来服务。”

  老板面现难色,晏宇也皱起眉头,钟莹不轻不重地拍下叉子:“我也是这家店的员工,你想要什么服务,把你扔出去怎么样?”

  许卫东摊手:“我是来花钱的!”

  “扔店门口服务费十块,扔大街上三十,你挑一个,我让我宇哥亲自给你服务。”

  许卫东:“......没劲。”

  老板看出钟莹和他关系匪浅,说不定今晚就是冲着她来的。

  他确实认识许卫东,北城赫赫有名的企业家许玉林长子,每次来威蓝都光鲜亮丽,呼朋唤友,消费不菲,是餐饮界人人都想拢住的大客户。今晚这么狼狈的外形还是头一回见,但是人狼狈不要紧,只要兜里有钱,穿裤衩来仍然可以享受餐厅的顶级服务——这就是本国特色,所有打着洋招牌的本地老板都这么干,如果坚持客人正装原则,他的店开不了仨月就得倒闭。

  但是为了配合西餐厅的格调,他也不能表现得太谄媚,挥手招过一个服务员送上菜单:“许先生请点菜。”

  许卫东看都不看:“这上面有的,每样给我来一份。”

  老板内心狂喜,但面上宠辱不惊:“OK,红酒呢?”

  “每样,来一份。”

  “Ya!Got it!”

  许卫东斜他一眼:“什么毛病?”

  钟莹和晏宇不动不语,静静看他装逼。苏小柔有些不好意思,拉了拉他衣角:“不要这样,吃不完的。”

  许卫东理直气壮:“小柔记挂我的安危,钟莹仗义相助,阻止我犯下大错,还帮我出了一口恶气,姓晏的虽然不知道去干嘛,总算是充了个人数。不要客气,想吃什么喝什么随便点,我今天就是来感谢你们的。”

  钟莹皮笑肉不笑:“感谢我们,好,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要什么都可以吗?”

  财大气粗许卫东:“什么都可以。”

  七点钟,客人渐多,钟莹开始弹琴,选的都是比较长的曲子,半小时休息一次。晏宇坐在离钢琴不远的沙发上,全程目不转睛盯着她,在她休息的时候给她送水,顺便按摩按摩手指,问她累不累。

  许卫东惊了,他以为钟莹在这里当服务员,没想到她还有这种技能。架子鼓,钢琴,改天不会还能见识到她吹唢呐吧?

  弹琴的她娴熟轻松,面目恬静,优雅气质浑然天成。很多客人都会在一曲结束的时候为她送上掌声,还有人专程要了附近的桌子,近距离欣赏。

  这是他头一次感觉到北城的西餐厅也是上档次的。因为多了个美女琴师,客人吃饭不自觉文雅起来,菜肴中仿佛都透露出一股艺术的味道。当然,这不包括许卫东面前拼桌摆放的四十几道菜,二十几道甜点和十多瓶红酒——量太大,美女琴师也拯救不了它们的大排档即视感。

  回忆起钟莹曾说过她爸的那些情人职业,什么秘书啊,私人医生啊,普通家庭可不会跟这些人打交道。看来她家世还是不错的,小时候一定接受过精心教养。

  想到这里,他搂过苏小柔:“会乐器的女孩就是显得高级,你别看钟莹平时跟个神经病似的,弹起琴来倒是人模狗样。以后我们生个孩子也要好好培养,尤其是女孩,什么钢琴风琴小提琴的,能学的都让她学上。”

  苏小柔羞红脸:“你胡说什么呢?”

  许卫东指指自己的脸:“我为了你,脸不要了,命也不要了,到这会儿没敢回家。姓刘的要是回去告我一状,我今晚得死在我爸手里。”

  苏小柔眼眶一热:“谁让你那么冲动,我和他去吃饭是我爸的意思,我也没办法啊,你上去就打,还...还打输了。今天又去找事,又挨一顿,你何苦呢?”

  “我一个文明人能跟他莽夫比么?”许卫东捏过她的下巴:“想打赢他很容易,我随时可以叫来百八十个兄弟。但是我没这么做,因为之前他不了解情况,我挨两下算是跟他过明路,告诉他你苏小柔是我许卫东的女朋友。既然他已经知道了,今天还呼你是什么意思?挖我墙角?我忍得下去还是个男人吗?死了都要跟他干!”

  苏小柔噙着眼泪嘟囔:“谁是你女朋友?”

  “你啊。亲都亲过了,你不会不认账吧?”许卫东顶着一张凄惨的脸,眼神脉脉含情,手指一勾,俯过头亲了她一下,低声道:“见你第一眼我魂就没了,飞到你那儿去了。你只能做我女朋友,将来还得做我媳妇儿,一辈子跟我在一起,不然,我这一辈子就只能当行尸走肉了。”

  苏小柔说不出话来,眼泪不受控地哗哗流,紧紧握住许卫东的手。

  他替她擦擦眼泪:“哭什么,傻妞,以后生个小姑娘不会像你一样是水做的,一天到晚哭个不停吧?”

  苏小柔扭了扭身子:“别胡说,谁要给你生孩子?”

  许卫东一笑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呼痛摸了摸又继续咧着嘴笑:“得生个女孩,像你的女孩,冲淡一下钟莹带给我的阴影。”

  苏小柔不明白:“钟莹怎么了?”

  “她一喝多就拿我当她爹,清醒的时候就拿我当孙子,你说我阴影大不大?”

  “你老说她有神经病,是真的吗?”

  “真的,我骗你干嘛......”

  就在这时,钟莹十五分钟的月光奏鸣曲弹奏结束,往许卫东方向看了一眼,正看见那俩人头挨着头,手臂交缠,脸都快贴到一起了。

  她突然站了起来,没跟任何人商量,冲着用餐区大声道:“通知大家一个好消息,今晚全场消费,由许卫东许公子买单!”

  怕有人听不见,她连喊两遍。由于场中还有两桌外国友人,她又用英语说了一遍。

  外国人怔怔不知所以然,而接地气的本地客人中已经有人站了起来。

  “谁是许公子?”

  “我还可以加菜吗?”

  “我想再开一瓶酒可以吗?”

  许卫东第一遍就听见了,第二遍听得更清楚,英文也自动翻译过来了。他青红交加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遥遥与钟莹对视了一眼,没有反对,没有暴怒,而是平静地对苏小柔说:“我没骗你吧?正常人哪干得出这种事儿啊。”

  钟莹恶意微笑,自己吹过的牛不认可不行。这年头消费得用现金,我就等着你爸拿钱来赎你。他不知道苏小柔是谁,我告诉他啊!就不信隔壁刘大爷预定的儿媳妇,许爷有脸帮儿子抢。

第70章 故意坑他的

  当前餐厅共有十六桌客人,含酒水平均三百一桌,营业额将近五千;加上许卫东自己点的全菜单盛筵和十几瓶红酒,掏不出万把块现金,收不了场。

  在老板闻风赶来的时候,钟莹已经走到许卫东身边,继续激情介绍:“这位就是豪爽大气的许公子,今天心情好想请客,大家向他表示感谢!”

  她干这事儿不是一次两次了,开酒吧的时候隔三差五上演一回,不是她架别人,就是别人架她。尤其喝多了之后,不知包过多少次,那酒吧能撑三年不倒闭,全靠晏宇往里砸钱。

  场子里果然响起了掌声,还有人向许卫东举杯:“多谢许公子。”

  西餐价格较高,当不了家常菜吃,光顾者很少有常客。或是接待客户,或是情侣找情调,或是带家人朋友尝鲜,就连老外也不会天天来。所以没人管许公子是谁,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老板火急火燎跑来,拉过她压低声音训斥:“你搞什么名堂!”

  那手指在钟莹胳膊上停留仅仅一秒,就被人一把扯开。她那高大英俊的男朋友面冷如霜:“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老板:“......谁让你替客人做主?”

  钟莹无辜:“许卫东啊,他说他今天是专程来感谢我的,我要什么都可以,我现在就要他买全场,有问题吗?”

  老板不知说什么好,躬身小心地问许卫东:“许先生,您看这......”

  “买。”许卫东姿态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垂着眼皮八风不动,很镇静的样子:“等下算好帐,我给你签个条儿,你到恒安医药去找财务拿钱。”

  “对不起,本店概不赊账。”

  这句话不是老板说的,许卫东抬起头,看向钟莹阴险的笑脸:“你干嘛非跟我过不去?我今儿又怎么惹着你了?”

  钟莹不屑地摆摆手:“谁有空去讨你的债,我们老板忙着呢。认账就拿现钱,不认你就走,反正话是我说的,你耍赖我也奈何不了你,大不了我让我们家宇哥帮我圆这个场。”

  她晃晃晏宇的手:“宇哥,你帮我吗?除去姓许的自己点的东西,全场可能也得大几千块钱呢,”

  “帮。”

  “要现金。”

  “一个小时。”

  钟莹冲苏小柔得意地笑:“小柔姐,我男朋友好吧?别看他话少,从来都是一言九鼎,说到做到,不像你身边这位,三斤的鸭子二斤半的嘴,最本事的就是哄人了。说得再溜有什么用啊,做不到全是空谈。”

  她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脸色已经冷淡下来,凉凉盯着苏小柔,目光复杂,有怜有怨有讽刺。

  苏小柔不知怎么脊背生寒,想到许卫东的话,生硬地回避了她的视线。

  “钟莹You are fired,”老板旁观半晌,突然出声:“该结的工资都已经给你结清,明天不要来了。”

  钟莹愣了愣:“给我个理由。”

  “我们这是服务行业,你自作主张的行为是在赶客!”

  “特指许卫东是吗?离了他店开不下去了?”

  “你...”

  晏宇转身横在两人中间,面对钟莹:“如果我知道你弹一次琴长达两个半小时,早就不让你干了,这么辛苦他给你多少工资?”

  “一天六十五。”

  他心算的速度比小廖更快:“两个月三千九?我给你五千凑个整数,辞职吧。”

  老板:......有这样凑整数的吗?是我开除她,不是她辞职!

  钟莹不想去问晏宇哪来的钱,只想疯狂地哈哈。恨不得拉着他向所有人介绍,看哪!这是我男朋友,我老公,未来的超级科技大佬,将要被你们所有人膜拜的商界之神。在比砸钱惯媳妇儿这件事上,他从来没输过!

  以前,他纵容我,现在,他爱我呀。

  “嘀嘀嘀,嘀嘀嘀。”许卫东的大哥大响起来,他拉开天线接听:“喂,张会计,你现在带两万块钱,到迎宾路威蓝西餐厅来。”

  电话里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只听他一声爆喝:“我不管!我现在就要,一个小时,送不来你下礼拜就不要上班了!”

  挂了电话他睨了一眼老板:“开除钟莹…”

  老板立即接话:“已经开除了。”

  “我就买下这个店面,解除和你的租赁合同。”

  “......”

  好吧,比装逼,许卫东也从来没输过。不过还是五千块钱实在,买店面这种话等同放屁。

  唬不了她却唬住了老板,他讪讪:“小钟琴弹得非常好,我其实也不忍心。”

  钟莹:……

  店里的客人陆续结束用餐,每个人临走都向许卫东道了声谢。他面无表情,不作回应,但老板发话了,许公子确实请了全场,大家可以放心离开。

  服务员们开始打扫卫生,钟莹闲适地弹着一首二十年后才问世的曲子《花之舞》,摇摇晃晃面带微笑,心情和乐曲一样欢快。往常这个时间,她早就回宿舍了,今天留到结束营业,美其名曰一人做事一人当,许公子的钱到不了位,她负责补上。

  一个小时过去,就在许卫东有点坐立不安,一遍又一遍骚扰126寻呼小姐的时候,餐厅门口扫地服务员的声音响起:“先生,我们已经打烊了。”

  紧接着老板说话:“许先生您好,请进请进。”

  钟莹突然弹错一个音,很快后面的旋律也乱了套,不得不停下来。一直站在她身边的晏宇低问:“累了?”

  她摇摇头,顿了片刻,重新弹起一首曲子,音符只跳动了一个小节,那匆匆走向许卫东的男人就停了下来,转头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