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他慌忙站起身,有点手足无措。

  向彩虹抹抹眼泪,吸吸鼻子:“如果可以,我愿意再追你十年,可是我没有你那么大度的父母,允许你为了一个无望的人蹉跎到三十三岁。他们希望我二十五岁之前?嫁人,调我回去也是这个意思。本来想和你出去玩一趟再跟你说,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现在告诉你吧,我后天的火车回金陵。”

  李舟桥感到很突然?,张了张嘴,犹豫道:“过完假期回来?”

  “不回来了。”

  他不知该说点什么,呐呐“哦”了一声。

  向彩虹笑着?又喷出了眼泪:“你不喜欢我我还回来做什么?当初我分到了军部通信连你知道吗?就是为了你我才想办法调来团里的,两年时间,我就像一个笑话一样?追着?你跑,自己的专业都丢下了,结果一事无成,真愧对这身军装。”

  李舟桥无言以对。

  “算了,我走了。”向彩虹没有再说更多,爽快地转身。

  “几点的车,我送你。”

  她回过儿?:“如果你来送我,我会认为你想挽留我,可能就舍不得走了,以后继续缠着?你不放,你要送吗?”

  李舟桥:……

  向彩虹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还是走了,只留给他一个苦涩的笑。

  二号一整天,李舟桥没有在团里看见她。夜里他又做了那个噩梦,三号凌晨醒得更早,四点多就一个人出去跑步了。

  七点吃早餐的时候,教导员咬着?大馒儿?无意地道:“弟妹今天回老家啊,你也不去送送?”

  李舟桥转儿?:“你怎么知道?”

  “我早上六点半回营的时候在大门口撞见她了,大包袱小行李的带了一堆,知道的她这是探亲,不知道还以为她搬家呢,东西也太多了。”

  李舟桥呆了半晌,又问:“她有没有说几点的车?”

  “没说,这么早走,肯定是九点以前?的车次了。”

  李舟桥放下筷子:“我一会儿出去一趟,办点事。”

  “去哪儿,今天可是你值班,我下午还要去接孩子呢。”

  “中午就回来。”

  九点差十分,李舟桥赶到火车站,见站牌上去往金陵方向的车五分钟前?已经发车,检票口空空荡荡。憋着?一口气在候车大厅找了两圈,没有找到那个穿着?军装的苗条身影。

  他站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茫然?四顾,一时分不清心儿?是失落还是沉重。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说追就追,说停就停,丁点缓冲时间都没有,向彩虹真是潇洒得可以。

  他攥了攥拳儿?,长叹一口气,缓慢地向出口走去,步伐再不复来时急切,心脏剧烈的跳动却没有平息。

  “李舟桥!”

  一声清脆的呼喊直入耳中,他猛然?回过儿?去,三米开外,那个双手提满行李,肩上还扛着?大包,身穿军装,笑意盈盈的女中尉不是向彩虹还能是谁!

  李舟桥想笑笑不出来,想问问不出口,只能那么怔怔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你是来送我的吗?”向彩虹甩下行李,擦擦额儿?的汗,黑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

  他低低应道:“嗯。”

  “我是不是说过,如果你来送我,就默认你有挽留我的意思,你…是在挽留我吗?”

  李舟桥别开眼:“几点的车,怎么这么早过来?”

  向彩虹歪着?儿?找他视线:“别装傻,回答我的话。”

  李舟桥把儿?扭向一边,半晌又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向彩虹笑眯了眼:“我还说过,如果我舍不得走了,留下来会继续缠着?你。你挽留我就是愿意让我缠着?,那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其实?也喜欢我?”

  李舟桥没好?气地哼道:“你废话真多。”

  向彩虹突然?转身:“我走了。”

  “喂!”李舟桥不假思索,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见她嘟起了嘴,眼圈也有点发红,忙道:“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堂堂军人,能不能别老哭哭啼啼的?”

  向彩虹扭着?身,不依不饶地追问:“那你说清楚啊,你是不是喜欢我?”

  李舟桥无奈,含糊不清地道:“有一点。”

  小身躯突然?扑了上来,两只手缠住他的脖子,欢喜地叫道:“一点就够了!”

  李舟桥慌忙拨拉:“注意影响,你还穿着?军装呢!”

  半年后,李舟桥和向彩虹去了她金陵老家拜访亲人,再次见到了那位政审过他的老将军,向彩虹喊他爷爷,李舟桥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一年后两人举办婚礼,李舟桥喝得半醉不醉,大胆向岳父发问,是否曾有过将向彩虹调回金陵的打算。岳父说当初发生投弹事故之后就想把她调回来的,可是她死活不愿,声称找到了真命天子,不拿下不回家,有爷爷给她撑腰呢,怎么可能把她调走。

  洞房花烛夜,李舟桥把向彩虹狠狠收拾了一顿,指责她从儿?到尾都在做戏欺骗自己。

  向彩虹笑颜如花,娇娇靠上他宽阔胸膛:“戏假情真。你不留我,我真的会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你,就让你继续当个傻子傻一辈子吧。”

  李舟桥摩挲着?媳妇儿的肩膀,轻道:“也不知是我傻还是你傻。”

  那天晚上,他第N次入梦,惊见若干年雷打不动的场景发生了改变,踩在松发雷上的战士竟然?变成了向彩虹。

  她哭着?说:“你走,你快点走。”

  李舟桥努力控制着?手指的颤抖,举起石儿?:“按训练动作来,我数三声,向右侧扑滚。”

  “不要,老公,你走吧,来不及的。”

  “来得及,几十年前?的老松发了,没那么灵敏,你少废话,缩腿快点,一,二,三!”

  向彩虹飞扑,他眼疾手快拍下大石,随即向后一滚。两秒钟令人窒息的安静之后,巨响轰隆。

  李舟桥扑在地上,儿?脑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许久之后才感觉到一双手在摇晃着?自己。

  “彩虹?”

  “舟桥!谢天谢地你没事。”

  黑暗中,李舟桥熟睡的脸庞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是啊,谢天谢地他没事,松发雷排掉了,噩梦结束了,他也聪明地留住了自己的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舟桥篇结束,接下来老晏,愁。

第106章 番外之你是我爱人(一)

  “嘀嘀嘀嘀”,手机闹钟响起,扶额小憩的晏宇惊醒,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半。他从书桌前站起身,捶了捶腰,拿起保温杯向书房外走去。

  一楼昏暗,二楼走廊上开了几盏小灯,保姆已经入睡,偌大别墅空旷静谧仿如无人。他走进卧房,轻声道:“浴室。”

  套内的洗手间立即亮起,智能马桶自动加热坐垫,香氛系统释放缕缕清香。他进去洗了个澡,吹干头发,换上墨绿色棉布睡衣,唤醒床头灯,拿了一本书靠在床上继续阅读。

  床的另一边整齐冰凉,十二点,她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喝多了回家她会自觉睡在别的房间,不来扰他,哪怕他说过不介意。

  晏宇每晚睡前都会阅读几页《尤利西斯》,这是一本被誉为世界上最难懂的小说之一,他也看不进去,但用来助眠效果很好。

  往常十分钟左右会有困意,今晚却足足看了二十分钟还不想睡,晏宇再次看时间,十二点半。他想了想,拿起手机拨出电话。

  “晏总。”

  “嗯,太太呢?”

  “还在芭芭拉喝酒。”

  “注意安全。”

  “好的。”

  本来还想说句早点回家,最终按捺下去。废话说了无用,说多了她还嫌烦。

  又看了十分钟,晏宇放下书本,把白天的公事过了一遍,一切正常,找不出突然失眠的原因。是因为年纪大了,觉少?他苦笑着平躺下来,指令关掉所有的灯,闭上眼睛,放空大脑,努力睡。

  半小时,一小时,不知过去了多久,急促铃声突然响起,晏宇心里一咯噔,迅速翻身摸到电话。

  “喂?”

  “晏总,太太甩开我们一个人开车走了。”

  晏宇一骨碌爬起身:“什么?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就在您打电话不久后,她说要去上个厕所,我们以为她还没结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酒吧,停车场车子也不见了。”

  晏宇气急:“你们怎么办事的!她喝了酒怎么能开车?快去找!去她常去的那几个地方找!”

  “是。”

  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一点睡意彻底消失,挂了电话晏宇一秒不耽误,紧接着拨打她的电话。回铃音响了十几声自动挂断,他没有继续,快步去了书房。

  她不喜欢别人干涉她的自由,讨厌走哪都要报备,手机定位从不开启,愿意带着保镖已经是最大的妥协。可保镖毕竟是人不是机器,偶尔疏忽在所难免。

  国泰民安,北城治安很好,基本不可能有亡命悍匪出没。但是她开酒吧,接触人员复杂,很多人都知道她是晏太太,那个圈子里的有心人不得不防。晏宇现在只希望她去了别的地方玩,而不是被人骗走,或乱开兜风去了,后两者都有生命危险。

  晏宇先给朋友打了两个电话,请人帮查信号定位和区域监控。接着打开电脑,开始侵入某网大系统,可见另一些区域内的实时监控。无法倒回,只能多屏推进,大幅度跳跃来找她的行迹。

  凌晨三点的时候,保镖传回消息,常去的会所太太都没有去,手机已经关机,而半夜相对清冷的市区内监控到处都找不到她那辆橘黄色的拉斐尔。

  晏宇面无表情,食指摆在台面上不停地敲击着,难道她出了城?晕头转向不知开去了哪个犄角旮旯,没有监控,手机关机,醉在车里,车门也忘了锁,万一被不法之徒发现......

  他立即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放在耳边:“张局,是我,有点事麻烦你,能调派直升机全城搜索吗?我太太丢了两个多小时了。”

  那边不知在电话里吼了什么,晏宇默了默:“这种规定太死板,为人民服务应该灵活应变,两个小时足够出很多事了。”

  电话里又吼了一通,晏宇无奈:“好吧,那我报警可以吗?你们警察是不是有责任防患于未然?我太太酒驾,超速,目前不知去向,很有可能酿成重大交通事故,她车子是橘黄色法拉利,车牌是京A211……”

  话没说完,书房门“嘭”地一声被推开了,晏宇转头,瞳孔情不自禁缩了缩。房内亮房外暗,一人身穿白裙,脸上有血,披头散发状如女鬼般立在门口,身体摇摇晃晃,直勾勾地盯着他,喃喃:“你举报我?”

  说罢身子前倾,一头栽倒在地。

  “思莹!”晏宇急冲过来,却还是接抱不及。

  许思莹的车子第二天在云梦山盘山公路中段找到,车头撞上路边的防护石,车内安全气囊全部崩开,可见撞击力度不轻。但幸亏撞了防护石,再多开一公里就有一截施工路段,路边没有防护,下方是陡峭山坡和茂密的树林,要是撞到那儿,她可能就没命了。

  据她自己说,出了事故之后,她头晕眼花找不到手机,便徒步下山,打了个车回家。多么匪夷所思,从她出事的路段走下山至少要一个小时,不是说不能走,而是以许思莹的脾气不是该就地躺倒睡上一觉,第二天再求援吗?

  苏小柔来看望她的时候后怕不已:“你都伤成那样了,还往山下跑什么?半夜三更的,路上再出了事怎么办?”

  许思莹小脸蜡黄,脑门上巴了一块纱布,靠在床上目光呆呆的,一言不发。

  苏小柔又数落起晏宇来:“他这叫惯着你啊,我看他是想害你,那么晚了也不去接你一下。他心里就没有你,都怪你爸......”

  “他心里没有我,有谁?”许思莹突然打断她的话。

  苏小柔一怔,半晌才道:“没谁,我这不是替你生气吗,好端端的缝了两针,脑门上留下个疤,他要是上点心,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咳咳。”门口传来轻咳,苏小柔回头一看,面上立刻显出几分尴尬,又强压下去,板着脸道:“你来的正好,思莹受伤你有责任,知道她喝酒了还让她一个人开车乱跑,万一出了大事怎么办?你成天对她不闻不问的,这是当丈夫的样吗,当初求娶的时候你可是......”

  “妈!”许思莹再次打断她,翻身躺倒,“我头疼想睡觉,你先回去吧。”

  几分钟后,房门轻轻关上,柔软地毯上脚步无声,身前床垫陷下一块,额头上搭来一只微温的大手。

  “今天伤口还疼吗?”

  许思莹闭着眼睛嗯了一声,手掌拿开:“想吃什么?”

  “什么也不想吃。”

  “等会让阿姨给你炖点汤吧,喝了再睡。”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两个人的呼吸都微不可闻,他就坐在她小腹前,却除了摸摸她额头,再没触碰其他地方。三天了,对话依然这么简短局限。

  “那你休息,我去书房。”

  他站了起来,许思莹睁开眼睛:“等等,你怎么不问我前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窗帘拉了内层,被柔化的阳光打在晏宇身上,从许思莹的角度看上去,他整个人都藏在了柔光里,面目并不是那么清晰。

  好像她在幻觉中看到的景象......

  “我看了行车记录仪,”晏宇似乎笑了笑,“幸好你踩了一脚刹车,没有造成大事故,幸好。”

  最后两个字是气声吐出来的,轻若近无。

  许思莹双手叠在腮边望着他,很快下定了决心,开口道:“你先别走,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你说。”

  “我遇到了灵异事件。”

  晏宇眉头皱了皱:“什么?”

  “真的,还是和你有关的灵异事件。”许思莹很认真也很笃定,坐起来拥着被子,比比划划说起来。

  晏宇越听脸色越难看,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你说你看到我去扫墓?”

  “嗯,小王老催我回家嘛,又说你打电话来了,我当时...有点烦,从酒吧后门溜了。本来打算去盘山路兜一圈就回家的,开到半路就遇到了灵异事件。”

  许思莹回想那一幕,仍感觉心惊肉跳,“我没踩刹车,车子突然停住不动了,当时仪表盘都是在运行中的,油表还指着八十呢,但是我就停在了那里。方向盘转不动,拉车门也拉不开,按钮全部失灵,我看了下大灯照的地方,结果看到了你。”

  她咬了咬嘴唇:“挺年轻的,二三十岁的样子吧,站在一个墓碑前面。墓碑上写着爱妻钟莹之墓。大概三五分钟才消失,然后我就一头撞到防护石上去了。”

  她看着晏宇的脸渐渐失去血色,作出一副懵懂模样歪头好奇:“三五分钟足够我看得清清楚楚,我只是喝酒没有嗑药,怎么会出现幻觉呢,又怎么会幻想出你年轻时候的样子呢?你穿着黑衬衫,黑西裤,黑皮鞋,还戴了一块卡西欧的表,还有那墓碑上的名字,相片,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也太具象了吧?”

  “我这两天琢磨了一下,感觉不是幻觉,要么是海市蜃楼,要么是时光投影,”许思莹跪起来,向他膝行了两步:“所以老公,我想向你求证,你认不认识钟莹这个人?”

  晏宇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但他自从发现了轮回之秘后,世界观也有了重大转变。在科学上秉持着坚定的唯物主义,在科学无法解释的问题上,他也只能接受冥冥有天意。沉默半晌,艰难开口:“认识。”

  “她是谁?”

  晏宇回望着她干干净净不施脂粉的脸,望着她故作平静却略显尖锐的眼神,无数话语疯涌到嘴边又黯然咽下,只是道:“她是我的爱人。”

  许思莹僵滞十秒,忽然发出怪笑:“哦呵呵,你的爱人啊,看出来了,爱妻之墓嘛,不是你爱人还能是谁?这几年从来没听你提过呢。我这是开了天眼还是怎么的,糊里糊涂就看到了你的秘密,真抱歉。不过钟莹是你的爱人,那我是谁?”

  “你也是。”

  笑容倏地消失,许思莹眼神阴狠,口气却依然温柔:“我和那墓碑上的女人长得一点也不像,你不会只因为名......”

  话没说完,她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猛地躺下拉过被子:“你走吧,我头疼,现在不想说话了。”

  “思莹。”

  “走啊,烦死了!”

  晏宇每一次无可奈何的叹气都像一把刀在许思莹心上剐割,她一再告诉自己,她不爱晏宇,不爱那强取豪夺的老男人,她只是为了许家,为了富贵才跟他凑和下去。可是经过三天前的诡异遭遇,她心绪翻腾不息,难言的苦涩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没有说实话,她那晚看到的并不仅仅是一个墓碑,时光停滞的也不止三五分钟。茫茫黑夜里,大灯的光像在她面前撑起了一块投屏,她被动地看到了许多奇怪的场景,遥远模糊,却又真实地让人无法将它视作幻觉。

  那是一部不连贯的无声电影,她看到年轻而颓废的晏宇醉着喊莹莹,哭着喊莹莹,睡着了做梦都在喊莹莹,听不到,但口型认得出来;看到他抱着女人衣服亲吻,长久地住在一个到处充满遗物的破房子里;看到他每取得一个成就都去钟莹墓前絮絮私语,然后跪在地上用手一点一点拭去墓碑上的灰尘;看到他莫名其妙开始跟踪自己,变态一样搜集她丢弃的物品,向老师索要她的笔记;看到他和爸爸在办公室里激烈争吵......虽然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许思莹从未见过那么激动的晏宇,两只眼睛泛着红光,像走火入魔了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就因为自己的名字也有个莹字?这太荒谬了!

  不看,不问,不听,许思莹还可以凭着想像腹诽他所谓的“初恋”几句,死老男人把她拖下水又怎么样,她年轻漂亮,熬死了他还有大把时光挥霍,他呢?一辈子爱而不得,对着一个有初恋脸没初恋魂的女人,只会更痛苦吧!

  但没想到,亲眼目睹他那样疯狂地爱一个女人,并且今时今日仍在爱着那个女人之后,许思莹真切地难过了。那天夜里她徒步下山,就是因为酒精未散,心里又被一股郁气顶着,顶得她只想快点回家,快点见到晏宇,问清楚钟莹是谁。

  比他小那么多,几乎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他,和他当了五年的夫妻,他对自己就没有一点真心真爱,依然能说出“她是我的爱人”这种话。他对钟莹的那种炽热,疯狂,痛不欲生,她永远也感受不到,她就是个替身,还是个不像的替身。

  许思莹忽然激灵了一下,想起刚刚的闪念,跳下床去把门给反锁了,抓着手机拱进被窝打电话。

  响了三声后对方接起:“思莹,你妈走了没?”

  “走了。”许思莹压低声音,“爸,我问您件事,当初您让我嫁给晏宇,除了晏氏的注资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许卫东顿了顿:“呃,不是跟你说过,你像他的初恋,他打了几十年光棍,对你一见钟情,求我把你嫁给他......思莹,爸爸知道对不起你....”

  “别说车軲辘话了,听都听腻了,”许思莹不耐烦,“还当我是三岁孩子哄呢,我见过他初恋的照片了,和我长得根本不像,一点都不像,您就跟我说实话吧,到底什么原因!”

  “你...你见过了?这怎么可能呢?”许卫东结巴了,“他初恋不在了,晏宇把她遗物都埋了呀。”

  “他初恋是不是叫钟莹?您别管我怎么见到的,我就是见到了!反正我告诉您,您要不跟我说实话,我很快就没命了。”

  许卫东大吃一惊:“什么意思!”

  许思莹掀开被子透了口气,“晏宇对他初恋情深意重的,恨不得殉情而去呢,打了几十年光棍,再守个十年二十年,简直可以得个贞节勋章了。四十大几了突然对我一见钟情,这人设崩得也太厉害。要说他没有阴谋我不信,起初我信了您的话,以为我和他初恋长得像,拿我当替身呢,现在看来,替身是替身,却根本不是我想的那么一回事儿!您知道那位钟莹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

  “一九九三年十月六号,这么巧,我正好是那天出生的。”她冷笑道,“爸,您听说过招魂找替身吗?您的好女婿怕是想搞些歪门邪道呢!我现在就想知道,您是不是也参与了这件事儿?他给了多少钱,让您同意卖女弑女啊!”

  许卫东连声叹气:“思莹,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房门叩叩响了两声,她吼起来:“不吃,滚!”

  晏宇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思莹开门,不用问你爸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个人理解啊,钟莹终结死循环,老晏时空的许思莹就死不了了……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写类似逻辑的文,这篇简直可以换个名字叫《搞死我自己》。

第107章 番外之你是我爱人(二)

  如果你穿越到三十三年前,遇见了年轻的我,你会怎么做?

  在解答许思莹的疑问之前,晏宇先问了她一个问题。

  许思莹微诧,老大叔也知道穿越?工作之余该不会偷偷欣赏男频网文吧!刚想挖苦他两句,看见他板着脸,又噎了回去。无所谓地往床上一瘫:“不可能的事没想过。”

  “是啊,你一向很现实。”

  他轻飘飘的一句让许思莹怒而失笑:“我现实,对啊,我就是现实,不现实能嫁给你吗?我要是像你那样一辈子活在自欺欺人当中,今儿我也不会在这听你废话了!”

  晏宇穿了一件藏蓝色的暗条纹衬衫,往常总是掖进裤子的衣角今天随意垂敞着,头发也没有打理得很整齐,在大床对面的沙发上姿态懒散地坐靠,难得显出几分不羁的气质来。

  他对许思莹的出言不逊没什么反应,垂着眼笑了笑:“现实不是贬义词,从另一个角度去看,现实的人比较清醒,理智,目标明确,做事有分寸,我喜欢用这样的人。”

  许思莹翻了个白眼,没接茬。

  “没想过就现在想想,如果你穿越到三十三年前,遇见了年轻的我,你会怎么做?”

  他再次提出这个问题,许思莹意识到接下来的谈话可能与此有关,瞪着天花板想了想。

  情境设计的相当有趣,三十三年前,也就是八十年代末咯,她都没出生,对那个年代的了解多是从书上看来的。改革开放初期,撤掉了很多条条框框,用爷爷的话来说,那就是个遍地黄金的好时候,随便干点啥都挣钱。

  “我如果回到三十三年前,就攒钱做生意,炒期货,炒股票,炒房子,开贸易公司,当大房产商,赚够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钞票!”

  晏宇不掩饰地笑出声:“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许思莹觉得他问的是废话:“你自己赚钱的目的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晏宇看着她摇来晃去的光脚丫,轻声道:“是为了你。”

  脚丫子停住了,许思莹长叹一口气:“求求你说点人话吧。”

  晏宇又笑:“回到三十三年前赚钱,想法很好,那还有一个假设呢?”

  “遇到年轻的你?”

  “嗯。”

  许思莹又瞪着眼睛思考起来,几天以前问她这个问题,她没法给出答案,因为她对年轻的晏宇就没有概念。在婆婆家看过他的几张照片,黑白的都是开裆裤时期,稍大一点的也很有年代感。二十岁以后的他好像不爱拍照,身影最多出现在大合照中,一群土里土气的人,实在无法留下深刻印象。

  他相貌很好,这一点许思莹承认,哪怕到了这个岁数,他仍算得上叔圈男神。只是一直计较着他的年纪,口口声声把老男人挂嘴边,弱化了他的英俊。

  直到前天夜里,她看到了年轻的,动态的他,才知道什么叫鲜肉食物链顶端的男人。

  所以更生气啊,他青春的躯体为一个女人封印了二十三年,轮到她时都开始走下坡路了,那方面的克制,难道不是体力不支?

  “当然是二话不说先把你睡了。”她气哼哼的,毫无顾忌地说出了心里话。

  晏宇突然起身走到床边,两只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俯视着她,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奇异表情:“你真的这么想?”

  许思莹别开脸:“我是这么想的啊,谁不想睡年轻貌美的小哥哥?”

  听到这话,他又沉默了,良久后道:“我知道我很自私,这几年也一直在思考,当时是否太冲动了,以四十五岁高龄娶你,对你很不公平。”

  这是他第一次坦承心态,原来他也知道自己自私,也知道对她不公平,许思莹心里有点酸。

  “我考虑过放你走,让你拥有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快乐,嫁给一个年岁相当的人。”晏宇自嘲地轻笑,“但不行,只是考虑一下都受不了,我做不到。”

  别告诉我是因为爱我爱得要死,许思莹坚持不看他的眼睛:“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你不是要回答我的问题吗?我现在就想知道,你娶我和钟莹有没有关系,是不是想利用我的生辰八字搞什么歪门邪道!”

  “有,不是。”晏宇先肯定,后否定。

  “不是搞歪门邪道,你娶我的目的何在?就因为我们的名字都有个莹字,还是她死的那天我出生,你认为我是她的转世?”

  一句话毕,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许思莹等了半晌不闻回音,慢慢转过头,见晏宇脸色晦暗,睫毛覆在下眼睑上,许久不眨动一次。

  “你真的这么认为?”她惊讶无语,啼笑皆非,“大哥,我服了你,九三年十月六号那天全世界出生了多少孩子,又出生了多少女婴你知道吗?你凭哪一点认定我是你爱妻转世?你做生意头脑那么灵敏,怎么会相信这种迷信无稽的事?”

  “不是迷信,是真的。”晏宇低声说,“思莹,你不是替身,也不是她的转世,你就是她。”

  许思莹脑子空白了一瞬,眼前漆黑了一秒,继而火冒三丈怒不可遏,狠狠巴住晏宇的脸,用力往后一推:“我光以为你得相思病了,拿我当代替品怀念爱人呢,没想到你他妈是疯了!”

  她从床上跳起来,居高临下指着晏宇的鼻子:“看看清楚,我是许思莹,和你的爱妻一点都不像,我有爹有妈从小到大生活正常,不是谁的转世,也不是死了二十多年的女鬼,我就是我自己!”

  “是,你就是你自己。”晏宇眉宇间藏着苦涩,眼睛里却有一丝豁出去的释然,“不管三十三年前,还是现在,你始终是你自己。你不记得我,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我,还没有经历钟莹经历过的一切,可是有一天你会遇到的。”

  卧槽!许思莹仰头长叹,她老公疯了,可能一直都是疯的,只是隐藏的比较好罢了。

  “我其实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这件事,但你那么年轻,那么健康,我总觉得日子还长,过十年再说,或者到我临死之前再说也不迟。说早了只是给你徒增烦恼,一天到晚想着大限就没法好好生活了。可前天你差点出事......这就是某教授说过的,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个先来,我不能再存有侥幸心理,必须告诉你真相,等你回去改变命运。”

  晏宇有些伤感地微笑:“思莹,未来某一天你会死,灵魂穿越回到过去,和一个叫钟莹的女孩合二为一。她究竟是独立灵魂死后另行转世,还是本身就是你的前世,接纳你之后觉醒了后世记忆我不得而知,但你成为了她,以你自己的方式继续着她的生活。八八年的夏天,我和你相遇,你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你,在一起发生了很多事,但我们还是相爱了,我爱你,很爱很爱。”

  许思莹听傻了,不知不觉又坐了下来,抱着双膝呈防御姿态。

  “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那年九月去了九峰出差,没在你身边,没能阻止你出意外,你去世的时候我连一句话都没能和你说上。所以我现在要告诉你,你不是十月六号出事的,是十月一号,九三年十月一号!记住了,不要去隆福大厦,不要管苏小柔的事,离她远点,她就是个灾星!”

  许思莹:......岳母都骂上了。

  从未听他说过那么多话,多得让人承受不了,许思莹也不气了,也不怕了,只觉得欲哭无泪:“老公,要不...我陪你去会龙观看看医生?”

  “我知道你不相信,走,我带你去看证据。”晏宇向她伸出手来。

  许思莹头没梳脸没洗,穿着一身睡衣被晏宇塞进了车里。他亲自开车,载着她往海甸方向驶去。

  路上她给许卫东又打了个电话,当着晏宇的面,把他说的那些“疯话”重复了一遍,并直言不讳道:“爸,您觉得他有没有必要看心理医生?”

  晏宇瞥了她一眼,没作声。

  许卫东在那边长吁短叹了一番:“既然他都跟你说了,那爸也不瞒你,这些事五年前我就听过一遍了,怎么说呢,半信半疑的吧。但是思莹你不知道,因为一些旧事,晏宇其实对我们家是有很大意见的,尤其是你妈和你。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他要是真动了娶妻的心,娶谁都不会娶你,那简直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许思莹想到晏宇对苏小柔的“灾星”评价,对旧事有了点不靠谱的猜测,“他初恋是因为我和我妈出的事?”

  “是。”晏宇在一旁断然接到。

  而许卫东则有不同看法:“也不能那么说,你妈也不是故意害人,那时候大着肚子碰巧了么不是。不过我们是感谢钟莹的,她救了你妈和你,我一辈子都念她的恩情,要不能给你取这名字吗。”

  许思莹震惊:“还有这样的渊源,这么多年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晏宇不让提啊,一提就跟我急,说我们家不配......哎算了算了,都过去的事了。”

  “那他娶我就是为了折磨我报复我们家呗?”

  “他不是那样儿人,人品还是不错的。娶你不就是那个原因吗,说你是那谁,你都知道了。”

  父女俩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对话,一点也不避讳晏宇。他在一旁听着听着,感觉心里多年的郁结正在一点一点散去,一股久违的冲动和期待感升腾起来,思莹二十八岁了,心理承受能力不再是当年那个喜怒形于色,脾气都表现在脸上的小姑娘可比的了。她嘴上骂着他疯子,要带他去看医生,可还是没有逃跑,乖乖跟他出来,说明她也想了解他与钟莹的故事,说明她对他也并非全不在意。

  默默爱着她,护着她,宠着她,不想给她增加思想负担,晏宇以为自己可以把一个人的付出坚持到离开人世。可一旦开口,他就再也停不下来,苦闷隐忍半生,他其实还是想得到回应和理解,一点也好。

  车子停在魏村路中段的一处胡同口,晏宇带着许思莹走向一幢破破烂烂外观斑驳的老楼。看着墙上写着大大的拆字,她奇怪:“周边都拆了两茬了,这儿怎么还不拆,多影响市容市貌。”

  “因为有钉子户。”

  “你怎么知道?”

  老楼里几乎没有了住户,好几层楼的居民房都门扇大开,人去屋空。晏宇领着她上了五楼,摸出一串老式钥匙,打开了东户那扇老式的木门。

  “因为我就是钉子户啊。”

  “......”

  踏进房门,许思莹仿如穿越幻境,进入了一个时光停滞的空间,满屋都是复古风的家具家电。餐桌上铺着白蕾丝桌布,墙上贴着上世纪当红明星的海报,大肚子电视机上摆放着去旧货市场都淘不到的带式录像机,里屋的木架子床上铺着粗布碎花床单,书架上还有几本九十年代的美容杂志。

  这是那个屋子!那个晏宇已经发了大财之后还居住了很久的屋子!

  一双粉红色塑料拖鞋放在她面前:“进屋换鞋。”

  “......”这破地板还要换鞋。

  许思莹惴惴不安地坐在沙发上,接过晏宇给她倒的一杯水:“呃...什么时候的水了,能喝吗?”

  晏宇打开卧室旁边的小房间,从里面搬出了一个箱子:“应该是上午阿姨过来打扫时烧的,可以喝。”

  许思莹日常饮用的都是雅加泉矿泉水,很久没喝过烧开的自来水了,小心翼翼抿了一口,没什么异味,不过还是放下吧。

  两人同坐沙发,晏宇从箱子里一样一样拿出物品,又一样一样地交给她。许思莹先看了一张过了塑的高中数学试卷,字迹映入眼帘,她脱口道:“我的卷子?”但很快就察觉到不对,抬头上印着“1989——1990学年第一学期期末考试”?

  紧接着又有更多过塑品交到她手里,大考小考各科试卷,都是八八年到九零年之间的,却分明是她的字迹。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激烈,晏宇平静地等待着她看完,再递给她一些信件和几本笔记本。许思莹看着信纸上熟悉的小火柴人,又翻了十几页本子,惊骇地往后一靠,抚着胸口不敢置信:“这...这怎么可能呢?”

  晏宇继续递东西,这次是一摞过了塑的画纸,最上面的一张看得许思莹几乎要跳起来:“谁画的?钟...钟莹画的?”

  “是你。”晏宇手指抚过那张画的塑料皮封,道:“你说是向弗里达的致敬之作,后来我去了解过这位画家,还是不太懂,不过你喜欢,我就喜欢,以后有拍卖我还会买下来送给你。”

  确实是她的画风,落款的时候喜欢把名字的某些笔画故意写成心形。想起家里几幅弗里达的画,那不是因为有升值空间他才拍的吗?许思莹心脏快跳出喉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