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听!莹莹,走!”

  钟莹愣怔:“去哪儿?”

  “先去李舟珊家问问她妈安得什么心,再到公墓找妈去!”

  “......”

  老钟是个老实人,早上被钟静和颜悦色推心置腹的假面具欺骗,羞涩片刻就说了实话——他和市粮食局的一个丧偶女同志好上了,是李舟桥妈妈介绍的。

  钟静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她昨晚就有预感,做了一夜心理建设,打算如果老钟真的偷偷处了对象,她也要控制悲伤,问清来历,悄悄打探一下对方的人品,替爸爸把关。可是当听到此人是李家妈妈介绍的时候,她崩溃了。

  谁都可以给老钟介绍对象,李家妈妈不行!曾和自己的母亲要好如闺蜜的人,怎么能做出在她死后给她丈夫找女人的事来!这是伤害,这是背叛!

  钟静又钻了牛角尖,不让出门就坐在院子里哭,没有很大声,可是样子非常伤心。老钟蹲在墙根下发呆,钟莹陪在她身边,抚摸她的背,轻声道:“小鸟飞走了,老鸟还守着巢,它一天天怎么过日子的,小鸟不知道,只有隔壁树上的老鸟知道。快七年了,人家是好意,别让爸难堪。”

  钟静哭了半个多小时渐止,顶着红肿的眼泡跟老钟说:“行,我不管你了,你也别把人带到我面前,结婚摆酒也别告诉我,我不会参加的,姥姥那边你自己去说,必须说!还有,不准住我妈的屋子!”

  人住过了你也不知道啊!撂两句狠话不过是让自己心里舒服点罢了。钟莹咧了咧嘴,用胳膊肘撞了老钟一下,姐姐这就算同意了,钟有良同志也松了一口气吧。

  老钟愁眉苦脸,并无任何欣喜的感觉。哪怕收到了小女儿破天荒给他的五百块钱过节费,也没能高兴起来,苦笑着说:“你能攒住钱爸爸就很欣慰了,我不要,自己留着花吧。”

  钟莹挑挑眉:“如果你能过得了姥姥那一关,顺利结婚,这就当是我的礼钱了。如果结不成,就拿这钱买点吃的喝的缓解一下失恋的痛苦。”

  老钟:......这样戳爸爸刀子你良心不会痛吗?

  钟莹良心不痛,爱心痛,她发觉自己有些想念晏宇,不,不是有些,是很想,想得心都在隐隐作痛。

  坐火车就想到一年前夜车上他的体贴温暖;看见出站口的老钟就想到他被撞见时的窘迫尴尬;路过和平电影院就想起他第一次同她看电影时的局促紧张;此刻望着后窗户,又想起两人的隔窗聊天,和他翻窗入室拥抱她的模样。

  快三个月杳无音讯,连一个留言都没有,是什么工作能忙到这种地步,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吗?知不知道女朋友在想念你,担心你?

  过年仍然是去的姥姥家,老钟被钟静狠辣的眼光逼迫着,几次凑向姥姥身边,嘴唇抖啊抖的硬是没敢开口。吃完年夜饭他要赶回处里值班,两姐妹送他出门,钟静冷笑着说:“拖吧,我看你能拖到什么时候。”

  老钟走后,钟莹关上门同姐姐道:“真正的爱情是不顾一切,宁愿众叛亲离,撞到头破血流也要坚持在一起的,爸对那位阿姨应该没到这份上,否则他不会不敢跟姥姥说。我觉得爸的爱情已经给了妈妈,他心里放不下别人了。”

  钟静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呆了片刻道:“就你懂得多!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女的岂不是很委屈吗?”

  “委屈什么?她是丧偶,不是离异,你怎么知道她心里没有装着她的亡夫呢?”

  钟静不能理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钟莹沧桑一笑:“中年人二婚更多考虑的是彼此合适,而不是追求心跳了。你也多理解理解爸,给他点女儿的温暖,一年没见了别弄得跟仇人似的,年都过不好。爸爸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其实他计划再婚,不仅仅是孤单难熬,也是在为我俩解除后顾之忧,有人照顾他,我们才能更放心地往远处跑啊。”

  钟静瞥她一眼:“跑什么,我没打算跑,研究生毕业我就回珠州来工作。你想往哪儿跑?”

  “宇哥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钟静撇嘴:“小小年纪生了一颗外向的心,他出国你也跟着去?”

  “去。”

  “他以后到穷山沟里工作你也跟着去?”

  “......去。”

  钟静笑了一声:“说得好听,我还不知道你的德行,他要是真去了穷山沟,你俩八成要黄。”

  钟莹不以为然,“以宇哥目前的学业水平和受学校重视的程度,将来毕业了前途无量,大把好单位抢着要,怎么会沦落到穷山沟里,你这比方打得不切实际。”

  钟静摇头:“我听说有两个山沟沟里的单位都想要晏宇,其中一个单位还打算直招他过去读研呢,进去就拿工资的。”

  钟莹:“What?招收研究生的单位在山沟沟里?”

  “嗯,403所,听过吗?”

  没听过,但钟莹知道以数字命名的单位多是研究院所。有的在繁华都市,有的在无人山区,而在无人区的那些,研究方向都跟我国的“底气”有关。

  如果不是奔着做科研工作去的话,一般人不会考院所的研究生,因为在那里读研要签合同,三年读书,五年工作,一晃小十年就没了。

  晏宇不会去的,他还要创业要发财呢,进了那种单位哪里还有时间开发自己的科技产品,哪里还有时间去了解市场,打开市场,投放产品试水呢?这些都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事情。从二十多岁开始积蓄力量,到三十出头爆发,他要走的路绝对不是在山沟沟里。

  屋外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表弟表妹在院子里放二踢脚,响一声欢呼一阵。姥姥和舅妈们正在包饺子,小舅在客厅喊两姐妹看春晚,钟静答应一声,先出去了。

  钟莹跟在后面走了两步,安静三个月的裤兜突然振动起来,她急切地掏出传呼机,见屏幕上滚动着一行字:“已到珠州,你在哪里?”

第77章 我从没想过

  回过电话,钟莹扔下话筒就往外跑,一家人看电视的看电视,包饺子的包饺子,没人拦她,都以为她到院子里放炮玩儿去了。

  大年三十外头没人也没车,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她一个人快速向东移动着。

  军部离姥姥家挺远,横跨两个区,十多公里路程。这就是钟莹上高中时宁愿坐末班车也不想让老钟去接的原因,每回路上都要蹬个四十分钟,尤其是冬天,相当受罪。

  这会儿公交车收班,面的司机也都回家过年去了,他要来只能选择一种交通工具。

  大冷的天,钟莹可以在家等着,算好时间再出去,可是她等不及。电话里那一声“我想见你”击穿了她的心,她也想见他啊,火烧火燎地想见。

  不要让他冒着寒风蹬四十分钟的车,她多走一点,他就少受一点罪。钟莹拉起棉袄帽子,双手缩在袖筒里,开始了堪比竞走运动员速度的疾行。

  她不冷,也不觉得害怕,整个人被即将见面的兴奋期待笼罩着。狂走了二十多分钟,在那个黑乎乎的影子出现在视线尽头时,心脏怦怦直跳,大喊一声:“宇哥!”

  晏宇飞快地骑了过来,离十几米远就下了车,将车子一丢,大步朝她跑来。脸都没看清,人先紧紧搂进怀里,迭声问道:“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跑到这里了?”

  她确实走了很远,从胜利西路走到胜利东路尽头,得有三公里多。再看不到晏宇就要面临岔路的选择,两条路一直行一拐弯,距离差不多,不知道他会走哪条。所幸在选择之前,他们相遇了。

  钟莹趴在他胸口,感受着比她还急促的鼻息喷在额头,拉开他衣服的拉链把脸埋了进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又一口气。那是他的味道,在一起时没太在意,分别三月才发现,她想死这种味道了,熟悉的特别的,属于他的味道。

  “你去哪儿了?”钟莹真心实意地哽咽了,用力捶了他一拳,“我不喜欢这样......”

  热乎乎的手掌捧住她的脸,温软的唇印在她眼睛上,鼻子上,嘴巴上,“别哭,我好想你。”

  昏暗路灯,清冷街头,两人忘情拥吻,剧烈运动后的呼吸心跳还未平复,肾上腺素又在另一种刺激下飙升。寒冷北风穿不过紧密贴合的身躯,间或响起的鞭炮声像在庆祝他们的小别重逢。

  直到呼吸困难,直到嘴唇发麻,晏宇终于放开了她,借着微光细细看她的脸,目光里有沉甸甸的情意:“工作单位直接把我送到火车站,昨天夜里到的北城,今天上午就往珠州赶了。”

  钟莹见他下巴冒出了胡茬,脸色也不是太好,心里又酸又怨:“宁肯一天一夜赶三个城市,就不能打个电话传呼报平安?”

  “早上打了,你家没人接,传呼是托姑姑给你开通的漫游,那会儿我已经上车了,来不及。”

  原来离开北城,她的小汉显就收不到信息了,必须开通漫游才能使用。

  晏宇再次拥抱她,喃喃低语:“遇到了点问题才耽搁那么久,知道你一定着急了,可是我签了保密协议,没法跟外界联系。对不起莹莹,我每天都很想你。”

  “我也想你。”钟莹没有多问,问了他也不会说,只哭唧唧道:“以后能不能别接这样的活儿了,学校也不能逼人去吧?你一走好几个月音信全无,我没着没落的,干什么都没劲。”

  晏宇微笑:“嗯,我尽量,不过这次机会难得,在那里学习工作三个月我还是很有收获的,大高想去还没去成呢。”

  那里是哪里?她去问高敦奇时,他什么也没透露啊。钟莹想起姐姐说的话,微微不安,攥着他的衣服晃动:“你是有女朋友的人好不好?为我考虑一下啊,我不允许你再消失那么久,我受不了的。”

  “好。”晏宇见到了她,抱住了她,全身心踏实又满足,她说什么都答应。

  “吃饭了没有?”

  “没,不饿。”

  “开什么玩笑,年夜饭都没吃?”

  “我爸下基层去了,家里没人啊,我放下行李就来找你了。”

  “走,去我姥姥家吃。”

  晏宇摇头:“姥姥家人不少吧?大过年的我衣服没换胡子没刮,空手上门太失礼了。我先把你送过去,回家随便吃点就行。”

  “你家有吃的吗?”

  “不知道,找找应该有。”

  水果饼干吗?钟莹没再说什么,跟着他去扶了车,坐上前杠给他指路,十分钟骑到姥姥家门口,下车跟他说先别走,进院直奔厨房到处找饭盒。

  “你干嘛呢?”钟静倚在厨房门口,“刚才跑哪儿去了,我喊你没应声?”

  钟莹不理她,在橱柜里找到了一个三层饭桶,涮洗干净往里一样一样装菜,装完了又去客厅拿生饺子,顺便跟姥姥说:“我男朋友还没吃饭,姥姥,我给他拿点儿吃的。他爸下部队去了,他一个人可怜巴巴的,我想和他一起回大院去,明天早上就跟您电话拜年行不行?”

  一家人的目光唰地集中过来,姥姥惊奇:“男朋友?”

  钟莹拎着饭桶出门,身后跟着一大串家人,晏宇猝不及防受到了围观,推着车子站在那儿满脸无措。钟莹挨个介绍:“姥姥,大舅大舅妈,二舅二舅妈,小舅小舅妈,大表姐二表哥三表姐,大表弟二表弟三表妹,还有我姐。”

  她介绍一个晏宇就喊一个,长辈平辈们也只能回一个“哎哎”,不知说什么好。小舅送钟莹上大学时和他相处过一路,便多寒暄了两句,主要夸赞副军长是个舍小家为大家爱兵如子的好首长。

  轮到钟静,晏宇咬了咬嘴唇,轻声吐出俩字:“静姐。”

  钟莹憋笑,钟静一个大白眼翻过去:“一个小时之后我打电话,钟莹要是不在家,我拧掉你俩的狗头。”

  姥姥回身打她:“大过年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转头又露出和蔼笑脸:“小晏啊,要不别回去了,来家吃点吧,和莹莹静静她们一起守岁。”

  晏宇稳定了心情,礼貌道:“谢谢姥姥,我爸晚一点要回来的,我得回家等着他,初三再来给您拜年。”

  “好好,那一定要来啊。”

  十几口子一窝蜂挤在门口,集体目送两人骑车远去。大舅妈惴惴:“这...合适吗?”

  小舅嘿嘿笑:“我们副军长的儿子,前几年高考状元,家庭没得说,小伙儿又一表人材的有什么不合适?当初送他们去北城时我就觉着有点不对劲,一路上他多照顾咱家莹莹啊,转眼还真处上了。”

  “我是说这么晚了,让他俩单独回去合适吗?”

  大舅拉舅妈:“小年轻的事儿你别操心,瞧他俩那模样,好了不止一天两天了,莹莹又不是不懂事,知道分寸的。”

  姥姥一拍大腿:“静静给你爸打电话,让他回家看一趟,你妹没碰过灶台,别煮个饺子再把厨房给烧咯。”

  钟静扭身:“我不打,我不跟他说话!”

  “才回来几天怎么又跟你爸杠上了,他天天陪着小心伺候你还不够?”姥姥背着老钟反倒替他说起话来,想想今晚这事儿又数落钟静:“看看你妹,刚满二十对象就找好了,你的呢?学校里就没有合适的接触接触?”

  钟静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拽过大表姐:“这还有个二十六的您不操心,操心我?”

  大表姐:……

  她有妈,你没有啊孩子!姥姥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想起闺女心酸不已,忍着眼泪水往屋里走,嘴里叨叨咕咕:“莹莹这对象挺好,高高大大漂漂亮亮的,要是能定下来,就带去给你妈看看。初三来吃饭,备什么菜呢,也不知他爱吃什么……”

  一个多小时后的钟家小厨房里,钟莹捧着一盘生饺子坐在小板凳上,星星眼望着晏宇点柴,上煤,扇风,起火,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宇哥你好棒啊,你会生炉子诶。”

  晏宇无语地看她一眼:“会生炉子很棒?”

  “当然,我就不会。”

  “很简单的,用助燃物把煤球烧起来,再加入第二块对齐蜂窝眼,需要大火就打开通风口,小火就.....”

  “呵呵,别说了,听不懂。”

  晏宇把装了清水的锅放上炉子,盖好盖子,坐在钟莹身边:“其实我也是第一次,不过你家那点煤就快被你摔没了,我只能赶鸭子上架研究一下方法。”

  “……”钟莹是有心表现一下贤良淑德的,虽然她不会做饭,但热饭就简单多了呀,锅一烧,菜一倒,冒热气了抄起来就是,和使用微波炉差不多少。煮饺子也一样,清水下锅,水开饺子就该好了。

  只是没想到家里炉子灭了,需要重新生火。

  她在那儿磨磨蹭蹭地对煤球形状挑肥拣瘦,稍微有点畸形的都被她用火钳子夹着扔到一边去了,好不容易选了一块外形圆润,蜂窝完美的,塞进炉灶里半天不见动静。她还奇怪来着,平时看老钟就是这样操作的,为什么她塞进去就不起火?

  晏宇说:“你没点火怎么起火?”

  钟莹:……原来煤球炉和煤球不是摩擦起火的恋爱关系。

  晏宇干了第一件事,后面的也顺理成章全干了。他自己热了菜,下了饺子,烧了两瓶开水还自学成才封好了炉子,保证它缓慢而长久地燃烧,方便钟莹晚上有热水洗漱。

  钟莹的作用仅限于吹彩虹屁,表达出对他的无限崇拜就可以了。

  晏宇吃饭的时候,钟莹去接了老钟一个电话,问她家里是不是有外人,警告她赶紧把人轰走,不然等他回来就不客气了。

  钟莹满口答应:“好好,吃了饭就走。哎对了爸,姥姥让宇哥初三去吃饭,您不如把那位阿姨一起带去过个明路啊,有我和宇哥挡着,姥姥舅舅他们应该不会太为难您。”

  老钟:“......什么意思?你...你这是要跟他好了?”

  “已经好了有一年了吧,不是答应您去年不谈今年谈的嘛。”

  老钟眼前发黑,都谈一年了?那岂不是从上个春节就开始了?敢情这丫头一直在跟他耍心眼,她所谓谈与不谈的时间,是以春节来划分的,年三十不谈,年初一就可以谈了!

  前段时间遇见曲红素,她热情又亲近地说等孩子回来两家在一块儿坐坐。他听出了一点言下之意,猜测是不是晏宇被莹莹拒绝了,所以求助家里长辈帮忙撮合。当时他得意地想,莹莹不愧是他闺女,还挺稳得住,没有被晏家小子的糖衣炮弹击倒。门第再高我们家也不稀罕,我老钟可不是卖女求荣攀高枝儿的人。

  如今想来,曲红素笑容笃定,态度可疑!

  “晏家人是不是...是不是都知道了?”

  “嗯,我去他奶奶家吃过饭了。”

  “莹莹!”老钟怒其不争地吼了一嗓子:“这样的事你怎么能不跟家里商量呢!”

  “又没要结婚,现在跟您商量也不晚啊,等您明天下班回来,我们好好商量。您先想想,晏宇哥哪儿不好,哪儿不适合我,只要您能说出三条,我就不跟他谈了,行不行?”

  又是这种糊弄鬼的说法,信她才怪。女儿大了,控制不住了,要被别的男人拐跑了!晏宇家在北城,莹莹跟了他,以后还回珠州来么?还惦记老父亲么?老钟越想越无力,越想越心酸。

  挂了电话,钟莹走出门,见晏宇就站在门外,玩笑道:“干嘛,偷听我打电话呢?吃饱了没有?”

  他表情有点委屈:“吃饱了,你老不回,我就过来看看,不是故意偷听的。”

  钟莹拉着他回到暖融融的厨房,把他按在小竹椅上,顺势跨过他双腿,没有坐下去,弯腰低头啄了一口:“偷听到什么了呀?”

  “听到你让你爸说我的不好,能说出三个就不和我谈了。”晏宇仰着头看她,黑眸里罕见地泛起幽怨,“真心话?”

  钟莹笑:“真心话。”

  他眉头还没来及蹙起,她又道:“可你没有缺点啊,给我爸三天三个月三年他也找不出一条来,你是我完美的宇哥呀!”

  谁不爱听彩虹屁呢,尤其是心爱女孩吹的,晏宇瞬间就弯了眼睛翘了嘴角,扶着她的胯略一用劲,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我不完美。”

  “完美!”钟莹霸总上身,挑起他下巴:“我不许你妄自菲薄。”

  晏宇笑出了声,搂着她蹭了蹭:“情人眼里出西施是吗?我不完美,我脾气不算好。”

  “挺好的啊。”

  “有时很固执。”

  “没感觉到。”

  “偶尔过度自信。”

  “呃...什么叫过度自信?”

  “就是自大。”晏宇自我批评起来也毫不留情,“也许以前在学习上没遇到过太多阻碍,我对待难题难点的态度不够尊重。这次出去实习遇到的问题,给了我一个警示,计算机科学博大精深,技术涵盖面相当广,在高精尖领域里,我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话题转到学习上来,气氛也从温情暧昧往正经严肃转换。钟莹捕捉到他说出的一个词:“实习”,心里在打鼓,脸上却丝毫未显,仍柔柔笑着:“你已经在你能接触到的知识层面里做到最好了,没有新的挑战,自然会产生无趣轻视的感觉。等你进入新领域展开学习,这种感觉就会消失,直到你再次征服这一层面为止。所以你不是自大,而是具有强烈的求知欲。”

  晏宇望着她:“我在你心里什么都好?”

  “嗯。”

  他压下她的脑袋,轻轻一吻:“不要这样想,完美是很危险的,万一以后你发现我没那么好,本来三分的失望可能会变成十分。”

  钟莹搂住他的脖子,错开脑袋趴在他肩膀上,盯着菜橱抽屉上的麻绳把儿,语气里带着少女的娇蛮执拗:“我就是觉得你好!以后的事谁知道,难道你已经打算以后要做什么让我失望的事了?”

  “不会,只是担心你期望过高。”

  钟莹声音甜丝丝的,“我对你当然期望很高,我对我们的未来也期望很高的,经常畅想呢。对了我还没问过你,你毕业以后打算做什么?”

  晏宇沉默了一会儿:“还没想好。”

  他将要继续读好几年的书,如果对未来没有规划,回答应该是“我没想过”,但他说还没想好,这意味着他在想了,甚至已经有多种选择摆在面前了,只是没想好该选哪一条路而已。

  “有没有大致的方向?”

  “有考虑过去科...”

  “哦,我想到了!”他刚吐出那个字,钟莹立即弹跳起来打断,又一屁股坐下,压得他哼了一声。

  “宇哥,那天我在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说科技改变生活,现在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的高精技术,将来会普及到全社会,不仅能造福各行各业,也可以为大众服务。比如计算机,当它拥有更简便易学好操作的运行系统,更强大快捷的处理器的时候,就是它走进千家万户,成为普通人手中工具的时候。所以我觉得,未来最有前途的一定是科技行业,研制开发这方面的产品,肯定能赚大钱!”

  晏宇半晌没有说话,钟莹始终保持着纯真的笑容,纯真里难掩兴奋,仿佛认为自己提出了一个精妙绝伦的好主意。

  “莹莹,你指的开发产品赚大钱,是…从商的意思吗?”

  “是啊,开公司当老板,创造自己的品牌,你觉得怎么样?

  晏宇皱起了眉头:“我从没想过。”

第78章 大千世界什么都有

  我国自古轻商重仕,文人墨客留下的诗篇里只要有关商人的就没什么好话,不是“重利轻别离”,就是“求利无不营”,好像做生意的人全都一心钻进了钱眼里,无情无义唯利是图。就算是三十年后,也很少有家长会在孩子幼年时期给他树立长大从商的理想信念,当然内心是想发财的,可嘴上万万不能说,一说就显得当爹妈的没文化,粗陋鄙俗了。

  三十年前的作文里理想职业排名第一的是科学家,三十年后仍然如此。甭管大家多么爱钱,对未来的展望还得是冠冕堂皇的。其实又有几个人真正实现了理想,当上了科学家?门槛太高,智商太低,想当当不上啊!

  然而钟莹毫不怀疑,晏宇能当上。并且他正在为此努力着,爬上了台阶,跨过了门槛,离那个目标只有一步之遥了。

  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说他没想过从商,钟莹觉得可以理解。他在家衣食无忧,在学校万千宠爱,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受过罪,对金钱的渴望不强烈,也不曾缺过钱。所以他才可以一直处于理想化的阶段,向往着做一份喜欢的工作,工资稳定够花够用,最多在工作允许的情况下接点私活,赚些外快。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总归不会让老婆饿肚子。

  最关键的一点是,他活在当下,活在七十年代到九十年代这个逐步改革开放的时期,和现而今大部分人一样,把稳定放在第一位,对物质生活的追求仅仅停留在有工作有工资有房住有饭吃的层面上。

  为什么?因为这个社会它就是简朴的,他没有见识过后世的繁华,也就不会催生太多需求,在他所能看到的范围内,金钱还没有展现出它强大的能量。

  而钟莹不然。她是住过几亿豪宅,开过千万豪车,从头发丝儿到脚趾甲盖都被人精心伺候着,在无比便利,无比炫目时代生活过的人。四年来蜗居老破小,挤公交,打面的,吃路边摊,忍受没有冷气的夏天,没有地暖的寒冬,学会的生活技能越来越多,由奢入俭到了极致。看似渐渐习惯了,其实心里的厌恶和煎熬从没淡去过。

  正是因为知道将来可以重新过上那样舒适风光的生活,她才强迫自己忍了下来啊。

  假设没有晏宇,她会不会为了改善经济状况奋力拼搏,利用先知优势铺开摊子大干一场,走上自强自立商界女神的路线?未知。

  不是每个穿越人士都能成为强人的,不记得彩票号码,不记得牛股名称,还不具备“勤奋”这种品质,先知能发的财也很有限。

  假设不成立,她不是有晏宇了嘛,再强也强不过他,再有钱也没他有钱,还费那力气干吗?

  她和晏宇结婚时,他已经四十五岁了,媒体报道他的发家史只说十几年内创造神话。这十几年到底是十九年还是十一年,很难说。钟莹那时候认为他们的婚姻是一场金钱与青春的交易,互相无爱,她也没有兴趣深挖一个老男人过去的故事,所以并不知道晏宇创业的契机是什么。

  在科研的道路上遇到了绊脚石?遭到重大打击失去信心?还是随着社会发展逐渐体会到了金钱的魅力?

  没想过从商,现在就开始想啊,翻过年才二十二,现在想一点都不晚。

  “莹莹,你想开公司当老板?”

  “想,可我不是那块料,我们老师说商场如战场,生意人玩起权谋战术来不比官场上的人差,我脑子没那么灵光,上了战场只有被别人灭,血本无归的份。宇哥你就不一样了,你聪明,干哪行都能干得特别好。”

  晏宇眉头松开,微笑:“你脑子灵光得很,还想赚大钱呢,多少钱算大钱?”

  钟莹不想吓到他纯洁的心灵,保守开口:“一个亿就算挺大了。”

  晏宇哈哈大笑:“我以为你会说十万。真有志向啊,一个亿,那是多少钱你有概念吗?”

  有啊,我网银余额常年保持九位数,熟得不能再熟了。

  她故作不屑:“我学金融的怎么会不知道,一个一八个零,存折打得下。”

  晏宇点点头:“不错,如果你有了一个亿想干什么呢?”

  能干的事儿多了去了,有钱人的快乐你难以想象。钟莹不敢把话说得太俗,只道:“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他刮她鼻子:“钞票上细菌多,不好吃也不好玩。”

  钟莹:......

  晏宇又笑了一会儿,抱着她亲亲:“好了,别异想天开了,我再聪明也赚不到一亿。苦读多年,还是想做点更有意义的事,利用所学谋私利非我所愿,总之以后不会少了你吃的玩的,好不好?”

  不好,一亿算个球球!将来谁不是利用所学为自己谋利啊,而且做生意怎么就没意义了?你纳税支持国家建设,研发科技产品造福社会促进发展,甚至能够影响改变几代人的生活方式,多有意义的事啊!怎么能单纯定义为谋私利呢?

  钟莹没有反驳,晏宇现在已经有了方向,不仅没想过从商,对此还有些排斥的样子,她不能过度纠缠,暴露自己把财富和他摆在等高位置上的嘴脸。

  可是那个契机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如果他二十五六岁就动了念,钟莹觉得自己还能撑一撑,如果三十大几才有想法,她岂不是要等十几年?

  往后几年正是捞金的好时候,电脑的更新换代,网络平台的初步发展,便携手机的惊艳问世,哪一样都是超大型金矿,不挖可惜。而且苏燕云败阵,苏小柔归家,命运未必还会按照她记忆中上辈子的轨迹来安排晏宇,万一放他去搞科研,越搞越来劲,搞个十年八年无事发生,他决定终生搞下去了怎么办?

  不行,不能坐等所谓契机,从现在开始就要给他洗脑,时不时畅想一下被金钱加持的美好生活,潜移默化扭转他的想法!

  “我想吃澳龙,蓝龙,帝王蟹,象拔蚌,给我吃给我吃。”钟莹以额抵额,撞着他的脑门儿,开玩笑似地道:“我想开飞机,潜水,赛车...赛车算了,去南极去北极,看火山看瀑布,环游全世界,带我玩带我玩。”

  晏宇固定住她脑袋:“做梦呢?醒醒。”

  虽然被他无情嘲笑,但钟莹恕他对自己的能力没有清晰认知,不怪他。坚持不懈地“胡说八道”,把自己去过的地方,看过的风景,吃过的食物,玩过的东西一一道来。在被追问是怎么得知这些的时候,推了《大千世界》出来背锅。

  晏宇:“你不是说那杂志全是鬼扯吗?”

  钟莹:“......看一看打发时间嘛,大千世界什么都有,满足了我对未来的想象。宇哥你知不知道有一款汽车从零到一百公里的速率只有五秒,不是赛车也不是跑车哦。”

  是你低调奢华的座驾。

  “这本杂志以后不要定了,看多了伤脑。”

  “......”

  年三十大半个晚上,两人就窝在钟家小厨房里度过了。钟莹又要给他灌输金钱力量,又要做到隐藏贪婪本色,挺累;晏宇又要抱着她,又要防止炉子熄灭,也挺累,走得时候腿都麻了。

  他赶在军部宵禁前回了家,在电话里陪着钟莹守岁,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躺在老钟床上快睡着了。午夜鞭炮齐鸣,钟声敲响的时候,晏宇说:“新年快乐,莹莹,我......”

  钟莹半梦半醒,嗯了一声话筒就滑下耳边,他的最后一句话没能听到。

  初二晏宇到钟家来拜年,钟莹也去了晏家,互送年礼。老钟态度模糊,总算没有当面给晏宇脸色,收了他送来的东西。而晏副军长就很高兴了,给了钟莹一个超厚实的大红包。

  初三去姥姥家,气氛也相当和谐,晏宇的相貌,教养,谈吐受到家人一致好评。一顿饭下来,二舅妈和小舅妈迅速把表弟表妹的学习榜样换成了他,钟静再次感受到那年高考被碾压的耻辱,沉着脸生了一天闷气。

  有晏宇在身边,这个寒假过得又快又乐,两人已不再避讳任何人,成天出双入对,把臂同游,正在谈恋爱的事实很快就传遍了家属院。

  李舟桥的妈妈特意上门来问过这件事,颇有点遗憾地看着钟莹,话里话外说她年纪小,应该多考虑考虑,不要那么着急定下来,以后发现身边还有更合适更好的也说不定。

  钟莹听听就算,不作回应,钟静却把话挑明:“晏宇沉稳,很适合我妹。她自己就皮,要是再找个皮猴子似的男朋友,以后日子还能过吗?”

  李家妈妈刚想为她心目中的人选辩解两句,钟静又道:“阿姨你来的正好,我早就想去找你了,听说你给我爸介绍了个对象?哪个单位的,多大了,有孩子没有,看上我爸什么了?还有这事儿谁起的意啊?跟我妈说过了吗?我们姐俩回来那么久了,她一次也没来过,怎么的,看不上前妻留下的孩子?”

  李家妈妈:......

  不是那位阿姨不想来见她们,是老钟在极力阻止双方见面。他不知是愧疚还是心虚,即使钟莹表示见一面没什么,她来看住姐姐,不会让阿姨陷入难堪境地,老钟仍然犹豫不决。直到姐妹俩离家返校,人还是没见到。

  钟莹想,也许老钟真的不太爱那位阿姨,否则怎么会舍得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真正爱一个人,应该是晏宇这样,惯着她,宠着她,听她异想天开了一个月也不嫌烦。几次说要扔掉她的《大千世界》,最终也没下手,还在返回北城后给她申请了一个报箱,订了整一年的杂志。

  报箱安装在出租房外,一回来钟莹就带着他去了,不带严冉也会告诉他,还不如主动点,坦然点,率先站上道德制高点,打消他想同居的不道德想法。

  哪知晏宇没空听她批判,看了一眼出租房就发现了诸多漏洞,比如窗帘没装,门锁没换,卧室灯不亮,厨房里空空如也,没有餐桌,没有书架,书桌太小只够一个人使用等等,而后就兀自忙着补漏去了。

  开学一个礼拜后,钟莹的外宿申请报告批下来了,而此时的出租房里不仅装好了窗帘,换好了门锁,还多了一台电视,一台洗衣机,一台冰箱,成套的锅碗瓢盆刀铲筷勺,有证的液化气瓶,餐桌椅子,放满书的柜子,长出一倍的书桌,以及齐全的床上用品,洗漱用品和拖鞋。

  钟莹不敢想象这是在一个礼拜内完成的事,但晏宇做到了。

  他拿着钥匙开门,像男主人一样把钟莹请进来,说:“看看,这才像样。”

  钟莹转了一圈,嗫嚅:“挺好的,可是......为什么有两双拖鞋?”

  “进屋当然要换鞋。”

  “那卫生间里为什么有两条毛巾,两个口杯,两支牙刷?”

  晏宇顿了顿,道:“这个等会儿再说,我忘了问你,这个房子原本什么都没有,你哪来的钱置办这些?”

第79章 你想和我共居一室

  当他听到钟莹替许家拍广告赚了两万元的时候,原本藏在眼底的那一点点心虚被不悦取代。

  “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你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遇到危险怎么办?人家骗你怎么办?”

  钟莹歪头看着他:“你是不高兴我去拍广告,还是不高兴我为许家拍广告?”

  晏宇不肯直说,沉默片刻道:“你缺钱用吗?”

  “缺。”她顿都没打,“本来不缺,但是自从你上次说了那件事,我就觉得缺钱,缺大钱!”

  “哪件事?”

  钟莹露出受伤的表情:“敢情你说说就算,根本没放在心上啊?就我一个人傻子似的当了真。”

  “啊?”晏宇赶紧回忆之前跟她说过什么重要的事,和大钱有关的,是什么呢?想来想去也没想起来,“我忘记了,你提醒我一下。”

  她嘴巴一瘪,看似要哭,晏宇慌了,忙上前捧她脸:“对不起对不起,我记性不好,真的想不起来了,你说啊。”

  “你不是说五月份要和我......原来是我自作多情!”钟莹很是伤心,背过身肩膀一抽一抽。

  “......”晏哑然半晌,看着她夸张的抖动,无奈笑了,一只手从后抱住她,一只手摸到她脸上:“小坏蛋假哭呢,你不是说学没上完不能结婚么,转移话题是不是?”

  钟莹躲他挨近的脸,倔强扭着头不让他看:“我转移什么话题?现在不结,总有一天要结,做事情就要未雨绸缪,事到临头了再打算来得及吗?我没偷没抢,钱是光明正大赚来,攒着以后买房子用的。”

  “买房子干吗?”

  钟莹唰地回过身,确实没有一滴眼泪,可眼睛里受伤的神色真切了许多:“你说呢?”

  这一次晏宇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笑道:“你还怕结婚没地方住啊,我们家有房。”

  “我不想和长辈住一起,不自由。”

  “独立的房子。”

  “不喜欢住小的,我东西多。”

  “倒是不算大,四五百平米吧,够放你的东西了不?”

  钟莹小脸皱巴巴:“四五百平米?还...行吧,谁的房子?”

  “我的。”晏宇揉她的脸,向前挤,向后搓,玩得不亦乐乎,“爷爷给我留的,晏辰也有一座。”

  听到“座”字,钟莹知道自己猜对了,现在没有大平层小别墅,以座为单位的都是四合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